刚才经过巷口时，她见过这个少年。<br />
银骨耳钉，锋利的下颌线隐没在黑暗里，含着烟，曲腿踩在石阶上，懒散地摸牌。<br />
在b市，孟夏很少见到这样的人。<br />
一身戾气，野蛮生长，又野又痞的劲儿，扎根到骨子里。<br />
钥匙被抽走，周烬捏在指尖绕了两圈，随意朝后一抛。<br />
“你家？”沉冷的语调，泛着戾气。<br />
孟夏仰着头，手机屏幕的光很弱，她有夜盲症，只能看到光亮尽头，少年的一双眼。<br />
里面有狂妄直白的厌恶。<br />
令人不安的感知，让她的掌心起了层冷汗。<br />
“我家。”她说。<br />
周烬的指节一紧，凸起的骨节几乎冲破外面的一层皮：“孟海生是你什么人？”<br />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孟夏竟然觉得有些陌生。<br />
破碎的瓷片，鲜红的血，隐忍的呜咽...<br />
她咬唇，语调漠然：“生父。”<br />
周烬突地笑一声，伸出手，一把按灭她的手机屏幕。<br />
眼前骤然黑下来，孟夏什么都看不到了。<br />
像是沉没在漆黑的海，一寸寸坠落。<br />
孟夏突然害怕起来，那些熟悉恐惧和不安，将她湮没吞噬。她把年幼的孟柠拉到身后，抬手去推门。<br />
少年的手臂结实有力，她用尽力气去推，铁门吱呀呀响了两下，又弹了回来。<br />
周烬腾出另一只手，按住孟夏的手，压过头顶，拧麻花一样。<br />
“孟海生在哪儿？”<br />
“不知道。”<br />
“耍我呢？”<br />
“没有。”孟夏的心中发颤，一把打在那只手上。<br />
她没收力，周烬的手背红了一片。<br />
周烬的目光冷下来，舌尖抵在上颚，低低骂了句操。<br />
要是沈野他们在这里，一定看得出，周烬是在发病的边缘。<br />
当年的那件事，是少年心头的一道疤，他在这座偏僻小镇野蛮生长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道疤。<br />
“老实点，再动把你捆起来。”<br />
少女像是被吓住，当真没动。<br />
年幼的孟柠突然哭了起来，抱着孟夏的手臂：“姐姐，我怕。”<br />
周烬一怔，指骨松了一些。<br />
孟夏趁势推开门，锈迹斑驳的铁门颤了两下。<br />
周烬低眸，少女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杏眼，里面含着柔软泪意。<br />
看上去狼狈极了。<br />
又乖得要死。<br />
他松开手，靠在老旧的墙皮上，拨着火机。<br />
方才被丢掉的那串钥匙还在地上，周烬眯了下眼，捡起来，随手挂在门框的铁钩上。<br />
孟夏看得见，够不着的地方。<br />
--------------------<br />
作者有话要说：<br />
下本开《刺猬》，专栏可收藏<br />
桑时常会想起那双眼。<br />
漆黑的眼，野蛮，狂妄，在午夜的街巷，直勾勾地刺着她。<br />
曾经的无数个暗夜里，他们竖起尖刺，别扭地彼此取暖。<br />
后来，她垂下眼睛，扭头离开。<br />
走的那天，他说：“你厉害。”<br />
“别他妈哭着回来，桑时。”<br />
一语成谶。<br />
第2章 烬余<br />
老房子太久没人住，孟夏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能落脚。<br />
她抱着画板袋，回了自己的房间。<br />
乌镇的夜晚安静，漆黑的夜幕垂着两三星子，偶尔有几声蝉鸣。<br />
孟夏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画架支好，拉出画布，反扣在地上。<br />
她五岁开始学油画，绷过无数次画布。<br />
这一次却没能成功。<br />
她的手抖得厉害，那些画面，一帧帧出现在眼前。<br />
放大腐烂的猫尸图片，社交平台的私信诅咒，代表正义的审判。<br />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幅画。<br />
画中是一只被困在楼台上的奶牛猫。<br />
三月的时候，宋岚如在小区散步，偶然看到了这只猫，联系了动物救助人员。<br />
回家之后，她回想起奶牛猫眼中对生的渴望，生出灵感，作了幅画。<br />
《烬光》，烬余之中，窥破天光。<br />
因为这幅画，宋岚如声名大噪。<br />
她不知道，那只猫后来没能救下来。<br />
有人扒出了画的原型，说宋岚如为了作画，故意拖延，导致困在楼台上的猫死去。骂声铺天盖地，不容分辩。<br />
隔着屏幕，不需要考据，每一个人都是正义的使者。<br />
宋岚如从天台上跳下去时，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br />
她的社交账号上，只留下一句话——请放过我的孩子们。<br />
宋岚如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便在最后几天，也把一切安排得缜密周全。<br />
如常地送孟夏参加最后一门考试，将孟柠托付给亲戚照看，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给即将高考完的女儿准备了一束花。<br />
紫色的满天星，花语是关怀和思念。<br />
宋岚如不知道，孟夏没能参加最后一门考试。<br />
半路上，司机的车被别停，他们拿腐烂的猫尸照片给她看，对她进行“正义”的考问。<br />
最后，司机报了警，孟夏在三点二十赶到考场，被拒绝进入。<br />
回去时，楼下拉了长长的警戒线，家中只剩了一束紫色的满天星。<br />
她没有妈妈了。<br />
每个人都不是凶手，每个人都是凶手。<br />
十八岁的夏天，孟夏的生活暗无天日。<br />
劝她回乌镇小住时，宋月如说：“老闷着不好，就当散心。”<br />
孟夏知道，不是散心，是逃避。<br />
任尚未得到的公道和曾经的万丈光芒，淹没在肮脏，灰败，暗无天日底下。<br />
她盖住眼睛，眼前被黑暗遮挡。<br />
松节油的气味里，那些溺水般的窒息感又浮了上来。<br />
孟夏恍惚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br />
是宋月如。<br />
她按了接听，宋月如那边有点吵，大概是刚忙完。<br />
“夏夏，回去了吗？”<br />
孟夏点头：“都收拾好了，姨妈放心。”<br />
快要挂断时，她忽然想起刚才堵在屋外的少年。<br />
漆黑狭长的眼睛里，有着狂妄直白的憎恶。<br />
孟夏犹豫了一下，问：“姨妈，孟海生后来在乌镇待过吗？”<br />
听到这个噩梦一般的名字，宋月如先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混蛋。<br />
“他去骚扰你了？”<br />
孟夏摇头，五岁那年，宋岚如和孟海生离婚，从那之后，她没见过这个生父。<br />
宋月如那边明显松了口气。<br />
“早不在乌镇了，听说四五年前犯过事，盗窃，进去过，出来之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银骨耳钉，锋利的下颌线隐没在黑暗里，含着烟，曲腿踩在石阶上，懒散地摸牌。<br />
在b市，孟夏很少见到这样的人。<br />
一身戾气，野蛮生长，又野又痞的劲儿，扎根到骨子里。<br />
钥匙被抽走，周烬捏在指尖绕了两圈，随意朝后一抛。<br />
“你家？”沉冷的语调，泛着戾气。<br />
孟夏仰着头，手机屏幕的光很弱，她有夜盲症，只能看到光亮尽头，少年的一双眼。<br />
里面有狂妄直白的厌恶。<br />
令人不安的感知，让她的掌心起了层冷汗。<br />
“我家。”她说。<br />
周烬的指节一紧，凸起的骨节几乎冲破外面的一层皮：“孟海生是你什么人？”<br />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孟夏竟然觉得有些陌生。<br />
破碎的瓷片，鲜红的血，隐忍的呜咽...<br />
她咬唇，语调漠然：“生父。”<br />
周烬突地笑一声，伸出手，一把按灭她的手机屏幕。<br />
眼前骤然黑下来，孟夏什么都看不到了。<br />
像是沉没在漆黑的海，一寸寸坠落。<br />
孟夏突然害怕起来，那些熟悉恐惧和不安，将她湮没吞噬。她把年幼的孟柠拉到身后，抬手去推门。<br />
少年的手臂结实有力，她用尽力气去推，铁门吱呀呀响了两下，又弹了回来。<br />
周烬腾出另一只手，按住孟夏的手，压过头顶，拧麻花一样。<br />
“孟海生在哪儿？”<br />
“不知道。”<br />
“耍我呢？”<br />
“没有。”孟夏的心中发颤，一把打在那只手上。<br />
她没收力，周烬的手背红了一片。<br />
周烬的目光冷下来，舌尖抵在上颚，低低骂了句操。<br />
要是沈野他们在这里，一定看得出，周烬是在发病的边缘。<br />
当年的那件事，是少年心头的一道疤，他在这座偏僻小镇野蛮生长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道疤。<br />
“老实点，再动把你捆起来。”<br />
少女像是被吓住，当真没动。<br />
年幼的孟柠突然哭了起来，抱着孟夏的手臂：“姐姐，我怕。”<br />
周烬一怔，指骨松了一些。<br />
孟夏趁势推开门，锈迹斑驳的铁门颤了两下。<br />
周烬低眸，少女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杏眼，里面含着柔软泪意。<br />
看上去狼狈极了。<br />
又乖得要死。<br />
他松开手，靠在老旧的墙皮上，拨着火机。<br />
方才被丢掉的那串钥匙还在地上，周烬眯了下眼，捡起来，随手挂在门框的铁钩上。<br />
孟夏看得见，够不着的地方。<br />
--------------------<br />
作者有话要说：<br />
下本开《刺猬》，专栏可收藏<br />
桑时常会想起那双眼。<br />
漆黑的眼，野蛮，狂妄，在午夜的街巷，直勾勾地刺着她。<br />
曾经的无数个暗夜里，他们竖起尖刺，别扭地彼此取暖。<br />
后来，她垂下眼睛，扭头离开。<br />
走的那天，他说：“你厉害。”<br />
“别他妈哭着回来，桑时。”<br />
一语成谶。<br />
第2章 烬余<br />
老房子太久没人住，孟夏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能落脚。<br />
她抱着画板袋，回了自己的房间。<br />
乌镇的夜晚安静，漆黑的夜幕垂着两三星子，偶尔有几声蝉鸣。<br />
孟夏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画架支好，拉出画布，反扣在地上。<br />
她五岁开始学油画，绷过无数次画布。<br />
这一次却没能成功。<br />
她的手抖得厉害，那些画面，一帧帧出现在眼前。<br />
放大腐烂的猫尸图片，社交平台的私信诅咒，代表正义的审判。<br />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幅画。<br />
画中是一只被困在楼台上的奶牛猫。<br />
三月的时候，宋岚如在小区散步，偶然看到了这只猫，联系了动物救助人员。<br />
回家之后，她回想起奶牛猫眼中对生的渴望，生出灵感，作了幅画。<br />
《烬光》，烬余之中，窥破天光。<br />
因为这幅画，宋岚如声名大噪。<br />
她不知道，那只猫后来没能救下来。<br />
有人扒出了画的原型，说宋岚如为了作画，故意拖延，导致困在楼台上的猫死去。骂声铺天盖地，不容分辩。<br />
隔着屏幕，不需要考据，每一个人都是正义的使者。<br />
宋岚如从天台上跳下去时，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br />
她的社交账号上，只留下一句话——请放过我的孩子们。<br />
宋岚如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便在最后几天，也把一切安排得缜密周全。<br />
如常地送孟夏参加最后一门考试，将孟柠托付给亲戚照看，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给即将高考完的女儿准备了一束花。<br />
紫色的满天星，花语是关怀和思念。<br />
宋岚如不知道，孟夏没能参加最后一门考试。<br />
半路上，司机的车被别停，他们拿腐烂的猫尸照片给她看，对她进行“正义”的考问。<br />
最后，司机报了警，孟夏在三点二十赶到考场，被拒绝进入。<br />
回去时，楼下拉了长长的警戒线，家中只剩了一束紫色的满天星。<br />
她没有妈妈了。<br />
每个人都不是凶手，每个人都是凶手。<br />
十八岁的夏天，孟夏的生活暗无天日。<br />
劝她回乌镇小住时，宋月如说：“老闷着不好，就当散心。”<br />
孟夏知道，不是散心，是逃避。<br />
任尚未得到的公道和曾经的万丈光芒，淹没在肮脏，灰败，暗无天日底下。<br />
她盖住眼睛，眼前被黑暗遮挡。<br />
松节油的气味里，那些溺水般的窒息感又浮了上来。<br />
孟夏恍惚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br />
是宋月如。<br />
她按了接听，宋月如那边有点吵，大概是刚忙完。<br />
“夏夏，回去了吗？”<br />
孟夏点头：“都收拾好了，姨妈放心。”<br />
快要挂断时，她忽然想起刚才堵在屋外的少年。<br />
漆黑狭长的眼睛里，有着狂妄直白的憎恶。<br />
孟夏犹豫了一下，问：“姨妈，孟海生后来在乌镇待过吗？”<br />
听到这个噩梦一般的名字，宋月如先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混蛋。<br />
“他去骚扰你了？”<br />
孟夏摇头，五岁那年，宋岚如和孟海生离婚，从那之后，她没见过这个生父。<br />
宋月如那边明显松了口气。<br />
“早不在乌镇了，听说四五年前犯过事，盗窃，进去过，出来之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