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人
<p> 第7章 夫人<br />
水榭中，交完了卷的少年们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堵白墙，墙壁的后面是一间摆满了书架的屋子。<br />
屋子的正中，有一个黑色的木书桌，沈先生和吴管管家立在书桌前，低头翻着众人的答卷。<br />
良久，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叹息。<br />
“大部分人连十分之一都没记下来，好一点的，大概也就记了个两三成。”<br />
吴管事苦笑道。<br />
沈先生在纸堆中挑挑拣拣，拎出四张答卷。<br />
“这几个能记住的，大概有个四成，算是好苗子了。”<br />
吴管家拿起这几张答卷看了看，点点头，后来又感叹道：“先生你说得对，这就是那三個童生的，还有一个，也是读了六七年书了。”<br />
“很正常。”沈先生倒是觉得不意外：“除了那些真正的天才，肯定是学的越多越会学。别的不说，蒙学学几年，你背书的方法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一点。”<br />
“至于生而知之的天才，哪有这么简单碰到？”<br />
一面说着，他一面漫不经心的在纸堆里翻检。<br />
过了一会，他捏着一张答卷，眉心轻轻皱起。<br />
“咦，还有遗珠不成？”吴管事看他的表情，好奇的探头过来一看，然后就觉得这张答卷，分外眼熟。<br />
“这不是，不是那个……郑法的么？”<br />
对郑法这人，吴管事印象可谓深刻<br />
甚至他还真就专门注意过对方的答卷，看完之后就一个感受——什么玩意！<br />
愣是一个字都没对！<br />
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说郑法肚子里有点东西的样子，便是吴管事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也自觉有丝丝尴尬。<br />
沈先生没理他，只是沉默地打量了这试卷良久，才猛地抬头，忽然朝着他拱手说道：“吴兄，你这双慧眼，我算是见识到了！”<br />
“……”吴管事低头又看了下郑法的答卷，左看右看，都只觉得辣眼睛，他当然黑了脸：“沈先生，我知道你这来考较书童，那叫杀鸡用牛刀，心里有气。但你这对着我阴阳怪气的，可就不地道了啊！咱都是奉命行事。”<br />
沈先生见他误会，摆着手，脸色更加诚恳地解释：“我是真心对你的眼光觉得倾佩！”<br />
吴管事哪肯信他的鬼话，他只觉得这读书人气起人来有一手，一本正经地贴脸嘲讽，这谁受得了？<br />
“是！我知道，是我看走了眼！我不该看好这姓郑的小子，我这双眼睛，今天是瞎了成了吧？”<br />
“吴兄你有所不知，这郑法的答卷，大有不凡之处！”<br />
“什么不凡之处，看似写了这么多字，半个字都不对……”<br />
面对郑法惨不忍睹的答卷，吴管家怎么都觉得，沈先生是在骂自己眼瞎。<br />
“就是对了半个字！”沈先生双手一拍，赞叹道。<br />
“……啊？”<br />
沈先生将郑法的答卷摆在一边，又拿出《清静经》的原文，两相对照。<br />
“你发现了么？”<br />
“什么？”<br />
“这郑法写出来的《清静经》，乍一看，没有一个字是对的，但伱仔细看！”沈先生一手指着郑法的答卷，一手指着原文，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br />
“……真就对半个字？”<br />
吴管事看半天才看出来。<br />
郑法的答卷很奇特，几乎每个字，他都只有一部分写对了。<br />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很难明白这纸上到底要写什么。<br />
“你看到了什么？”沈先生语气略有点激动。<br />
“我看到了……一个绝望但努力的文盲？”“……说明这孩子真有天赋！”沈先生指着郑法的答卷说道：“虽然写的字都是错的，但如果对照起来看，他几乎写对了九成原文！”<br />
“过目不忘？”吴管家有点明白沈先生的意思了。<br />
“对，一个不认字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记住这些字，只有过目不忘可以解释了。”<br />
“原来你真不是在讥讽我……”<br />
“当然不是！过目不忘虽然也算有些奇异之处，但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人，但有一点其实更让我觉得此子不凡。”<br />
“什么？”吴管事也来了兴趣。<br />
“你看，他写的这些字，看似每一个都缺笔少划，但再仔细想想，却发现他写的这些字竟也自有规矩，甚至我有种感觉——每一个字，他都有一种自己的写法，而且这种写法，还几乎都保留了这字本身的精髓部分。”<br />
这吴管事听了就反而就不大信了。<br />
自己独自创造一种字体？<br />
这都不是天才可以解释了，这叫妖孽。<br />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没记住对的字形？”<br />
“这……”从内心讲，沈先生也觉得吴管事说的有道理些，自己的猜想未免太过无稽。<br />
想到这里，沈先生摇摇头：“不论怎么讲，如果论天赋，我看这群人中，这个郑法当为第一。”<br />
吴管事一听就乐了：“我就说，我这双眼睛，哪能看错！这小子是个人才！”<br />
“只不过从这答卷也能看出，他家里估摸着一般，没有上过什么学，年龄也大了，有些天赋短时间内怕也难成气候，怕是夫人看不上。”沈先生有点可惜道。<br />
此时，反而是吴管事将郑法的答卷，放入之前那四张被挑出来的答卷中，拿在手上。<br />
“这你可就不了解咱们夫人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朝着外面走去：“对夫人来说……”<br />
“家境，”他隔着墙指了指还在翘首以盼的少年们：“这些人穷点富点，不过都是下人的孩子罢了。”<br />
“学识，”他回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先生：“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好用的就用着，不好用就换了。”<br />
“我敢打赌，这几个人中，被挑中的必然就是这个姓郑的小子。咱夫人呐，惜才。”<br />
他拿着几张答卷，一路朝着府内深处走去，走过荷池，又穿过后园。<br />
直到来到一处两层小楼下。<br />
楼上，丝竹声阵阵。<br />
他顺着沉香木的楼梯走上二楼，二楼帷幕重重，透过一道一道的纱帘，可以看到一个柔美婀娜的身影躺在一张宽阔的矮榻上。<br />
那女子一手支着脑袋，听着角落里三个妙龄少女的演奏，一手懒懒地把玩着手里的金簪。<br />
吴管家不敢抬眼，也没有出声。<br />
只是静静地默立在帷幕前。<br />
良久之后，一曲终毕。<br />
那女子抬手，用手中的金簪头轻轻击打了一下幕帘上挂着的玉环。<br />
铛~<br />
清越的声音透过层层帷幕。<br />
吴管家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br />
“夫人，今日给七少爷挑选书童，有几份还看得过眼的答卷，小人带来了。”<br />
铛~<br />
一个少女慢步走了出来，接过吴管家手中的答卷，又转身回到塌前。<br />
将几张答卷递给了塌上之人。<br />
(本章完)</p>
水榭中，交完了卷的少年们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堵白墙，墙壁的后面是一间摆满了书架的屋子。<br />
屋子的正中，有一个黑色的木书桌，沈先生和吴管管家立在书桌前，低头翻着众人的答卷。<br />
良久，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叹息。<br />
“大部分人连十分之一都没记下来，好一点的，大概也就记了个两三成。”<br />
吴管事苦笑道。<br />
沈先生在纸堆中挑挑拣拣，拎出四张答卷。<br />
“这几个能记住的，大概有个四成，算是好苗子了。”<br />
吴管家拿起这几张答卷看了看，点点头，后来又感叹道：“先生你说得对，这就是那三個童生的，还有一个，也是读了六七年书了。”<br />
“很正常。”沈先生倒是觉得不意外：“除了那些真正的天才，肯定是学的越多越会学。别的不说，蒙学学几年，你背书的方法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一点。”<br />
“至于生而知之的天才，哪有这么简单碰到？”<br />
一面说着，他一面漫不经心的在纸堆里翻检。<br />
过了一会，他捏着一张答卷，眉心轻轻皱起。<br />
“咦，还有遗珠不成？”吴管事看他的表情，好奇的探头过来一看，然后就觉得这张答卷，分外眼熟。<br />
“这不是，不是那个……郑法的么？”<br />
对郑法这人，吴管事印象可谓深刻<br />
甚至他还真就专门注意过对方的答卷，看完之后就一个感受——什么玩意！<br />
愣是一个字都没对！<br />
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说郑法肚子里有点东西的样子，便是吴管事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也自觉有丝丝尴尬。<br />
沈先生没理他，只是沉默地打量了这试卷良久，才猛地抬头，忽然朝着他拱手说道：“吴兄，你这双慧眼，我算是见识到了！”<br />
“……”吴管事低头又看了下郑法的答卷，左看右看，都只觉得辣眼睛，他当然黑了脸：“沈先生，我知道你这来考较书童，那叫杀鸡用牛刀，心里有气。但你这对着我阴阳怪气的，可就不地道了啊！咱都是奉命行事。”<br />
沈先生见他误会，摆着手，脸色更加诚恳地解释：“我是真心对你的眼光觉得倾佩！”<br />
吴管事哪肯信他的鬼话，他只觉得这读书人气起人来有一手，一本正经地贴脸嘲讽，这谁受得了？<br />
“是！我知道，是我看走了眼！我不该看好这姓郑的小子，我这双眼睛，今天是瞎了成了吧？”<br />
“吴兄你有所不知，这郑法的答卷，大有不凡之处！”<br />
“什么不凡之处，看似写了这么多字，半个字都不对……”<br />
面对郑法惨不忍睹的答卷，吴管家怎么都觉得，沈先生是在骂自己眼瞎。<br />
“就是对了半个字！”沈先生双手一拍，赞叹道。<br />
“……啊？”<br />
沈先生将郑法的答卷摆在一边，又拿出《清静经》的原文，两相对照。<br />
“你发现了么？”<br />
“什么？”<br />
“这郑法写出来的《清静经》，乍一看，没有一个字是对的，但伱仔细看！”沈先生一手指着郑法的答卷，一手指着原文，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br />
“……真就对半个字？”<br />
吴管事看半天才看出来。<br />
郑法的答卷很奇特，几乎每个字，他都只有一部分写对了。<br />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很难明白这纸上到底要写什么。<br />
“你看到了什么？”沈先生语气略有点激动。<br />
“我看到了……一个绝望但努力的文盲？”“……说明这孩子真有天赋！”沈先生指着郑法的答卷说道：“虽然写的字都是错的，但如果对照起来看，他几乎写对了九成原文！”<br />
“过目不忘？”吴管家有点明白沈先生的意思了。<br />
“对，一个不认字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记住这些字，只有过目不忘可以解释了。”<br />
“原来你真不是在讥讽我……”<br />
“当然不是！过目不忘虽然也算有些奇异之处，但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人，但有一点其实更让我觉得此子不凡。”<br />
“什么？”吴管事也来了兴趣。<br />
“你看，他写的这些字，看似每一个都缺笔少划，但再仔细想想，却发现他写的这些字竟也自有规矩，甚至我有种感觉——每一个字，他都有一种自己的写法，而且这种写法，还几乎都保留了这字本身的精髓部分。”<br />
这吴管事听了就反而就不大信了。<br />
自己独自创造一种字体？<br />
这都不是天才可以解释了，这叫妖孽。<br />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没记住对的字形？”<br />
“这……”从内心讲，沈先生也觉得吴管事说的有道理些，自己的猜想未免太过无稽。<br />
想到这里，沈先生摇摇头：“不论怎么讲，如果论天赋，我看这群人中，这个郑法当为第一。”<br />
吴管事一听就乐了：“我就说，我这双眼睛，哪能看错！这小子是个人才！”<br />
“只不过从这答卷也能看出，他家里估摸着一般，没有上过什么学，年龄也大了，有些天赋短时间内怕也难成气候，怕是夫人看不上。”沈先生有点可惜道。<br />
此时，反而是吴管事将郑法的答卷，放入之前那四张被挑出来的答卷中，拿在手上。<br />
“这你可就不了解咱们夫人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朝着外面走去：“对夫人来说……”<br />
“家境，”他隔着墙指了指还在翘首以盼的少年们：“这些人穷点富点，不过都是下人的孩子罢了。”<br />
“学识，”他回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先生：“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好用的就用着，不好用就换了。”<br />
“我敢打赌，这几个人中，被挑中的必然就是这个姓郑的小子。咱夫人呐，惜才。”<br />
他拿着几张答卷，一路朝着府内深处走去，走过荷池，又穿过后园。<br />
直到来到一处两层小楼下。<br />
楼上，丝竹声阵阵。<br />
他顺着沉香木的楼梯走上二楼，二楼帷幕重重，透过一道一道的纱帘，可以看到一个柔美婀娜的身影躺在一张宽阔的矮榻上。<br />
那女子一手支着脑袋，听着角落里三个妙龄少女的演奏，一手懒懒地把玩着手里的金簪。<br />
吴管家不敢抬眼，也没有出声。<br />
只是静静地默立在帷幕前。<br />
良久之后，一曲终毕。<br />
那女子抬手，用手中的金簪头轻轻击打了一下幕帘上挂着的玉环。<br />
铛~<br />
清越的声音透过层层帷幕。<br />
吴管家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br />
“夫人，今日给七少爷挑选书童，有几份还看得过眼的答卷，小人带来了。”<br />
铛~<br />
一个少女慢步走了出来，接过吴管家手中的答卷，又转身回到塌前。<br />
将几张答卷递给了塌上之人。<br />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