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进了甘州城门，伍师傅出声道。<br />
叶采苓凝神片刻，“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且送我去见何主簿。”<br />
“得令。今日探访下来，我见他的确是个好官。”伍师傅赞同道。<br />
叶采苓换了一身交领袍，将头发束起归拢，前往何主簿的住所。<br />
此刻她脑海中的调查计划已经成型。联合何主簿，从他那里寻找线索作为突破，再由何主簿引荐，前往漠北营地，去实地探访军士。<br />
甘州是个小城，除了几位官阶稍高些的官吏住在县衙里，其余主簿文书之类的小吏都各自在家中居住。<br />
何主簿的家便是一处寻常院落，在巷南边。<br />
叶采苓问过邻居，轻轻叩响了门环。<br />
里面的男子过了许久才应门。<br />
叶采苓带着些歉意，在门扇打开的时候便出言道：“何主簿，知道你身体抱恙，还来叨扰，实在愧疚万分。”<br />
男子一愣，道：“无妨……只是姑娘今日过来，寻我有何事？”<br />
叶采苓感到一丝微妙的违和。<br />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与她很熟悉的样子。<br />
明明此前从未见过。<br />
此刻她留了个神，几句话说明来意，却没有贸然提及要何主簿配合的话。<br />
何主簿引着她走到院里坐了，又招呼着递上茶水。<br />
叶采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手，又不甘心地再暗自数了一遍。<br />
十指……均是完好。<br />
再看此人镇定的模样，却是品出来几分不对劲。<br />
第34章 甘州<br />
叶采苓感觉血管里的血正在冷却下来。<br />
但凡有一点风险, 她都不能笃定面前的人是值得相信的。<br />
先前想好的路线在此刻被全盘推翻。<br />
——这步棋走错了，但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br />
她维持着恰如其分的亲切，像个从京中初次来边塞的女官一样, 只问了问何主簿甘州的风土人情。<br />
目光在这位主簿的居所里散散地转了一圈。<br />
有散落的书册, 有尚未填写的文书。书架一侧，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有一个褐色的牛皮小筒。<br />
何主簿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她只能掩饰自己的目光，向其余地方走去了。<br />
心里却在反复描摹刚刚看到的那物件。<br />
牛皮鞣制，边缘用皮质的细绳连接。没有错，此物形制, 像是枢兰人常用的传信筒。<br />
再结合此前因为兵士棉衣产生的哗变, 一个她并不愿设想的念头在心里缓缓成型。<br />
若枢兰人对大周的渗透,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边塞重镇的官吏被收买，或者更差的结果是，已经被直接替换掉。<br />
下一步, 边塞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么？<br />
回京之后, 一定要禀报。<br />
叶采苓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院外。而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些狐疑。<br />
她将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何主簿叫住。<br />
“叶女官……是京中委派？此番回京, 可要向户部上报什么？”<br />
叶采苓微微蹙眉，何主簿也正在打量着她。<br />
而面前的女子此刻挺直脊背，只像没有听到一样, 沉静地起身。行走间步伐端庄。<br />
因为她的沉默, 却让何主簿不由得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刚刚的问话是在冒犯她一样。<br />
有些时候沉默反而是一种力量。<br />
叶采苓端住仪态向外行, 只在踏出院门的时候微微偏头，表情冷淡。<br />
“户部之事, 你应当去寻户部各司郎中。我此番过来，也只是例行的巡视。”<br />
“但甘州风物凋敝，你们身为父母官，应该有所感应。何须探户部口风？”<br />
言语之前恰到好处的敲打，让何主簿心里一凛。<br />
当下也并不打算试探，只道：“叶女官说的是。”<br />
三步并作两步的起身送客了。<br />
叶采苓强撑着走到巷口，见何主簿并没有送到此处，方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br />
回到住所，她立即叫醒侍女霜儿。<br />
“霜儿，你且备车。”<br />
此处不对劲。<br />
她离开之时在何主簿院子里见到许多罐子，用黑油布蒙了，整齐的摞在背阴处。她只往近处走了几步，一种刺鼻的油烟味道便扑面而来。<br />
像是她曾经在印坊时，燃烧松木留下的烟气，却远远比那刺鼻。<br />
如此大剂量的油，只要一点火星便可以引燃。就好像他备齐这些东西，就是在等待一场大火一样。<br />
什么样的人需要一场火？<br />
借大火金蝉脱壳的人。<br />
今日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叶采苓料想甘州官吏再警惕，此刻也会觉得她不再出行了。<br />
心中的疑团逐渐堆砌起来，此刻都向着一个方向汇聚。<br />
出城。<br />
马车借着夜色掩盖，在出城的道路上疾行。<br />
到达离漠北玄甲营最近的驻地，已经是晨曦初露。<br />
漠北雪片极大，层层落在盐碱地上，让干枯的风滚草也染上了白色。<br />
京中也在落雪。<br />
温道盈就在这样的细雪里，收到了从云州千里迢迢递来的信物。<br />
打开包裹时她的手有些许的颤抖。<br />
包裹内是一块玉牌。巴掌大小，玉色润泽。雕的是一对长足白鹤，正在引颈望月。
叶采苓凝神片刻，“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且送我去见何主簿。”<br />
“得令。今日探访下来，我见他的确是个好官。”伍师傅赞同道。<br />
叶采苓换了一身交领袍，将头发束起归拢，前往何主簿的住所。<br />
此刻她脑海中的调查计划已经成型。联合何主簿，从他那里寻找线索作为突破，再由何主簿引荐，前往漠北营地，去实地探访军士。<br />
甘州是个小城，除了几位官阶稍高些的官吏住在县衙里，其余主簿文书之类的小吏都各自在家中居住。<br />
何主簿的家便是一处寻常院落，在巷南边。<br />
叶采苓问过邻居，轻轻叩响了门环。<br />
里面的男子过了许久才应门。<br />
叶采苓带着些歉意，在门扇打开的时候便出言道：“何主簿，知道你身体抱恙，还来叨扰，实在愧疚万分。”<br />
男子一愣，道：“无妨……只是姑娘今日过来，寻我有何事？”<br />
叶采苓感到一丝微妙的违和。<br />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与她很熟悉的样子。<br />
明明此前从未见过。<br />
此刻她留了个神，几句话说明来意，却没有贸然提及要何主簿配合的话。<br />
何主簿引着她走到院里坐了，又招呼着递上茶水。<br />
叶采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手，又不甘心地再暗自数了一遍。<br />
十指……均是完好。<br />
再看此人镇定的模样，却是品出来几分不对劲。<br />
第34章 甘州<br />
叶采苓感觉血管里的血正在冷却下来。<br />
但凡有一点风险, 她都不能笃定面前的人是值得相信的。<br />
先前想好的路线在此刻被全盘推翻。<br />
——这步棋走错了，但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br />
她维持着恰如其分的亲切，像个从京中初次来边塞的女官一样, 只问了问何主簿甘州的风土人情。<br />
目光在这位主簿的居所里散散地转了一圈。<br />
有散落的书册, 有尚未填写的文书。书架一侧，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有一个褐色的牛皮小筒。<br />
何主簿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她只能掩饰自己的目光，向其余地方走去了。<br />
心里却在反复描摹刚刚看到的那物件。<br />
牛皮鞣制，边缘用皮质的细绳连接。没有错，此物形制, 像是枢兰人常用的传信筒。<br />
再结合此前因为兵士棉衣产生的哗变, 一个她并不愿设想的念头在心里缓缓成型。<br />
若枢兰人对大周的渗透,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边塞重镇的官吏被收买，或者更差的结果是，已经被直接替换掉。<br />
下一步, 边塞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么？<br />
回京之后, 一定要禀报。<br />
叶采苓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院外。而对方的眼神已经有些狐疑。<br />
她将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何主簿叫住。<br />
“叶女官……是京中委派？此番回京, 可要向户部上报什么？”<br />
叶采苓微微蹙眉，何主簿也正在打量着她。<br />
而面前的女子此刻挺直脊背，只像没有听到一样, 沉静地起身。行走间步伐端庄。<br />
因为她的沉默, 却让何主簿不由得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刚刚的问话是在冒犯她一样。<br />
有些时候沉默反而是一种力量。<br />
叶采苓端住仪态向外行, 只在踏出院门的时候微微偏头，表情冷淡。<br />
“户部之事, 你应当去寻户部各司郎中。我此番过来，也只是例行的巡视。”<br />
“但甘州风物凋敝，你们身为父母官，应该有所感应。何须探户部口风？”<br />
言语之前恰到好处的敲打，让何主簿心里一凛。<br />
当下也并不打算试探，只道：“叶女官说的是。”<br />
三步并作两步的起身送客了。<br />
叶采苓强撑着走到巷口，见何主簿并没有送到此处，方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br />
回到住所，她立即叫醒侍女霜儿。<br />
“霜儿，你且备车。”<br />
此处不对劲。<br />
她离开之时在何主簿院子里见到许多罐子，用黑油布蒙了，整齐的摞在背阴处。她只往近处走了几步，一种刺鼻的油烟味道便扑面而来。<br />
像是她曾经在印坊时，燃烧松木留下的烟气，却远远比那刺鼻。<br />
如此大剂量的油，只要一点火星便可以引燃。就好像他备齐这些东西，就是在等待一场大火一样。<br />
什么样的人需要一场火？<br />
借大火金蝉脱壳的人。<br />
今日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叶采苓料想甘州官吏再警惕，此刻也会觉得她不再出行了。<br />
心中的疑团逐渐堆砌起来，此刻都向着一个方向汇聚。<br />
出城。<br />
马车借着夜色掩盖，在出城的道路上疾行。<br />
到达离漠北玄甲营最近的驻地，已经是晨曦初露。<br />
漠北雪片极大，层层落在盐碱地上，让干枯的风滚草也染上了白色。<br />
京中也在落雪。<br />
温道盈就在这样的细雪里，收到了从云州千里迢迢递来的信物。<br />
打开包裹时她的手有些许的颤抖。<br />
包裹内是一块玉牌。巴掌大小，玉色润泽。雕的是一对长足白鹤，正在引颈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