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困境之下
夏日的科伦城，王宫那间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的会议室里空调开到最大档，一场宫廷高官会议正在举行。
国王鲁道夫陛下长期缺席，使得所有重大决策的商討都失去了最终裁断的核心，一切事务只能在重臣间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推进，绝大多数事务靠翻开故纸堆找先例。
“欢迎来到这间会议室，我们的新任农业大臣。”內务大臣兰克伯爵的声音带著难以掩饰的疲惫，將一份印製精美的任命书递交给西奥多·冯·美因茨。
宫廷大臣的任命如今变得悄无声息，再无往日那鼓乐齐鸣、宾客如云的盛大仪式，仅仅在这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里，便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上一任农业大臣，西奥多的父亲，尊贵的美因茨大公达尔伯格。冯·美因茨，在腓特烈与玛利亚联姻后便彻底退休，將公国的担子与这个荣誉性大於实权的职位一併交给了儿子。
类似的权力更迭也悄然发生在拜恩公国，年迈的大公路德维希·维特尔斯巴赫已將拜恩公国事务和外交大臣的位置移交给了他的继承人莱纳·维特尔斯巴赫。
西奥多接过那份金光闪闪的任命书，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略显稀疏的同僚们，脸上习惯性地浮现出那种宫廷中人熟稔的、恰到好处的公式化微笑。
他心知肚明，传统的宫廷会议大多流於形式，尤其是农业大臣，平日里的要务主要是消耗王室提供的茶叶和精致点心。
然而今日，摸鱼之余，还是有些国家大事要处理的。
刚从高卢王国风尘僕僕出使归来的莱纳，带回了足以震动整个会议室的消息：“路易陛下左边身子没有知觉了，诊断是大脑中的血管堵塞。”
西奥多放下茶杯问道：“有治癒的风险吗？”
这也是在场许多人共同关心的问题。
“没有。”莱纳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幻想的余地，“弗兰克博士当时应高卢王室紧急请求，率领韦森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昼夜兼程赶往。”
“但大家知道，那时天上飞的交通工具都在汉马城，赶到时已经晚了。”
“弗兰克博士说，老路易陛下患的是脑血栓，黄金抢救时间是四个小时，白银抢救时间是一天之內。”
“一切都太晚了。”
“弗兰克博士还说，这些病目前主要靠光明神护佑，即便是及时用药，也只有两成的机率治癒，很多时候会带上程度不一的后遗症，极少人甚至会死亡。”
会议室里的人听到既然连腓特烈的医生都说治不好，那便意味著除非神跡降临，否则回天乏术已成定局。
此刻，他们必须拋却幻想，开始严肃思考高卢王位可能即將更迭所带来的、席捲整个区域的震盪与衝击。
莱茵联盟虽与高卢王室有联姻之谊，如今安东尼婭王后也仍留在病重的国王身边悉心照料，但冰冷的现实是，国家间的博弈，最终仍由赤裸的利益所主导。
以莱茵联盟目前国库空虚、军队缺失的虚弱状態，他们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被动地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祈祷不要成为他人眼中唾手可得的猎物。
兰克伯爵重重地嘆了口气，那嘆息仿佛承载著整个王国的重量。
他將话题拉回更令人窒息的內部困境上，无奈地说：“我们的国库几乎彻底空了，抚恤金拖欠严重，军队缺编情况触目惊心，今年的岁入，恐怕连偿还那些堆积如山债务的利息都不够，形势万分危险。”
“还有一件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此外，红水车村一役后，宫廷中大量官员战死沙场，职位空缺严重，亟待补充人手维持运转。”
在往年，这些宫廷中的职位都是由他们这些宫廷贵族內部瓜分，同时上演一场场宫斗、宅斗大戏。
但红水车村那场惨烈的溃败，如同一场冰冷的暴雨，浇熄了无数人的野心。
大量投资了僱佣兵以期换取战功和采邑的宫廷贵族血本无归，甚至落得人財两空的悽惨境地。
如今，这些往日抢破头的位置，竟变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西奥多不禁摇头，嘴角带著一丝苦笑，说道：“如今在宫廷任职，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有利可图，甚至风险重重。”
“有抱负、有能力的年轻人，目光都转向了別处，不太愿意来了。”
军务大臣皮斯托伯爵的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点头沉声道：“確实如此。”
“外面的机会越来越多，开办工场、经营贸易、远赴海外，哪一样不比在宫廷里经歷那层层倾轧、辛苦攀爬，最终可能还落得一场空来得直接、回报丰厚？”
他的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孙子本来打算塞到宫廷中当官，结果人家跑內海南岸加入联合水果公司，现在已经当上了副总裁。
这样的案例不在少数，很多作为宫廷贵族预备军的无继承权的子弟们如今跟著韦森混。
兰克內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他难道不想提高薪资待遇来吸引人才吗，但国库那令人绝望的空虚，让他无法提出任何需要增加哪怕一个铜板开支的方案。
他环视四周一张张同样忧虑的面孔，说话声里带著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那么……关於充实国库，各位大人，可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吗？”
沉重的问题被拋出，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更加深沉的沉默。
所有人都心如明镜，莱茵联盟面临的诸多如山难题，其根源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事实——没钱。
一片令人压抑的沉寂中，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无可避免地浮现出同一个名字。
“这种事，恐怕还得找韦森商量。”
西奥多的发言得到眾人点头赞同。
最终，这场耗费了半天的会议，除了消耗掉一些茶叶和点心外，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只留下更深的忧虑和无力感。
会后，舒云史迪加伯爵面色凝重如铁，快步上前拦下了正准备拖著疲惫身躯离开的兰克和皮斯托。
他刻意压低声音，確保话语只在三人间流转：“情况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两位。”
“军队没有足够的经费，连基本的维持都存在巨大困难，更別提重建与防御外敌。”
“请两位移步寒舍一敘，我们必须拋开顾虑，认真探討一个问题。”
舒云史迪加伯爵那间堆满军事文件和地图、光线略显昏暗的书房里，气氛比刚才的会议室更加严肃紧绷。
“向各大领主徵收专项军事税，以此建立一支达到韦森军標准，统一指挥的常备军。”
皮斯托伯爵听完舒云史迪加详细的、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提议后，双手紧紧交迭放在身前，眉头深锁，神情异常谨慎，並未立刻表態。
他深知此举牵涉之广、之深，必將触动各大领主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財权与军权，其阻力之大，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远超想像。
兰克伯爵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沉思。
他枯坐在扶手椅中，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橡木书桌，內心激烈权衡著：强行徵税和集中军权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冒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领主们的强烈反弹，甚至动摇国本，导致联盟分崩离析。
但在目前国王颓废、国库枯竭、外患隱现、內忧不断的绝境下，似乎又找不到一条更稳妥、更能立竿见影的出路了。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语气极其审慎，每一个字都经过反覆斟酌：“或许……我们可以先尝试放出一些试探性的风声，不必明言，只需暗示，看看各方的反应如何。”
“我认为可以，”舒云史迪加点头说道，“这件事我来安排。”
皮斯托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本章完)
夏日的科伦城，王宫那间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的会议室里空调开到最大档，一场宫廷高官会议正在举行。
国王鲁道夫陛下长期缺席，使得所有重大决策的商討都失去了最终裁断的核心，一切事务只能在重臣间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推进，绝大多数事务靠翻开故纸堆找先例。
“欢迎来到这间会议室，我们的新任农业大臣。”內务大臣兰克伯爵的声音带著难以掩饰的疲惫，將一份印製精美的任命书递交给西奥多·冯·美因茨。
宫廷大臣的任命如今变得悄无声息，再无往日那鼓乐齐鸣、宾客如云的盛大仪式，仅仅在这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里，便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上一任农业大臣，西奥多的父亲，尊贵的美因茨大公达尔伯格。冯·美因茨，在腓特烈与玛利亚联姻后便彻底退休，將公国的担子与这个荣誉性大於实权的职位一併交给了儿子。
类似的权力更迭也悄然发生在拜恩公国，年迈的大公路德维希·维特尔斯巴赫已將拜恩公国事务和外交大臣的位置移交给了他的继承人莱纳·维特尔斯巴赫。
西奥多接过那份金光闪闪的任命书，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略显稀疏的同僚们，脸上习惯性地浮现出那种宫廷中人熟稔的、恰到好处的公式化微笑。
他心知肚明，传统的宫廷会议大多流於形式，尤其是农业大臣，平日里的要务主要是消耗王室提供的茶叶和精致点心。
然而今日，摸鱼之余，还是有些国家大事要处理的。
刚从高卢王国风尘僕僕出使归来的莱纳，带回了足以震动整个会议室的消息：“路易陛下左边身子没有知觉了，诊断是大脑中的血管堵塞。”
西奥多放下茶杯问道：“有治癒的风险吗？”
这也是在场许多人共同关心的问题。
“没有。”莱纳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幻想的余地，“弗兰克博士当时应高卢王室紧急请求，率领韦森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昼夜兼程赶往。”
“但大家知道，那时天上飞的交通工具都在汉马城，赶到时已经晚了。”
“弗兰克博士说，老路易陛下患的是脑血栓，黄金抢救时间是四个小时，白银抢救时间是一天之內。”
“一切都太晚了。”
“弗兰克博士还说，这些病目前主要靠光明神护佑，即便是及时用药，也只有两成的机率治癒，很多时候会带上程度不一的后遗症，极少人甚至会死亡。”
会议室里的人听到既然连腓特烈的医生都说治不好，那便意味著除非神跡降临，否则回天乏术已成定局。
此刻，他们必须拋却幻想，开始严肃思考高卢王位可能即將更迭所带来的、席捲整个区域的震盪与衝击。
莱茵联盟虽与高卢王室有联姻之谊，如今安东尼婭王后也仍留在病重的国王身边悉心照料，但冰冷的现实是，国家间的博弈，最终仍由赤裸的利益所主导。
以莱茵联盟目前国库空虚、军队缺失的虚弱状態，他们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被动地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祈祷不要成为他人眼中唾手可得的猎物。
兰克伯爵重重地嘆了口气，那嘆息仿佛承载著整个王国的重量。
他將话题拉回更令人窒息的內部困境上，无奈地说：“我们的国库几乎彻底空了，抚恤金拖欠严重，军队缺编情况触目惊心，今年的岁入，恐怕连偿还那些堆积如山债务的利息都不够，形势万分危险。”
“还有一件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此外，红水车村一役后，宫廷中大量官员战死沙场，职位空缺严重，亟待补充人手维持运转。”
在往年，这些宫廷中的职位都是由他们这些宫廷贵族內部瓜分，同时上演一场场宫斗、宅斗大戏。
但红水车村那场惨烈的溃败，如同一场冰冷的暴雨，浇熄了无数人的野心。
大量投资了僱佣兵以期换取战功和采邑的宫廷贵族血本无归，甚至落得人財两空的悽惨境地。
如今，这些往日抢破头的位置，竟变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西奥多不禁摇头，嘴角带著一丝苦笑，说道：“如今在宫廷任职，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有利可图，甚至风险重重。”
“有抱负、有能力的年轻人，目光都转向了別处，不太愿意来了。”
军务大臣皮斯托伯爵的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点头沉声道：“確实如此。”
“外面的机会越来越多，开办工场、经营贸易、远赴海外，哪一样不比在宫廷里经歷那层层倾轧、辛苦攀爬，最终可能还落得一场空来得直接、回报丰厚？”
他的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孙子本来打算塞到宫廷中当官，结果人家跑內海南岸加入联合水果公司，现在已经当上了副总裁。
这样的案例不在少数，很多作为宫廷贵族预备军的无继承权的子弟们如今跟著韦森混。
兰克內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他难道不想提高薪资待遇来吸引人才吗，但国库那令人绝望的空虚，让他无法提出任何需要增加哪怕一个铜板开支的方案。
他环视四周一张张同样忧虑的面孔，说话声里带著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那么……关於充实国库，各位大人，可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吗？”
沉重的问题被拋出，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更加深沉的沉默。
所有人都心如明镜，莱茵联盟面临的诸多如山难题，其根源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事实——没钱。
一片令人压抑的沉寂中，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无可避免地浮现出同一个名字。
“这种事，恐怕还得找韦森商量。”
西奥多的发言得到眾人点头赞同。
最终，这场耗费了半天的会议，除了消耗掉一些茶叶和点心外，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只留下更深的忧虑和无力感。
会后，舒云史迪加伯爵面色凝重如铁，快步上前拦下了正准备拖著疲惫身躯离开的兰克和皮斯托。
他刻意压低声音，確保话语只在三人间流转：“情况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两位。”
“军队没有足够的经费，连基本的维持都存在巨大困难，更別提重建与防御外敌。”
“请两位移步寒舍一敘，我们必须拋开顾虑，认真探討一个问题。”
舒云史迪加伯爵那间堆满军事文件和地图、光线略显昏暗的书房里，气氛比刚才的会议室更加严肃紧绷。
“向各大领主徵收专项军事税，以此建立一支达到韦森军標准，统一指挥的常备军。”
皮斯托伯爵听完舒云史迪加详细的、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提议后，双手紧紧交迭放在身前，眉头深锁，神情异常谨慎，並未立刻表態。
他深知此举牵涉之广、之深，必將触动各大领主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財权与军权，其阻力之大，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远超想像。
兰克伯爵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沉思。
他枯坐在扶手椅中，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橡木书桌，內心激烈权衡著：强行徵税和集中军权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冒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领主们的强烈反弹，甚至动摇国本，导致联盟分崩离析。
但在目前国王颓废、国库枯竭、外患隱现、內忧不断的绝境下，似乎又找不到一条更稳妥、更能立竿见影的出路了。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语气极其审慎，每一个字都经过反覆斟酌：“或许……我们可以先尝试放出一些试探性的风声，不必明言，只需暗示，看看各方的反应如何。”
“我认为可以，”舒云史迪加点头说道，“这件事我来安排。”
皮斯托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