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戢明白了，“只是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雪堂兄莫要介怀。”<br />
郎灵寂嗯了声，从不屑于掩盖利用王姮姬这件事，王姮姬是他仕途路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来就属于他的，他不会放手。<br />
当初签契约时王家咄咄逼人，认为他既然受了王家恩惠，便要舍弃皇家的半副血脉，一辈子为王氏做事。<br />
他欣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王姮姬王九妹要与他成婚。<br />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与她成婚是政治的一种最优解。<br />
否则他只是人微言轻啊，不入流的一个小藩王而已，华贵显赫的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屣。<br />
眼见话不投机，二人揭过此事。<br />
谈起江州的战事，如果有可能，王戢想争取亲自带兵征战的机会。毕竟琅琊王氏得有兵力在手，不能寄生于皇权下，沦为以翰墨为功绩的软弱之族。<br />
郎灵寂对江州的战势别有一番见解，已整理成册，改日可以细致商议。<br />
皇宫即将落锁，王戢需得回府去，郎灵寂因担任帝师的缘故，暂居宫中。<br />
二人就此别过，方才因为退婚的一点小摩擦在亲密无间的合作面前，仿佛没有过，互相不用过多解释。<br />
时至黄昏，天空中升起光线黯淡的暮霭，渐渐黑暗，洒下如银的月色。<br />
郎灵寂至太极殿，闻得礼部和吏部的两个官员琐琐碎碎地议论着——<br />
“琅琊王从前只是皇室疏族，名为藩王连国姓都不能冠上，血统寒微。”<br />
“如今一朝发迹，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帝师了。”<br />
“王家偏心悉心培养女婿，谁让你没被天下第一美的王九妹看上？”<br />
“琅琊王因护驾有功进入中枢，当真讽刺，明明先帝都被逆臣害死了。”<br />
郎灵寂不着痕迹地听了会儿，径自离开。这等闲话在朝中流传已久，他早已习惯，犯不着堵住别人的嘴。<br />
先帝志大难驾驭，现在的小陛下却是听话驯良得很。<br />
他入了太极殿，继续教陛下晚课。<br />
灯影幢幢，幽深的静夜晚，皇宫肃穆得似一口巨大的棺材。<br />
皇帝犯困懈怠，“叔父可否容许朕歇息片刻？”<br />
郎灵寂道，“陛下莫这般叫微臣，若是劳累，便请先用夜宵。”<br />
司马淮思忖片刻，克服了惰惫，硬着头皮继续办公。<br />
朱笔一道道划过奏折，奏折被分成两摞，一摞是有利于琅琊王氏的，一摞是垃圾。半年来，皇帝皆是这么办公的。<br />
批到最后一份奏折，上疏的官员叫陈辅，目前在御史台做事。<br />
陈辅在奏折中不加掩饰地劾奏了琅琊王氏的诸般罪状，广占土地，养病持政，把持选举，豢养鹰犬。<br />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br />
陈辅请奏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矛头直指琅琊王氏。废除门阀士族的种种特权，废九品官人制，建立公平考试制度，让天下寒门子弟得以施展才华。<br />
琅琊王氏犯了国法，当诛其九族。<br />
奏折的最后，他隐晦地称许了琅琊王。琅琊王有一半皇室的血统，如今进入中枢，终于有希望结束世家大族专政的局面，琅琊王可以拨乱反正。<br />
这奏折本该放在垃圾一堆里，司马淮看了半天，心口咚咚跳，“老师您请看看，王氏当真犯了国法吗？”<br />
郎灵寂扫了一眼，“王氏乃世代忠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陛下何必放在心上。”<br />
司马淮暗暗咬牙，郎灵寂竟对陈辅的称许赞扬无动于衷，包容王氏。<br />
其实不单陈辅，司马淮自己也希望拉拢郎灵寂，但后者一如既往支持琅琊王氏，不半分动摇。<br />
王氏到底给郎灵寂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死心塌地？<br />
郎灵寂明明是皇族。<br />
朱笔几度抬起，偏偏叉不下去。<br />
“可朕私认为，这改革有一定进步意义……”<br />
皇帝挣扎道。<br />
尤其奏折的附录上详细说明了甲午制，官员应该先经过朝廷考试检查，再酌情考虑去留，驱除朝中那些依靠家族的蛀虫。洋洋洒洒十三大页，书写者认真诚恳。<br />
“陛下。”<br />
郎灵寂叫了一声，音色特有的冷清。<br />
“您的神志似乎清醒得很呢。”<br />
司马淮心惊，强行逼退失落感，终于还是画上了朱砂叉子。<br />
之前的宫变中，他靠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如今想夺回权利，难如登天。<br />
更糟的是，他装傻这件事似乎被察觉了。王氏野心勃勃想操控他，一旦露馅，他恐落得和先帝一样结局。<br />
琅琊王就是琅琊王氏的忠诚走狗，任何风吹草动逃不过琅琊王的眼睛，第一时间为王氏排除阻碍。<br />
如果琅琊王和琅琊王氏能分开，那么他们各自的力量都会被削弱一半。<br />
可惜，不能……<br />
司马淮暗中怨恨，皇帝哪里是皇帝，根本是琅琊王氏的傀儡，盖戳的工具人。<br />
第006章 庇护<br />
陈辅和学生精心写了十三大页的科举改革，被帝师一句话毙掉。<br />
这位新上任的帝师并没有大公无私的凛然正气，相反他是九品官人制的绝对拥护者，选拔官员只问门第阀阅，骨子里是不懂体谅人间疾苦的冷漠贵族。<br />
豪强肆意吞并土地，豢养爪牙，郎灵寂却奉行清静无为的国策，优容豪门。被弹劾的琅琊王氏非但没受到责罚，反而稳稳上升为头号士族。<br />
从前琅琊王氏庇护琅琊王，如今琅琊王庇护琅琊王氏。他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互为庇护伞，已分不清彼此。<br />
早朝之上，悲愤的御史大夫陈辅当场割袍，断绝与琅琊王旧日的情谊。<br />
“郎灵寂！”<br />
主弱臣强的局势下，拥有皇室血统的藩王应该匡扶社稷，抑制豪强，“你如此与豪门沆瀣一气，我当真瞎眼看错了人！”<br />
“琅琊王氏，篡逆弑君，其二子王戢去年在宫变中以矛枪捅穿了先帝心脏，乃满朝文武亲眼所见。”<br />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琅琊王氏，该当满门抄斩！”<br />
话音一落，百官心里皆颤了颤。先帝之死是禁忌，任何时候都不能提的。<br />
陈辅大抵没打着活着的心思，所以话里分外不留余地，对郎灵寂戟指大骂。<br />
文武百官中的王氏子弟闻陈辅辱其家族已齐齐跨前一步，义愤填膺，蓄势待发。<br />
司马淮于龙椅之上捂着脑袋，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权臣厮杀，心有余而力不足。<br />
“陈大人，”郎灵寂平静道，“先帝何故悖逆，您作为先帝的帝师最清楚吧？”<br />
朝堂上剑拔弩张，若隐若现的卫兵已在阶前守候，下一刻便血溅当场。帝师这话俨然反咬一口，将先帝惨死的罪责推至陈辅头上。<br />
陈辅自知得罪了王氏再无活路，愤慨悲凉之下，砰地一声撞了柱。<br />
临死前瞪着眼睛对司马淮，“老臣今日便死谏于此，望陛下体察老臣知心！”<br />
变故突然，满朝唏嘘，吓得司马淮悚然变色，医官迅速上来抬走了陈辅。<br />
郎灵寂冷淡扫过，血淋淋的尸体被抬出去。<br />
……<br />
夜，皇帝戴着帷帽，警惕着身后没人盯梢儿，悄悄陈府探望。<br />
御医忙碌了几个时辰，陈辅的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但以后瘫卧在床。<br />
陈夫人掩袖而泣，司马淮瞧着忠臣满身是血，被残害至此，亦是眼底湿润。<br />
君臣对泣，空自黯然神伤，却对权势滔天的琅琊王氏无计可施。<br />
“早知琅琊王非我族类，老师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让他进中枢，即便是王太尉力荐……”<br />
司马淮嗓音悲切，“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一半都出自琅琊王氏，如今又多了个郎灵寂，该如何是好？真乃天要亡朕。”<br />
陈辅奄奄一息，“都是微臣的错，我与他本是贫贱交和忘年交，谁料……”<br />
世道黑暗，朝廷被琅琊王氏把控，忠臣无用武之地，皇帝也被权臣把控。<br />
司马淮泪下沾襟，“皇兄生前本欲实行科举制的改革，因触怒了门阀的利益，被逆臣活活杀了，死不瞑目。”<br />
“如今，怕也要轮到朕了吧……”<br />
“还请老师帮朕指一条明路，朕快要撑不下去了！”<br />
司马淮微微躬身，贵为皇帝他却一直装疯卖傻，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实在忍受不了了。<br />
陈辅大为惭愧，本该和陛下一同奋斗到底，可惜身子骨已坏了。<br />
“人才是基本盘，陛下若想亲政，必须有一批心腹官员为您做事。如今，铨选人才的权力握在门阀士族手中。”<br />
陈辅强撑着身子，叫司马淮附耳过来。<br />
“微臣的学生，也就是写下这篇科举制改革的人，长期在天嶷山归隐，人称梅骨先生，是个平民。近来他会办一场清谈会，陛下若有心，可去联络他。”<br />
“他为人正气凛然，扳倒琅琊王氏的最后一线希望，皆系于他。”<br />
司马淮闻言久久怔忡，郑重点头。<br />
……<br />
朝政上的血雨腥风，王章多有耳闻，但近日频频咳嗽呕血，虚弱难支，无法上朝跟陛下当面申辩。幸而有帝师从中斡旋，为琅琊王氏洗脱污名。<br />
王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必须定下一任家主，使帝师可以及早辅佐于他，家族从容立于汹涌的朝政之争上。<br />
他摩挲着指尖戒指，考量着人选。<br />
两日后，春分，王氏开祠祭祖。<br />
祠堂不允女子进入，但王姮姬站在王章身边，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br />
王家子弟十分清楚，九妹是家族最特殊的存在，九妹身影窈窕，掌握着全族的生杀予夺大权。
郎灵寂嗯了声，从不屑于掩盖利用王姮姬这件事，王姮姬是他仕途路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来就属于他的，他不会放手。<br />
当初签契约时王家咄咄逼人，认为他既然受了王家恩惠，便要舍弃皇家的半副血脉，一辈子为王氏做事。<br />
他欣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王姮姬王九妹要与他成婚。<br />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与她成婚是政治的一种最优解。<br />
否则他只是人微言轻啊，不入流的一个小藩王而已，华贵显赫的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屣。<br />
眼见话不投机，二人揭过此事。<br />
谈起江州的战事，如果有可能，王戢想争取亲自带兵征战的机会。毕竟琅琊王氏得有兵力在手，不能寄生于皇权下，沦为以翰墨为功绩的软弱之族。<br />
郎灵寂对江州的战势别有一番见解，已整理成册，改日可以细致商议。<br />
皇宫即将落锁，王戢需得回府去，郎灵寂因担任帝师的缘故，暂居宫中。<br />
二人就此别过，方才因为退婚的一点小摩擦在亲密无间的合作面前，仿佛没有过，互相不用过多解释。<br />
时至黄昏，天空中升起光线黯淡的暮霭，渐渐黑暗，洒下如银的月色。<br />
郎灵寂至太极殿，闻得礼部和吏部的两个官员琐琐碎碎地议论着——<br />
“琅琊王从前只是皇室疏族，名为藩王连国姓都不能冠上，血统寒微。”<br />
“如今一朝发迹，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帝师了。”<br />
“王家偏心悉心培养女婿，谁让你没被天下第一美的王九妹看上？”<br />
“琅琊王因护驾有功进入中枢，当真讽刺，明明先帝都被逆臣害死了。”<br />
郎灵寂不着痕迹地听了会儿，径自离开。这等闲话在朝中流传已久，他早已习惯，犯不着堵住别人的嘴。<br />
先帝志大难驾驭，现在的小陛下却是听话驯良得很。<br />
他入了太极殿，继续教陛下晚课。<br />
灯影幢幢，幽深的静夜晚，皇宫肃穆得似一口巨大的棺材。<br />
皇帝犯困懈怠，“叔父可否容许朕歇息片刻？”<br />
郎灵寂道，“陛下莫这般叫微臣，若是劳累，便请先用夜宵。”<br />
司马淮思忖片刻，克服了惰惫，硬着头皮继续办公。<br />
朱笔一道道划过奏折，奏折被分成两摞，一摞是有利于琅琊王氏的，一摞是垃圾。半年来，皇帝皆是这么办公的。<br />
批到最后一份奏折，上疏的官员叫陈辅，目前在御史台做事。<br />
陈辅在奏折中不加掩饰地劾奏了琅琊王氏的诸般罪状，广占土地，养病持政，把持选举，豢养鹰犬。<br />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br />
陈辅请奏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矛头直指琅琊王氏。废除门阀士族的种种特权，废九品官人制，建立公平考试制度，让天下寒门子弟得以施展才华。<br />
琅琊王氏犯了国法，当诛其九族。<br />
奏折的最后，他隐晦地称许了琅琊王。琅琊王有一半皇室的血统，如今进入中枢，终于有希望结束世家大族专政的局面，琅琊王可以拨乱反正。<br />
这奏折本该放在垃圾一堆里，司马淮看了半天，心口咚咚跳，“老师您请看看，王氏当真犯了国法吗？”<br />
郎灵寂扫了一眼，“王氏乃世代忠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陛下何必放在心上。”<br />
司马淮暗暗咬牙，郎灵寂竟对陈辅的称许赞扬无动于衷，包容王氏。<br />
其实不单陈辅，司马淮自己也希望拉拢郎灵寂，但后者一如既往支持琅琊王氏，不半分动摇。<br />
王氏到底给郎灵寂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死心塌地？<br />
郎灵寂明明是皇族。<br />
朱笔几度抬起，偏偏叉不下去。<br />
“可朕私认为，这改革有一定进步意义……”<br />
皇帝挣扎道。<br />
尤其奏折的附录上详细说明了甲午制，官员应该先经过朝廷考试检查，再酌情考虑去留，驱除朝中那些依靠家族的蛀虫。洋洋洒洒十三大页，书写者认真诚恳。<br />
“陛下。”<br />
郎灵寂叫了一声，音色特有的冷清。<br />
“您的神志似乎清醒得很呢。”<br />
司马淮心惊，强行逼退失落感，终于还是画上了朱砂叉子。<br />
之前的宫变中，他靠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如今想夺回权利，难如登天。<br />
更糟的是，他装傻这件事似乎被察觉了。王氏野心勃勃想操控他，一旦露馅，他恐落得和先帝一样结局。<br />
琅琊王就是琅琊王氏的忠诚走狗，任何风吹草动逃不过琅琊王的眼睛，第一时间为王氏排除阻碍。<br />
如果琅琊王和琅琊王氏能分开，那么他们各自的力量都会被削弱一半。<br />
可惜，不能……<br />
司马淮暗中怨恨，皇帝哪里是皇帝，根本是琅琊王氏的傀儡，盖戳的工具人。<br />
第006章 庇护<br />
陈辅和学生精心写了十三大页的科举改革，被帝师一句话毙掉。<br />
这位新上任的帝师并没有大公无私的凛然正气，相反他是九品官人制的绝对拥护者，选拔官员只问门第阀阅，骨子里是不懂体谅人间疾苦的冷漠贵族。<br />
豪强肆意吞并土地，豢养爪牙，郎灵寂却奉行清静无为的国策，优容豪门。被弹劾的琅琊王氏非但没受到责罚，反而稳稳上升为头号士族。<br />
从前琅琊王氏庇护琅琊王，如今琅琊王庇护琅琊王氏。他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互为庇护伞，已分不清彼此。<br />
早朝之上，悲愤的御史大夫陈辅当场割袍，断绝与琅琊王旧日的情谊。<br />
“郎灵寂！”<br />
主弱臣强的局势下，拥有皇室血统的藩王应该匡扶社稷，抑制豪强，“你如此与豪门沆瀣一气，我当真瞎眼看错了人！”<br />
“琅琊王氏，篡逆弑君，其二子王戢去年在宫变中以矛枪捅穿了先帝心脏，乃满朝文武亲眼所见。”<br />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琅琊王氏，该当满门抄斩！”<br />
话音一落，百官心里皆颤了颤。先帝之死是禁忌，任何时候都不能提的。<br />
陈辅大抵没打着活着的心思，所以话里分外不留余地，对郎灵寂戟指大骂。<br />
文武百官中的王氏子弟闻陈辅辱其家族已齐齐跨前一步，义愤填膺，蓄势待发。<br />
司马淮于龙椅之上捂着脑袋，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权臣厮杀，心有余而力不足。<br />
“陈大人，”郎灵寂平静道，“先帝何故悖逆，您作为先帝的帝师最清楚吧？”<br />
朝堂上剑拔弩张，若隐若现的卫兵已在阶前守候，下一刻便血溅当场。帝师这话俨然反咬一口，将先帝惨死的罪责推至陈辅头上。<br />
陈辅自知得罪了王氏再无活路，愤慨悲凉之下，砰地一声撞了柱。<br />
临死前瞪着眼睛对司马淮，“老臣今日便死谏于此，望陛下体察老臣知心！”<br />
变故突然，满朝唏嘘，吓得司马淮悚然变色，医官迅速上来抬走了陈辅。<br />
郎灵寂冷淡扫过，血淋淋的尸体被抬出去。<br />
……<br />
夜，皇帝戴着帷帽，警惕着身后没人盯梢儿，悄悄陈府探望。<br />
御医忙碌了几个时辰，陈辅的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但以后瘫卧在床。<br />
陈夫人掩袖而泣，司马淮瞧着忠臣满身是血，被残害至此，亦是眼底湿润。<br />
君臣对泣，空自黯然神伤，却对权势滔天的琅琊王氏无计可施。<br />
“早知琅琊王非我族类，老师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让他进中枢，即便是王太尉力荐……”<br />
司马淮嗓音悲切，“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一半都出自琅琊王氏，如今又多了个郎灵寂，该如何是好？真乃天要亡朕。”<br />
陈辅奄奄一息，“都是微臣的错，我与他本是贫贱交和忘年交，谁料……”<br />
世道黑暗，朝廷被琅琊王氏把控，忠臣无用武之地，皇帝也被权臣把控。<br />
司马淮泪下沾襟，“皇兄生前本欲实行科举制的改革，因触怒了门阀的利益，被逆臣活活杀了，死不瞑目。”<br />
“如今，怕也要轮到朕了吧……”<br />
“还请老师帮朕指一条明路，朕快要撑不下去了！”<br />
司马淮微微躬身，贵为皇帝他却一直装疯卖傻，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实在忍受不了了。<br />
陈辅大为惭愧，本该和陛下一同奋斗到底，可惜身子骨已坏了。<br />
“人才是基本盘，陛下若想亲政，必须有一批心腹官员为您做事。如今，铨选人才的权力握在门阀士族手中。”<br />
陈辅强撑着身子，叫司马淮附耳过来。<br />
“微臣的学生，也就是写下这篇科举制改革的人，长期在天嶷山归隐，人称梅骨先生，是个平民。近来他会办一场清谈会，陛下若有心，可去联络他。”<br />
“他为人正气凛然，扳倒琅琊王氏的最后一线希望，皆系于他。”<br />
司马淮闻言久久怔忡，郑重点头。<br />
……<br />
朝政上的血雨腥风，王章多有耳闻，但近日频频咳嗽呕血，虚弱难支，无法上朝跟陛下当面申辩。幸而有帝师从中斡旋，为琅琊王氏洗脱污名。<br />
王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必须定下一任家主，使帝师可以及早辅佐于他，家族从容立于汹涌的朝政之争上。<br />
他摩挲着指尖戒指，考量着人选。<br />
两日后，春分，王氏开祠祭祖。<br />
祠堂不允女子进入，但王姮姬站在王章身边，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br />
王家子弟十分清楚，九妹是家族最特殊的存在，九妹身影窈窕，掌握着全族的生杀予夺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