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是，许昭容是许家那边的姑娘，少时不慎丢失，沦落风尘。如今雪堂你迎娶了琅琊王氏贵女，扶摇直上指日可待，不能丢下昭容独自受苦。<br />
母亲祈盼你，早日找到昭容表妹，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br />
信笺由飞鸽递到了建康的郎灵寂手中，后者瞥了眼信，叫人回：知道了。<br />
本朝孝道为先，母令必遵。<br />
郎灵寂身为琅琊王，又是当朝帝师，手底下眼线无数，找个人轻而易举。这么多年没找许家表妹，只因母未明确吩咐。<br />
许昭容原本出身于许氏这样的门户，然幼年时被人牙子拐走，沦落一会馆。<br />
当地鸨母见她姿色出众，当成瘦马抚养长大，好吃好喝，教以琴棋书画和各种取悦男儿的把式。<br />
十六岁及笄后，鸨母安排她接客，首夜便是县令这样的贵客，挥金如土，羡煞馆子里的一众姑娘。<br />
县令年逾五十，喜欢玩花的，更喜欢在榻上折磨人。许昭容清绝孤傲，正青春年少，不愿委身服侍这种男人，顶撞了脑满肠肥的县令。<br />
鸨母得知后大怒，用钢针狠狠扎她的衣裳下的肌肤，却就是不扎脸，规训一顿后关了起来。<br />
县令怀恨在心，征服欲被激了起来，偏偏指了许昭容，要她这瘦马做小妾。<br />
鸨母哪里惹得起县令这样的大佛，将许昭容绑了，准备送到县令床榻上去，就在明日。<br />
下属翻着牍文的记载，将暗访几日得到的情报都禀告给郎灵寂，“情况便是如此。”<br />
郎灵寂说，“明日我去看看。”<br />
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小小的青阳县县令已是最大的官，琅琊王一驾临，浑有种黑云遮天的恐惧感。<br />
许昭容所在了馆子算青阳县高级的瘦马馆子，里面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卖身需得是极品高官，并且承诺纳妾的。<br />
郎灵寂渊清玉絜，杳然遗世，对这等肮脏风尘之地并不感兴趣。<br />
县令鸨母包括本郡所有高官在内，对他俯首下跪，无不诚惶诚恐，屏息敛气。<br />
扬州巡抚桓思远正在此地徘徊，恰与郎灵寂是故交，此时相逢：“什么风把雪堂你吹来了，多年未见实思念尤甚。”<br />
郎灵寂神观冲淡，“多谢，亦不想在此能巧遇思远。”<br />
龙亢桓氏与琅琊王氏是齐名的世家，桓思远原本能做到更大的官，但他自己放浪形骸，逍遥自在，只愿做个闲人。<br />
桓思远不知他忽然移驾青楼有何目的，微感疑惑，郎灵寂道：“找人。”<br />
随即说出了那个名字。<br />
鸨母今日可算开了斋，见这么多高官，浑有种有头晕目眩之感。<br />
她屁滚尿流地上楼去叫了红玉——红玉便是许昭容作为瘦马的艺名。<br />
谁知道红玉居然是中枢高官的人！<br />
“红玉——”<br />
“红玉——出事了！快出来！”<br />
许昭容正泪眼潸然地拿着一把剪刀，念着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白月光，绝不同流合污，逼到绝处唯有死路一条。<br />
鸨母抢过她的剪刀，命她速速更衣梳妆，“别念叨你的情郎了，人家来找你了！若得罪了人家，瞧我不弄死你！”<br />
许昭容本心如死灰，闻此迷惑万分，来不及询问就被换了衣裳，佩戴珠玉叮当的首饰，挽了发髻，推推搡搡到了前堂。<br />
见雅间之中雪落山巅清冷的一爿影，贵族公子正自伫立。<br />
鸨母小声问，“是不是你的情郎？他把咱县令大人都教训了呢，特意来寻你！”<br />
情郎情郎，红玉从小念叨大，本以为是什么穷酸书生，谁料这么大的官。<br />
许昭容几乎在一瞬间认出了他，微微瞪大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br />
郎灵寂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道：“就是她？”<br />
鸨母满脸堆笑，讨好地说，“是了是了，郎君，这位就是红玉姑娘，我们这里的头牌。”<br />
郎灵寂吩咐余人退下。<br />
安静的屋室内只剩两人，许昭容朦胧地看向那熟悉至极的身影，冲过去抱住，情绪极为激动，泣不成声道，“雪堂表兄……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来娶我的吗？”<br />
郎灵寂凝了凝，疏离推开，“对不住，这位姑娘。”<br />
第040章 嫁衣<br />
郎灵寂淡漠地将人推开。<br />
事实上他洁癖很严重, 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对王姮姬是，对外人也是, 尤其是肌肤上的接触越少越好, 这些日才刚刚适应了王姮姬。<br />
蓦然被这一个风尘女子扑上来……他再口不择食也接受不了吧？<br />
况且，他来这又不是干那个的。<br />
许昭容被推开的瞬间，自尊心碎了满地, 仿佛被褪了衣裳明晃晃羞辱。<br />
她茫然地抬起头，梨花一枝春带雨, 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br />
郎灵寂请她稍安勿躁, 自己掀袍坐下，也让她坐，自报家门，说明了此番是受许太妃之托。<br />
“许姑娘。”他开门见山说, “或许该叫你一声表妹。”<br />
“今日前来问你两种选择。”<br />
“第一。青阳郡县令，年五十一, 家中妻妾四人, 富足优渥，可享锦衣玉食。”<br />
“你嫁过去为第五妾室，高枕无忧，有我罩着你, 县令不敢为难。”<br />
许昭容被隔绝在三尺之外, 委屈地摇头, 雪堂表兄……是失忆了吗？把她当陌生人, 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那公事公办的口气跟谈朝政一样，没有半点人情味。<br />
“不, 县令为人凉薄好色，我绝不委身给县令为妾。”<br />
郎灵寂遂道，“第二。为你赎身，还给你良家契，户籍暂时记在我母亲头上，以后你跟着她。两种选择，许表妹可自便。”<br />
实话说，这两个选择都不是许昭容想要的，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br />
琅琊王家的雪堂哥哥，在她很小的时候遥遥望过他一眼，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眼就使她这辈子也忘不掉。<br />
多年来她沦落肮脏之地，一直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心心念念的情郎就是他。<br />
可是，他好像变了。<br />
许昭容眸横春水，长而清秀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道：“雪堂哥，我以为你今日来是救我脱离苦海的。”<br />
郎灵寂轻声道，“表妹，这不就是在救你脱离苦海吗？”<br />
她花颜失色，泪珠乱颤，诚心地说：“你知道我谁都不嫁，只嫁你。”<br />
“嫁我？”郎灵寂凝了神色，透着几分凉薄，失笑，“……我定婚了啊。”<br />
许昭容猛怔，“谁？”<br />
郎灵寂岿然，并不准备回答。<br />
这个问题有些逾矩了。<br />
许昭容更加伤心，挂着哀思的面颊，连呼吸都忘记，啜泣声比刚才更大。<br />
郎灵寂静静等着姑娘哭，百无聊赖之际望着窗外几个村落升起的袅袅青烟，远山苍白的鸟道，以及独钓寒雪的老人。<br />
他惯来嫌弃亲戚，找上门来拒绝不得，办事又弄得十分麻烦。<br />
所以他明知那位命运多舛的表妹沦落在建康城的秦楼楚馆中，数年也懒得寻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
百善孝为先，如今继母有命不得不遵从。两条光明大道已为她选好，她不满意直说就是了，为何要哭。<br />
他自己娶她……这未免荒谬，完成母命而已，他不至于付出那么大代价。<br />
许昭容多年来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心心念念的表兄早已有了未婚妻，即将与别人厮守相伴，之前她的苦熬与等待化为灰烬，接受不了残酷的事实。<br />
郎灵寂命人给她递了手帕，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持礼貌。但他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撂下一句，“如果表妹没想好，便容许你多考虑几日，想清楚了再说。”<br />
许昭容立即摇头，她不要留在这销金窟中，受那些脑满肠肥官老爷们的羞辱，受狠毒鸨母的虐待。<br />
“我选第二条，”她说，泪失禁，“求雪堂哥把我赎出去吧，去找姑母也好。”<br />
郎灵寂道：“可以。但你姑母还在来建康的路上，逢遇大雨路阻塞，大抵还要一个多月才到，表妹需得等等。”<br />
许昭容有些听不懂这话，什么叫等姑母，难道……他不准备先带她走吗？<br />
他不准备。<br />
人已翩然而去了。<br />
许昭容擦干泪追了出去，见之前欺辱她的那县令还畏畏缩缩地跪在原处，郎灵寂从县令身边若无其事地过去，置若罔闻，竟半句训诫的话都没有。<br />
那县令长舒了口气，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竟腆着大肚子平安无事。<br />
许昭容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br />
她本以为，那县令欺负了她，如此夺妻之恨，他得要那狗头县令的命。<br />
原来他这么仁慈。<br />
·<br />
半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制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涉事官员悉数被斩首贬谪，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士族重新控制的朝政，掌最重要的朝政大权和人才铨选。<br />
王戢和郎灵寂二人一武一文，一外一内，成为掌握江山的实权人物。<br />
具体来说，就是王戢掌军事，郎灵寂管行政，王戢开拓疆土于外，郎灵寂运筹帷幄之中，相互协作相互配合。<br />
这种天衣无缝的运作模式并非首创，早在王老太尉在世时，王家便凭此能文能武，获得了第一士族的宝座，连与之偶俪的陈郡谢氏都远远不敌。<br />
现在，俨然回归了。<br />
这场帝党和相党的争斗，相党大获全胜。<br />
郎灵寂升官为执政大臣，有他在朝堂实行黄老之术，九品官人法像坚固的锁一样，毫无异议地被实行下去。<br />
另外，他本人长袖善舞深沉如渊，懂得权衡各方士族的利益，和光同尘好处均沾，世家们对他的执政风格颇为依赖。<br />
琅琊王氏，一时实现了无与伦比的中兴，光芒万丈，荣耀至极。<br />
与之相对的，皇帝司马淮被彻底地架空，枯居太极殿，指望全无。<br />
他和远在王宅深处的王姮姬一样，极度绝望之下企图用白绫勒脖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最终又清醒了。
母亲祈盼你，早日找到昭容表妹，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br />
信笺由飞鸽递到了建康的郎灵寂手中，后者瞥了眼信，叫人回：知道了。<br />
本朝孝道为先，母令必遵。<br />
郎灵寂身为琅琊王，又是当朝帝师，手底下眼线无数，找个人轻而易举。这么多年没找许家表妹，只因母未明确吩咐。<br />
许昭容原本出身于许氏这样的门户，然幼年时被人牙子拐走，沦落一会馆。<br />
当地鸨母见她姿色出众，当成瘦马抚养长大，好吃好喝，教以琴棋书画和各种取悦男儿的把式。<br />
十六岁及笄后，鸨母安排她接客，首夜便是县令这样的贵客，挥金如土，羡煞馆子里的一众姑娘。<br />
县令年逾五十，喜欢玩花的，更喜欢在榻上折磨人。许昭容清绝孤傲，正青春年少，不愿委身服侍这种男人，顶撞了脑满肠肥的县令。<br />
鸨母得知后大怒，用钢针狠狠扎她的衣裳下的肌肤，却就是不扎脸，规训一顿后关了起来。<br />
县令怀恨在心，征服欲被激了起来，偏偏指了许昭容，要她这瘦马做小妾。<br />
鸨母哪里惹得起县令这样的大佛，将许昭容绑了，准备送到县令床榻上去，就在明日。<br />
下属翻着牍文的记载，将暗访几日得到的情报都禀告给郎灵寂，“情况便是如此。”<br />
郎灵寂说，“明日我去看看。”<br />
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小小的青阳县县令已是最大的官，琅琊王一驾临，浑有种黑云遮天的恐惧感。<br />
许昭容所在了馆子算青阳县高级的瘦马馆子，里面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卖身需得是极品高官，并且承诺纳妾的。<br />
郎灵寂渊清玉絜，杳然遗世，对这等肮脏风尘之地并不感兴趣。<br />
县令鸨母包括本郡所有高官在内，对他俯首下跪，无不诚惶诚恐，屏息敛气。<br />
扬州巡抚桓思远正在此地徘徊，恰与郎灵寂是故交，此时相逢：“什么风把雪堂你吹来了，多年未见实思念尤甚。”<br />
郎灵寂神观冲淡，“多谢，亦不想在此能巧遇思远。”<br />
龙亢桓氏与琅琊王氏是齐名的世家，桓思远原本能做到更大的官，但他自己放浪形骸，逍遥自在，只愿做个闲人。<br />
桓思远不知他忽然移驾青楼有何目的，微感疑惑，郎灵寂道：“找人。”<br />
随即说出了那个名字。<br />
鸨母今日可算开了斋，见这么多高官，浑有种有头晕目眩之感。<br />
她屁滚尿流地上楼去叫了红玉——红玉便是许昭容作为瘦马的艺名。<br />
谁知道红玉居然是中枢高官的人！<br />
“红玉——”<br />
“红玉——出事了！快出来！”<br />
许昭容正泪眼潸然地拿着一把剪刀，念着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白月光，绝不同流合污，逼到绝处唯有死路一条。<br />
鸨母抢过她的剪刀，命她速速更衣梳妆，“别念叨你的情郎了，人家来找你了！若得罪了人家，瞧我不弄死你！”<br />
许昭容本心如死灰，闻此迷惑万分，来不及询问就被换了衣裳，佩戴珠玉叮当的首饰，挽了发髻，推推搡搡到了前堂。<br />
见雅间之中雪落山巅清冷的一爿影，贵族公子正自伫立。<br />
鸨母小声问，“是不是你的情郎？他把咱县令大人都教训了呢，特意来寻你！”<br />
情郎情郎，红玉从小念叨大，本以为是什么穷酸书生，谁料这么大的官。<br />
许昭容几乎在一瞬间认出了他，微微瞪大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br />
郎灵寂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道：“就是她？”<br />
鸨母满脸堆笑，讨好地说，“是了是了，郎君，这位就是红玉姑娘，我们这里的头牌。”<br />
郎灵寂吩咐余人退下。<br />
安静的屋室内只剩两人，许昭容朦胧地看向那熟悉至极的身影，冲过去抱住，情绪极为激动，泣不成声道，“雪堂表兄……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来娶我的吗？”<br />
郎灵寂凝了凝，疏离推开，“对不住，这位姑娘。”<br />
第040章 嫁衣<br />
郎灵寂淡漠地将人推开。<br />
事实上他洁癖很严重, 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对王姮姬是，对外人也是, 尤其是肌肤上的接触越少越好, 这些日才刚刚适应了王姮姬。<br />
蓦然被这一个风尘女子扑上来……他再口不择食也接受不了吧？<br />
况且，他来这又不是干那个的。<br />
许昭容被推开的瞬间，自尊心碎了满地, 仿佛被褪了衣裳明晃晃羞辱。<br />
她茫然地抬起头，梨花一枝春带雨, 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br />
郎灵寂请她稍安勿躁, 自己掀袍坐下，也让她坐，自报家门，说明了此番是受许太妃之托。<br />
“许姑娘。”他开门见山说, “或许该叫你一声表妹。”<br />
“今日前来问你两种选择。”<br />
“第一。青阳郡县令，年五十一, 家中妻妾四人, 富足优渥，可享锦衣玉食。”<br />
“你嫁过去为第五妾室，高枕无忧，有我罩着你, 县令不敢为难。”<br />
许昭容被隔绝在三尺之外, 委屈地摇头, 雪堂表兄……是失忆了吗？把她当陌生人, 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那公事公办的口气跟谈朝政一样，没有半点人情味。<br />
“不, 县令为人凉薄好色，我绝不委身给县令为妾。”<br />
郎灵寂遂道，“第二。为你赎身，还给你良家契，户籍暂时记在我母亲头上，以后你跟着她。两种选择，许表妹可自便。”<br />
实话说，这两个选择都不是许昭容想要的，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br />
琅琊王家的雪堂哥哥，在她很小的时候遥遥望过他一眼，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眼就使她这辈子也忘不掉。<br />
多年来她沦落肮脏之地，一直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心心念念的情郎就是他。<br />
可是，他好像变了。<br />
许昭容眸横春水，长而清秀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道：“雪堂哥，我以为你今日来是救我脱离苦海的。”<br />
郎灵寂轻声道，“表妹，这不就是在救你脱离苦海吗？”<br />
她花颜失色，泪珠乱颤，诚心地说：“你知道我谁都不嫁，只嫁你。”<br />
“嫁我？”郎灵寂凝了神色，透着几分凉薄，失笑，“……我定婚了啊。”<br />
许昭容猛怔，“谁？”<br />
郎灵寂岿然，并不准备回答。<br />
这个问题有些逾矩了。<br />
许昭容更加伤心，挂着哀思的面颊，连呼吸都忘记，啜泣声比刚才更大。<br />
郎灵寂静静等着姑娘哭，百无聊赖之际望着窗外几个村落升起的袅袅青烟，远山苍白的鸟道，以及独钓寒雪的老人。<br />
他惯来嫌弃亲戚，找上门来拒绝不得，办事又弄得十分麻烦。<br />
所以他明知那位命运多舛的表妹沦落在建康城的秦楼楚馆中，数年也懒得寻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
百善孝为先，如今继母有命不得不遵从。两条光明大道已为她选好，她不满意直说就是了，为何要哭。<br />
他自己娶她……这未免荒谬，完成母命而已，他不至于付出那么大代价。<br />
许昭容多年来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心心念念的表兄早已有了未婚妻，即将与别人厮守相伴，之前她的苦熬与等待化为灰烬，接受不了残酷的事实。<br />
郎灵寂命人给她递了手帕，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保持礼貌。但他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撂下一句，“如果表妹没想好，便容许你多考虑几日，想清楚了再说。”<br />
许昭容立即摇头，她不要留在这销金窟中，受那些脑满肠肥官老爷们的羞辱，受狠毒鸨母的虐待。<br />
“我选第二条，”她说，泪失禁，“求雪堂哥把我赎出去吧，去找姑母也好。”<br />
郎灵寂道：“可以。但你姑母还在来建康的路上，逢遇大雨路阻塞，大抵还要一个多月才到，表妹需得等等。”<br />
许昭容有些听不懂这话，什么叫等姑母，难道……他不准备先带她走吗？<br />
他不准备。<br />
人已翩然而去了。<br />
许昭容擦干泪追了出去，见之前欺辱她的那县令还畏畏缩缩地跪在原处，郎灵寂从县令身边若无其事地过去，置若罔闻，竟半句训诫的话都没有。<br />
那县令长舒了口气，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竟腆着大肚子平安无事。<br />
许昭容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br />
她本以为，那县令欺负了她，如此夺妻之恨，他得要那狗头县令的命。<br />
原来他这么仁慈。<br />
·<br />
半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制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涉事官员悉数被斩首贬谪，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士族重新控制的朝政，掌最重要的朝政大权和人才铨选。<br />
王戢和郎灵寂二人一武一文，一外一内，成为掌握江山的实权人物。<br />
具体来说，就是王戢掌军事，郎灵寂管行政，王戢开拓疆土于外，郎灵寂运筹帷幄之中，相互协作相互配合。<br />
这种天衣无缝的运作模式并非首创，早在王老太尉在世时，王家便凭此能文能武，获得了第一士族的宝座，连与之偶俪的陈郡谢氏都远远不敌。<br />
现在，俨然回归了。<br />
这场帝党和相党的争斗，相党大获全胜。<br />
郎灵寂升官为执政大臣，有他在朝堂实行黄老之术，九品官人法像坚固的锁一样，毫无异议地被实行下去。<br />
另外，他本人长袖善舞深沉如渊，懂得权衡各方士族的利益，和光同尘好处均沾，世家们对他的执政风格颇为依赖。<br />
琅琊王氏，一时实现了无与伦比的中兴，光芒万丈，荣耀至极。<br />
与之相对的，皇帝司马淮被彻底地架空，枯居太极殿，指望全无。<br />
他和远在王宅深处的王姮姬一样，极度绝望之下企图用白绫勒脖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最终又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