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铺子大都在收摊, 一盏盏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那看着仪表堂堂的祖孙三人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像是舍不得这灯会结束,任由阴影将他们包围。<br />
手艺人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指着自己铺子上不算花哨的灯笼。<br />
“你给人家送过去一盏吧, 中秋团圆的日子,别摸黑回家了。”<br />
小徒弟乖巧地点了点头, 提着一盏小灯笼喜气洋洋地冲到坐得与他个头一般高的婆婆面前。<br />
“阿婆中秋好,这一盏灯笼给你,回去的路上能亮些。”<br />
柔和的光打到老妇人的面上,小徒弟走近了这才看清原来这阿婆是坐得舒服,睡着了。<br />
怪不得兄弟两个不肯走呢。<br />
小孩脆生生的话音像是最柔软的提点, 静默了太久的氛围里,左边模样更清隽温柔的郎君先一步从小孩手中接过灯笼。<br />
微笑着摸了摸小孩脸颊。<br />
“我代阿婆谢过你,我们正怕回去的路不好走呢。”<br />
“这没什么。”小徒弟潇洒地摆摆手, 一蹦一跳,很快就回了在亮光下等他的师傅身边, 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师傅。<br />
“师傅,我们之后去哪儿?能不能就在宁安住下来啊, 这里吃的也多玩的也多。”<br />
“这可不行,我们还得再往边关走走, 你不是说你和父母就是在那里失散的吗?不找了?”<br />
“那都是我多小的时候了……”<br />
师徒俩的说话声越来越远,林清樾提着小灯笼略略转身,便看到满是孤寂落寞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抬了头,望向那远去的身影。<br />
彷如看到了过去。<br />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br />
因果轮回,此消彼长。<br />
阿樾说的没错,阿婆至少是在快乐宁静中离开的。<br />
比起他脑内无数个糟糕的揣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br />
梁映带着释然,眸光偏转,落到陪着自己一直枯站到现在的人。<br />
低沉的嗓音忽而坦然。<br />
“阿樾,我一直未曾提过我的身世吧……并非是我不想提,实在是我也不知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但冯晏、吴文之流皆是因此而来……”<br />
林清越捏着灯笼提杆的手指紧了紧。<br />
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br />
不再想有任何隐瞒的少年,眼底明亮而透彻,像是阴云散尽的灼灼日光,让林清樾这般用谎言和伪装编织起躯壳的人,几乎无法直视。<br />
“我本以为得了解元,到了阿婆把一切告知于我的节点,可奇怪的是……”梁映说到这里,眼底浅浅地漾着一点笑意。“她刚刚什么都没说。”<br />
“除了给我们的祝愿。”<br />
林清樾垂眸看了一眼收在手心的银镯。<br />
是啊,怎么会没有说呢。<br />
她都做好准备明日就是与少年的分道扬镳之日。<br />
可现下,她却与少年并肩站在坊市灯火阑珊处,听着少年对她的真情吐露,喉口像是吞下一把裹着蜜糖的刀子,沉坠的不可阻挡的痛意一点点劈开她的肺腑。<br />
“或许对阿婆来说,比起带来我的宿命,她更想多给予一点‘我只属于我’的时光。”<br />
“所以,阿樾,我不该浪费。”<br />
“你见我第一面时就知道的,我是一个没什么信奉,对命数无谓的人,曾经我以为我的宿命会终结在阿婆离开之后。”<br />
“可现在,我知道,阿婆也知道。”<br />
“你便是我往后,唯一的信奉。”<br />
“无论将来身世如何,宿命所归,我心如石,无可转移——”<br />
梁映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盖因面前的少年似无法忍受,突然丢了手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掌心堵上了他话音未尽的口舌。<br />
“好了,不要再说了。”<br />
少年微哑的声息扑在梁映颈边。<br />
她都近乎扑了上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br />
梁映眉宇一松,看着少年难得的慌张。<br />
依言停了,可眼眸深处的幽深依旧勾缠。<br />
林清樾又觉得掌心的呼吸逐渐灼热,后知后觉将手掌收了回来,回身推动起轮椅,脚步和话语一样又急又快。<br />
“我听闻宁安西坊有寿材铺,事不宜迟,寻好棺椁让阿婆安息吧……”<br />
-<br />
翌日。<br />
宁安第一缕晨光照进客栈,忙碌了一宿的林清樾却和一道跨入门槛的祝虞撞了个正着。<br />
“阿樾?你去哪儿了?”<br />
“无忧?你怎么在这?”<br />
以祝虞作息,就算起了也应该正在房中洗漱温书才是,怎么会从客栈外回来。<br />
林清樾敏锐地皱了皱眉。<br />
“你昨夜不在,昨天赴鹿鸣宴的那些考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后半夜突然腹中绞痛不已,州府差人将人送去了各个医馆,我和正阳去了不同的医馆照看道宁和衙内一夜,这才回来。”<br />
“你可知道梁映在何处,他没事吧?”<br />
祝虞往林清樾身后瞅了瞅,却没看到形影不离的高大少年。<br />
“后半夜?全部学子?”<br />
“是啊,州府验了酒楼吃食,没有问题,更不是下毒,不过是后半夜多听了会曲乐便如此了。”<br />
“噢,我想起来了,多数学子是绞痛,只有一个,衙内说那人是排在梁映后的甲等第二名,他情况最严重,当场吐了血,要不是救治及时,怕是当场没命——”
手艺人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指着自己铺子上不算花哨的灯笼。<br />
“你给人家送过去一盏吧, 中秋团圆的日子,别摸黑回家了。”<br />
小徒弟乖巧地点了点头, 提着一盏小灯笼喜气洋洋地冲到坐得与他个头一般高的婆婆面前。<br />
“阿婆中秋好,这一盏灯笼给你,回去的路上能亮些。”<br />
柔和的光打到老妇人的面上,小徒弟走近了这才看清原来这阿婆是坐得舒服,睡着了。<br />
怪不得兄弟两个不肯走呢。<br />
小孩脆生生的话音像是最柔软的提点, 静默了太久的氛围里,左边模样更清隽温柔的郎君先一步从小孩手中接过灯笼。<br />
微笑着摸了摸小孩脸颊。<br />
“我代阿婆谢过你,我们正怕回去的路不好走呢。”<br />
“这没什么。”小徒弟潇洒地摆摆手, 一蹦一跳,很快就回了在亮光下等他的师傅身边, 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师傅。<br />
“师傅,我们之后去哪儿?能不能就在宁安住下来啊, 这里吃的也多玩的也多。”<br />
“这可不行,我们还得再往边关走走, 你不是说你和父母就是在那里失散的吗?不找了?”<br />
“那都是我多小的时候了……”<br />
师徒俩的说话声越来越远,林清樾提着小灯笼略略转身,便看到满是孤寂落寞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抬了头,望向那远去的身影。<br />
彷如看到了过去。<br />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br />
因果轮回,此消彼长。<br />
阿樾说的没错,阿婆至少是在快乐宁静中离开的。<br />
比起他脑内无数个糟糕的揣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br />
梁映带着释然,眸光偏转,落到陪着自己一直枯站到现在的人。<br />
低沉的嗓音忽而坦然。<br />
“阿樾,我一直未曾提过我的身世吧……并非是我不想提,实在是我也不知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但冯晏、吴文之流皆是因此而来……”<br />
林清越捏着灯笼提杆的手指紧了紧。<br />
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br />
不再想有任何隐瞒的少年,眼底明亮而透彻,像是阴云散尽的灼灼日光,让林清樾这般用谎言和伪装编织起躯壳的人,几乎无法直视。<br />
“我本以为得了解元,到了阿婆把一切告知于我的节点,可奇怪的是……”梁映说到这里,眼底浅浅地漾着一点笑意。“她刚刚什么都没说。”<br />
“除了给我们的祝愿。”<br />
林清樾垂眸看了一眼收在手心的银镯。<br />
是啊,怎么会没有说呢。<br />
她都做好准备明日就是与少年的分道扬镳之日。<br />
可现下,她却与少年并肩站在坊市灯火阑珊处,听着少年对她的真情吐露,喉口像是吞下一把裹着蜜糖的刀子,沉坠的不可阻挡的痛意一点点劈开她的肺腑。<br />
“或许对阿婆来说,比起带来我的宿命,她更想多给予一点‘我只属于我’的时光。”<br />
“所以,阿樾,我不该浪费。”<br />
“你见我第一面时就知道的,我是一个没什么信奉,对命数无谓的人,曾经我以为我的宿命会终结在阿婆离开之后。”<br />
“可现在,我知道,阿婆也知道。”<br />
“你便是我往后,唯一的信奉。”<br />
“无论将来身世如何,宿命所归,我心如石,无可转移——”<br />
梁映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盖因面前的少年似无法忍受,突然丢了手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掌心堵上了他话音未尽的口舌。<br />
“好了,不要再说了。”<br />
少年微哑的声息扑在梁映颈边。<br />
她都近乎扑了上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br />
梁映眉宇一松,看着少年难得的慌张。<br />
依言停了,可眼眸深处的幽深依旧勾缠。<br />
林清樾又觉得掌心的呼吸逐渐灼热,后知后觉将手掌收了回来,回身推动起轮椅,脚步和话语一样又急又快。<br />
“我听闻宁安西坊有寿材铺,事不宜迟,寻好棺椁让阿婆安息吧……”<br />
-<br />
翌日。<br />
宁安第一缕晨光照进客栈,忙碌了一宿的林清樾却和一道跨入门槛的祝虞撞了个正着。<br />
“阿樾?你去哪儿了?”<br />
“无忧?你怎么在这?”<br />
以祝虞作息,就算起了也应该正在房中洗漱温书才是,怎么会从客栈外回来。<br />
林清樾敏锐地皱了皱眉。<br />
“你昨夜不在,昨天赴鹿鸣宴的那些考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后半夜突然腹中绞痛不已,州府差人将人送去了各个医馆,我和正阳去了不同的医馆照看道宁和衙内一夜,这才回来。”<br />
“你可知道梁映在何处,他没事吧?”<br />
祝虞往林清樾身后瞅了瞅,却没看到形影不离的高大少年。<br />
“后半夜?全部学子?”<br />
“是啊,州府验了酒楼吃食,没有问题,更不是下毒,不过是后半夜多听了会曲乐便如此了。”<br />
“噢,我想起来了,多数学子是绞痛,只有一个,衙内说那人是排在梁映后的甲等第二名,他情况最严重,当场吐了血,要不是救治及时,怕是当场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