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两人在这边说着，谁也没发现，这处清冷的院落外有一道良久伫立的身影步子沉沉地离去。</p><p> 从小道中离开那热闹的宅邸后，祯明帝一路行至停在隐秘角落的车舆。</p><p> “陛下。”候在一旁的陆斌见他回来，忙上前躬身迎立，正待开口问对方是否回宫时，却猛地瞥见对方面上森然的神情，霎时收了声。</p><p> 祯明帝在车舆边上站了半刻，接着转过头去看向那宅邸，眼中隐约有血色弥漫开来。</p><p> “回宫。”他举步，踩在车舆旁放着的椅踏上，待上了车舆后，方又唤了陆斌一句。</p><p> 原本都打算叫驾士启程的陆斌忙应了声。</p><p> “臣在。”</p><p> 车舆内却忽地沉默了下来。</p><p> 许久之后，陛下沉冷森森的声音由车帘内传来：</p><p> “你不必同朕一道回。待朕走了后，你便入内，告诉长公主，朕在明安殿等着她，叫她回宫。”</p><p> 那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了几个字。</p><p> “记得提醒长公主，是即、刻、回、宫！”</p><p>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听得陆斌心中猛然一跳。</p><p> 幽幽低哑的声音，仿佛午夜……</p><p> 因着对方靠近而嗅到了对方身上浓烈的酒气后, 穆染便猛地往后退了退。</p><p> “大人自重。”她的声音冷然，显然未料到薛缙会忽然如此，“今日是薛大人的好日子, 不应当在此处浪费时辰，大人若是醉了便叫人带你回房, 翁主尚在房中等着你。”</p><p> 那薛缙听着她冷漠且带着距离的言语，心中忽地一阵抽疼, 漆黑的瞳仁这更是悲伤隐隐闪现。</p><p> “殿下……”他没再上前, 只是低声开口, “您为何要来？您不该来的……”</p><p> 他说着，整个人越发颓靡, 头也渐渐低了下去。</p><p> 也许是多喝了些酒，让他那些原本只敢在心中的念想一点点愈发浓烈而清晰。</p><p> 这么些年来, 除了他自己, 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就连他的母亲都不知晓。</p><p> 先帝赐婚的事不了了后, 他便彻底熄了娶妻的心思。</p><p> 那副曾经随着圣旨一并送到他手中的画像在先帝叫人收回时, 被他悄悄留了下来。</p><p> 送回去的是他自己临摹了的复刻。</p><p> 那副画被他小心珍藏着, 从未有人发现。</p><p> 他倒也不会时常拿出来看，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想起来了，便翻出来瞧瞧。</p><p> 越瞧, 心中便越失望。</p><p>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为何当初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事, 最后也会没了下文，他曾试图问过，可得到的回答是一切皆是陛下圣意, 不容置喙。</p><p> 可，若是不愿嫁女，先帝一开始就不会下旨。</p><p> 在赐婚一事前，薛缙也从未打算过早成婚，他总觉得婚姻大事不应草率，缘分到了自然便是了。</p><p> 只是当拿到那副画师细细描绘的长公主画像后，他忽然便生了强烈的成婚心思。</p><p> 素来务实的他原是不信什么一见倾心之事的，直到真正碰上了，才知道这世间竟真的有叫人见之倾心的人。</p><p> 那段时日，他夜间总是辗转反侧，期望着太史局能早日选定婚期，因着不知道那时未加封，只是公主的殿下究竟是何想法，他还悄悄托了人从宫中递了信出来。</p><p> 当听得宫中传出来的意思，琼英殿下并未对这亲事表现出反对的意见，反而在听说赐婚之事后显得有些期许后，薛缙原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p><p> 他想着，他同殿下之间都一样对这门亲事含着期待，日后果真成了，定是鸾凤和鸣，举案齐眉。</p><p> 那时还只是个太官令的薛缙都想好了。</p><p> 琼英殿下身份矜贵，只怕过不惯他那样清贫的日子，他入仕也有七八载，倒也有些积蓄。</p><p> 届时婚事了了，他便在皇城之外置间大些的宅子，再去多买几个婢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多，既然嫁了自己，自己自然要努力给她最好的。</p><p> 他甚至连宅子都看好了。</p><p> 那是位于宜平坊的一处宅邸，离都会市近，而都会市靠近东内，若是殿下什么时候想回皇城了，也不必远行。</p><p> 且都会市中四方奇珍，皆所积集，虽比不得宫内，可也都是少见的珍稀了，无事时去逛逛也能打发时间。</p><p> 薛缙那时还打听到殿下喜好饮茶，因而还准备在那宅邸中专程辟出一间茶室，以供对方随时前去。</p><p> 他把该想的都想到了。</p><p> 可万未料到，这原本只等择定吉日便能彻底定下的婚事，最终会是那样不了了之。</p><p> 原本连购置那宅邸的定金薛缙都备好了，打算休沐之日去定下来的，结果在他休沐的前一日，那道赐婚的圣旨被收了回去。</p><p> 他一切的准备也彻底成了无用功。</p><p> 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那副画像留在了身边。</p><p> 可这么些年，越是看，心中越是难受不甘。</p><p> 也就越发熄了娶</p> ', ' ')('\n <p>妻的心思。</p><p> 即便母亲如何才旁敲侧击地催促，他也总是以各种理由将事情揭过。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未料到竟会又碰上一次陛下亲自下旨赐婚。</p><p> 听得说，那旨意是百纳的小翁主亲自去求来的，原因是自己曾在寒食宴上帮过对方一回。</p><p> 薛缙没想到那次无心的举动，竟会让那小翁主对自己上了心。</p><p>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可圣上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他。</p><p> 那来自己府上传旨的大人听得说是陛下身边最得脸的，掌管整个殿中省。</p><p> 彼时对方将明黄的圣旨交到他手中后，面上带着笑地告诉他，这是大魏同百纳联姻，他娶了百纳翁主方能代表两国交好，且小翁主心悦于他，此乃难得的佳缘。</p><p> 那一番话将薛缙好容易想好的拒绝之言尽数堵回。</p><p>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p><p> 其实若是今日长公主不来，他还不至如此，可偏偏对方来了。</p><p> 当隔着那香云纱的屏风看着内里隐约的人影时，他脑中便浮现了些对着对方画像无眠的日夜，心中的痛苦和不敢一点点涌上，最终在多饮了几杯酒后达到了顶峰。</p><p> 所以他才会以身子不适为由逃了出来。</p><p> 他想，自己不能再在人多之处待着了，否则总会露出不对来。</p><p> 可他未料到，竟会在这清净的院落中遇见朝思暮想的人。</p><p> 当看着对方坐在竹凳上的背影，在四周暖黄的烛火印照下愈显朦胧的身影，薛缙霎时忘了许多，顾不得礼节，靠近了对方。</p><p> “您不该来的。”</p><p> 越发汹涌而上的酒劲叫他一下将心中之言尽数说出。</p><p> “您不来，臣也许就会慢慢忘了，可偏偏您来了……您一来，臣便忘不了了。”他撑着身子，素来温润的双目中显露出一丝哀色，“臣总忍不住想，殿下您，是不是为了臣而来的。”</p><p> 他的声音低低，在寂静的夜里却听得格外明显，一句句都显露出心底一直难以示人的心思。</p><p> 他的痛苦，他的念想，在酒意的作用下，全都散发了出来，一丁点不留。</p><p> “殿下，您难道没有后悔过吗？”他说着，忽地抬头，看向同自己远离了几步的人，“臣听说，当初的您，分明也是期待的，这么些年了，您……”</p><p> “嘎吱——”</p><p> “薛大人住口！”</p><p> 在对方越说越过时，穆染忽地厉声开口，打断了对方未尽之言，也恰好盖过了院外脚步踩碎了地上枯叶的声音。</p><p> 她看着有些狼狈失神的对方，声音冷如朔风。</p><p> “大人如今是已有妻室的人，你莫要忘了，两个时辰前，你才同的新婚妻子在本宫跟前敬了茶，你二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合卺同牢。小翁主待你一片真心，眼下既已成亲，本宫希望大人能忘掉曾经的事。那只是一个未成的意外，薛大人不应一直沉溺于那之中。”</p><p> 穆染看得出来薛缙似乎一直还留在先时的那次赐婚中一直走不出来。</p><p> 虽然并不知晓对方为何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痛苦和不甘，可此时的她也没了去了解的心思。</p><p> 如她自己所言，那次赐婚最终未成，无论当时她如何期待，可于眼下而言，终究是过去的事。</p><p> 她从不耽于过去，更不用说她对这个差点成了自己夫婿的人并无一丝男女之情。</p><p> 若是当初两人真的成了夫妻，她也许还会试着去了解对方，可万事没有如果。</p><p> “大人今夜喝多了，本宫权当大人说的是醉话，不会追究。”她缓缓道，“希望这些话大人是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p><p> “小翁主如今在房中等着你，她对薛大人情真意切，且又是百纳的翁主，大人如今既同翁主成了夫妻，于公于私都应当知晓改如何自处，这点想来不用本宫多言。”</p><p> “本宫虽同翁主认识时间不长，可早已将她视如亲妹，本宫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过得不开心。”</p><p> 她说着，声音一点点变得冷硬起来。</p><p> “说句不怕大人心凉的话，若是大人给不了翁主幸福，只要哪日翁主同本宫说一句想离开了，本宫就会亲自来接了她走。”</p><p> 这么多年来，除了母亲，小翁主是唯一一个让穆染心上有所触动的人。</p><p> 因为有了她，穆染才偶尔能感受到什么叫笑。</p><p> 时至今日她都记得，当初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小翁主是如何短短几句话便让她毫无准备地笑出来的。</p><p> 也正是对方身上的那明媚爽利的性子，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少了些什么的。</p><p> 所以她才会一再地纵容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不计较对方的失礼。</p><p> 薛缙在听了她的一番言语之后，整个人都滞住。</p><p> 因为他发现，比起自己这么些年的辗转反侧，同为当事人的长公主似乎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p><p> 对她而言，自己仿佛只是个陌生人。</p><p> 这样的认知，叫他愈发难受。</p><p> 可他却不知要如何再开口。</p> ', ' ')('\n <p> 因为长公主已经将话说得那样决绝冷漠。</p><p> 自己方才的一切表白似乎都成了笑话。</p><p> “……殿下说得对，是臣失言。”</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