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姜叹气：“太医说，父皇操劳国事，伤及阳神，病痛难免，如今二哥和三哥在御前侍奉。”<br />
尹婵蹙起柳眉：“民女如何才能见到皇上？”<br />
“这不难。”宫人送来装盒的药膳，赵姜道，“我正要去请安。”<br />
尹婵立时欢喜：“多谢公主。”<br />
赵姜顿了顿：“以往，连着几日都没能见到父皇，你要做好准备。”<br />
尹婵深深一提气：“民女明白。”<br />
赵姜由宫人帮着更衣，她往铜镜里打眼一看，静候旁边的尹婵忧心忡忡，不知在想什么。<br />
“婵儿。”她随口问，“你就这么急着见父皇？”<br />
尹婵唇一抿，不知从何说起。<br />
赵姜换好宫装，摆摆手洒脱着呢：“罢了，不说也好，我最不爱想这些，乐得轻松。”<br />
她吐了吐舌头。<br />
尹婵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咬了唇，沉默半晌，道：“待见过陛下，我一定告诉公主。”<br />
赵姜往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回头看她：“好啊，我等着。”<br />
去给父皇请安，赵姜带着尹婵和浩浩荡荡一列的宫女。<br />
方到寝殿，二皇子从里面出来，拦住了她。<br />
“永章，回去吧。”<br />
赵姜道：“我想见见父皇。”<br />
“父皇已经用药安睡。”<br />
赵姜蹙眉，她自是不能和二哥的势力相较，以往也总被他赶回去。<br />
轻轻瞥了尹婵一眼，无奈摇头。<br />
只能等二哥不在的时候来了。<br />
赵姜自认行事细微，但二皇子深居朝堂，练就一副火眼，岂会不见她的小动作。<br />
目光转向其后的尹婵，只一眼，惊叹连连：“永章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妙人。”<br />
尹婵从容地垂首，面不改色。<br />
赵姜眨着无辜杏眼，轻笑：“哥哥不是对我宫里的人了如指掌吗，竟不识得她？”<br />
二皇子一噎：“永章说笑了。”<br />
明摆着在讽刺他把手伸到后宫。<br />
免得这丫头胡说，他掩唇轻咳：“父皇睡前吩咐过，不见人，你改早再来吧。”<br />
就这样半催半赶了回去。<br />
宫殿主院。<br />
赵姜托腮叹了叹：“自从父皇生病，就是这样，其实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了。”<br />
她似想起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br />
凑近问尹婵：“经此一事，你还想见父皇吗？”<br />
尹婵重重点头。<br />
“那好。”赵姜挑眉，“我们再等两个时辰。”<br />
尹婵一头雾水，待那时，便深夜了。<br />
赵姜自有打算。<br />
夜晚的皇城就像一个巨大漆黑的笼子，高高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br />
尹婵提着糕点盒，一路跟随赵姜绕过朱漆大门，走到御花园。<br />
守夜的侍卫数不胜数，戒备森严。<br />
这般重地，于她而言，就像蝴蝶落进长满刺的荆棘丛，稍行差错，便会死无全尸。<br />
赵姜小声说：“你来得巧，今日正是父皇与先皇后相识之日，每年这时，不论风雨，父皇都会到御花园走走。”<br />
“原来如此。”<br />
“不过，看二哥那严阵以待的派头，想必会守着父皇。”赵姜问她，“害怕吗？”<br />
尹婵紧了紧手，摇头道：“不怕。”<br />
夜色蒙眬了她的神情，说话却实打实的坚定，赵姜不由道：“见到二哥时，我都被他吓得心跳扑通扑通，你却镇定之极，处变不惊。”<br />
“真好。”她抚掌笑出声，“让二哥吃瘪最好呢。”<br />
尹婵跟着扬了扬唇角。<br />
她不是真的沉住气，实则，因苏臣，对二皇子略有认识。<br />
谢厌数次受伤皆在他。<br />
虽一直低头，未见二皇子面容，但其言语做派，便知野心勃勃。<br />
“到了。”赵姜突然站住。<br />
尹婵循声看去，莲塘清池边的亭里，站在一群人，侍卫分守两旁，宫婢提灯。<br />
唯独一人是坐着的。<br />
皇上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方过五十的年头，却鬓发斑白，时不时低咳。<br />
赵姜带着尹婵过去，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住。<br />
见是永章公主，侍卫忙去禀报，半晌，被传唤进亭。<br />
尹婵规规矩矩跪在公主后面，拜见皇上。听这对父女说话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便知赵姜受尽帝宠。<br />
四周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人盯着那人，颇多算计。<br />
或许宫闱深沉，实属常态。<br />
她不知亭中有哪些贵人，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就像现在，二皇子便开始打量她。<br />
尹婵强自冷静着。<br />
皇上宠溺地训斥赵姜两句，说夜里凉，让她回宫。<br />
赵姜唤尹婵至近前，撒着娇道：“父皇疼爱，儿臣理应告退，但这些点心都是儿臣亲手做的，让婵儿服侍您品尝可好。”<br />
皇上没有看尹婵，对着女儿含笑点头，差人送公主回宫。<br />
赵姜一走，亭中笑声尽去。<br />
没有人敢打破这低迷的气氛，尹婵也一样，捧着点心静候。<br />
过了会，皇上低绵长叹，起身：“都回吧。”<br />
“你。”他扫了一眼尹婵，漫不经心道，“带着永章的点心随朕回宫。”<br />
尹婵便就亦步亦趋。<br />
幼时逢年节进宫，嬷嬷便严肃叮嘱，不可面视贵人，不可胡乱言语，能做的事便不说。<br />
尹婵一直谨记。<br />
但见龙辇上疲态愁容，那是天下的至尊至贵，是曾对父亲冤案置之不理的皇帝。<br />
尹婵心口发酸，眼眶噙着湿润，一路忍耐，进了天子寝殿。<br />
皇上挥退众人看向她。<br />
尹婵喉间咽动，想着公主教她的话，跪下道：“奴婢侍奉陛下用膳。”<br />
手腕却被虚扶而起，尹婵讶然。<br />
皇上嗓音微哑：“你是尹家女。”<br />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尹婵眼睛骤然盈泪，拜伏在地：“臣女尹婵，叩见陛下。”<br />
皇上还是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她。<br />
小姑娘没有母亲，将军列外席，她那么小一个人坐在席毯，小口小口咬着糕点。<br />
如今长大了，长得极美，恭敬地捧着点心跪在他面前，皇上竟然一时语塞，浑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br />
但尹婵已经忍着哭腔，等不及地问：“陛下，敢问臣女的父亲，如今可还安好。”<br />
良久的静默。<br />
从来最惧无言无语，把心口的惊惶放大。<br />
她捏紧了手，猛然抬头，直视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帝，眼眶微震：“请陛下告知。”<br />
皇上闭了闭眼，咽下无尽的懊悔，唤尹婵起来，哑声道：“放心，将军无恙。”<br />
他以手抵额，自嘲地轻笑：“是朕，听信谗言，以为将军投敌，证据确凿，不加查证，便妄自定罪。就在你离开石花巷前的几日，朕秘密接到来信，方知将军阵亡是假，孤身入敌营为真。”<br />
皇上将信笺递给尹婵，最后的一封，无关朝事，盼望陛下能厚待家眷。<br />
他收到信时，大惊大喜，视将军为忠骨。<br />
立时派了最信任的暗卫寻找尹家女，无奈时过数月，方才寻回。<br />
但总归对将军有了交代。<br />
尹婵捧着父亲的亲笔书函，手在发抖，眼泪扑簌落下，喜极而泣。<br />
“此事不可走漏风声。”皇上脑中昏沉，几欲睡去，低缓缓地说，“你先住在宫里，待将军回来，朕即刻下诏，洗去罪名。”<br />
说着便再无声音，尹婵霍然抬头，他已闭了双眼。<br />
总管太监进来：“尹小姐，老奴派人送您回永章公主宫中。”<br />
“陛下……”<br />
“如有吩咐，陛下会遣老奴传唤您。”<br />
事关朝事的信笺尹婵不能带走。
尹婵蹙起柳眉：“民女如何才能见到皇上？”<br />
“这不难。”宫人送来装盒的药膳，赵姜道，“我正要去请安。”<br />
尹婵立时欢喜：“多谢公主。”<br />
赵姜顿了顿：“以往，连着几日都没能见到父皇，你要做好准备。”<br />
尹婵深深一提气：“民女明白。”<br />
赵姜由宫人帮着更衣，她往铜镜里打眼一看，静候旁边的尹婵忧心忡忡，不知在想什么。<br />
“婵儿。”她随口问，“你就这么急着见父皇？”<br />
尹婵唇一抿，不知从何说起。<br />
赵姜换好宫装，摆摆手洒脱着呢：“罢了，不说也好，我最不爱想这些，乐得轻松。”<br />
她吐了吐舌头。<br />
尹婵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咬了唇，沉默半晌，道：“待见过陛下，我一定告诉公主。”<br />
赵姜往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回头看她：“好啊，我等着。”<br />
去给父皇请安，赵姜带着尹婵和浩浩荡荡一列的宫女。<br />
方到寝殿，二皇子从里面出来，拦住了她。<br />
“永章，回去吧。”<br />
赵姜道：“我想见见父皇。”<br />
“父皇已经用药安睡。”<br />
赵姜蹙眉，她自是不能和二哥的势力相较，以往也总被他赶回去。<br />
轻轻瞥了尹婵一眼，无奈摇头。<br />
只能等二哥不在的时候来了。<br />
赵姜自认行事细微，但二皇子深居朝堂，练就一副火眼，岂会不见她的小动作。<br />
目光转向其后的尹婵，只一眼，惊叹连连：“永章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妙人。”<br />
尹婵从容地垂首，面不改色。<br />
赵姜眨着无辜杏眼，轻笑：“哥哥不是对我宫里的人了如指掌吗，竟不识得她？”<br />
二皇子一噎：“永章说笑了。”<br />
明摆着在讽刺他把手伸到后宫。<br />
免得这丫头胡说，他掩唇轻咳：“父皇睡前吩咐过，不见人，你改早再来吧。”<br />
就这样半催半赶了回去。<br />
宫殿主院。<br />
赵姜托腮叹了叹：“自从父皇生病，就是这样，其实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了。”<br />
她似想起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br />
凑近问尹婵：“经此一事，你还想见父皇吗？”<br />
尹婵重重点头。<br />
“那好。”赵姜挑眉，“我们再等两个时辰。”<br />
尹婵一头雾水，待那时，便深夜了。<br />
赵姜自有打算。<br />
夜晚的皇城就像一个巨大漆黑的笼子，高高的宫墙压得人喘不过气。<br />
尹婵提着糕点盒，一路跟随赵姜绕过朱漆大门，走到御花园。<br />
守夜的侍卫数不胜数，戒备森严。<br />
这般重地，于她而言，就像蝴蝶落进长满刺的荆棘丛，稍行差错，便会死无全尸。<br />
赵姜小声说：“你来得巧，今日正是父皇与先皇后相识之日，每年这时，不论风雨，父皇都会到御花园走走。”<br />
“原来如此。”<br />
“不过，看二哥那严阵以待的派头，想必会守着父皇。”赵姜问她，“害怕吗？”<br />
尹婵紧了紧手，摇头道：“不怕。”<br />
夜色蒙眬了她的神情，说话却实打实的坚定，赵姜不由道：“见到二哥时，我都被他吓得心跳扑通扑通，你却镇定之极，处变不惊。”<br />
“真好。”她抚掌笑出声，“让二哥吃瘪最好呢。”<br />
尹婵跟着扬了扬唇角。<br />
她不是真的沉住气，实则，因苏臣，对二皇子略有认识。<br />
谢厌数次受伤皆在他。<br />
虽一直低头，未见二皇子面容，但其言语做派，便知野心勃勃。<br />
“到了。”赵姜突然站住。<br />
尹婵循声看去，莲塘清池边的亭里，站在一群人，侍卫分守两旁，宫婢提灯。<br />
唯独一人是坐着的。<br />
皇上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方过五十的年头，却鬓发斑白，时不时低咳。<br />
赵姜带着尹婵过去，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住。<br />
见是永章公主，侍卫忙去禀报，半晌，被传唤进亭。<br />
尹婵规规矩矩跪在公主后面，拜见皇上。听这对父女说话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便知赵姜受尽帝宠。<br />
四周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人盯着那人，颇多算计。<br />
或许宫闱深沉，实属常态。<br />
她不知亭中有哪些贵人，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就像现在，二皇子便开始打量她。<br />
尹婵强自冷静着。<br />
皇上宠溺地训斥赵姜两句，说夜里凉，让她回宫。<br />
赵姜唤尹婵至近前，撒着娇道：“父皇疼爱，儿臣理应告退，但这些点心都是儿臣亲手做的，让婵儿服侍您品尝可好。”<br />
皇上没有看尹婵，对着女儿含笑点头，差人送公主回宫。<br />
赵姜一走，亭中笑声尽去。<br />
没有人敢打破这低迷的气氛，尹婵也一样，捧着点心静候。<br />
过了会，皇上低绵长叹，起身：“都回吧。”<br />
“你。”他扫了一眼尹婵，漫不经心道，“带着永章的点心随朕回宫。”<br />
尹婵便就亦步亦趋。<br />
幼时逢年节进宫，嬷嬷便严肃叮嘱，不可面视贵人，不可胡乱言语，能做的事便不说。<br />
尹婵一直谨记。<br />
但见龙辇上疲态愁容，那是天下的至尊至贵，是曾对父亲冤案置之不理的皇帝。<br />
尹婵心口发酸，眼眶噙着湿润，一路忍耐，进了天子寝殿。<br />
皇上挥退众人看向她。<br />
尹婵喉间咽动，想着公主教她的话，跪下道：“奴婢侍奉陛下用膳。”<br />
手腕却被虚扶而起，尹婵讶然。<br />
皇上嗓音微哑：“你是尹家女。”<br />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尹婵眼睛骤然盈泪，拜伏在地：“臣女尹婵，叩见陛下。”<br />
皇上还是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她。<br />
小姑娘没有母亲，将军列外席，她那么小一个人坐在席毯，小口小口咬着糕点。<br />
如今长大了，长得极美，恭敬地捧着点心跪在他面前，皇上竟然一时语塞，浑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br />
但尹婵已经忍着哭腔，等不及地问：“陛下，敢问臣女的父亲，如今可还安好。”<br />
良久的静默。<br />
从来最惧无言无语，把心口的惊惶放大。<br />
她捏紧了手，猛然抬头，直视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帝，眼眶微震：“请陛下告知。”<br />
皇上闭了闭眼，咽下无尽的懊悔，唤尹婵起来，哑声道：“放心，将军无恙。”<br />
他以手抵额，自嘲地轻笑：“是朕，听信谗言，以为将军投敌，证据确凿，不加查证，便妄自定罪。就在你离开石花巷前的几日，朕秘密接到来信，方知将军阵亡是假，孤身入敌营为真。”<br />
皇上将信笺递给尹婵，最后的一封，无关朝事，盼望陛下能厚待家眷。<br />
他收到信时，大惊大喜，视将军为忠骨。<br />
立时派了最信任的暗卫寻找尹家女，无奈时过数月，方才寻回。<br />
但总归对将军有了交代。<br />
尹婵捧着父亲的亲笔书函，手在发抖，眼泪扑簌落下，喜极而泣。<br />
“此事不可走漏风声。”皇上脑中昏沉，几欲睡去，低缓缓地说，“你先住在宫里，待将军回来，朕即刻下诏，洗去罪名。”<br />
说着便再无声音，尹婵霍然抬头，他已闭了双眼。<br />
总管太监进来：“尹小姐，老奴派人送您回永章公主宫中。”<br />
“陛下……”<br />
“如有吩咐，陛下会遣老奴传唤您。”<br />
事关朝事的信笺尹婵不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