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阿父何时来接我？
司马启面无表情。<br />
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他沉默地站起身，带着小秦氏离开了。<br />
两人登上街边的马车，小秦氏不解：“殿下就这么离开了？我瞧着，他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大约都是装出来的，你可别被他骗了！”<br />
司马启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br />
小秦氏见他不吭声，忍不住催促：“殿下？！”<br />
“别再说了。”司马启放下茶盏，“我们家族的人一向喜欢自相残杀，从开国到现在，不知因为内斗死了多少人。今日见司马乘风那副模样，我虽与他不亲，却也觉着凄凉。我信他对皇位没有妄想……也仅仅只信这一次。”<br />
他口吻坚定，小秦氏知晓他意已决，也就不再多劝。<br />
夫妇俩用过午膳，就听探子回来禀报，说是司马乘风在淮水边祭奠过司马长乐，就直接启程回了封地。<br />
小秦氏松了一口气：“还算他识相，若敢用阴谋手段蒙骗我们，保管叫他的下场比司马长乐还要凄惨！”<br />
司马启搁下筷箸，在银盆中净过手：“待会儿咱们去会会皇兄。按照祖宗规矩，他才是该名正言顺继位的那个。”<br />
大皇子司马瑾和他的王妃寄住在城郊道观。<br />
沿着山阶往道观走的时候，小秦氏忍不住捶着膝盖抱怨：“他们俩是有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行宫不住，偏要跑到这种破落地方！这台阶陡峭的，简直要了我半条命！我那嫡姐也是，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陪着大殿下在山中修道，简直辜负了人间繁华！”<br />
大皇子妃同样出自秦家，乃是秦家的嫡女，小秦氏同父异母的姐姐。<br />
两人又走了两刻钟，才终于进了道观。<br />
来到司马瑾和大秦氏居住的客房，小秦氏环顾四周，只觉屋舍简陋，一应桌案摆设连个雕花都没有，素色的罗帐瞧着就很丑陋。<br />
那两人皆都身穿布衣，半点儿看不出乃是皇族中人。<br />
互相寒暄过，大秦氏端来瓜果，温柔笑道：“父皇驾崩，殿下与我这三年都打算吃素，不能好好招待你们，实在抱歉。”<br />
小秦氏瞟了眼那盘瓜果，眼中流露出嫌弃，只讪讪一笑：“阿姐太客气了……我们这趟过来，也是怕你们在山中住不习惯，因此想接你们进宫居住。瞧这里简陋的，没有珍馐美味和声色歌舞也就罢了，怕是连日常起居也十分不便吧？”<br />
司马启跟着道：“皇兄乃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一直待在道观算怎么回事？不如随臣弟一起回宫，也好提前了解朝堂政事。”<br />
夫妻俩都在试探。<br />
大皇子司马瑾像是没听出来他们的试探，笑容温醇宽厚：“多谢你们操心，只是我志不在朝堂，在于山水之间。那张皇位，还是有能者居之为好。”<br />
司马启和小秦氏眼睛一亮。<br />
大秦氏接着柔声道：“殿下与我商量过了，等参加完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回封地去，这辈子，怕是不再回建康了。”<br />
司马启和小秦氏脸上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br />
这么说，能继承帝位的，只有他们这一家了！<br />
小秦氏几乎脱口而出：“这怎么好意思——”<br />
话未说完，察觉到不妥，又紧忙闭了嘴。<br />
司马瑾和大秦氏像是没听出她这话的意思，仍旧笑容宽和，又与他们闲聊起来。<br />
过了两刻钟，司马启夫妇坐不住了，很快起身告辞。<br />
司马瑾夫妇亲自站在客房门廊下相送，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踪影，才含笑返回客房。<br />
客房的屏风后，悄然绕出一位老者。<br />
萧允轻抚长须，目光沉冷：“大逆不道。”<br />
“老师请坐。”司马瑾抬手作请，“您的意思是，先由着二弟他们胡闹，也由着萧郡公掌权，等北伐成功，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我再以名不正言不顺之名，把天子赶下皇位，继而正式登基为帝？”<br />
“不错。”萧允面无表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与北国两败俱伤时，再与他们清算旧账。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一来，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掌控山河。”<br />
“可是……”司马瑾迟疑，“是否有违君子之道？”<br />
“你是长子，继承皇位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怎么算违背君子之道？”萧允语重心长，“殿下今后，须得心狠些才好。”<br />
司马瑾恭声称是。<br />
萧允辞了他，独自下山去。<br />
道观在他身后越来越遥远。<br />
即便已是深秋，山阶两侧的松柏却仍旧苍翠欲滴，只更远处的枫叶被霜染红，秾艳的像是天边的晚霞。<br />
萧允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送眼瞎了的萧衡去栖玄寺的情景。<br />
当年也是这么一个深秋的黄昏。<br />
萧衡尚还年幼，并不知道失明的他，已然成了一枚弃子。<br />
他背着小包袱，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袖角，即便累得喘气，却还是不叫苦不叫累，乖乖跟着他来到栖玄寺的山门前。<br />
临别之际，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冀地问：“阿父何时来接我？过年时我能回家吗？我想与阿父和阿娘一起守岁。我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埋了一坛酒，想着正月时送给阿父饮用。”<br />
他盯着年幼的萧衡，脸上大约全是厌恶，冷淡道：“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会接你下山。”<br />
小孩儿满脸单纯，使劲儿点点头：“我一定会乖乖治病的！阿父一定要常常来探望玄策，玄策想着阿父呢！”<br />
可是，他后来再也没去过栖玄寺……<br />
暮鸦发出嘶哑的叫声，盘旋着掠过黄昏的天空。<br />
萧允面色沉沉地穿过山阶。<br />
他这辈子鲜少骗人，萧衡的身世，是他最大的谎言。<br />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br />
等北国覆灭一切尘埃落定，萧衡失去所有价值，他就以大逆不道的罪名逮捕萧衡，指控他伪造圣旨扶持伪帝继位，混乱朝纲意图谋反……<br />
又或者，揭露他的身世……<br />
总之……<br />
总之不会叫他继续活着就是。<br />
夕阳渐渐沉沦。<br />
……<br />
建康城的世家大族们，忙着勾心斗角之际。<br />
乌衣巷，沈府后院。<br />
穿着短褐的少年，抱着一大捆干草穿过院落。<br />
，<br />
晚安安鸭
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他沉默地站起身，带着小秦氏离开了。<br />
两人登上街边的马车，小秦氏不解：“殿下就这么离开了？我瞧着，他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大约都是装出来的，你可别被他骗了！”<br />
司马启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br />
小秦氏见他不吭声，忍不住催促：“殿下？！”<br />
“别再说了。”司马启放下茶盏，“我们家族的人一向喜欢自相残杀，从开国到现在，不知因为内斗死了多少人。今日见司马乘风那副模样，我虽与他不亲，却也觉着凄凉。我信他对皇位没有妄想……也仅仅只信这一次。”<br />
他口吻坚定，小秦氏知晓他意已决，也就不再多劝。<br />
夫妇俩用过午膳，就听探子回来禀报，说是司马乘风在淮水边祭奠过司马长乐，就直接启程回了封地。<br />
小秦氏松了一口气：“还算他识相，若敢用阴谋手段蒙骗我们，保管叫他的下场比司马长乐还要凄惨！”<br />
司马启搁下筷箸，在银盆中净过手：“待会儿咱们去会会皇兄。按照祖宗规矩，他才是该名正言顺继位的那个。”<br />
大皇子司马瑾和他的王妃寄住在城郊道观。<br />
沿着山阶往道观走的时候，小秦氏忍不住捶着膝盖抱怨：“他们俩是有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行宫不住，偏要跑到这种破落地方！这台阶陡峭的，简直要了我半条命！我那嫡姐也是，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陪着大殿下在山中修道，简直辜负了人间繁华！”<br />
大皇子妃同样出自秦家，乃是秦家的嫡女，小秦氏同父异母的姐姐。<br />
两人又走了两刻钟，才终于进了道观。<br />
来到司马瑾和大秦氏居住的客房，小秦氏环顾四周，只觉屋舍简陋，一应桌案摆设连个雕花都没有，素色的罗帐瞧着就很丑陋。<br />
那两人皆都身穿布衣，半点儿看不出乃是皇族中人。<br />
互相寒暄过，大秦氏端来瓜果，温柔笑道：“父皇驾崩，殿下与我这三年都打算吃素，不能好好招待你们，实在抱歉。”<br />
小秦氏瞟了眼那盘瓜果，眼中流露出嫌弃，只讪讪一笑：“阿姐太客气了……我们这趟过来，也是怕你们在山中住不习惯，因此想接你们进宫居住。瞧这里简陋的，没有珍馐美味和声色歌舞也就罢了，怕是连日常起居也十分不便吧？”<br />
司马启跟着道：“皇兄乃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一直待在道观算怎么回事？不如随臣弟一起回宫，也好提前了解朝堂政事。”<br />
夫妻俩都在试探。<br />
大皇子司马瑾像是没听出来他们的试探，笑容温醇宽厚：“多谢你们操心，只是我志不在朝堂，在于山水之间。那张皇位，还是有能者居之为好。”<br />
司马启和小秦氏眼睛一亮。<br />
大秦氏接着柔声道：“殿下与我商量过了，等参加完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回封地去，这辈子，怕是不再回建康了。”<br />
司马启和小秦氏脸上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br />
这么说，能继承帝位的，只有他们这一家了！<br />
小秦氏几乎脱口而出：“这怎么好意思——”<br />
话未说完，察觉到不妥，又紧忙闭了嘴。<br />
司马瑾和大秦氏像是没听出她这话的意思，仍旧笑容宽和，又与他们闲聊起来。<br />
过了两刻钟，司马启夫妇坐不住了，很快起身告辞。<br />
司马瑾夫妇亲自站在客房门廊下相送，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踪影，才含笑返回客房。<br />
客房的屏风后，悄然绕出一位老者。<br />
萧允轻抚长须，目光沉冷：“大逆不道。”<br />
“老师请坐。”司马瑾抬手作请，“您的意思是，先由着二弟他们胡闹，也由着萧郡公掌权，等北伐成功，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我再以名不正言不顺之名，把天子赶下皇位，继而正式登基为帝？”<br />
“不错。”萧允面无表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与北国两败俱伤时，再与他们清算旧账。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一来，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掌控山河。”<br />
“可是……”司马瑾迟疑，“是否有违君子之道？”<br />
“你是长子，继承皇位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怎么算违背君子之道？”萧允语重心长，“殿下今后，须得心狠些才好。”<br />
司马瑾恭声称是。<br />
萧允辞了他，独自下山去。<br />
道观在他身后越来越遥远。<br />
即便已是深秋，山阶两侧的松柏却仍旧苍翠欲滴，只更远处的枫叶被霜染红，秾艳的像是天边的晚霞。<br />
萧允忽然想起十多年前，送眼瞎了的萧衡去栖玄寺的情景。<br />
当年也是这么一个深秋的黄昏。<br />
萧衡尚还年幼，并不知道失明的他，已然成了一枚弃子。<br />
他背着小包袱，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袖角，即便累得喘气，却还是不叫苦不叫累，乖乖跟着他来到栖玄寺的山门前。<br />
临别之际，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冀地问：“阿父何时来接我？过年时我能回家吗？我想与阿父和阿娘一起守岁。我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埋了一坛酒，想着正月时送给阿父饮用。”<br />
他盯着年幼的萧衡，脸上大约全是厌恶，冷淡道：“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会接你下山。”<br />
小孩儿满脸单纯，使劲儿点点头：“我一定会乖乖治病的！阿父一定要常常来探望玄策，玄策想着阿父呢！”<br />
可是，他后来再也没去过栖玄寺……<br />
暮鸦发出嘶哑的叫声，盘旋着掠过黄昏的天空。<br />
萧允面色沉沉地穿过山阶。<br />
他这辈子鲜少骗人，萧衡的身世，是他最大的谎言。<br />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br />
等北国覆灭一切尘埃落定，萧衡失去所有价值，他就以大逆不道的罪名逮捕萧衡，指控他伪造圣旨扶持伪帝继位，混乱朝纲意图谋反……<br />
又或者，揭露他的身世……<br />
总之……<br />
总之不会叫他继续活着就是。<br />
夕阳渐渐沉沦。<br />
……<br />
建康城的世家大族们，忙着勾心斗角之际。<br />
乌衣巷，沈府后院。<br />
穿着短褐的少年，抱着一大捆干草穿过院落。<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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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