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家这个字，对她而言何其难得，她的母亲在她还小时便意外离世，从小她是被父亲抚养大的，加之先天不足，常年病弱，鲜少外出。她在长孙明身上体会到了家的滋味。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伶俐活泼的女儿，长孙明体贴入微，日子如此倒十分和谐温馨。</p><p> 然而如今，这般平静温馨的日子被打碎了。体恤妻子，疼爱女儿的温情丈夫，竟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仅将刀尖对准了她与她的父亲，也对准了他们的女儿。</p><p> 长孙明面无表情，对于她哽涩的语气无动于衷。</p><p> “我问你，到底为什么……！”李芙声嘶力竭。</p><p> 她第一次这样失态，丈夫的背叛，孩子的濒死，让她此刻歇斯底里。</p><p>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女人跪在你外公府前吗？”</p><p> 长孙明似乎欣赏够了她此刻的模样，慢悠悠开口。</p><p> 二十年前……那时候的长孙明十二岁左右。</p><p> 他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他是村子里头一个寡妇的孩子。他爹是个砍柴郎，时常上山去砍干柴，背去卖给大户人家，混点钱过日子。</p><p> 早在他出生两三岁时，他爹因为得罪某家的少爷，被送去官府那儿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因没有钱医治，伤势恶化，死在自家的茅草床上。</p><p> 长孙明从小聪慧，同龄两三岁的孩子还只会满地玩，也不大记事，他却已经开始记事，也懂得为家里干活，分担家务。</p><p> 那是个夏日，天气炎热，他看见他爹双目空洞，垂头面向地面咽气的模样，连害怕哭泣都来不及。</p><p> 多年以后，他才知晓，那日把眼睛瞪得那般圆，那般空洞的父亲，眼神是何其不甘，愤怒，怨恨。</p><p> 他爹做错了什么？只是无意撞破那家少爷强迫婢子。尽管他爹跪地求饶，一再保证自己不会胡说乱道出去，还是被那个少爷以莫须有罪名告上官府，被那个收了少爷好处的官大人一拍惊堂木，罚了一顿大板。</p><p> 这对于穷苦百姓而言是死刑，他们没有钱找大夫，也没有钱抓药疗伤，加之夏日炎热，这种伤伤势加重，溃烂流脓不可避免，轻而易举便能要走一条人命。</p><p> 他娘也没钱埋了他爹，又不想一卷草席将尸体扔去乱葬岗——人活着就没了体面，蹉跎劳苦，死后还要受折磨吗？于是带着他，央求着远方亲戚，托关系到城主府内当粗使婆子，换来卖身钱，将他爹好生安葬了。</p><p> 在城主府内的他看见太多冷暖，也一直谨记娘亲日日夜夜的叮嘱，要刻苦学习功课，要参加科举，要当大官。</p><p> 只是没能等到他科举，十二岁那年，他娘便因为一时不慎冲撞了千金，被城主罚跪。</p><p> 千金，那是城主唯一的血脉，也是千娇万宠之躯，是真真切切的小姐，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p><p> 他只看见自己的娘亲在炎炎夏日之下罚跪在城主府门前，不得上前去。</p><p> “求求你了赖叔……我娘，我娘她不是没有犯什么大错吗？你就帮帮忙，让我到城主老爷面前去求求情吧！”</p><p> 年幼的长孙明看着滚烫日头下跪着的娘亲心如刀绞，这般炎热的夏日，他娘身穿粗布麻衣，就这般跪在城主府门前，一滴水都不能喝，一点东西都不能吃，饶是再如何铁打的人，也会就此中暑气，活生生没了命。</p><p> 他是见过那些在路边中暑气，活生生被烈日阳光晒死的乞丐的。那些乞丐身上脏兮兮，浑身都有难闻的气味，他们去到哪里都要被赶走，更别说能否乞讨到一口水，一口粮。</p><p> 他何其害怕自己的娘亲也会这般死去，但他只能跪着去求别人，天真地觉得只要他抛弃书上说的什么尊严便能求到情，让城主老爷放过他娘。</p><p> 赖叔不是城主府管家，但是与城主府管家有几分交情，如若想见城主老爷，与管家搭上线便容易。</p><p> 然而赖叔摇了摇头，一脸苦涩。</p><p> 这是城主下的令，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求情收回。</p><p> 炎热的夏日，年幼长孙明的心却是怆凉的。</p><p> 他娘果然中了暑气，一命呜呼。</p><p> 这种被主人家罚的粗使婆子死了是得不到好生安葬的，只能是一卷破草席卷了扔去乱葬岗，无人问津。</p><p> 长孙明紧紧跟在草席后面，一路摔过好几个跟头。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唯一的亲人被扔到青黄不接的乱葬岗去。</p><p> 他守着尸体，一直守到夜晚。期间他赶跑过那些想上来啃食尸体的野狗，弄得浑身脏。</p><p> 最后是赖叔跑过来找到他，将他带回去。</p><p>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得多危险！”</p><p> 赖叔一路碎碎念，他浑浑噩噩间听见远方有嬉笑声，以及男人爽朗的笑声传来。</p><p> “那是老爷同小姐玩乐呢。”赖叔见他竖起耳朵，好歹有了些反应，轻声道。</p><p> 他隔着很远，终于见到花园里一身华裳，粉雕玉琢的女孩，被一个身穿深蓝衣袍，长着长胡须，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抱起逗笑。</p><p> 他与那个女孩匆匆对上一眼。</p> ', ' ')('\n <p> 所以，为什么……？</p><p> 早有预谋，心安理得</p><p>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p><p> 这是赖叔一直挂在嘴上的。</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