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三爷那么聪慧机灵的人，哪能找不到门路呀。”</p><p> 螽羽算是听明白了点儿意思。</p><p> 钱氏摆明了想要从这里讨钱，而夫人客套话也懒得说，净是装傻。钱氏恼了，故意挑起孩子的话来——张祐海和夫人至今没有子嗣，当然就更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p><p> 这在众人眼里显然是张二爷这名门大户家里头最深的一件憾事、最好嚼的一截舌根。</p><p> 不过夫人还是只管自己撕鸡肉吃，往钱氏那两个女儿碗里夹鸡翅。</p><p> 钱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两道画得又细又长的眉毛抖了抖，像鲶鱼的须。</p><p> “原本前两年族里商量起来，想给二哥姐姐挑个机灵的孩子过继了孝敬你们。”钱氏说道，“好在还是二哥有本事、姐姐你有气量，总算纳了房妾室，如此一来想必不日便有儿女之喜了。”</p><p> 螽羽的心提起来。</p><p> 夫人照例只是敷衍，说声“借你吉言，我且等着呢”。</p><p> 然而钱氏却已经把目光挪到了螽羽身上。</p><p> 钱氏脸庞圆润、笑意温婉，却生着一双刀子似的三白眼，这眼锋一过来，螽羽暗叫不好。</p><p> 果然，钱氏笑道：“姐姐你身后这位美人我从前怎么没见过？如此身段容貌，断不是随便买来的婢女……想来就是新入府的姨娘吧？”</p><p> “妹妹慧眼。”夫人淡淡回答。</p><p> “真是的！怎么不早些介绍给我们呢，”钱氏大声说道，“姐姐你不知道，二哥还没回到乡里时，大家就都传开了，二哥纳的是上京鼎鼎有名的美人！大家都想要见上一面！”</p><p> 这话……</p><p> 便是说大家都已知道，她是青楼出身的妓女？</p><p> 螽羽顿时感到肺腑里血凉了大半，身子阵阵发软。</p><p> 这会儿，隔壁那桌老爷们的谈话声也停下来了。</p><p> 男眷女眷不同席，两桌之间些微隔开几步距离，横着架屏风。此时屏风那头仿佛有无数只耳朵、无数双眼睛朝这边弹过来。</p><p> “听说上京的女子都会吟诗作画、歌舞笙箫，好姐姐，快让你家这位给我们表演一番，让我们长长见识呀。”</p><p> 夫人似乎一愣：“这就不……”</p><p> 钱氏不由分说，站起来朝小厮招手：“来人来人！把屏风挪开，给姑娘腾地儿！”</p><p> 对面那桌传来的阵阵笑声，其中似乎也有老爷的。</p><p> ——其实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纳的妾，也与歌姬婢女无异。</p><p> 螽羽是知道的。</p><p> 贵人们买断了他们所中意的女人的身心，往后便如何处置都可以：叫她们学做大家闺秀待在阁中生养子嗣，可以；叫她们弹琴歌舞娱兴取乐，可以；叫她们在酒宴上辗转承欢服侍贵客，可以；年景不好了，将她们重新插根稻草卖出去，自然也可以。</p><p> 她们终究不是人。</p><p> 终究只是玩意儿。</p><p> 螽羽看向夫人。</p><p> 她看不见夫人的脸，只能看见夫人端坐在上座的背影。</p><p> 夫人头上插着四支金钗，缀在上面的金丝链珊瑚珠子一动不动。</p><p> “快来，把屏风挪开。快呀。”钱氏拍着手。</p><p> “赶紧的！让我们也听听上京的小曲！”对面最响亮的声音大概是那位三爷的，与钱氏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唱双簧。</p><p> 两名小厮陪着笑朝前走几步，却看到夫人未发一语，便又停下来。</p><p> 夫人支着筷子默不作声，一直等到没人笑了，钱氏也不再招呼，她才施施然坐直身子。</p><p> 夫人招招手，示意螽羽附耳凑近。</p><p> 螽羽倾身过去，听到夫人低声问她：“你可愿意弹一曲？”</p><p> 她推脱道：“方才打井水时伤了手腕，唯恐弹得不好，给老爷夫人丢脸……”</p><p> 夫人便点了点头。</p><p> 黄金钗上的流苏轻轻擦过螽羽的鬓发。螽羽才发觉自己的额际已经汗湿了。</p><p> 她悬着心，不知夫人会怎么说。</p><p> 只见夫人重新转向钱氏，笑道：“她不方便弹。”</p><p> 钱氏一愣，眼珠飞快一转：“既不方便弹琴，那唱一支曲子总该方便的？”</p><p> “也不方便。”</p><p> “哎哟，姐姐你怎如此小气——”</p><p> “中午那会儿我看到她在给老爷绣帕子，绣的是一对蝴蝶。我心里不痛快，拿竹条抽了她的腕子，叫她去院子里抓二十只蝴蝶来。妹妹你也知道，现在入秋了，蝴蝶还剩几只？她扑蝴蝶一直扑到方才你们过来吃饭，现在手还抖着呢，嗓子也被风吹哑了。”</p><p> 螽羽从来没绣过什么帕子，更没被叫去扑蝴蝶。</p><p> 可夫人就是这么说了。</p><p> 听着虽然滑稽，可又不像假的。</p><p> 这话一说，众人都接不上，只听到对面有人干笑几声。</p><p> 钱氏被夫人那对勾人心魄的细长眼睛盯着，脸色已渐渐挂不住，嘴上胡乱应承：“果然还得是姐姐会管教人……”</p><p> “好了三妹，给我留点脸面。”</p><p> 钱氏，我可</p> ', ' ')('\n <p>管不着你的脸面。</p><p> “我最‘善妒’，自己这坏名声在外我是知道的。”你们在外面嚼舌根我是知道的，“但好容易才下了决心给老爷纳妾，自然是要这姑娘做正经姨娘，将来老爷的嫡子才好借她的肚子生下来，哪里好随便抛头露面呢。”</p><p> “再者，哪怕是家里的婢女小厮，也全都是我仔仔细细挑好买回来养起来的。”</p><p> 如何支使全在我一人，老爷都不一定说得上话，何况你们这些外人。</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