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第37节
<p> 她噙着泪：“为着我，委屈你了。”<br />
委屈吗？<br />
沈缇想起殷莳白里透粉的面孔、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的虚伪，还有大胆的提议。<br />
沈缇其实没有感到委屈。<br />
女方的门第、背景、岳父的能力，在他看来都是外物。君子内修于心，外修于行，明德践道，人生和仕途靠自己才是最踏实的。<br />
寄期望于外物的人，是因为自己内里不实，底子虚。<br />
“并没有什么委屈之说，不要多想。”沈缇说，“我与表姐虽接触不多，但我观这位表姐，人品端正厚朴，是个通达明理之人。我也已经将我们的事与她说清楚了，她胸襟十分豁达，对你我之事全可接受。未来定是个贤良正室。”<br />
“父亲与母亲这边，也已经说定。我明年年初完婚，先将表姐迎进门，然后便给你名分。”<br />
“你将心放踏实便是，忧思易伤怀，我看你比我走之前消减了许多，还是要养好身体才行。”<br />
冯洛仪正轻轻用袖角拭泪，闻言心中暗惊。<br />
未来夫婿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一个一定要纳的妾。纵然对方是贱籍，也没有女子能毫无芥蒂的吧。<br />
这个女子竟表现得能让沈缇夸赞“端正厚朴、通达明理、胸襟豁达”，定是心机十分深沉之人。<br />
她本就凄苦的未来，又蒙上了一层阴影。<br />
“她竟这样好。”冯洛仪声音轻得发飘，“那我就放心了。”<br />
沈缇想了一下，还是没将殷莳和他的约定告诉冯洛仪。<br />
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国。<br />
他若告诉冯洛仪，冯洛仪大概率是要告诉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婢女的。婢女小心思不少。妇道人家关在后宅，眼界有限，有时候会为着小事坏大事。<br />
这事，最好就保持在他和殷表姐二人之间，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样，安安稳稳地直到他们两个完婚。<br />
到那时候，大事已定，再告诉冯洛仪也不迟。<br />
“是，你把心放下来。”沈缇告诉她，“我今日已经去到翰林院入职。此事既定，以后我专心仕途，你好好调养身体。”<br />
“待到明年，你有了名分，以后这一生都不必怕。尽交给我。”<br />
“只是，既然事情都定下来，自明日起，我专心仕途，你我亦该开始避嫌。以后，我不过来了，你有事叫丫头找长川就行。不拘什么事，衣裳茶饭薪炭，但有人敢慢待你的，就使丫头来告我。”<br />
“你记着，这府中有我，必不使你受委屈的。”<br />
说完，沈缇心头一阵难言的轻松。<br />
这个事——冯洛仪的未来，总算是安排交待清楚了。<br />
世人都道仕途前程是大事，女子是小事。沈缇是不能认同的。怎是小事呢？你若心中轻慢，她便一生蹉跎。<br />
母亲便曾喟叹，女子的一生如花，盛放时虽美丽，却太易凋谢。<br />
母亲的生母据说也是美人，早早便撒手人寰，母亲在嫡母手里便有了许多隐忍克制委屈。<br />
母亲从前讲起这些的时候，虽带着一种“都过去了”的云淡风轻，但沈缇还是能体察到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br />
但男子终究不是女子，大家对同一件事的感受有时候甚至会南辕北辙。<br />
于沈缇是觉得大事已定，交待清楚，大家都可以踏实了。<br />
于冯洛仪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br />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订了这个表姐之后，她于沈缇心里的分量好像下降了。<br />
从前，他的心里就是她和科考。<br />
可现在，他言辞里对那位“表姐”颇多赞许，他说“不委屈”的时候分明十分自然，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屈就了。<br />
他是新科探花，才华满腹人又俊美，如何就能坦然地屈就一个乡下女子？<br />
那个表姐，既无诗书才华，定然是生得很美。<br />
冯洛仪回想他刚才所说，问：“这位表姐比你还年长，如何到现在都没有说亲？”<br />
这倒不必瞒她，沈缇说：“我这表姐，也十分可怜，当年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在嫡母手中长大。后来……”<br />
便将殷莳如何耽误了花期，十七岁还未订亲的缘由与冯洛仪说了。<br />
冯洛仪越听心越是往下沉。<br />
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沈缇的心里，对那个从小失去生母的庶出表姐，分明是有怜悯的。<br />
沈缇的怜悯，在从前是全给她的。<br />
她如今全靠着沈缇的怜悯支撑，他却将他的怜悯分给了别人，那个人还是她未来的主母。<br />
冯洛仪的心里难受极了。<br />
父母那里也互相让步妥协了，与未来妻子也做好了约定，沈缇再把该交待的都与冯洛仪交待完，只觉得这一年多来肩头的压力全没了，肩头心上说不出来的松快。<br />
他站起身：“事已定，勿要多思多虑，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br />
待明年，一切都解决了。<br />
甚好。<br />
他道：“我回去了。”<br />
冯洛仪能说什么，只能说：“好。”<br />
站起来送他。<br />
跟在沈缇身后走了两步，抬眼看他——<br />
身形挺拔修长，官袍上身，真如青竹一般亭亭。<br />
她的未来，都系在了他身上。<br />
照香退出去之前那一眼从心头闪过。<br />
昨晚她哭湿枕头，照香过来陪她睡，给她出主意：【抢先生下孩子。】<br />
【老爷们都是偏爱长子的。你有了长子，他再一想，这本该是嫡嫡的嫡长子的，如今竟成了庶出的，怎能不心疼。后院里，老爷们的心偏向谁一分，谁的日子就好过一分。】<br />
【便她是正妻又怎样，你有了长子，妥妥压她一头。到时候，连沈大人、沈夫人也得看在长孙的面子上抬举你。】<br />
昨晚，她是斥了照香的：【我怎能做那样的事，我怎是那样的人。】<br />
可今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沈缇心中的分量下降了，感受他的怜悯分薄给他未来的正妻了，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br />
眼看着沈缇的手抬起要去推开虚掩的门，冯洛仪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br />
他说了，事已定，以后他会专心仕途。<br />
在他眼里，她的事是“已定”了。好像没有什么再需要不安了。而以后，他会越来越心安于这种“已定”的状态，他对她的怜惜，渐渐会淡去，化为寻常。<br />
最后的机会了。<br />
沈缇抬手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忽然身体一震，被冯洛仪从后面紧紧抱住。<br />
沈缇愕然回头。<br />
“沈郎……”少女羞耻地将脸埋在他的背心，声音颤抖，“我、我还是好怕……”<br />
“你、你能不能留下？”<br />
“沈郎，求你……给我个孩子吧。”<br />
第36章<br />
天光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明亮了。<br />
沈缇提着衣摆，阔步如飞。<br />
长川小腿紧捯，都跟不上他：“公子！公子！你慢点！”<br />
沈缇走出了一身汗，走到园子里一株杏树下终于停下了。<br />
他虽是书生，但君子六艺，他每日都要骑马和练剑的，身子并不弱。书生还要游学四方，行万里路，怎能体弱。<br />
只此时，他停下来，大口喘气。<br />
太狼狈了！<br />
少年人身体长成，每天早上起来那样子是很正常的。<br />
血气方刚的年纪，抬头看到柳枝婀娜，身体就那样子了，也是正常的。<br />
甚至对着一张空椅子，莫名身体就那样子了，都是正常的。<br />
只不能、不能在女子面前那样子！太狼狈了！<br />
连对她说话的时候，语速都不能保持正常了，养气功夫都破了！<br />
但那有什么办法，都是新换的夏衫，又薄又软。冯洛仪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后背两团柔软的感受太清晰了。<br />
便是圣人再世，能管得住自己的言行，也没法管得住身体它自己就那样子了。<br />
他只能赶紧离开，不叫她们发现。<br />
“公子！公子！”长川终于追上来了，呼哧喘气，“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br />
真是的，好似后面有老虎追似的。<br />
沈缇叉腰扶树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转过去背对着他平复呼吸。<br />
真是的，她们女子都怎么回事。<br />
沈缇心里其实不是不明白，只这事直面起来颇伤人——他为着冯洛仪向父母抗婚，最后妥协到低娶乡绅之女的地步，冯洛仪却依然想要先生一个孩子出来。<br />
她也不想想，未婚而孕，那生出来的叫什么？连庶长子都不配，那叫奸生子。<br />
她也是读过书的人，进士之女，她爹曾任礼部郎中，她怎会不懂。她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来保证自己能留在沈家，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br />
因为他做的一切，其实并没有给她他以为能给的安全感。<br />
仿佛他这一年多的努力都白废了。<br />
沈缇的心里，说不出的挫败。<br />
“……公子？”长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p>
委屈吗？<br />
沈缇想起殷莳白里透粉的面孔、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的虚伪，还有大胆的提议。<br />
沈缇其实没有感到委屈。<br />
女方的门第、背景、岳父的能力，在他看来都是外物。君子内修于心，外修于行，明德践道，人生和仕途靠自己才是最踏实的。<br />
寄期望于外物的人，是因为自己内里不实，底子虚。<br />
“并没有什么委屈之说，不要多想。”沈缇说，“我与表姐虽接触不多，但我观这位表姐，人品端正厚朴，是个通达明理之人。我也已经将我们的事与她说清楚了，她胸襟十分豁达，对你我之事全可接受。未来定是个贤良正室。”<br />
“父亲与母亲这边，也已经说定。我明年年初完婚，先将表姐迎进门，然后便给你名分。”<br />
“你将心放踏实便是，忧思易伤怀，我看你比我走之前消减了许多，还是要养好身体才行。”<br />
冯洛仪正轻轻用袖角拭泪，闻言心中暗惊。<br />
未来夫婿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一个一定要纳的妾。纵然对方是贱籍，也没有女子能毫无芥蒂的吧。<br />
这个女子竟表现得能让沈缇夸赞“端正厚朴、通达明理、胸襟豁达”，定是心机十分深沉之人。<br />
她本就凄苦的未来，又蒙上了一层阴影。<br />
“她竟这样好。”冯洛仪声音轻得发飘，“那我就放心了。”<br />
沈缇想了一下，还是没将殷莳和他的约定告诉冯洛仪。<br />
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国。<br />
他若告诉冯洛仪，冯洛仪大概率是要告诉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婢女的。婢女小心思不少。妇道人家关在后宅，眼界有限，有时候会为着小事坏大事。<br />
这事，最好就保持在他和殷表姐二人之间，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样，安安稳稳地直到他们两个完婚。<br />
到那时候，大事已定，再告诉冯洛仪也不迟。<br />
“是，你把心放下来。”沈缇告诉她，“我今日已经去到翰林院入职。此事既定，以后我专心仕途，你好好调养身体。”<br />
“待到明年，你有了名分，以后这一生都不必怕。尽交给我。”<br />
“只是，既然事情都定下来，自明日起，我专心仕途，你我亦该开始避嫌。以后，我不过来了，你有事叫丫头找长川就行。不拘什么事，衣裳茶饭薪炭，但有人敢慢待你的，就使丫头来告我。”<br />
“你记着，这府中有我，必不使你受委屈的。”<br />
说完，沈缇心头一阵难言的轻松。<br />
这个事——冯洛仪的未来，总算是安排交待清楚了。<br />
世人都道仕途前程是大事，女子是小事。沈缇是不能认同的。怎是小事呢？你若心中轻慢，她便一生蹉跎。<br />
母亲便曾喟叹，女子的一生如花，盛放时虽美丽，却太易凋谢。<br />
母亲的生母据说也是美人，早早便撒手人寰，母亲在嫡母手里便有了许多隐忍克制委屈。<br />
母亲从前讲起这些的时候，虽带着一种“都过去了”的云淡风轻，但沈缇还是能体察到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br />
但男子终究不是女子，大家对同一件事的感受有时候甚至会南辕北辙。<br />
于沈缇是觉得大事已定，交待清楚，大家都可以踏实了。<br />
于冯洛仪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br />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订了这个表姐之后，她于沈缇心里的分量好像下降了。<br />
从前，他的心里就是她和科考。<br />
可现在，他言辞里对那位“表姐”颇多赞许，他说“不委屈”的时候分明十分自然，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屈就了。<br />
他是新科探花，才华满腹人又俊美，如何就能坦然地屈就一个乡下女子？<br />
那个表姐，既无诗书才华，定然是生得很美。<br />
冯洛仪回想他刚才所说，问：“这位表姐比你还年长，如何到现在都没有说亲？”<br />
这倒不必瞒她，沈缇说：“我这表姐，也十分可怜，当年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在嫡母手中长大。后来……”<br />
便将殷莳如何耽误了花期，十七岁还未订亲的缘由与冯洛仪说了。<br />
冯洛仪越听心越是往下沉。<br />
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沈缇的心里，对那个从小失去生母的庶出表姐，分明是有怜悯的。<br />
沈缇的怜悯，在从前是全给她的。<br />
她如今全靠着沈缇的怜悯支撑，他却将他的怜悯分给了别人，那个人还是她未来的主母。<br />
冯洛仪的心里难受极了。<br />
父母那里也互相让步妥协了，与未来妻子也做好了约定，沈缇再把该交待的都与冯洛仪交待完，只觉得这一年多来肩头的压力全没了，肩头心上说不出来的松快。<br />
他站起身：“事已定，勿要多思多虑，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br />
待明年，一切都解决了。<br />
甚好。<br />
他道：“我回去了。”<br />
冯洛仪能说什么，只能说：“好。”<br />
站起来送他。<br />
跟在沈缇身后走了两步，抬眼看他——<br />
身形挺拔修长，官袍上身，真如青竹一般亭亭。<br />
她的未来，都系在了他身上。<br />
照香退出去之前那一眼从心头闪过。<br />
昨晚她哭湿枕头，照香过来陪她睡，给她出主意：【抢先生下孩子。】<br />
【老爷们都是偏爱长子的。你有了长子，他再一想，这本该是嫡嫡的嫡长子的，如今竟成了庶出的，怎能不心疼。后院里，老爷们的心偏向谁一分，谁的日子就好过一分。】<br />
【便她是正妻又怎样，你有了长子，妥妥压她一头。到时候，连沈大人、沈夫人也得看在长孙的面子上抬举你。】<br />
昨晚，她是斥了照香的：【我怎能做那样的事，我怎是那样的人。】<br />
可今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沈缇心中的分量下降了，感受他的怜悯分薄给他未来的正妻了，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br />
眼看着沈缇的手抬起要去推开虚掩的门，冯洛仪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br />
他说了，事已定，以后他会专心仕途。<br />
在他眼里，她的事是“已定”了。好像没有什么再需要不安了。而以后，他会越来越心安于这种“已定”的状态，他对她的怜惜，渐渐会淡去，化为寻常。<br />
最后的机会了。<br />
沈缇抬手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忽然身体一震，被冯洛仪从后面紧紧抱住。<br />
沈缇愕然回头。<br />
“沈郎……”少女羞耻地将脸埋在他的背心，声音颤抖，“我、我还是好怕……”<br />
“你、你能不能留下？”<br />
“沈郎，求你……给我个孩子吧。”<br />
第36章<br />
天光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明亮了。<br />
沈缇提着衣摆，阔步如飞。<br />
长川小腿紧捯，都跟不上他：“公子！公子！你慢点！”<br />
沈缇走出了一身汗，走到园子里一株杏树下终于停下了。<br />
他虽是书生，但君子六艺，他每日都要骑马和练剑的，身子并不弱。书生还要游学四方，行万里路，怎能体弱。<br />
只此时，他停下来，大口喘气。<br />
太狼狈了！<br />
少年人身体长成，每天早上起来那样子是很正常的。<br />
血气方刚的年纪，抬头看到柳枝婀娜，身体就那样子了，也是正常的。<br />
甚至对着一张空椅子，莫名身体就那样子了，都是正常的。<br />
只不能、不能在女子面前那样子！太狼狈了！<br />
连对她说话的时候，语速都不能保持正常了，养气功夫都破了！<br />
但那有什么办法，都是新换的夏衫，又薄又软。冯洛仪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后背两团柔软的感受太清晰了。<br />
便是圣人再世，能管得住自己的言行，也没法管得住身体它自己就那样子了。<br />
他只能赶紧离开，不叫她们发现。<br />
“公子！公子！”长川终于追上来了，呼哧喘气，“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br />
真是的，好似后面有老虎追似的。<br />
沈缇叉腰扶树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转过去背对着他平复呼吸。<br />
真是的，她们女子都怎么回事。<br />
沈缇心里其实不是不明白，只这事直面起来颇伤人——他为着冯洛仪向父母抗婚，最后妥协到低娶乡绅之女的地步，冯洛仪却依然想要先生一个孩子出来。<br />
她也不想想，未婚而孕，那生出来的叫什么？连庶长子都不配，那叫奸生子。<br />
她也是读过书的人，进士之女，她爹曾任礼部郎中，她怎会不懂。她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来保证自己能留在沈家，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br />
因为他做的一切，其实并没有给她他以为能给的安全感。<br />
仿佛他这一年多的努力都白废了。<br />
沈缇的心里，说不出的挫败。<br />
“……公子？”长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