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哪怕彼时她初次接触城市生活，尚不能明白连号的车牌和劳斯莱斯black badge意味着什么，也能立刻敏锐地感知到，这辆车很贵。<br />
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贵。<br />
但也仅此而已了。<br />
不像小地方的人会熟络地聊闲天，车内十分安静。<br />
司机坐得端正而一丝不苟，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方向盘上，表情沉静，目不斜视。<br />
陈绵绵也就没说话。<br />
她本就不善于做主动发起对话的那一个，更何况像溪水里的小鱼进入大海，多了解另一条小鱼，也不会让她得到什么。<br />
徒增羁绊罢了。<br />
一路无话，汽车平稳驶入城南，在林荫茂密而幽静的道路上又行驶了片刻，才到达目的地。<br />
司机下车，站在低调到没有招牌的建筑门口，示意她直接进去就好。<br />
陈绵绵跟着服务生的引导，在三楼包厢门口站定。<br />
等待开门的那一会儿，她手心的纸条被汗略微湿透，嘴唇抿得很紧。<br />
雕花红木大门的背后，是程家给她办的接风宴。<br />
细致贴心，礼数周到，风光无两。<br />
陈绵绵当时困惑。<br />
她一个小小的、与程家人人生毫无瓜葛的、被资助的学生，何至于让这家人大动干戈，全家出席这顿平常的饭局呢？<br />
后来回想，才倏然发现，大抵是因为程嘉也吧。<br />
这一家子都是生意场和政局上磨练出来的人精，许是考虑到她的出身，没有穿得太过隆重，都是低调闲适的常服，举止亲昵，语气温和，面上带笑。<br />
程父问她一些有关西南山区地势和产业的问题，都恰到好处地控制在她能够知晓且有话可说的范围内。<br />
程母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询问她对于大学专业选择和未来的人生规划。<br />
“南城大学不好考的，你家那边教育资源比较一般，能考上已经很厉害了。”程母笑了一下，像所有母亲一样，难以控制地提到另一个人。<br />
“我们嘉也去年也只是刚刚够上分数线。”<br />
对上陈绵绵有些疑惑的目光，保养得当的女人又解释道，“他之前在准备出国，所以……”<br />
程老太太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中断了这句话。程母又笑了一下，从容又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揭过去。<br />
陈绵绵于是也笑笑，安静地听她讲别的。<br />
其实她对这些家庭秘辛并无兴趣，只是在疑惑程嘉也是谁而已。<br />
后来就见到了。<br />
他是这顿饭进行到一半时进来的。<br />
八月底，南城前一夜刚下过暴雨，不算热。<br />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推开门时，另一手摘下耳机，神色冷淡，只字不言。<br />
绕过她座位往另一侧坐的时候，还能嗅到木质香与夜风凉意。<br />
饭桌上安静片刻，无人出声。<br />
几秒后，又迅速恢复寒暄与聊天的状态，好像那一瞬间的尴尬、无措与面面相觑，都只是陈绵绵的错觉。<br />
短短一个照面，场面上的主角已经发生了变化。<br />
“怎么才来？”程父偏头问他。<br />
程嘉也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没什么情绪地敷衍道，“堵车。”<br />
桌上又安静片刻。<br />
连陈绵绵都可以感知到他在说胡话。<br />
这片区域应当比较特殊，进大门时需要登记车牌，一路上连人都少见，何况车辆造成拥堵。<br />
但一桌人谁也没拆穿，避开矛盾似的，接着换话题。<br />
“这就是我们几年前挑选资助的小朋友，还是你在一堆资料里选中的，记得吗？”程母揽着陈绵绵的肩膀，温声问对面的人。<br />
程嘉也隔了几秒才有反应。<br />
他低颈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似乎是发送完毕后，才缓慢地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目光晃了一圈，落在她身上。<br />
好像刚刚才发现有个外人在似的。<br />
他没说话，但神情很明显。<br />
早不记得了。<br />
于是程母又捏了捏陈绵绵的肩膀，带着笑意轻声道，“绵绵，跟嘉也做个自我介绍？”<br />
陈绵绵一顿。<br />
其实方才已经做过了。<br />
虽说是小地方里出来的人，但礼貌是有的，刚进门时就规规矩矩地对长辈鞠了躬，说您好，我叫陈绵绵，非常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无私的资助。<br />
但那时候显得十分顺理成章。<br />
不像现在。<br />
一桌人都安静坐着，等待着这个场景的发生。<br />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围的人更多，且都是长辈，却仍然远没有对面那人给她的压力要大。<br />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神色极淡，平静又随意地望着她，直到眉宇间为数不多的耐心，肉眼可见般的即将告罄。<br />
程老太太喝了口茶，蹙着眉准备打圆场，刚想开口斥责他两句，却见陈绵绵张了张嘴。<br />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小声开口。<br />
“你好，我叫陈绵绵。”<br />
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抖。<br />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只这一句太单薄，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即将在南城大学读书，今年入学。”<br />
“……是你的学妹。”她最后这样结尾。<br />
“小学妹呢，嘉也。”程母在旁补充道，“成绩很好，很厉害的妹妹，性格也很不错。等到九月开学，你要多多关照一下……”</p>
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贵。<br />
但也仅此而已了。<br />
不像小地方的人会熟络地聊闲天，车内十分安静。<br />
司机坐得端正而一丝不苟，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方向盘上，表情沉静，目不斜视。<br />
陈绵绵也就没说话。<br />
她本就不善于做主动发起对话的那一个，更何况像溪水里的小鱼进入大海，多了解另一条小鱼，也不会让她得到什么。<br />
徒增羁绊罢了。<br />
一路无话，汽车平稳驶入城南，在林荫茂密而幽静的道路上又行驶了片刻，才到达目的地。<br />
司机下车，站在低调到没有招牌的建筑门口，示意她直接进去就好。<br />
陈绵绵跟着服务生的引导，在三楼包厢门口站定。<br />
等待开门的那一会儿，她手心的纸条被汗略微湿透，嘴唇抿得很紧。<br />
雕花红木大门的背后，是程家给她办的接风宴。<br />
细致贴心，礼数周到，风光无两。<br />
陈绵绵当时困惑。<br />
她一个小小的、与程家人人生毫无瓜葛的、被资助的学生，何至于让这家人大动干戈，全家出席这顿平常的饭局呢？<br />
后来回想，才倏然发现，大抵是因为程嘉也吧。<br />
这一家子都是生意场和政局上磨练出来的人精，许是考虑到她的出身，没有穿得太过隆重，都是低调闲适的常服，举止亲昵，语气温和，面上带笑。<br />
程父问她一些有关西南山区地势和产业的问题，都恰到好处地控制在她能够知晓且有话可说的范围内。<br />
程母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询问她对于大学专业选择和未来的人生规划。<br />
“南城大学不好考的，你家那边教育资源比较一般，能考上已经很厉害了。”程母笑了一下，像所有母亲一样，难以控制地提到另一个人。<br />
“我们嘉也去年也只是刚刚够上分数线。”<br />
对上陈绵绵有些疑惑的目光，保养得当的女人又解释道，“他之前在准备出国，所以……”<br />
程老太太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中断了这句话。程母又笑了一下，从容又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揭过去。<br />
陈绵绵于是也笑笑，安静地听她讲别的。<br />
其实她对这些家庭秘辛并无兴趣，只是在疑惑程嘉也是谁而已。<br />
后来就见到了。<br />
他是这顿饭进行到一半时进来的。<br />
八月底，南城前一夜刚下过暴雨，不算热。<br />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推开门时，另一手摘下耳机，神色冷淡，只字不言。<br />
绕过她座位往另一侧坐的时候，还能嗅到木质香与夜风凉意。<br />
饭桌上安静片刻，无人出声。<br />
几秒后，又迅速恢复寒暄与聊天的状态，好像那一瞬间的尴尬、无措与面面相觑，都只是陈绵绵的错觉。<br />
短短一个照面，场面上的主角已经发生了变化。<br />
“怎么才来？”程父偏头问他。<br />
程嘉也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没什么情绪地敷衍道，“堵车。”<br />
桌上又安静片刻。<br />
连陈绵绵都可以感知到他在说胡话。<br />
这片区域应当比较特殊，进大门时需要登记车牌，一路上连人都少见，何况车辆造成拥堵。<br />
但一桌人谁也没拆穿，避开矛盾似的，接着换话题。<br />
“这就是我们几年前挑选资助的小朋友，还是你在一堆资料里选中的，记得吗？”程母揽着陈绵绵的肩膀，温声问对面的人。<br />
程嘉也隔了几秒才有反应。<br />
他低颈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似乎是发送完毕后，才缓慢地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目光晃了一圈，落在她身上。<br />
好像刚刚才发现有个外人在似的。<br />
他没说话，但神情很明显。<br />
早不记得了。<br />
于是程母又捏了捏陈绵绵的肩膀，带着笑意轻声道，“绵绵，跟嘉也做个自我介绍？”<br />
陈绵绵一顿。<br />
其实方才已经做过了。<br />
虽说是小地方里出来的人，但礼貌是有的，刚进门时就规规矩矩地对长辈鞠了躬，说您好，我叫陈绵绵，非常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无私的资助。<br />
但那时候显得十分顺理成章。<br />
不像现在。<br />
一桌人都安静坐着，等待着这个场景的发生。<br />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围的人更多，且都是长辈，却仍然远没有对面那人给她的压力要大。<br />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神色极淡，平静又随意地望着她，直到眉宇间为数不多的耐心，肉眼可见般的即将告罄。<br />
程老太太喝了口茶，蹙着眉准备打圆场，刚想开口斥责他两句，却见陈绵绵张了张嘴。<br />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小声开口。<br />
“你好，我叫陈绵绵。”<br />
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抖。<br />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只这一句太单薄，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即将在南城大学读书，今年入学。”<br />
“……是你的学妹。”她最后这样结尾。<br />
“小学妹呢，嘉也。”程母在旁补充道，“成绩很好，很厉害的妹妹，性格也很不错。等到九月开学，你要多多关照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