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作者：枝呦九） 第109节
('\n <p> 折夫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此时此刻，连上半身也办法动弹了。</p><p> 她只能艰难的道：“你懂什么，我把最好的都给她了——我自己没得到过的东西，我都给她了。”</p><p> 折夫人在闺阁间总是受父母的轻视，她明明什么都比哥哥强，可父母总是说她不如哥哥。</p><p> 因自己吃过亏，她待阿琰就上心。事事亲力亲为，让她样样不输人。</p><p> 她轻蔑的看向折绾，“你这样的蝼蚁，怎么可能懂你阿姐？怎么懂我对她的一片心？”</p><p> 折绾笑了笑，感喟一句，提醒她，“母亲都听了信里所写所述了，竟然还如此嘴硬。那母亲可知道这封信是长姐什么时候写的？”</p><p> 折夫人刚刚说了一顿，已经没了力气，意识也开始涣散，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去想。她怔怔了一会，而后喃喃道：“是她怀上孩子之后。”</p><p> 阿琰久久没有孩子，跟她做对的宋玥娘却怀上了。她亲自去求了偏方来：梧桐树，无根水，观音土，香火灰。</p><p> 她让阿琰喝下去，果然就怀了。</p><p> 她信了偏方，又给她求来了一举怀男的偏方。</p><p> 这回要吃的是妇人生子之后的紫河车。</p><p> 她高高兴兴道：“你只要这一胎是儿子，便可万事大吉了。不然又要吃药怀胎。”</p><p> 阿琰这回却犯了倔，说什么也不肯吃。折夫人都不懂她，“这又不是你一个人吃，其他人也有吃的。”</p><p> 阿琰就捧着肚子哭，“母亲，你不要逼我。”</p><p> 折夫人哄她，“要吃的，以后就不用受苦了。”</p><p> 阿琰不依。</p><p> 好在她最终还是吃进去了。折夫人亲自熬了汤给她，骗她说排骨汤。</p><p> 阿琰吃完之后觉得不对劲，先是笑着问：“排骨的骨头呢？”</p><p> 折夫人：“剔掉了。”</p><p> 但阿琰却慢慢的变了脸色，哆嗦着指着汤水，“母亲给我吃的真是排骨吗？”</p><p> 折夫人还想哄她，却见她已经冲到一边去呕吐了。</p><p> 她将手抠进喉咙里，吓得折夫人立马过去拦着，“不可，不可吐出来。”</p><p> 阿琰哭了很久。她说，“母亲，我很累。”</p><p> 折夫人宽慰，“生下来就好了。”</p><p> 阿琰就再没说过任何反驳她的话。</p><p> 直到快要生川哥儿了，她抱着自己道：“母亲，等孩子出生之后，我想跟你一起睡，我们一块说说话好不好？”</p><p> 折夫人笑盈盈的点点头，“好，我陪着你睡，就跟你小时候一般。”</p><p> 但阿琰却再也没出来。</p><p> 她如今还记得阿琰在产房里哭，谁都没喊，只喊母亲。</p><p> 她哭着喊：“母亲，我好痛，我不想生了，救救我，母亲。”</p><p> 当时一切还好得很，折夫人还宽慰她：“妇人家都要经过这一遭，你努力熬过去，啊，熬过去就好了。”</p><p> 可阿琰没熬过去。</p><p> 一盆又一盆的鲜血倒出去，阿琰没了声息。</p><p> 之后的日子，折夫人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抱着川哥儿跌跌撞撞的去找阿琰。</p><p> 却听见了英国公一家子人要娶新媳的消息。</p><p> 她怎么能不恨呢？</p><p>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后悔。</p><p> 她恨恨的锤着床板，“那是阿琰给我的信，你还给我！”</p><p> 折绾却看着她道：“长姐的第二十一日，是她血崩去世之时。母亲觉得好看吗？”</p><p> “——母亲，你后悔吗？”</p><p> 她展开信，身子前倾，凑近了给折夫人看，“你看看她的痛苦，你后悔吗？”</p><p> 但折夫人却看不见了。</p><p> 她的眼前慢慢黑下来，她伸出手去摸，什么都没有摸到。</p><p> 折绾慢吞吞转开了头。</p><p> 她站起来，打开窗，窗外秋光正好。</p><p> 她猛吸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突然道：“我对你很是恭敬的。”</p><p> “你跟我说，长姐在世之前，众多姐妹之中最喜欢我，我也最是本分良善，所以你愿意把我嫁过去。”</p><p> “我当时很感激你。人人都羡慕这场婚事，我自己也从惶恐变成高兴了。”</p><p> 但踏进英国公府之后，她不曾高兴过一日。</p><p> “我这个人，没学过去怨恨人。所以即便再次重活，我也没想着一味去怨恨你。”</p><p> “我想，我走自己的路就够了。我与你们，是利用与被利用。从前是我被利用，那这辈子，我便利用利用你们来给我铺路。”</p><p> “我只想铺一条小小的路——很小很小。”</p><p> 她道：“就比如我在英国公府那十五年里，我想的也是我只要一条小路就行了。”</p><p> 她不知道那条路是什么。当所有人都告诉她生个孩子就好的时候，于是她试探着去走。</p><p> 一走，一辈子就毁了。</p><p> 她深吸一口气，“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怨恨你。我想，那是我自己蠢，自己走错了路，我可以怨</p> ', ' ')('\n <p>，可以利用，却不能恨。恨意难消，那我这辈子也毁了。”</p><p>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母亲是故意的——”</p><p> “我如今想来，姨娘手里的偏方应该是母亲给的。姨娘那股执念，除了她自己之外，你也占了一半的缘由。”</p><p> “我一开始，从母亲选中我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悲惨而亡了。”</p><p> “你真是——真是费尽心思啊。”</p><p> 她冷冷看过去，“后来我怀不上孩子，日日吃药，痛苦不堪，母亲却还是没有放过我，你挑唆姨娘，让她去说服素膳替我生对不对？”</p><p> “我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是真恨你啊——我恨不得生吃你的血肉——”</p><p> “我们这般的蝼蚁，你不看在眼里，便随意赏看我们的苦难。”</p><p> 她深吸一口气，“母亲，这回，换过来了。”</p><p> 折夫人却听不见了。</p><p> 她只微弱的发出声音，“阿琰，阿琰……阿琰，到母亲这里来，母亲扶着你走路，你肯定走得比你哥哥快。”</p><p> 折绾便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了。良久，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慢慢关上窗户，缓缓走过去，把信塞进嫡母的手里，“你看不见了，就摸摸吧。”</p><p> “这是长姐给你的，我还给你。”</p><p> 她转身走向外头，一步又一步，而后跨出门，屋外刺眼的光照进她的眼睛里，让她不由得眯起片刻，而后吐出一口浊气，突然身心俱疲。</p><p> 她转身去关门，正好瞧见屋子里嫡母不知道怎么的就摔在了地上，她的不远处，那张信纸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她手指头一寸之前。</p><p> 折绾顿了顿，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了。</p><p> 她快步走出这座院子，这座宅子，如同逃难一般去了铺子里。</p><p> 她站在门口大声喊：“素膳——素膳——”</p><p> 素膳从二楼窗户伸出个脑袋，纳闷道：“奇了怪了，我回来谁也没告诉，姑娘怎么知道我回来了？”</p><p> 她快活的奔下楼，抱住姑娘，迫不及待拿出自己谈下来的生意单子，“姑娘，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p><p> 折绾抱着她放声大哭。</p><p> 得无念，得无名（1）</p><p> 英国公府和折家乌云缠绕, 外头却还是艳阳天。</p><p> 素膳一个人去做成了大生意，周掌柜大为满意，当即就要大摆宴席。蝉月羡慕的跟素膳道：“主家真是疼爱你, 竟然激动得哭了。”</p><p> 素膳当面嘿嘿笑，却转身就要拉着姑娘去屋子里面逼问详情。她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p><p> 折绾可不敢跟她说真话。她半真半假的道：“母亲快死了。”</p><p> 素膳先松一口气, 好奇问：“哪个母亲啊？”</p><p> 折绾：“嫡母。”</p><p> 素膳再松一口气, “我去冀州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不行了？”</p><p> 最后嘀咕道：“又不是姨娘, 姑娘哭什么。”</p><p> 哎, 她家姑娘就是心太良善了，夫人之前可没少欺负她们, 还挑唆姨娘来闹事呢。</p><p> 但那也是一条人命呢。</p><p> 她说不出不好的话, 只能抱着姑娘道：“没事没事哦, 摸摸头。”</p><p> 小时候她哭的时候姑娘就这般哄她, 会摸摸她的头，轻柔的安慰：“没事没事的, 我们会好的。”</p><p> 没成想现在轮到她安慰姑娘了。她真是长大了。素膳得意的挺直了腰背，问：“夫人是得了急病？”</p><p> 折绾闷闷的嗯了一声。</p><p> 素膳叹息, “也许还能治好呢。”</p><p> 又道：“所以说人啊, 还是身子好才行, 其他都是虚的。”</p><p> 她出门跟周掌柜道：“咱们今晚吃药膳吧！”</p><p> 周掌柜：“……没听说过庆贺是吃药膳的，多不吉利。”</p><p> 素膳：“药膳好吃得紧, 对身子好。”</p><p> 折绾跟出来，温声道：“吃一顿也行, 咱们吃个药膳锅子。”</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