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难怪戚钰喜欢仗势欺人，与这般粗鲁之人, 甚是好用。<br />
侯在门外的副将, 听完两人对话后进来，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去捡地上的碎茶盏, 忧心忡忡道：“将军, 云麾将军回京后会不会真的参你啊？”<br />
戚显净了手，脱去外袍, 扯了被子躺上床, 随口道：“他又不是蠢货。”<br />
说罢，又吩咐：“别忘了放斥候出去，还有抓回来的叛军，叮嘱刑审的人, 别给打死了。”<br />
“是。”<br />
“行了，去休息吧。”戚显打了个哈欠, 挥手赶人。<br />
副将退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br />
戚显沾枕头就着, 正迷里雾里时, 忽的听见一道尖锐刺耳声, 倏地坐起。<br />
号角连营！<br />
这是叛军突袭的信号！<br />
不等副将过来拍门, 戚显已经穿戴好铠甲, 身背宝剑, 先一步开门出来。<br />
外面张襄云显然也仓促，头发乱着, 瞧见戚显时没好气的瞥了眼，喊声浑厚：“整军！”<br />
厢兵此次只出一营, 禁军两营，戚显目光扫过他们手里的兵器，翻身上马。<br />
谁都不曾料到，叛军被退后不过几个时辰，便又卷土重来，城墙上布防正是松懈时，物资还未补给，箭雨石块轮换几次，已然快要撑不住了。<br />
“将军呢？城墙上的副将扭头急呼。<br />
话音刚落。”<br />
马踏声急，地动山摇。<br />
“来了！”<br />
“将军率人来了！”<br />
几声惊喜交加的呼喊。<br />
城墙上，弓箭手将城门下的几个叛贼射杀，扭头大喊：“给将士们开城门！”<br />
厚重城门打开，将士们奔袭而出，厮杀声响成一片。<br />
.<br />
几十里外的长坂坡，护卫禀报道：“主子，都弄好了。”<br />
“嗯。”程敬应了一声，抬手拍了下坐在树上的人，“就在这儿守株待兔？”<br />
戚钰嘴里咬着根草，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着晃呀晃，双手一摊，无辜道：“不然呢？咱们就二十几人，难不成还要给叛军送上门去？”<br />
戚钰昨日勘察过，这长坂坡在叛军驻扎营地几里外，在这儿还未发现叛军痕迹。<br />
想来，谢蕴信中所书，约莫是担心穷寇莫追，戚显率军追来，中了叛军之计。<br />
如今他先一步占了这地儿，设计之人只能是他。<br />
至于他大哥，如今在嘉峪城，昨日才将叛军打退，不必急~<br />
程敬盯着他那纨绔模样，定定瞧了片刻，忽而出声：“他们不怕死。”<br />
这话突然，戚钰神色顿住，腿都忘了晃，“什么？”<br />
“他们从北跑到南，不是来陪你玩儿过家家的，此次随你来，便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真刀真枪的厮杀。”<br />
程敬说着一顿，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声音沉了些：“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br />
戚钰垂了垂眼，呐呐道：“要平安回家，都要。”<br />
“你还想不想做武将？”程敬却是问。<br />
戚钰唇还未合上，表情倏然滞住，像是被一支飞箭穿胸而过，感知那瞬间的刺痛。<br />
到底是一起厮混长大的，他藏在心里那点儿不欲与旁人道的心思，被程敬不留情的戳破。<br />
气氛霎时凝结。<br />
片刻后，戚钰轻轻的笑了下，身子往后一倒，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一手抬起，挡在额上，似是在遮那晃眼的日光。<br />
“幼时不知事，说的胡话罢了，你怎还记得。”喟叹，玩笑，也藏着他不敢触碰。<br />
戚钰想当将军，想守边关，想将祖辈丢了的北疆七洲拿回来。<br />
他幼时这般说，官家将他抱在怀里道，朝有大将，此事有人去做。<br />
小戚钰不解，那他去当大将好了呀。<br />
他想做。<br />
夫子讲书，小戚钰坐在团座上，捧着的书卷上的字都开始舞蹈，脑袋撑不住的睡去，夫子训他冥顽不灵，屡次认错，屡教不改。但上武课时，他又生龙活虎，他的武艺骑射可是一众皇子、伴读中最为出挑的，每日上课，夫子总要夸他。<br />
但骑射哪有不摔的？习武哪有不伤的？<br />
永嘉公主每每看见他身上的伤时，都会出神许久，潸然落泪。<br />
嬷嬷说，母亲这是想父亲了。<br />
他似懂非懂，再有伤碰时，下意识遮掩，不让人瞧见。<br />
几年后，父亲调任回京，小戚钰跑去云七堂寻他玩儿，却是听见他和母亲说话。<br />
“阿显走科考，阿钰可蒙荫武将……”<br />
小戚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里面什么东西摔了，紧接着，是他娘崩溃的哭声，“你可还记得，我那腹中七月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戚国公中敌人奸计，不知所踪……”<br />
里面的呜咽哭声，是压抑不住的疼痛。<br />
小戚钰有些无措的站在廊下，一动不敢动。<br />
“你让阿钰上战场，索性将我命拿去吧，匕首呢，往心口扎，来啊，杀了我啊……”<br />
里面哭声不止，悲痛欲绝，夹杂着戚国公低低的安慰声。<br />
小戚钰忍了忍，但到底是太小，没憋住，嘴巴一瘪，泪珠子哗啦啦的掉。<br />
富贵闲人浪荡子，戚二爷是也。<br />
锦绣富贵里养出来的纨绔子弟，招猫逗狗，打架遛弯儿，路上遇见了，从来只有旁人给他让路的份儿。<br />
没法子，谁让人家受官家恩宠呢。<br />
永嘉公主安心十几年，戚钰除了没如她所想的那般填个闲职外，其余都很好。<br />
却是不知，此次戚钰跑来了江陵。<br />
“胡言乱语，你去养马？”程敬嗤道。<br />
他们养的马，不少卖去了边地，送去了战场上。<br />
戚钰喉咙滚了滚，搭在眼睛上的手垂下，坐起来些，扭头瞪他，凶的威胁：“别以为二爷不打你。”<br />
“嗬。”程敬低笑了声，直接一脚踹在树上。<br />
哗啦啦一声，树晃了两晃。<br />
戚钰猝不及防的摔了下来，从牙关里挤出一声：“操！”<br />
几个护卫默默调转身子。<br />
没看见。<br />
程敬视线自上而下睨着他，刚想说句什么，忽的，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稳的往后道去。<br />
戚钰像只狼狗，勾着半唇笑得邪性，整个人飞扑而来，与他在草地上扭打。<br />
绿草尖尖的露珠沾湿了衣裳，湿冷透过衣服沾染到身上，程敬有些恼火，将他掀开，紧接着，后背挨了一脚，他皱眉扭头，怒喊道：“你这么用力！”<br />
“哼！”戚钰呲牙露凶相，又给他一脚。<br />
“你完了！戚钰！”程敬打滚儿一个翻身，半跪起来。<br />
这边打得凶，那边两排护卫听着动静，看天看地看小花花，装聋作瞎。<br />
片刻后，身后动静停了。<br />
两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张着嘴喘息。<br />
戚钰胸口急剧起伏，脸色红润，眼睛乌亮。<br />
委屈也好，不痛快也罢，一通撕打，发泄了半数。<br />
程敬屈着条腿，扭头刚想开口，就见戚钰在嘴边比了个动作——嘘，闭嘴！<br />
戚钰迅速翻身，侧耳在地上，静听片刻，爬起来换了个位置。<br />
护卫都被他的反应弄得紧张了，二十几人脸绷着，手握兵器，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br />
戚钰来回换过几次方位，盘腿坐在了地上，忍不住乐道：“那叛军营被打回来了。”<br />
程敬眉梢一挑，“给他们锦上添点儿花？”<br />
戚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行啊。”<br />
.<br />
嘉峪城。<br />
一场恶战，到处是被抬着的伤残兵士。<br />
府衙里，屋中坐着几位将军，旁边有一位穿着青白袍子的削瘦男人，气氛静默。<br />
半晌后，副将步履匆匆从外进来，拱手禀报：“将军，属下审讯一番，那战俘说，他们是在找一位重要的人。”<br />
“重要的人？”张襄云皱眉重复一声，面色不解。<br />
曹爽看了看张襄云，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戚显，夹在中间没出声。<br />
“属实？”戚显问。<br />
副将点点头，“分开审的，言辞一致，该是属实。”<br />
“昨日的那些战俘也都刑审过了？”戚显又问。<br />
副将知他话里意思，道：“还未。”<br />
戚显顿然起身，“去看看。”</p>
侯在门外的副将, 听完两人对话后进来，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去捡地上的碎茶盏, 忧心忡忡道：“将军, 云麾将军回京后会不会真的参你啊？”<br />
戚显净了手，脱去外袍, 扯了被子躺上床, 随口道：“他又不是蠢货。”<br />
说罢，又吩咐：“别忘了放斥候出去，还有抓回来的叛军，叮嘱刑审的人, 别给打死了。”<br />
“是。”<br />
“行了，去休息吧。”戚显打了个哈欠, 挥手赶人。<br />
副将退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br />
戚显沾枕头就着, 正迷里雾里时, 忽的听见一道尖锐刺耳声, 倏地坐起。<br />
号角连营！<br />
这是叛军突袭的信号！<br />
不等副将过来拍门, 戚显已经穿戴好铠甲, 身背宝剑, 先一步开门出来。<br />
外面张襄云显然也仓促，头发乱着, 瞧见戚显时没好气的瞥了眼，喊声浑厚：“整军！”<br />
厢兵此次只出一营, 禁军两营，戚显目光扫过他们手里的兵器，翻身上马。<br />
谁都不曾料到，叛军被退后不过几个时辰，便又卷土重来，城墙上布防正是松懈时，物资还未补给，箭雨石块轮换几次，已然快要撑不住了。<br />
“将军呢？城墙上的副将扭头急呼。<br />
话音刚落。”<br />
马踏声急，地动山摇。<br />
“来了！”<br />
“将军率人来了！”<br />
几声惊喜交加的呼喊。<br />
城墙上，弓箭手将城门下的几个叛贼射杀，扭头大喊：“给将士们开城门！”<br />
厚重城门打开，将士们奔袭而出，厮杀声响成一片。<br />
.<br />
几十里外的长坂坡，护卫禀报道：“主子，都弄好了。”<br />
“嗯。”程敬应了一声，抬手拍了下坐在树上的人，“就在这儿守株待兔？”<br />
戚钰嘴里咬着根草，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着晃呀晃，双手一摊，无辜道：“不然呢？咱们就二十几人，难不成还要给叛军送上门去？”<br />
戚钰昨日勘察过，这长坂坡在叛军驻扎营地几里外，在这儿还未发现叛军痕迹。<br />
想来，谢蕴信中所书，约莫是担心穷寇莫追，戚显率军追来，中了叛军之计。<br />
如今他先一步占了这地儿，设计之人只能是他。<br />
至于他大哥，如今在嘉峪城，昨日才将叛军打退，不必急~<br />
程敬盯着他那纨绔模样，定定瞧了片刻，忽而出声：“他们不怕死。”<br />
这话突然，戚钰神色顿住，腿都忘了晃，“什么？”<br />
“他们从北跑到南，不是来陪你玩儿过家家的，此次随你来，便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真刀真枪的厮杀。”<br />
程敬说着一顿，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声音沉了些：“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br />
戚钰垂了垂眼，呐呐道：“要平安回家，都要。”<br />
“你还想不想做武将？”程敬却是问。<br />
戚钰唇还未合上，表情倏然滞住，像是被一支飞箭穿胸而过，感知那瞬间的刺痛。<br />
到底是一起厮混长大的，他藏在心里那点儿不欲与旁人道的心思，被程敬不留情的戳破。<br />
气氛霎时凝结。<br />
片刻后，戚钰轻轻的笑了下，身子往后一倒，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一手抬起，挡在额上，似是在遮那晃眼的日光。<br />
“幼时不知事，说的胡话罢了，你怎还记得。”喟叹，玩笑，也藏着他不敢触碰。<br />
戚钰想当将军，想守边关，想将祖辈丢了的北疆七洲拿回来。<br />
他幼时这般说，官家将他抱在怀里道，朝有大将，此事有人去做。<br />
小戚钰不解，那他去当大将好了呀。<br />
他想做。<br />
夫子讲书，小戚钰坐在团座上，捧着的书卷上的字都开始舞蹈，脑袋撑不住的睡去，夫子训他冥顽不灵，屡次认错，屡教不改。但上武课时，他又生龙活虎，他的武艺骑射可是一众皇子、伴读中最为出挑的，每日上课，夫子总要夸他。<br />
但骑射哪有不摔的？习武哪有不伤的？<br />
永嘉公主每每看见他身上的伤时，都会出神许久，潸然落泪。<br />
嬷嬷说，母亲这是想父亲了。<br />
他似懂非懂，再有伤碰时，下意识遮掩，不让人瞧见。<br />
几年后，父亲调任回京，小戚钰跑去云七堂寻他玩儿，却是听见他和母亲说话。<br />
“阿显走科考，阿钰可蒙荫武将……”<br />
小戚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里面什么东西摔了，紧接着，是他娘崩溃的哭声，“你可还记得，我那腹中七月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戚国公中敌人奸计，不知所踪……”<br />
里面的呜咽哭声，是压抑不住的疼痛。<br />
小戚钰有些无措的站在廊下，一动不敢动。<br />
“你让阿钰上战场，索性将我命拿去吧，匕首呢，往心口扎，来啊，杀了我啊……”<br />
里面哭声不止，悲痛欲绝，夹杂着戚国公低低的安慰声。<br />
小戚钰忍了忍，但到底是太小，没憋住，嘴巴一瘪，泪珠子哗啦啦的掉。<br />
富贵闲人浪荡子，戚二爷是也。<br />
锦绣富贵里养出来的纨绔子弟，招猫逗狗，打架遛弯儿，路上遇见了，从来只有旁人给他让路的份儿。<br />
没法子，谁让人家受官家恩宠呢。<br />
永嘉公主安心十几年，戚钰除了没如她所想的那般填个闲职外，其余都很好。<br />
却是不知，此次戚钰跑来了江陵。<br />
“胡言乱语，你去养马？”程敬嗤道。<br />
他们养的马，不少卖去了边地，送去了战场上。<br />
戚钰喉咙滚了滚，搭在眼睛上的手垂下，坐起来些，扭头瞪他，凶的威胁：“别以为二爷不打你。”<br />
“嗬。”程敬低笑了声，直接一脚踹在树上。<br />
哗啦啦一声，树晃了两晃。<br />
戚钰猝不及防的摔了下来，从牙关里挤出一声：“操！”<br />
几个护卫默默调转身子。<br />
没看见。<br />
程敬视线自上而下睨着他，刚想说句什么，忽的，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稳的往后道去。<br />
戚钰像只狼狗，勾着半唇笑得邪性，整个人飞扑而来，与他在草地上扭打。<br />
绿草尖尖的露珠沾湿了衣裳，湿冷透过衣服沾染到身上，程敬有些恼火，将他掀开，紧接着，后背挨了一脚，他皱眉扭头，怒喊道：“你这么用力！”<br />
“哼！”戚钰呲牙露凶相，又给他一脚。<br />
“你完了！戚钰！”程敬打滚儿一个翻身，半跪起来。<br />
这边打得凶，那边两排护卫听着动静，看天看地看小花花，装聋作瞎。<br />
片刻后，身后动静停了。<br />
两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张着嘴喘息。<br />
戚钰胸口急剧起伏，脸色红润，眼睛乌亮。<br />
委屈也好，不痛快也罢，一通撕打，发泄了半数。<br />
程敬屈着条腿，扭头刚想开口，就见戚钰在嘴边比了个动作——嘘，闭嘴！<br />
戚钰迅速翻身，侧耳在地上，静听片刻，爬起来换了个位置。<br />
护卫都被他的反应弄得紧张了，二十几人脸绷着，手握兵器，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br />
戚钰来回换过几次方位，盘腿坐在了地上，忍不住乐道：“那叛军营被打回来了。”<br />
程敬眉梢一挑，“给他们锦上添点儿花？”<br />
戚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行啊。”<br />
.<br />
嘉峪城。<br />
一场恶战，到处是被抬着的伤残兵士。<br />
府衙里，屋中坐着几位将军，旁边有一位穿着青白袍子的削瘦男人，气氛静默。<br />
半晌后，副将步履匆匆从外进来，拱手禀报：“将军，属下审讯一番，那战俘说，他们是在找一位重要的人。”<br />
“重要的人？”张襄云皱眉重复一声，面色不解。<br />
曹爽看了看张襄云，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戚显，夹在中间没出声。<br />
“属实？”戚显问。<br />
副将点点头，“分开审的，言辞一致，该是属实。”<br />
“昨日的那些战俘也都刑审过了？”戚显又问。<br />
副将知他话里意思，道：“还未。”<br />
戚显顿然起身，“去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