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月寻归笑容依旧：“当然。”他携起画匣，放在两人身前。<br />
愫愫只好接过。<br />
半人高的画匣压得她手臂重重一沉，要她双手合抱才能稳当托住。这画不过半个手臂粗细，何至于用这么大一个画匣装。<br />
愫愫虽因为这是燃灯的画而有些许不乐意，当下也没有显出拒绝之意。<br />
反正过不久她便要去都城，带一个画匣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br />
“这画要交给何人？”<br />
月寻归看向沈缱，神情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br />
“自然是愿意领受它的人。”<br />
“愿意领受它的人？”<br />
“等到那日，他自会出现。”<br />
愫愫想要多问几句，但看月寻归却已不愿多说，他推开门，身形随即融入风霜，再不见行踪。<br />
“沈缱，你说……月叔为何要将这画交给我们？”<br />
他轻轻道：“也许，只有我们才能寻见那要画之人。”<br />
“罢了，先下山吧。”<br />
沈缱点点头，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住处走去。<br />
在她背后看不见的地方，一只蚂蚁不知何时爬上画匣，沿着木头间的缝隙钻入画卷。<br />
蚂蚁攀过崇山峻岭，行过沼泽大川，它顺着那条大诏最宽广繁华的道路一路北上，向它所感知的光明而前进。<br />
它天真地以为这是出路，是黑夜过后初升的白昼。殊不知，那道光亮，不过是日薄西山的余晖。<br />
萧华诏已能看到城墙上燃起的烽火。<br />
她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甲胄，并不十分合身。这是先皇当年平定天下时所穿，距如今已有几十年。<br />
尽管历经光阴，甲胄仍旧闪着金黄的光泽，仿佛还能依稀能看到当年先皇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的英姿。<br />
先皇已逝去多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们，如今也都已白发苍苍。一见那身甲胄，他们难掩热泪。<br />
一路上，人群安静而沉默。<br />
直到萧华诏跨上马学往城墙而去时，她身后的兵士们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br />
“长公主！”<br />
在她身后，乌泱泱的人成片成片跪下，寒风裹挟着飘扬的霜雪扑在人们脸上，他们的神情如赴死般悲壮。<br />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br />
萧华诏回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br />
“好。”她轻声道。<br />
对朝廷而言，这一场战争胜利得轻而易举。萧华诏甚至连城门都未攻下，身边的兵士们便已经阵亡了大半。这是朝臣们早已预料到的，长公主拥有的那些精兵都在以前的京兆尹郑玄手里，她手底下的都是当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战力。<br />
不过让他们未料到的是，长公主手下竟不足百人。<br />
她用这寥寥百人，围攻大诏最坚不可破的城池。<br />
“不对啊，”陆归隐看着妻子，疑惑道：“长公主手下应当不止这么些人才对。”<br />
“勿要多说。”赵娉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道：“当不知道便是。”<br />
长公主是仁德之人，也许事先便知道此战必败，将那些人遣散了罢。<br />
城墙下，萧华诏站立在血泊之中，轻轻掩下最后一位死去兵士的眼睛，抬眼看向站在高耸城墙上的人影。<br />
赵娉不忍收回眼。<br />
或许从京兆尹郑玄死后，长公主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同为女子，她比一般人更了解长公主内心的那块柔软的地方。<br />
城墙上，萧寅抚掌大笑。<br />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要好好赏赐你们！”<br />
“陛下，长公主率领的余孽虽除，但长公主……又该如何处置？”<br />
“爱卿有何高见？”<br />
荀喻拱手道：“臣以为，国失法度如同君失民心，纵使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长公主的造反之罪应当按照国法论处。”<br />
“哦？”萧寅眼角露出一丝精光，捋了捋胡须，“那国法上说，造反之罪该如何论处？”<br />
荀喻无情地瞥过城下女子，收回目光：“按律，当就地诛杀。”<br />
“不可。”谢去夷拱手道：“长公主不过是一介女流，为何会突然谋反？微臣以为，长公主应当受了奸人蛊惑，才生出谋反之意。”<br />
“谢相此言，难道在替长公主申辩？”他指向城下，嗤笑道：“便是她受人蛊惑又如何，郑玄已死，这些兵士，可都是她自己带来的。”<br />
谢去夷见此话不通，话头一转：“荀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陛下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姐姐？”<br />
荀喻面上滴水不漏，仍旧笑着：“臣只是以为，长公主若不死难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罢了。长公主虽兵败，但谁知是否还有人也存了谋反之心呢？”<br />
萧寅不由得脸色微变。<br />
谁都知道，谢家是长公主之母的本家。谢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未必不会贪恋权势而生出谋反之意。如若今日不杀萧华诏以震慑谢家，必成大患。<br />
至于如何名正言顺地杀了她……<br />
萧寅往下看去，忽生一计，他高声道：“听谢相说，长公主是被人蒙蔽了才做出此等错事。朕不喜杀人，只要你认句错，朕便不杀你。”<br />
萧华诏擦去嘴角的血，露出一丝讽刺的笑：“何必同我这般假惺惺，你以为我不知当年你做过什么？弑兄杀侄，假撰圣旨，窃夺皇位，每一件罪行，都够你死千百回。如今倒在我面前装起慈悲来了，你照照镜子，配么？”</p>
愫愫只好接过。<br />
半人高的画匣压得她手臂重重一沉，要她双手合抱才能稳当托住。这画不过半个手臂粗细，何至于用这么大一个画匣装。<br />
愫愫虽因为这是燃灯的画而有些许不乐意，当下也没有显出拒绝之意。<br />
反正过不久她便要去都城，带一个画匣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br />
“这画要交给何人？”<br />
月寻归看向沈缱，神情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br />
“自然是愿意领受它的人。”<br />
“愿意领受它的人？”<br />
“等到那日，他自会出现。”<br />
愫愫想要多问几句，但看月寻归却已不愿多说，他推开门，身形随即融入风霜，再不见行踪。<br />
“沈缱，你说……月叔为何要将这画交给我们？”<br />
他轻轻道：“也许，只有我们才能寻见那要画之人。”<br />
“罢了，先下山吧。”<br />
沈缱点点头，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住处走去。<br />
在她背后看不见的地方，一只蚂蚁不知何时爬上画匣，沿着木头间的缝隙钻入画卷。<br />
蚂蚁攀过崇山峻岭，行过沼泽大川，它顺着那条大诏最宽广繁华的道路一路北上，向它所感知的光明而前进。<br />
它天真地以为这是出路，是黑夜过后初升的白昼。殊不知，那道光亮，不过是日薄西山的余晖。<br />
萧华诏已能看到城墙上燃起的烽火。<br />
她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甲胄，并不十分合身。这是先皇当年平定天下时所穿，距如今已有几十年。<br />
尽管历经光阴，甲胄仍旧闪着金黄的光泽，仿佛还能依稀能看到当年先皇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的英姿。<br />
先皇已逝去多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们，如今也都已白发苍苍。一见那身甲胄，他们难掩热泪。<br />
一路上，人群安静而沉默。<br />
直到萧华诏跨上马学往城墙而去时，她身后的兵士们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br />
“长公主！”<br />
在她身后，乌泱泱的人成片成片跪下，寒风裹挟着飘扬的霜雪扑在人们脸上，他们的神情如赴死般悲壮。<br />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br />
萧华诏回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br />
“好。”她轻声道。<br />
对朝廷而言，这一场战争胜利得轻而易举。萧华诏甚至连城门都未攻下，身边的兵士们便已经阵亡了大半。这是朝臣们早已预料到的，长公主拥有的那些精兵都在以前的京兆尹郑玄手里，她手底下的都是当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战力。<br />
不过让他们未料到的是，长公主手下竟不足百人。<br />
她用这寥寥百人，围攻大诏最坚不可破的城池。<br />
“不对啊，”陆归隐看着妻子，疑惑道：“长公主手下应当不止这么些人才对。”<br />
“勿要多说。”赵娉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道：“当不知道便是。”<br />
长公主是仁德之人，也许事先便知道此战必败，将那些人遣散了罢。<br />
城墙下，萧华诏站立在血泊之中，轻轻掩下最后一位死去兵士的眼睛，抬眼看向站在高耸城墙上的人影。<br />
赵娉不忍收回眼。<br />
或许从京兆尹郑玄死后，长公主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同为女子，她比一般人更了解长公主内心的那块柔软的地方。<br />
城墙上，萧寅抚掌大笑。<br />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要好好赏赐你们！”<br />
“陛下，长公主率领的余孽虽除，但长公主……又该如何处置？”<br />
“爱卿有何高见？”<br />
荀喻拱手道：“臣以为，国失法度如同君失民心，纵使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长公主的造反之罪应当按照国法论处。”<br />
“哦？”萧寅眼角露出一丝精光，捋了捋胡须，“那国法上说，造反之罪该如何论处？”<br />
荀喻无情地瞥过城下女子，收回目光：“按律，当就地诛杀。”<br />
“不可。”谢去夷拱手道：“长公主不过是一介女流，为何会突然谋反？微臣以为，长公主应当受了奸人蛊惑，才生出谋反之意。”<br />
“谢相此言，难道在替长公主申辩？”他指向城下，嗤笑道：“便是她受人蛊惑又如何，郑玄已死，这些兵士，可都是她自己带来的。”<br />
谢去夷见此话不通，话头一转：“荀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陛下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姐姐？”<br />
荀喻面上滴水不漏，仍旧笑着：“臣只是以为，长公主若不死难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罢了。长公主虽兵败，但谁知是否还有人也存了谋反之心呢？”<br />
萧寅不由得脸色微变。<br />
谁都知道，谢家是长公主之母的本家。谢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未必不会贪恋权势而生出谋反之意。如若今日不杀萧华诏以震慑谢家，必成大患。<br />
至于如何名正言顺地杀了她……<br />
萧寅往下看去，忽生一计，他高声道：“听谢相说，长公主是被人蒙蔽了才做出此等错事。朕不喜杀人，只要你认句错，朕便不杀你。”<br />
萧华诏擦去嘴角的血，露出一丝讽刺的笑：“何必同我这般假惺惺，你以为我不知当年你做过什么？弑兄杀侄，假撰圣旨，窃夺皇位，每一件罪行，都够你死千百回。如今倒在我面前装起慈悲来了，你照照镜子，配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