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金子。”<br />
“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怎么整日就知道金子？”她拧起眉，眸中跳动两簇怒火，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原计划中的关切，到出口时，便成了尖锐的冷嘲热讽，“我许给你的三块金饼不够么？那你想要多少、得要多少才能满足？我说了，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吃喝不愁的差事，你为什么还要去抢？你难不成想当一辈子的水匪吗？”<br />
寇骞默了会儿，垂下眉眼，“大概吧。”<br />
崔竹喧愤愤地咬牙，“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思进取、自甘堕落！”<br />
“……庸人贪财，有什么奇怪的？”<br />
八匹马都拉不动的倔驴子，九条河都洗不净的破石头。<br />
枉她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就算是水匪，那也是好水匪，就像是话本子上那些绿林好汉一样，快意恩仇，谁知道，这压根儿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匪寇，为了点钱，连命都不要了。<br />
他就抱着金子过日子吧，当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破水匪！<br />
崔竹喧剜了他一眼，重重地踹了脚门——没踹开，门是向内开的。一股疼意自脚尖蔓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差点从眸里迸出的泪花，双手将门拉开，迈过门槛，猛地把门砸拢，闹出这么一通震天动地的动静，心气儿才稍稍顺了些。<br />
门内的寇骞不由得有些想笑，只是勾起的唇角却不知怎的，渐渐落了下去。<br />
当一辈子水匪吗？<br />
不然呢？他想。<br />
*<br />
崔竹喧回屋时，阿鲤正抱着刀要往外冲，见到她，立马拽着她的袖子将人拉进来，合上门，满脸戒备地问：“阿姐，是家里进贼了么？”<br />
“没进贼，进水匪了！”崔竹喧没好气地答道，三两下躺上榻，一副即刻入睡的模样。<br />
阿鲤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确定了这水匪的身份，于是安心地放下刀，也跟着在竹席上闭上眼。虽然榻上人翻来覆去的动静有些大，但没关系，她捂着耳朵一样能睡着。<br />
可还没挨过几个呼吸，榻上人便不甘心只待在榻上了。翻下床，一把扼住“寇娃娃”的脖子，用凶恶的目光恐吓了它半晌，而后付诸实践，将其砸进床角。<br />
她睡不着，那个讨厌鬼也不许睡！<br />
崔竹喧再度往外走，身后，是阿鲤揉着惺忪的睡眼，“阿姐，你去干嘛呀？”<br />
她语调冷硬：“剿匪！”<br />
她计划得很好，甚至在经过院子时准备好了刑具——一片细长的芦苇叶。<br />
先悄悄潜回厨房，再用叶尖挠他的手心、戳他的脖颈，扰得他不得安宁，让这个水匪头子深刻认识到，得罪她是多么严重、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br />
崔竹喧猫着身子钻进厨房，反手将门合上，小心翼翼地落下门闩，确保寇骞无路可逃。然后屏息站定，用目光环视一周，这才在水瓮边寻到了他。<br />
他靠坐在那，曲着一条腿，脑袋歪歪斜斜地倚着墙，衣裳倒是穿起来了，可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两根衣带交叠在一起，停在了绑结的第一步，领口大敞着，露出里头层层叠叠的纱布，许是系带子的时候睡着的。<br />
崔竹喧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芦苇叶握在她手心，叶尖落在他的脖颈前，相差毫厘，只消手腕往前寸许，便能将计划实施，可她的手腕却是往后的。<br />
趁人之危，乃是小人行径。<br />
她自诩出身名门望族，不屑做那等宵小之事，索性将人弄醒了再折腾他。<br />
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没醒。<br />
那，她继续？<br />
指尖顺着眉骨往下，跃上鼻尖，落在唇瓣，沿着脖颈的线条，摸了摸他的喉结，再往下，是锁骨，是一些浅淡的疤痕与狰狞的伤痕交汇，是——他忽然握上来的手。<br />
“……干什么？”他沙哑着声音道。<br />
崔竹喧被抓了个现行，手指仓惶撤退，但没抽动，只能硬着头皮交代来意，却用着最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生气睡不着，你也不许睡。”<br />
“好，不睡，”他松开手，微微坐直身子，勉强撑开眼皮，“陪小祖宗聊天。”<br />
“呸，我才没有要你陪！”<br />
话虽如此，崔竹喧显然是满意他这般识相的，将芦苇叶随手扔了，指腹抚摸着他锁骨下一道寸长的小疤，问道：“这是什么弄的？”<br />
“碎瓷片。”<br />
“怎么弄的？”<br />
“……在元兴楼打碎了个盘子，被罚的。”<br />
崔竹喧蹙了下眉，凑近细瞧，那疤都快有半个手指长了，不过一个破盘子罢了，那酒楼的东家怎就这般恶毒？再想到他今日新添的那两道伤，不禁更生气了，嘟囔道：“还什么水匪头子，怎么整日挨打？”<br />
手指往下，继续问：“那这个呢？”<br />
“被抓住时，挨的鞭子。”<br />
“这个？”<br />
“刀砍的吧。”<br />
“还有这个呢？”<br />
寇骞叹了一口气，再度抓住她作乱的手，“……别问了，好不好？”<br />
崔竹喧不满地挣了挣，反倒被拽着整个人朝他跌过去，她忧心把他那两道新伤撞裂，那人却不管不顾地收紧了手，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声音含糊：“记不清了。”<br />
那么大的伤口也能记不清？<br />
换成她，光是蹭破皮、见了血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了，若是留了疤，怕是连伤她那人的家谱都倒背如流，以便随时唾骂。<br />
崔竹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性子这么绵软，到处受欺负。<br />
她这般想着，忽而意识到这人的体温高得有些不对劲，犹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热了？”<br />
“嗯，有点。”<br />
她面色一变，急道：“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找大夫，肯定是伤口发炎了！”<br />
“白原洲没有大夫，”寇骞分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一点小伤，上过药，明日便好了。”<br />
“真的？”崔竹喧不太相信。<br />
“嗯，”寇骞的声音愈发低了，蹭了蹭她的脑袋，征求意见道：“困，我睡会儿？”<br />
但在崔竹喧回答前，他就已经合上了眼睛，睡着了，又或是烧晕过去了。<br />
果真是个大笨蛋水匪，但念在他今天受伤的份上，她便稍稍陪他一会儿。<br />
她合上眼，不知不觉间，竟也跟着睡着了。<br />
两道绵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被一缕晨光照彻，而后是一阵叩门声。<br />
“阿姐，你在里面吗？怎么不开门？”<br />
是阿鲤。<br />
第31章 031 命价十金 嗯，小祖宗想要某怎……<br />
晨时的阳光闯进窗棂, 亮得晃眼，断断续续的叩门声和说话声更是吵得人心烦意乱，寇骞轻叹口气，习惯性地想要去揉一揉脑袋, 但胳膊却没能抬起来, 他这才拧着眉低头看去，怀里正躺着个人。<br />
混沌的脑子尚且不能支持他去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这小祖宗连睡相都霸道得很, 非得要压着他的右肩, 然后揽着他的左手，整个人蜷着靠在他胸膛, 将他困得动弹不得。<br />
他放缓呼吸, 先从被禁锢得最松的左手开始逃离，手指一点点往外挪动，可刚动寸余, 便连胳膊带小臂一起被拽了回去, 显然是她在不满他这个人形软榻的轻举妄动。<br />
不把人弄醒是不可能的了。<br />
“阿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br />
寇骞这厢还在头疼，“笃笃”的叩门声又急了些，门板被往里压了些许, 但碍于门闩, 只撑开了两指宽的小缝, 阿鲤便贴着门缝往里瞧, 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挪动, 也只能望见一个空空的灶膛和铁锅，“阿姐，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br />
刀刃离鞘的声音起时, 里头总算有了应答。<br />
“阿鲤，去范娘子那取些吃食来。”<br />
阿鲤茫然一瞬，但还是本能地应承下来，拎上篮子，小跑着离开。<br />
外头的打发走，就该处理里头的这个了。<br />
“醒醒？要还困就去床上睡？”寇骞背靠着水瓮，手脚皆伸展不开，长叹一口气道，“今日没什么力气，劳烦小祖宗自己走两步，好不好？”<br />
好梦被搅扰的崔竹喧顿时眉头紧蹙，磨蹭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注意到洒落一地的阳光，猛然惊醒，慌忙地爬起身，退开两步。<br />
明明只是看他一个人倒在这儿太可怜，才打算陪他一小会儿的，谁知道她眯了下眼，天就亮了。<br />
面前人稍稍活动了下手脚，扶着水瓮慢吞吞地起身，倚着墙，将松松垮垮的衣裳系紧，她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那片裸露的胸膛，困意被姗姗来迟的羞意驱赶，耳根的滚烫一直蔓延，烧上脸颊，全然不受控制。<br />
她别开眼，欲盖弥彰地开口：“……我是怕你烧成了个傻子，才、才多看顾你一二。”<br />
寇骞好笑地瞟了她一眼，促狭地开口：“那，多谢小祖宗关心？”<br />
“呸，我才没有关心你呢！”<br />
崔竹喧拔腿就往外走，只是左脚刚迈过门槛，忽而想起什么，立时调转方向，行至寇骞面前，伸手往上探，可那人不识相地偏头躲开，她顿生了些火气，强硬地把他的脑袋掰正，将手心贴上他的额头。<br />
他音调懒散，“干什么？”<br />
“摸摸你是不是还在发热，”她拽着他的领口往下拉，分明是个探病的动作，非被她搞出几分审问人犯的架势，“不许乱动！”<br />
他轻笑一声，低眉，主动地贴上她的手，“那摸出来了吗？”<br />
“哪有那么快？”崔竹喧蹙着眉训斥，苦思着手心的温热究竟是属于烫还是不烫，摸完他的额头，又贴上自己的额头，反复比较，也没得出个结果，但碍于他带着玩味的目光，板起脸胡诌，“还没好全，反正你最近不许出去了，在家待着，不然就别想领工钱了！”<br />
想到这人嗜钱如命的性子，她深觉自己拿捏住了他的软肋，扬着下巴道：“你去抢那些船，又危险，又钱少，还不如尽心讨好讨好我，不过是金子而已，我有得是。”<br />
寇骞垂下眼睫，敛住眸中深色，“嗯，小祖宗想要某怎么讨好？”<br />
崔竹喧一时语塞，剜他一眼，果然是个为了金子什么都能豁出去的贪心贼！<br />
“……你自己想去！”<br />
*<br />
阿鲤提着篮子赶到范娘子家时，饭菜已经上了桌，范云用木箸在蒸饼底下掏出个坑，慢条斯理地往里头添上咸菜，然后一起塞进嘴里，吃得正香，至于边上，坐了个白白瘦瘦的男人拘谨地喝着白粥，大概是新捞回来换钱的肥羊，没什么稀奇的。<br />
她收回目光，往厨房的帘子里抻了抻脖子，寻到人影，将篮子递过去，“范婶，老大叫我来拿早饭。”<br />
“寇郎君要也不提前说说，我好多置办些啊！”<br />
范娘子收拾灶台的动作一顿，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四下环顾，将蒸笼里剩余的蒸饼一气儿装了进去，犹觉不够，又去桌前搜刮。范云眼疾手快，多攥了一个蒸饼在手，边上的小白脸有样学样，只是才伸出手，就被“啪”的一声打下去，带着红肿的印子讷讷缩回去，眼巴巴地看着上一刻还满满当当的桌子，这会儿空空荡荡。<br />
他双手捧着自己仅剩的一碗白粥，小心翼翼地开口：“都、都拿走啊？那我吃什么？”<br />
范娘子敷衍道：“你碗里的粥吃不得？”<br />
他低眉盯着白花花、没有丁点儿油花的粥，一张脸比隔夜复蒸的蒸饼还要皱巴，“这么清汤寡水的，哪里吃得下？”<br />
“爱吃吃，不吃滚！”范娘子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面前的粥，仰头灌了下去，袖口草草抹了下嘴，“一上门乞白食来的，还搁这挑三拣四，老娘还懒得伺候呢！”<br />
小白脸登时涨成了小红脸，重重地撂下木箸，噌地站起身，“你、你们，欺人太甚！我找寇骞去！”</p>
“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怎么整日就知道金子？”她拧起眉，眸中跳动两簇怒火，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原计划中的关切，到出口时，便成了尖锐的冷嘲热讽，“我许给你的三块金饼不够么？那你想要多少、得要多少才能满足？我说了，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吃喝不愁的差事，你为什么还要去抢？你难不成想当一辈子的水匪吗？”<br />
寇骞默了会儿，垂下眉眼，“大概吧。”<br />
崔竹喧愤愤地咬牙，“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思进取、自甘堕落！”<br />
“……庸人贪财，有什么奇怪的？”<br />
八匹马都拉不动的倔驴子，九条河都洗不净的破石头。<br />
枉她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就算是水匪，那也是好水匪，就像是话本子上那些绿林好汉一样，快意恩仇，谁知道，这压根儿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匪寇，为了点钱，连命都不要了。<br />
他就抱着金子过日子吧，当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破水匪！<br />
崔竹喧剜了他一眼，重重地踹了脚门——没踹开，门是向内开的。一股疼意自脚尖蔓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差点从眸里迸出的泪花，双手将门拉开，迈过门槛，猛地把门砸拢，闹出这么一通震天动地的动静，心气儿才稍稍顺了些。<br />
门内的寇骞不由得有些想笑，只是勾起的唇角却不知怎的，渐渐落了下去。<br />
当一辈子水匪吗？<br />
不然呢？他想。<br />
*<br />
崔竹喧回屋时，阿鲤正抱着刀要往外冲，见到她，立马拽着她的袖子将人拉进来，合上门，满脸戒备地问：“阿姐，是家里进贼了么？”<br />
“没进贼，进水匪了！”崔竹喧没好气地答道，三两下躺上榻，一副即刻入睡的模样。<br />
阿鲤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确定了这水匪的身份，于是安心地放下刀，也跟着在竹席上闭上眼。虽然榻上人翻来覆去的动静有些大，但没关系，她捂着耳朵一样能睡着。<br />
可还没挨过几个呼吸，榻上人便不甘心只待在榻上了。翻下床，一把扼住“寇娃娃”的脖子，用凶恶的目光恐吓了它半晌，而后付诸实践，将其砸进床角。<br />
她睡不着，那个讨厌鬼也不许睡！<br />
崔竹喧再度往外走，身后，是阿鲤揉着惺忪的睡眼，“阿姐，你去干嘛呀？”<br />
她语调冷硬：“剿匪！”<br />
她计划得很好，甚至在经过院子时准备好了刑具——一片细长的芦苇叶。<br />
先悄悄潜回厨房，再用叶尖挠他的手心、戳他的脖颈，扰得他不得安宁，让这个水匪头子深刻认识到，得罪她是多么严重、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br />
崔竹喧猫着身子钻进厨房，反手将门合上，小心翼翼地落下门闩，确保寇骞无路可逃。然后屏息站定，用目光环视一周，这才在水瓮边寻到了他。<br />
他靠坐在那，曲着一条腿，脑袋歪歪斜斜地倚着墙，衣裳倒是穿起来了，可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两根衣带交叠在一起，停在了绑结的第一步，领口大敞着，露出里头层层叠叠的纱布，许是系带子的时候睡着的。<br />
崔竹喧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芦苇叶握在她手心，叶尖落在他的脖颈前，相差毫厘，只消手腕往前寸许，便能将计划实施，可她的手腕却是往后的。<br />
趁人之危，乃是小人行径。<br />
她自诩出身名门望族，不屑做那等宵小之事，索性将人弄醒了再折腾他。<br />
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没醒。<br />
那，她继续？<br />
指尖顺着眉骨往下，跃上鼻尖，落在唇瓣，沿着脖颈的线条，摸了摸他的喉结，再往下，是锁骨，是一些浅淡的疤痕与狰狞的伤痕交汇，是——他忽然握上来的手。<br />
“……干什么？”他沙哑着声音道。<br />
崔竹喧被抓了个现行，手指仓惶撤退，但没抽动，只能硬着头皮交代来意，却用着最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生气睡不着，你也不许睡。”<br />
“好，不睡，”他松开手，微微坐直身子，勉强撑开眼皮，“陪小祖宗聊天。”<br />
“呸，我才没有要你陪！”<br />
话虽如此，崔竹喧显然是满意他这般识相的，将芦苇叶随手扔了，指腹抚摸着他锁骨下一道寸长的小疤，问道：“这是什么弄的？”<br />
“碎瓷片。”<br />
“怎么弄的？”<br />
“……在元兴楼打碎了个盘子，被罚的。”<br />
崔竹喧蹙了下眉，凑近细瞧，那疤都快有半个手指长了，不过一个破盘子罢了，那酒楼的东家怎就这般恶毒？再想到他今日新添的那两道伤，不禁更生气了，嘟囔道：“还什么水匪头子，怎么整日挨打？”<br />
手指往下，继续问：“那这个呢？”<br />
“被抓住时，挨的鞭子。”<br />
“这个？”<br />
“刀砍的吧。”<br />
“还有这个呢？”<br />
寇骞叹了一口气，再度抓住她作乱的手，“……别问了，好不好？”<br />
崔竹喧不满地挣了挣，反倒被拽着整个人朝他跌过去，她忧心把他那两道新伤撞裂，那人却不管不顾地收紧了手，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声音含糊：“记不清了。”<br />
那么大的伤口也能记不清？<br />
换成她，光是蹭破皮、见了血便是不得了的大事了，若是留了疤，怕是连伤她那人的家谱都倒背如流，以便随时唾骂。<br />
崔竹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性子这么绵软，到处受欺负。<br />
她这般想着，忽而意识到这人的体温高得有些不对劲，犹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热了？”<br />
“嗯，有点。”<br />
她面色一变，急道：“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找大夫，肯定是伤口发炎了！”<br />
“白原洲没有大夫，”寇骞分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一点小伤，上过药，明日便好了。”<br />
“真的？”崔竹喧不太相信。<br />
“嗯，”寇骞的声音愈发低了，蹭了蹭她的脑袋，征求意见道：“困，我睡会儿？”<br />
但在崔竹喧回答前，他就已经合上了眼睛，睡着了，又或是烧晕过去了。<br />
果真是个大笨蛋水匪，但念在他今天受伤的份上，她便稍稍陪他一会儿。<br />
她合上眼，不知不觉间，竟也跟着睡着了。<br />
两道绵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被一缕晨光照彻，而后是一阵叩门声。<br />
“阿姐，你在里面吗？怎么不开门？”<br />
是阿鲤。<br />
第31章 031 命价十金 嗯，小祖宗想要某怎……<br />
晨时的阳光闯进窗棂, 亮得晃眼，断断续续的叩门声和说话声更是吵得人心烦意乱，寇骞轻叹口气，习惯性地想要去揉一揉脑袋, 但胳膊却没能抬起来, 他这才拧着眉低头看去，怀里正躺着个人。<br />
混沌的脑子尚且不能支持他去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这小祖宗连睡相都霸道得很, 非得要压着他的右肩, 然后揽着他的左手，整个人蜷着靠在他胸膛, 将他困得动弹不得。<br />
他放缓呼吸, 先从被禁锢得最松的左手开始逃离，手指一点点往外挪动，可刚动寸余, 便连胳膊带小臂一起被拽了回去, 显然是她在不满他这个人形软榻的轻举妄动。<br />
不把人弄醒是不可能的了。<br />
“阿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br />
寇骞这厢还在头疼，“笃笃”的叩门声又急了些，门板被往里压了些许, 但碍于门闩, 只撑开了两指宽的小缝, 阿鲤便贴着门缝往里瞧, 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挪动, 也只能望见一个空空的灶膛和铁锅，“阿姐，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br />
刀刃离鞘的声音起时, 里头总算有了应答。<br />
“阿鲤，去范娘子那取些吃食来。”<br />
阿鲤茫然一瞬，但还是本能地应承下来，拎上篮子，小跑着离开。<br />
外头的打发走，就该处理里头的这个了。<br />
“醒醒？要还困就去床上睡？”寇骞背靠着水瓮，手脚皆伸展不开，长叹一口气道，“今日没什么力气，劳烦小祖宗自己走两步，好不好？”<br />
好梦被搅扰的崔竹喧顿时眉头紧蹙，磨蹭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注意到洒落一地的阳光，猛然惊醒，慌忙地爬起身，退开两步。<br />
明明只是看他一个人倒在这儿太可怜，才打算陪他一小会儿的，谁知道她眯了下眼，天就亮了。<br />
面前人稍稍活动了下手脚，扶着水瓮慢吞吞地起身，倚着墙，将松松垮垮的衣裳系紧，她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那片裸露的胸膛，困意被姗姗来迟的羞意驱赶，耳根的滚烫一直蔓延，烧上脸颊，全然不受控制。<br />
她别开眼，欲盖弥彰地开口：“……我是怕你烧成了个傻子，才、才多看顾你一二。”<br />
寇骞好笑地瞟了她一眼，促狭地开口：“那，多谢小祖宗关心？”<br />
“呸，我才没有关心你呢！”<br />
崔竹喧拔腿就往外走，只是左脚刚迈过门槛，忽而想起什么，立时调转方向，行至寇骞面前，伸手往上探，可那人不识相地偏头躲开，她顿生了些火气，强硬地把他的脑袋掰正，将手心贴上他的额头。<br />
他音调懒散，“干什么？”<br />
“摸摸你是不是还在发热，”她拽着他的领口往下拉，分明是个探病的动作，非被她搞出几分审问人犯的架势，“不许乱动！”<br />
他轻笑一声，低眉，主动地贴上她的手，“那摸出来了吗？”<br />
“哪有那么快？”崔竹喧蹙着眉训斥，苦思着手心的温热究竟是属于烫还是不烫，摸完他的额头，又贴上自己的额头，反复比较，也没得出个结果，但碍于他带着玩味的目光，板起脸胡诌，“还没好全，反正你最近不许出去了，在家待着，不然就别想领工钱了！”<br />
想到这人嗜钱如命的性子，她深觉自己拿捏住了他的软肋，扬着下巴道：“你去抢那些船，又危险，又钱少，还不如尽心讨好讨好我，不过是金子而已，我有得是。”<br />
寇骞垂下眼睫，敛住眸中深色，“嗯，小祖宗想要某怎么讨好？”<br />
崔竹喧一时语塞，剜他一眼，果然是个为了金子什么都能豁出去的贪心贼！<br />
“……你自己想去！”<br />
*<br />
阿鲤提着篮子赶到范娘子家时，饭菜已经上了桌，范云用木箸在蒸饼底下掏出个坑，慢条斯理地往里头添上咸菜，然后一起塞进嘴里，吃得正香，至于边上，坐了个白白瘦瘦的男人拘谨地喝着白粥，大概是新捞回来换钱的肥羊，没什么稀奇的。<br />
她收回目光，往厨房的帘子里抻了抻脖子，寻到人影，将篮子递过去，“范婶，老大叫我来拿早饭。”<br />
“寇郎君要也不提前说说，我好多置办些啊！”<br />
范娘子收拾灶台的动作一顿，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四下环顾，将蒸笼里剩余的蒸饼一气儿装了进去，犹觉不够，又去桌前搜刮。范云眼疾手快，多攥了一个蒸饼在手，边上的小白脸有样学样，只是才伸出手，就被“啪”的一声打下去，带着红肿的印子讷讷缩回去，眼巴巴地看着上一刻还满满当当的桌子，这会儿空空荡荡。<br />
他双手捧着自己仅剩的一碗白粥，小心翼翼地开口：“都、都拿走啊？那我吃什么？”<br />
范娘子敷衍道：“你碗里的粥吃不得？”<br />
他低眉盯着白花花、没有丁点儿油花的粥，一张脸比隔夜复蒸的蒸饼还要皱巴，“这么清汤寡水的，哪里吃得下？”<br />
“爱吃吃，不吃滚！”范娘子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面前的粥，仰头灌了下去，袖口草草抹了下嘴，“一上门乞白食来的，还搁这挑三拣四，老娘还懒得伺候呢！”<br />
小白脸登时涨成了小红脸，重重地撂下木箸，噌地站起身，“你、你们，欺人太甚！我找寇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