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如今时局安稳，大将军也该……好好歇一歇……”<br />
一旁的季泽眸色一惊, 蹙着眉看向皇帝。<br />
沈翾抬眼，嗓音不冷不热:“陛下这是何意？”<br />
皇帝的身子实在虚弱。<br />
他自知时日无多，也没有力气再同他兜圈子。<br />
干脆直接道:“太子资历尚浅, 朕实在放心不下。”<br />
“还请大将军交出兵权。”<br />
“你向来体恤军心，如今将士们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稳日子，想必大将军定不忍再让他们流血受苦……”<br />
“父皇不可！”<br />
季泽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忙上前劝道。<br />
“北渊和西夷方才退兵，父皇怎能如此过河拆桥？”<br />
“况且若无大将军执掌大军，如何能震慑外敌？”<br />
“到时北渊再度南下，岂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br />
“你，你闭嘴！”皇帝狠狠剜了他一眼。<br />
“我大盛泱泱大国，难道还找不出一个统兵之人？”<br />
沈翾始终面色平静，挺直地立于殿中。<br />
如冬日松柏，坚不可摧，傲然清雅。<br />
他抬眸淡淡地看向皇帝，一字一顿道:“陛下要臣交出兵权，臣不敢不从。”<br />
“陛下说得对，臣征战多年，早也累了。”<br />
“如今太子勤政，四海皆平，臣的确可以功成身退……”<br />
“万万不可！”季泽急声道，“没有人比大将军更适合统领三军。”<br />
“大盛也不能没有大将军的庇护！”<br />
沈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br />
他将怀里的虎符取出，漫不经心地握在手中。<br />
冲皇帝道:“这兵权，臣可以交。”<br />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还请陛下应允。”<br />
“何事……”皇帝喘着粗气问。<br />
沈翾往床榻前挪了两步，嗓音如常道:“八年前的事，陛下难道，不打算给我沈家一个交代吗？”<br />
皇帝愣了愣，喘得更厉害:“你这是何意？”<br />
沈翾哼笑一声，慢踱几步，看上去颇有耐心。<br />
慢条斯理道:“八年前，陛下冤枉家父消极应战。”<br />
“又派禁军冒充飞龙寨，截了粮草，杀了冯大人一家，屠尽飞龙寨上千人。”<br />
“陛下既想要我交出兵权，自然也该给当年枉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br />
此话一出，整个寝殿内霎时针落可闻。<br />
内侍在一旁垂着头打量着几人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喘。<br />
皇帝神色慌乱道:“你，你信口雌黄！”<br />
“当年之事乃郑元自作主张，与朕何干？”<br />
沈翾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并不意外皇帝的反应。<br />
他抬脚走到皇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br />
“陛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br />
“陛下放心，如今陛下缠绵病榻，臣不会如何。”<br />
“只要陛下写一份诏书，替我沈家洗脱污名……”<br />
“你休想！”皇帝怒道。<br />
诏书一下，他的帝王颜面何在？<br />
后世该如何看他？<br />
季泽红着眼看向皇帝。<br />
当年之事他早有猜测，但如今事实如此血淋淋地摆在眼前，还是让他心底一痛。<br />
他的父皇设计害死了他的舅父，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br />
如今还要夺大将军的兵权……<br />
身为君王，怎可如此草菅人命？<br />
沈翾的眸色沉了沉，黑白分明的眼底漫出一层寒霜。<br />
“既如此，那这兵权，恕臣……不能交。”<br />
“你，你敢抗旨？”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怒目而视地指着殿中之人。<br />
“来人，将沈翾拿下！”<br />
门外呼啦啦涌出一群禁军，迅速将殿中之人团团围住。<br />
为首的孙统领剑指沈翾:“大将军，您就算武艺再高，也终究抵不过我三千禁军。”<br />
“还是早些束手就擒，我等定留大将军一个全尸。”<br />
沈翾冷眼看着他，负手而立，并未有任何动作。<br />
却无人敢上前一步。<br />
“住手，都给本王退下！”<br />
季泽冲孙统领大呵一声，转头看向皇帝。<br />
“父皇，您怎能如此对待大将军？”<br />
“您除掉舅父还不够，还要除掉表兄吗？”<br />
“混账！”皇帝连咳了几声，看上去气得不轻。<br />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
“朕这都是在为你谋划！”<br />
季泽曲膝跪在龙榻前，目光坚毅，嗓音沉稳有力。<br />
“父皇，沈家满门忠烈，这些年为朝廷征战无数，多少次性命攸关，却从未有一丝退缩。”<br />
“如今终得一时太平，父皇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说我皇家无情吗？”<br />
“你……”皇帝看着季泽，眼底猩红，怒其不争道，“你如今已是太子，怎能如此鼠目寸光，妇人之仁……”<br />
“沈家功高盖主，你一个新帝，将来如何能压制得住？”<br />
“这皇位，又有几人……不垂涎？”<br />
“若此时不动手，难不成，你想日后做个傀儡皇帝吗？咳咳咳……”<br />
沈翾微不可察地嗤笑一声，眼底幽深如寒潭。<br />
这么多年，这个人果真丝毫未变。<br />
帝王之术，不过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罢了。<br />
皇帝一番话说的直白，任哪个皇家之人听了，都不免会对沈翾生出忌惮之心。<br />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威望过甚的权臣。<br />
他料想季泽也不例外。<br />
季泽端身跪着，一时无言。<br />
须臾后，却嗓音坚定道：“儿臣信他。”<br />
“你说什么？”皇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br />
季泽看着他，嗓音沉稳道：“父皇，沈家满门皆忠义之士。”<br />
“北渊多少次拉拢，若大将军真有谋反之心，又何须等到今日？”<br />
“若他真反，又有谁能拦得住他？”<br />
他顿了顿，气息一沉，一字一顿道:“父皇，您如此猜忌沈家，只会令大盛的将士们寒心。”<br />
“况且，您别忘了。”<br />
“儿臣的身上，也流着一半沈家的血。”<br />
“你，你这个不肖子！你是要把我季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吗？”<br />
“父皇，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反，唯独他不会！”<br />
“因为他是沈翾，是我盛国的大将军！”<br />
“他将家国百姓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br />
“这样的人，又岂会为了一己私欲，让百姓和将士们陷入战火之中？”<br />
季泽的一番话让皇帝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巴掌。<br />
只可惜，他如今连床都下不了。<br />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br />
皇帝闭了闭眼，情绪缓和了几分。<br />
叹道:“人心是会变的，你又怎知，日后他不会生出异心？”<br />
“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br />
他眸色一沉，不想再同季泽争辩。<br />
只看向孙统领，冷声下令:“拿下。”<br />
“谁敢动！”季泽起身拦在沈翾面前。<br />
孙统领一惊，忙将剑往回收了收。<br />
“太子，你也要造反吗？都给朕拿下！”<br />
季泽看着孙统领，嗓音冷冽:“孙统领，你想清楚，当真要与本王为敌吗？”<br />
“我……”孙统领蹙了蹙眉，陷入两难。<br />
陛下已时日无多，季泽才是未来的皇帝。<br />
若他今日与他为难，日后的仕途怕也走到头了。<br />
可……<br />
“对不起，太子殿下。陛下于臣有恩，陛下之命，臣不能不从。”<br />
“请殿下恕罪！”<br />
“来人，将太子殿下带走！”<br />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季泽刚要躲，二人已被身后的人踹倒在地。<br />
孙统领大惊失色：“沈翾，你当真要谋反不成？”<br />
沈翾笑笑：“本将从无谋反之心，但也不会白白送死。”<br />
少时父亲总告诫他，大丈夫要忠君爱国。<br />
即便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br />
从前他听从父亲教导，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br />
可如今，阿遥还在等他，他不能就这么死了。<br />
就算背上谋反的骂名，他也要替自己，替他们的将来搏一搏。<br />
孙统领见状朝身后摆了摆手：“都给我上！”<br />
“今日定要将这逆贼就地正法！”<br />
沈翾面色阴翳地将面前的刀剑一一挡开，殿内霎时一片刀光剑影。<br />
三千禁军，今日竟为他一人全员出动，也算是看得起他了。<br />
看来今日又是一场血战。<br />
只是这一次，他的剑要对的，是他曾拼死守护的人。<br />
当真是讽刺。<br />
焦灼之际，殿外有人跑进来，慌张道：“不好了！”<br />
“卫国公世子携三万中军陈兵宫外，说，说若今日大将军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他便带大军踏平皇宫！”<br />
“什么，”皇帝颤声道，“虎符在此，他如何能调得了中军？”</p>
一旁的季泽眸色一惊, 蹙着眉看向皇帝。<br />
沈翾抬眼，嗓音不冷不热:“陛下这是何意？”<br />
皇帝的身子实在虚弱。<br />
他自知时日无多，也没有力气再同他兜圈子。<br />
干脆直接道:“太子资历尚浅, 朕实在放心不下。”<br />
“还请大将军交出兵权。”<br />
“你向来体恤军心，如今将士们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稳日子，想必大将军定不忍再让他们流血受苦……”<br />
“父皇不可！”<br />
季泽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忙上前劝道。<br />
“北渊和西夷方才退兵，父皇怎能如此过河拆桥？”<br />
“况且若无大将军执掌大军，如何能震慑外敌？”<br />
“到时北渊再度南下，岂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br />
“你，你闭嘴！”皇帝狠狠剜了他一眼。<br />
“我大盛泱泱大国，难道还找不出一个统兵之人？”<br />
沈翾始终面色平静，挺直地立于殿中。<br />
如冬日松柏，坚不可摧，傲然清雅。<br />
他抬眸淡淡地看向皇帝，一字一顿道:“陛下要臣交出兵权，臣不敢不从。”<br />
“陛下说得对，臣征战多年，早也累了。”<br />
“如今太子勤政，四海皆平，臣的确可以功成身退……”<br />
“万万不可！”季泽急声道，“没有人比大将军更适合统领三军。”<br />
“大盛也不能没有大将军的庇护！”<br />
沈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br />
他将怀里的虎符取出，漫不经心地握在手中。<br />
冲皇帝道:“这兵权，臣可以交。”<br />
“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还请陛下应允。”<br />
“何事……”皇帝喘着粗气问。<br />
沈翾往床榻前挪了两步，嗓音如常道:“八年前的事，陛下难道，不打算给我沈家一个交代吗？”<br />
皇帝愣了愣，喘得更厉害:“你这是何意？”<br />
沈翾哼笑一声，慢踱几步，看上去颇有耐心。<br />
慢条斯理道:“八年前，陛下冤枉家父消极应战。”<br />
“又派禁军冒充飞龙寨，截了粮草，杀了冯大人一家，屠尽飞龙寨上千人。”<br />
“陛下既想要我交出兵权，自然也该给当年枉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br />
此话一出，整个寝殿内霎时针落可闻。<br />
内侍在一旁垂着头打量着几人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喘。<br />
皇帝神色慌乱道:“你，你信口雌黄！”<br />
“当年之事乃郑元自作主张，与朕何干？”<br />
沈翾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并不意外皇帝的反应。<br />
他抬脚走到皇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br />
“陛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br />
“陛下放心，如今陛下缠绵病榻，臣不会如何。”<br />
“只要陛下写一份诏书，替我沈家洗脱污名……”<br />
“你休想！”皇帝怒道。<br />
诏书一下，他的帝王颜面何在？<br />
后世该如何看他？<br />
季泽红着眼看向皇帝。<br />
当年之事他早有猜测，但如今事实如此血淋淋地摆在眼前，还是让他心底一痛。<br />
他的父皇设计害死了他的舅父，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br />
如今还要夺大将军的兵权……<br />
身为君王，怎可如此草菅人命？<br />
沈翾的眸色沉了沉，黑白分明的眼底漫出一层寒霜。<br />
“既如此，那这兵权，恕臣……不能交。”<br />
“你，你敢抗旨？”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怒目而视地指着殿中之人。<br />
“来人，将沈翾拿下！”<br />
门外呼啦啦涌出一群禁军，迅速将殿中之人团团围住。<br />
为首的孙统领剑指沈翾:“大将军，您就算武艺再高，也终究抵不过我三千禁军。”<br />
“还是早些束手就擒，我等定留大将军一个全尸。”<br />
沈翾冷眼看着他，负手而立，并未有任何动作。<br />
却无人敢上前一步。<br />
“住手，都给本王退下！”<br />
季泽冲孙统领大呵一声，转头看向皇帝。<br />
“父皇，您怎能如此对待大将军？”<br />
“您除掉舅父还不够，还要除掉表兄吗？”<br />
“混账！”皇帝连咳了几声，看上去气得不轻。<br />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
“朕这都是在为你谋划！”<br />
季泽曲膝跪在龙榻前，目光坚毅，嗓音沉稳有力。<br />
“父皇，沈家满门忠烈，这些年为朝廷征战无数，多少次性命攸关，却从未有一丝退缩。”<br />
“如今终得一时太平，父皇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说我皇家无情吗？”<br />
“你……”皇帝看着季泽，眼底猩红，怒其不争道，“你如今已是太子，怎能如此鼠目寸光，妇人之仁……”<br />
“沈家功高盖主，你一个新帝，将来如何能压制得住？”<br />
“这皇位，又有几人……不垂涎？”<br />
“若此时不动手，难不成，你想日后做个傀儡皇帝吗？咳咳咳……”<br />
沈翾微不可察地嗤笑一声，眼底幽深如寒潭。<br />
这么多年，这个人果真丝毫未变。<br />
帝王之术，不过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罢了。<br />
皇帝一番话说的直白，任哪个皇家之人听了，都不免会对沈翾生出忌惮之心。<br />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威望过甚的权臣。<br />
他料想季泽也不例外。<br />
季泽端身跪着，一时无言。<br />
须臾后，却嗓音坚定道：“儿臣信他。”<br />
“你说什么？”皇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br />
季泽看着他，嗓音沉稳道：“父皇，沈家满门皆忠义之士。”<br />
“北渊多少次拉拢，若大将军真有谋反之心，又何须等到今日？”<br />
“若他真反，又有谁能拦得住他？”<br />
他顿了顿，气息一沉，一字一顿道:“父皇，您如此猜忌沈家，只会令大盛的将士们寒心。”<br />
“况且，您别忘了。”<br />
“儿臣的身上，也流着一半沈家的血。”<br />
“你，你这个不肖子！你是要把我季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吗？”<br />
“父皇，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反，唯独他不会！”<br />
“因为他是沈翾，是我盛国的大将军！”<br />
“他将家国百姓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br />
“这样的人，又岂会为了一己私欲，让百姓和将士们陷入战火之中？”<br />
季泽的一番话让皇帝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巴掌。<br />
只可惜，他如今连床都下不了。<br />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br />
皇帝闭了闭眼，情绪缓和了几分。<br />
叹道:“人心是会变的，你又怎知，日后他不会生出异心？”<br />
“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br />
他眸色一沉，不想再同季泽争辩。<br />
只看向孙统领，冷声下令:“拿下。”<br />
“谁敢动！”季泽起身拦在沈翾面前。<br />
孙统领一惊，忙将剑往回收了收。<br />
“太子，你也要造反吗？都给朕拿下！”<br />
季泽看着孙统领，嗓音冷冽:“孙统领，你想清楚，当真要与本王为敌吗？”<br />
“我……”孙统领蹙了蹙眉，陷入两难。<br />
陛下已时日无多，季泽才是未来的皇帝。<br />
若他今日与他为难，日后的仕途怕也走到头了。<br />
可……<br />
“对不起，太子殿下。陛下于臣有恩，陛下之命，臣不能不从。”<br />
“请殿下恕罪！”<br />
“来人，将太子殿下带走！”<br />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季泽刚要躲，二人已被身后的人踹倒在地。<br />
孙统领大惊失色：“沈翾，你当真要谋反不成？”<br />
沈翾笑笑：“本将从无谋反之心，但也不会白白送死。”<br />
少时父亲总告诫他，大丈夫要忠君爱国。<br />
即便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br />
从前他听从父亲教导，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br />
可如今，阿遥还在等他，他不能就这么死了。<br />
就算背上谋反的骂名，他也要替自己，替他们的将来搏一搏。<br />
孙统领见状朝身后摆了摆手：“都给我上！”<br />
“今日定要将这逆贼就地正法！”<br />
沈翾面色阴翳地将面前的刀剑一一挡开，殿内霎时一片刀光剑影。<br />
三千禁军，今日竟为他一人全员出动，也算是看得起他了。<br />
看来今日又是一场血战。<br />
只是这一次，他的剑要对的，是他曾拼死守护的人。<br />
当真是讽刺。<br />
焦灼之际，殿外有人跑进来，慌张道：“不好了！”<br />
“卫国公世子携三万中军陈兵宫外，说，说若今日大将军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他便带大军踏平皇宫！”<br />
“什么，”皇帝颤声道，“虎符在此，他如何能调得了中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