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那个虚伪夫君伪装出的深情，自是他这个帝王的真挚的情义更加可靠些。<br />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br />
所以听完庄兴的禀报后，李秉稹心生出些愉悦，他只觉徐温云入宫不过就是迟早的事儿，甚至已经开始有几分隐隐期待。<br />
他嘴角上扬，浮现出几分笑意。<br />
“去，命人将云玉宫上下好好洒扫一遍，再让人去将皇陵的衣冠冢填了，至于那间佛堂……留着晦气，拆了也罢，让人好好装潢成间寻常暖阁便是。”<br />
趁着皇上高兴，庄兴自然是要拣漂亮话说，他喜笑颜开，朝前呵声，<br />
“得嘞，奴才就说今晨怎么听得喜鹊欢叫，原是后宫即将有好事发生，待新主子入宫安定好，那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皇孙，想必也不会远了。”<br />
李秉稹闻言，难得畅笑了两声，<br />
“狗奴才，今后少不了你的赏。”<br />
*<br />
*<br />
*<br />
永安街。<br />
容国公府，涛竹院。<br />
直到亥时一刻，由鸣才搀着郑明存出现在院门口，听见动静，徐温云立即迎了上去。<br />
只见平日滴酒不沾的郑明存，今日却浑身酒味，喝得面色坨红，脚下步子也漂浮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由鸣身上，嘴里还呓语连连……<br />
此反常之举，也让徐温云惊了惊，不禁朝由鸣问道，“这是怎得回事儿？”<br />
由鸣只道，<br />
“以往下了值也常有同僚邀宴，主君是从来都不去的，今日却随着他们去了仙客汇，敬酒的来者不拒，灌了两坛子女儿红。”<br />
由鸣将郑明存搀扶着入了正房，将其好好安置在榻上后，复又退了出去。<br />
若非顶着妻子这个名头，徐温云是当真不想管床上那瘫烂泥，醉醺醺的，将满床的枕被都染上了难闻的味道。<br />
徐温云担心他酒醉之下说错话，也不敢让其他婢女入内，只能在阿燕的帮衬下，支起他沉重的身子，将外衫与鞋袜褪了，又吩咐婢女烧好热水端来，预备给他擦身……<br />
可这人躺平了没一会儿，就支起半个身子，将脑袋探出床榻，得亏阿燕眼疾手快，才将个盂盆递到他嘴旁，只听得“哇”得一声，由胃中吐出许多秽物。<br />
徐温云无法，只得上前轻拍他背部，掏出巾帕擦拭着他的嘴角。<br />
许是吐了这么一通，郑明存意识些微恢复了通，倒更有气力折腾了，嘴中的呓语也更清晰了几分。<br />
“完了，都完了……<br />
什么声名，什么美誉，通通都是只剩一场空…”<br />
郑明存自从宴散后，就心里憋着口气，淤堵着一直散不出来。<br />
他是嫡长子，自小就担负着振兴容国公府的重担。父亲的看重，母亲的期盼，族人的期许……全都压在肩头，致使他从未松快过一日。<br />
费尽心思从父亲手中够到了接力棒，却因着朝廷权柄另移，容国公府日落西山，几近垮台。<br />
……现在就连平日里积累的几分名声，也在一场宫宴上毁于一旦，这如何能让人不沮丧？<br />
郑明存实在找不到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便纵着自己醉了一场，此时醉眼惺忪着，暖黄微亮的灯光下，是温柔貌美的妻子。<br />
他忽就心生出许多委屈。<br />
一把抓住妻子纤细雪白的皓腕，哼哼唧唧，语无伦次道。<br />
“云娘，你去同他们解释，就说我们确是真心相爱。我若不爱你，岂会舍得让你在珍翠阁买那么多钗镮首饰；岂会为了你的弟妹四处费心费力；岂会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br />
云娘，这些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爱你的啊……”<br />
徐温云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只默不作声，将湿巾帕拧干，又为他擦了把脸，甚至动作都算不上特别轻柔。<br />
“……你喜欢的不是向来都是桂花糕么？常让小厮去买来着，我记得啊，就是福记的桂花糕…又是何时变成了桃酥……”<br />
福记的桂花糕，是辰哥儿爱吃的。<br />
她喜欢的，一直是甜味斋的桃酥。<br />
徐温云眼底闪过丝讥诮。<br />
又撑着半个身子，伸手去够床榻靠内的秋被，想着秋夜寒凉，总得将将给他盖上……<br />
谁知此时郑明存许是不仅喝醉了酒，还吃错了药，竟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br />
“云娘，所以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终究是有这个家的，对不对？否则今日你岂会回到宴上……你还能回来，还能呆在这个家里，你是不知我有多开心……”<br />
徐温云压根就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顾着在他怀中挣扎，颇有些气急败坏道，“郑明存，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阿燕你看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br />
阿燕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两个人通力合作下，才将徐温云从这醉鬼怀中拖了出来。<br />
郑明存怀中一空，醉脸上立即涌现出几分落寞。<br />
“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便是被这隐疾逼疯的……云娘，若没有这病，若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我是否就能心心相印，白首不离，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番田地了？”<br />
第六十八章<br />
“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便被这隐疾逼疯的……云娘, 若没有这病，若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我是否就能心心相印, 白首不离，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番田地了？”<br />
究竟是被这隐疾逼疯的。<br />
还是被自己的贪欲逼疯的？<br />
功名利禄，家庭美满。<br />
才名远播，仪表礼数。<br />
他郑明存就是太想将什么都抓在手里，太想做个世人眼中的完人，所以才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也将身边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br />
爱？<br />
这个字眼, 怎么会从郑明存嘴里说出来呢？他不会以为顶着夫妻名义相处多年，从不争吵, 这就是爱吧？<br />
……那不过是她牺牲了几乎所有权益，饮恨吞声, 委曲求全，换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而已。<br />
那是对她绝对的掌控, 些许的依赖，完全的心安……但却绝对不可能是爱。<br />
若是不提这个爱字还好。<br />
一旦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往情爱上头扯, 徐温云瞬间就觉得恼恨非常，也不耐得再给眼前醉成烂泥的男人收拾，无甚好气将手中巾帕, 砰然砸在地上的水盆中，水花四溅, 发出啪哒的响声……<br />
阿燕适时上前,<br />
“夫人, 今夜这正房是没法睡了，奴婢去把隔壁暖房收拾出来, 您上那儿窝一晚？”<br />
徐温云暗衬了衬，轻摇了摇头。<br />
皇上对她执念如此之深，指不定早就在涛竹院安插了暗桩，只要院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必然都能知晓。<br />
今后不仅要在外头演戏。<br />
回到涛竹院中，也还要演戏。<br />
这种艰难时候，她不仅不能抛下醉酒的丈夫独睡，反而要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衣不解带地伺候。<br />
徐温云定了定神。<br />
“无需那么麻烦。去取些软褥，垫在屏风后的贵妃躺椅上，我今夜在那儿将就睡着就行。<br />
醒酒汤若熬好了，就命人直接端进来，他明日还要当值，未免耽误差事，今夜还得给他灌下去才好。”<br />
阿燕点头应了，蹲下身子将地上水渍收拾了，嫌恶看了眼还在呓语连连的郑明存，而后起身端起水盆往正房外走，心中颇有些唏嘘。<br />
也难怪郎主会动了真情。<br />
全天下找去，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如夫人这般善性的女子。就算再没有感情，心里再不愿，也到底还是心软，没有办法做到彻底放任不管。<br />
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言：至亲至疏夫妻。二人就算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可彼此利益绑定，休戚与共，俨然已经是另一种畸形的命运共同体般的存在。<br />
还是见不得夫人这般隐忍受屈。<br />
多怀念那个上京途中，在陆客卿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嬉笑怒骂，活色生香的主子啊……<br />
翌日。<br />
因着多年习惯，晨光微曦时，郑明存早早由榻上醒来，宿醉之后，只觉头疼欲裂。<br />
他挣扎起身，发现已换了干净衣裳，身上也算得上洁净，就连口中都没什么异味……用脚趾头想想也知，这必是被妻子好生照料后的结果。<br />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眼见妻子踏入房中，依旧低头垂首，还是那副惯常的公事 公办口吻。<br />
“郎主昨夜醉酒，现下可觉得好受些？沐浴的热水已经烧好，解酒饮也备着，随时可以传早膳……若还是觉得身体不适，我这就命由鸣上衙署给您告假。”<br />
但凡只要是妻子职责范围内的，事关他的所有庶务，徐温云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妻七年，日日如此。<br />
酒醉后的几个片段在脑中闪现，郑明存抬手扶额，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一抬眼，就望见妻子精神有些萎靡，眼下也是一片青黑。<br />
不知为何，再面对眼前这个听之任之，任他搓圆揉扁的妻子，郑明存莫名竟会生出几分歉疚。<br />
他望向徐温云的眼神有些复杂。<br />
其实昨夜饮酒宿醉之前，他就想彻底想明白，经昨日宫宴上那么一遭，这辈子建功立业算是无望了。<br />
与其赖在京城日日忧心，怀揣借种求子的秘密，于皇帝眼皮子底下上窜下跳，还不如寻个借口，通家老小调离京城。<br />
虽说丢了功名利禄，可至少能保住妻子与孩子，得享家宅安宁，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整个容国公府都被拖下水陪葬。<br />
不必争这口意气。<br />
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br />
郑明存心中拿定主意，轻按着太阳穴，将双腿由床榻搁下，徐温云见状，上前屈身给他套上鞋袜。<br />
“淮扬那头有桩兴修水利的差事，需官员驻留至少五年以上，直至堤坝建好才能回京，工部官员人人推诿。<br />
……我倒觉得那等江南水乡，风景宜人，离你老家衡州又近，是个不错的地方，云娘，不如我们带着辰哥儿，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吧？”<br />
徐温云为他套靴的指尖一顿，沉默几息，觉得这或许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便只点了点头，“一切听郎主的便是。”<br />
郑明存在她应下后，又将容国公府近期庶务在脑中过了一遍，敲定了个日期。<br />
“那我今日就去接下这桩要务，你当下就可收拾起来，三日后是父亲六十大寿，待在京中为他庆贺完寿辰，我们就立马动身南下。”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br />
所以听完庄兴的禀报后，李秉稹心生出些愉悦，他只觉徐温云入宫不过就是迟早的事儿，甚至已经开始有几分隐隐期待。<br />
他嘴角上扬，浮现出几分笑意。<br />
“去，命人将云玉宫上下好好洒扫一遍，再让人去将皇陵的衣冠冢填了，至于那间佛堂……留着晦气，拆了也罢，让人好好装潢成间寻常暖阁便是。”<br />
趁着皇上高兴，庄兴自然是要拣漂亮话说，他喜笑颜开，朝前呵声，<br />
“得嘞，奴才就说今晨怎么听得喜鹊欢叫，原是后宫即将有好事发生，待新主子入宫安定好，那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皇孙，想必也不会远了。”<br />
李秉稹闻言，难得畅笑了两声，<br />
“狗奴才，今后少不了你的赏。”<br />
*<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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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街。<br />
容国公府，涛竹院。<br />
直到亥时一刻，由鸣才搀着郑明存出现在院门口，听见动静，徐温云立即迎了上去。<br />
只见平日滴酒不沾的郑明存，今日却浑身酒味，喝得面色坨红，脚下步子也漂浮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由鸣身上，嘴里还呓语连连……<br />
此反常之举，也让徐温云惊了惊，不禁朝由鸣问道，“这是怎得回事儿？”<br />
由鸣只道，<br />
“以往下了值也常有同僚邀宴，主君是从来都不去的，今日却随着他们去了仙客汇，敬酒的来者不拒，灌了两坛子女儿红。”<br />
由鸣将郑明存搀扶着入了正房，将其好好安置在榻上后，复又退了出去。<br />
若非顶着妻子这个名头，徐温云是当真不想管床上那瘫烂泥，醉醺醺的，将满床的枕被都染上了难闻的味道。<br />
徐温云担心他酒醉之下说错话，也不敢让其他婢女入内，只能在阿燕的帮衬下，支起他沉重的身子，将外衫与鞋袜褪了，又吩咐婢女烧好热水端来，预备给他擦身……<br />
可这人躺平了没一会儿，就支起半个身子，将脑袋探出床榻，得亏阿燕眼疾手快，才将个盂盆递到他嘴旁，只听得“哇”得一声，由胃中吐出许多秽物。<br />
徐温云无法，只得上前轻拍他背部，掏出巾帕擦拭着他的嘴角。<br />
许是吐了这么一通，郑明存意识些微恢复了通，倒更有气力折腾了，嘴中的呓语也更清晰了几分。<br />
“完了，都完了……<br />
什么声名，什么美誉，通通都是只剩一场空…”<br />
郑明存自从宴散后，就心里憋着口气，淤堵着一直散不出来。<br />
他是嫡长子，自小就担负着振兴容国公府的重担。父亲的看重，母亲的期盼，族人的期许……全都压在肩头，致使他从未松快过一日。<br />
费尽心思从父亲手中够到了接力棒，却因着朝廷权柄另移，容国公府日落西山，几近垮台。<br />
……现在就连平日里积累的几分名声，也在一场宫宴上毁于一旦，这如何能让人不沮丧？<br />
郑明存实在找不到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便纵着自己醉了一场，此时醉眼惺忪着，暖黄微亮的灯光下，是温柔貌美的妻子。<br />
他忽就心生出许多委屈。<br />
一把抓住妻子纤细雪白的皓腕，哼哼唧唧，语无伦次道。<br />
“云娘，你去同他们解释，就说我们确是真心相爱。我若不爱你，岂会舍得让你在珍翠阁买那么多钗镮首饰；岂会为了你的弟妹四处费心费力；岂会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br />
云娘，这些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爱你的啊……”<br />
徐温云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只默不作声，将湿巾帕拧干，又为他擦了把脸，甚至动作都算不上特别轻柔。<br />
“……你喜欢的不是向来都是桂花糕么？常让小厮去买来着，我记得啊，就是福记的桂花糕…又是何时变成了桃酥……”<br />
福记的桂花糕，是辰哥儿爱吃的。<br />
她喜欢的，一直是甜味斋的桃酥。<br />
徐温云眼底闪过丝讥诮。<br />
又撑着半个身子，伸手去够床榻靠内的秋被，想着秋夜寒凉，总得将将给他盖上……<br />
谁知此时郑明存许是不仅喝醉了酒，还吃错了药，竟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br />
“云娘，所以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终究是有这个家的，对不对？否则今日你岂会回到宴上……你还能回来，还能呆在这个家里，你是不知我有多开心……”<br />
徐温云压根就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顾着在他怀中挣扎，颇有些气急败坏道，“郑明存，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阿燕你看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br />
阿燕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两个人通力合作下，才将徐温云从这醉鬼怀中拖了出来。<br />
郑明存怀中一空，醉脸上立即涌现出几分落寞。<br />
“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便是被这隐疾逼疯的……云娘，若没有这病，若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我是否就能心心相印，白首不离，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番田地了？”<br />
第六十八章<br />
“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便被这隐疾逼疯的……云娘, 若没有这病，若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我是否就能心心相印, 白首不离，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番田地了？”<br />
究竟是被这隐疾逼疯的。<br />
还是被自己的贪欲逼疯的？<br />
功名利禄，家庭美满。<br />
才名远播，仪表礼数。<br />
他郑明存就是太想将什么都抓在手里，太想做个世人眼中的完人，所以才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也将身边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br />
爱？<br />
这个字眼, 怎么会从郑明存嘴里说出来呢？他不会以为顶着夫妻名义相处多年，从不争吵, 这就是爱吧？<br />
……那不过是她牺牲了几乎所有权益，饮恨吞声, 委曲求全，换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而已。<br />
那是对她绝对的掌控, 些许的依赖，完全的心安……但却绝对不可能是爱。<br />
若是不提这个爱字还好。<br />
一旦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往情爱上头扯, 徐温云瞬间就觉得恼恨非常，也不耐得再给眼前醉成烂泥的男人收拾，无甚好气将手中巾帕, 砰然砸在地上的水盆中，水花四溅, 发出啪哒的响声……<br />
阿燕适时上前,<br />
“夫人, 今夜这正房是没法睡了，奴婢去把隔壁暖房收拾出来, 您上那儿窝一晚？”<br />
徐温云暗衬了衬，轻摇了摇头。<br />
皇上对她执念如此之深，指不定早就在涛竹院安插了暗桩，只要院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必然都能知晓。<br />
今后不仅要在外头演戏。<br />
回到涛竹院中，也还要演戏。<br />
这种艰难时候，她不仅不能抛下醉酒的丈夫独睡，反而要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衣不解带地伺候。<br />
徐温云定了定神。<br />
“无需那么麻烦。去取些软褥，垫在屏风后的贵妃躺椅上，我今夜在那儿将就睡着就行。<br />
醒酒汤若熬好了，就命人直接端进来，他明日还要当值，未免耽误差事，今夜还得给他灌下去才好。”<br />
阿燕点头应了，蹲下身子将地上水渍收拾了，嫌恶看了眼还在呓语连连的郑明存，而后起身端起水盆往正房外走，心中颇有些唏嘘。<br />
也难怪郎主会动了真情。<br />
全天下找去，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如夫人这般善性的女子。就算再没有感情，心里再不愿，也到底还是心软，没有办法做到彻底放任不管。<br />
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言：至亲至疏夫妻。二人就算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可彼此利益绑定，休戚与共，俨然已经是另一种畸形的命运共同体般的存在。<br />
还是见不得夫人这般隐忍受屈。<br />
多怀念那个上京途中，在陆客卿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嬉笑怒骂，活色生香的主子啊……<br />
翌日。<br />
因着多年习惯，晨光微曦时，郑明存早早由榻上醒来，宿醉之后，只觉头疼欲裂。<br />
他挣扎起身，发现已换了干净衣裳，身上也算得上洁净，就连口中都没什么异味……用脚趾头想想也知，这必是被妻子好生照料后的结果。<br />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眼见妻子踏入房中，依旧低头垂首，还是那副惯常的公事 公办口吻。<br />
“郎主昨夜醉酒，现下可觉得好受些？沐浴的热水已经烧好，解酒饮也备着，随时可以传早膳……若还是觉得身体不适，我这就命由鸣上衙署给您告假。”<br />
但凡只要是妻子职责范围内的，事关他的所有庶务，徐温云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妻七年，日日如此。<br />
酒醉后的几个片段在脑中闪现，郑明存抬手扶额，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一抬眼，就望见妻子精神有些萎靡，眼下也是一片青黑。<br />
不知为何，再面对眼前这个听之任之，任他搓圆揉扁的妻子，郑明存莫名竟会生出几分歉疚。<br />
他望向徐温云的眼神有些复杂。<br />
其实昨夜饮酒宿醉之前，他就想彻底想明白，经昨日宫宴上那么一遭，这辈子建功立业算是无望了。<br />
与其赖在京城日日忧心，怀揣借种求子的秘密，于皇帝眼皮子底下上窜下跳，还不如寻个借口，通家老小调离京城。<br />
虽说丢了功名利禄，可至少能保住妻子与孩子，得享家宅安宁，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整个容国公府都被拖下水陪葬。<br />
不必争这口意气。<br />
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br />
郑明存心中拿定主意，轻按着太阳穴，将双腿由床榻搁下，徐温云见状，上前屈身给他套上鞋袜。<br />
“淮扬那头有桩兴修水利的差事，需官员驻留至少五年以上，直至堤坝建好才能回京，工部官员人人推诿。<br />
……我倒觉得那等江南水乡，风景宜人，离你老家衡州又近，是个不错的地方，云娘，不如我们带着辰哥儿，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吧？”<br />
徐温云为他套靴的指尖一顿，沉默几息，觉得这或许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便只点了点头，“一切听郎主的便是。”<br />
郑明存在她应下后，又将容国公府近期庶务在脑中过了一遍，敲定了个日期。<br />
“那我今日就去接下这桩要务，你当下就可收拾起来，三日后是父亲六十大寿，待在京中为他庆贺完寿辰，我们就立马动身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