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能用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不必再花心思。虽不知你到底在人间有何仇怨，但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连同祖宗十八代挫骨扬灰就好。”临走前，长辈如是嘱咐。<br />
而后他来到人界，第一次想要花钱时，将储物法宝翻检一遍，不幸没看到任何白银或铜钱的踪迹。<br />
——只有处事最为周全缜密的白龙一族长辈给他装了一储物戒金子，总算可以在凡间行走。<br />
离渊：“没带。”<br />
叶灼：“随你。”<br />
金子留下，离渊在掌柜热泪盈眶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了。<br />
楼下是一条长街，正如那官差所说，今日夜中有灯会。放眼望去，花灯高挂，人流如织，欢声、笑声、卖花声不绝于耳。街旁隐有桂子香气，幽幽袅袅。<br />
算算日子，的确快到八月十五，乃是人间团圆时候。<br />
人流在近前自发噤声分开道路，叶灼在一片灯影中走到长街尽头，回头看，并没有离渊身影。<br />
再过一会儿，才看到这人提了盏莲花灯从人流中走出，怀里还抱一些五彩斑斓的小玩意，中途有小童牵着爹娘的手往他怀里看，离渊就塞过去一件，再抬头时，眉眼间依稀还有未散的清风明月般笑容。<br />
“你要么？”离渊走过来给他看买来的东西。<br />
叶灼摇头。<br />
“那你接下来去哪？”<br />
“回微雪宫。”叶灼说。<br />
说罢看着离渊，离渊读出其中询问自己去向的意思。<br />
“放心，我也不总是跟着你。”离渊说，“受人所托，我要去个叫‘幻云崖’的地方，你知道么？”<br />
叶灼说：“不知道。”<br />
“那我自己按地图去。”离渊说，“你修为未复，路上若还有人埋伏又如何？”<br />
“不会。”叶灼说，“此次不成，下次他们会做万全准备才出手。”<br />
离渊：“那就此别过，下次比斗我会找你。”<br />
叶灼转身向前走，“好。”<br />
收起了那些零碎奇巧的小玩意，离渊正要找个方向离去，却忽然听见一声：“离渊。”<br />
“嗯？”他往那边看，见叶灼在一方四季花灯下回身，一身琉璃光影里，那人静看着他，雪冷的双目似有所思。<br />
“怎么？”<br />
“我要取的东西都拿到了。”叶灼说，“不会再对你下暗手。”<br />
离渊：“我还会信？”<br />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总归是教我江湖险恶万事小心罢了。”他晲着叶灼，不为所动，“我看你们仙道上，似乎都是把明枪暗箭当家常便饭用的么。”<br />
不知怎的，总觉得听了如此尖锐的话语，那人却并未恼火，相反，流转交错的灯影下，像极了一个似有还无的、轻浅的笑。<br />
像是一霎间琉璃光转，冬去春来。<br />
“总之我不会再用，其它你自己留心。”叶灼说罢，红衣身影起落，消失在夜幕下。<br />
看不到他后，离渊在街上买了壶桂花酒，找了个能看见月亮的屋脊待着。<br />
也不做什么，自斟自饮几杯，往下方看人间的光景，再想想人间的事情而已。<br />
过一会儿，屋脊下住着的的一家人携手从街上归来，一对父母牵着他们的孩子，一阵笑闹后安歇了。<br />
离渊在屋上树影后，没让他们看见自己。<br />
天上银河渐隐，城中归于平静，似乎一夜繁华尽散了。但他知道到明日，这一家人又会出门去，花灯也又会亮起。<br />
他忽然想，叶灼也是从这样的人间长大的么？<br />
有一对父母，一方屋舍，乘兴携游，尽兴而归？<br />
离渊摇摇头。<br />
完全无法把那人与这样的画面联系到一起。<br />
秋月西沉，那是一轮将满的月，月华如水。<br />
最后一杯酒喝完，离渊算了算日子，也径自往西南方去了。<br />
第18章<br />
西南山中。<br />
“好些没？”离渊放开手，问。<br />
那凡人老伯尝试着屈伸了一下腿脚手臂，喜道：“能动了！”<br />
不仅能动，就连疼痛也消减大半。<br />
离渊：“那就好。老伯，我拉你起来。”<br />
秋老伯“哎呦”了一声被他从乱草丛中拉起来，试着走了两步。<br />
“能走路了，能走路了！真是多谢……”秋老伯说着就要作揖道谢。<br />
今日他山中砍柴时不慎跌落，手脚都跌伤脱臼，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旦入夜，便会成为山中野兽腹中之食。<br />
却不料，这年轻人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从天而降，将他救起。<br />
“不必谢。”离渊道，“我扶您。”<br />
“好，不耽搁您的事吧？真是有劳……”秋老伯一边殷切道谢，一边止不住地觑着这救他的年轻人，拿不准该如何称呼。<br />
看他衣着气度，必定非富即贵，然而又有神仙手段，尤其是那张俊美面孔，恍若天人，让人看了真如做梦一般。<br />
“前方便是下山道路吧。”离渊说，“是否需要我将你送回家中？”<br />
秋老伯连说不必，山路遥远，他已经能够如常行走，又岂能耽搁恩人的行程。<br />
“不知恩人来到这山中所为何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老伯在这山里也待了几十年，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示下。”<br />
就见那年轻公子沉吟一会儿，道：“倒真有一事。”<br />
秋老伯顿时喜不自禁，他一穷二白，若能在这种事上帮到恩人，心中也算好过些。<br />
“从这里往西南三十里，应有一座山崖，名为‘幻云崖’，不知您可知晓？”<br />
“三十里，幻云崖？”秋老伯苦思冥想，最终却是摇头，“我不曾听说过有这名字。”<br />
“那西南三十里，是什么地方？”<br />
秋老伯想了想。<br />
“只是几处野山、荒山，说是常有猛兽出没，也无甚物产，我们没人去那边。”<br />
“多谢告知。”离渊道。<br />
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一路寻来多方打听，路上无一人知道“幻云崖”此名，都说未听过。<br />
但从铸剑师那里拿到的地图，明明白白标示着此处。<br />
连那地图也有玄机。若是聚精会神，一心寻觅那“幻云崖”的所在，地点就会变得飘渺不可见，若是心无所想，位置反而明白显现。<br />
其中必有古怪。<br />
秋老伯觑着他脸色：“恩人是要去那里么？”<br />
“正是。”离渊道，“老伯，就此别过。”<br />
秋老伯眼睁睁看着那挺拔的黑衣身影轻轻跃起，消失在暮色远山中，心中满是敬慕。<br />
早听闻世上有修仙人，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出尘潇洒，菩萨心肠。当下不由得往他消失方向长拜几下，这才离去。<br />
回到家中，不由得向老母说起此事。<br />
他老母高寿七十有余，近些年脑袋越发糊涂，已不晓事了。<br />
但他仍是会每天在她耳畔唠叨些事情，一来，兴许能让老娘脑袋明白一点，二来，老母在世，总觉得心中还有寄托。<br />
于是一边将母亲推到院中，一边不住说道：<br />
“娘，那公子救我时从天而降，真像天神一般……”<br />
老母浑浊目光看着院中事物，嘴里含糊说些颠三倒四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秋老伯也不在意，只是兴致勃勃说这。<br />
“恩人还说，要往西南边去，去找一个叫什么……”<br />
“看我这脑子，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西南边的一个地方。娘，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稀奇？”<br />
“娘放心，我也只是说说，不会往那边走。仙人的地方哪里那么好去，咱们村里那些想求仙的后生，哪个不是出去后音讯全无，叫爷娘日夜挂念，哭瞎了眼睛？”<br />
“西南……”忽听老母口中吐出了两个清晰的音节，秋老伯大惊，随即便是大喜。<br />
“娘？娘？你明白啦？”<br />
老母口中却仍然喃喃念着那两个字：“西南……”<br />
说罢，竟是颤颤巍巍抬起枯槁手指，指向西南方一片鲜红的晚霞：“西南有……”<br />
秋老伯瞪大眼睛，看见老娘皱纹遍布的脸上，竟然浮现痴痴笑意。<br />
“西南有……仙。”<br />
说罢双眼一闭，竟是再无动作了。<br />
秋老伯险些魂飞天外，颤巍巍去碰老母鼻息——原来只是睡着了。<br />
秋老伯长舒一口气，擦掉额上冷汗。<br />
“睡着也好，睡着也好。娘，今天中秋，等晚上醒了，我带你看月亮。”<br />
日沉月升。<br />
一轮圆月静静悬在高天之上，山中寂静如许。<br />
离渊终于站在了幻云崖边。<br />
好古怪的地方，幸好他提前动身。连过三道迷阵、三道困阵、三道杀阵，才算是踏入此地。<br />
放眼望去，一片幽深树木。<br />
铸剑师的小徒弟说，每到中秋之夜，他师父都会带上一壶烈酒来到此处，静坐一夜。<br />
那酒铸剑师不会喝，而是在离去之时，洒在幻云崖上。<br />
说是，以祭故人。</p>
而后他来到人界，第一次想要花钱时，将储物法宝翻检一遍，不幸没看到任何白银或铜钱的踪迹。<br />
——只有处事最为周全缜密的白龙一族长辈给他装了一储物戒金子，总算可以在凡间行走。<br />
离渊：“没带。”<br />
叶灼：“随你。”<br />
金子留下，离渊在掌柜热泪盈眶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了。<br />
楼下是一条长街，正如那官差所说，今日夜中有灯会。放眼望去，花灯高挂，人流如织，欢声、笑声、卖花声不绝于耳。街旁隐有桂子香气，幽幽袅袅。<br />
算算日子，的确快到八月十五，乃是人间团圆时候。<br />
人流在近前自发噤声分开道路，叶灼在一片灯影中走到长街尽头，回头看，并没有离渊身影。<br />
再过一会儿，才看到这人提了盏莲花灯从人流中走出，怀里还抱一些五彩斑斓的小玩意，中途有小童牵着爹娘的手往他怀里看，离渊就塞过去一件，再抬头时，眉眼间依稀还有未散的清风明月般笑容。<br />
“你要么？”离渊走过来给他看买来的东西。<br />
叶灼摇头。<br />
“那你接下来去哪？”<br />
“回微雪宫。”叶灼说。<br />
说罢看着离渊，离渊读出其中询问自己去向的意思。<br />
“放心，我也不总是跟着你。”离渊说，“受人所托，我要去个叫‘幻云崖’的地方，你知道么？”<br />
叶灼说：“不知道。”<br />
“那我自己按地图去。”离渊说，“你修为未复，路上若还有人埋伏又如何？”<br />
“不会。”叶灼说，“此次不成，下次他们会做万全准备才出手。”<br />
离渊：“那就此别过，下次比斗我会找你。”<br />
叶灼转身向前走，“好。”<br />
收起了那些零碎奇巧的小玩意，离渊正要找个方向离去，却忽然听见一声：“离渊。”<br />
“嗯？”他往那边看，见叶灼在一方四季花灯下回身，一身琉璃光影里，那人静看着他，雪冷的双目似有所思。<br />
“怎么？”<br />
“我要取的东西都拿到了。”叶灼说，“不会再对你下暗手。”<br />
离渊：“我还会信？”<br />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总归是教我江湖险恶万事小心罢了。”他晲着叶灼，不为所动，“我看你们仙道上，似乎都是把明枪暗箭当家常便饭用的么。”<br />
不知怎的，总觉得听了如此尖锐的话语，那人却并未恼火，相反，流转交错的灯影下，像极了一个似有还无的、轻浅的笑。<br />
像是一霎间琉璃光转，冬去春来。<br />
“总之我不会再用，其它你自己留心。”叶灼说罢，红衣身影起落，消失在夜幕下。<br />
看不到他后，离渊在街上买了壶桂花酒，找了个能看见月亮的屋脊待着。<br />
也不做什么，自斟自饮几杯，往下方看人间的光景，再想想人间的事情而已。<br />
过一会儿，屋脊下住着的的一家人携手从街上归来，一对父母牵着他们的孩子，一阵笑闹后安歇了。<br />
离渊在屋上树影后，没让他们看见自己。<br />
天上银河渐隐，城中归于平静，似乎一夜繁华尽散了。但他知道到明日，这一家人又会出门去，花灯也又会亮起。<br />
他忽然想，叶灼也是从这样的人间长大的么？<br />
有一对父母，一方屋舍，乘兴携游，尽兴而归？<br />
离渊摇摇头。<br />
完全无法把那人与这样的画面联系到一起。<br />
秋月西沉，那是一轮将满的月，月华如水。<br />
最后一杯酒喝完，离渊算了算日子，也径自往西南方去了。<br />
第18章<br />
西南山中。<br />
“好些没？”离渊放开手，问。<br />
那凡人老伯尝试着屈伸了一下腿脚手臂，喜道：“能动了！”<br />
不仅能动，就连疼痛也消减大半。<br />
离渊：“那就好。老伯，我拉你起来。”<br />
秋老伯“哎呦”了一声被他从乱草丛中拉起来，试着走了两步。<br />
“能走路了，能走路了！真是多谢……”秋老伯说着就要作揖道谢。<br />
今日他山中砍柴时不慎跌落，手脚都跌伤脱臼，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旦入夜，便会成为山中野兽腹中之食。<br />
却不料，这年轻人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从天而降，将他救起。<br />
“不必谢。”离渊道，“我扶您。”<br />
“好，不耽搁您的事吧？真是有劳……”秋老伯一边殷切道谢，一边止不住地觑着这救他的年轻人，拿不准该如何称呼。<br />
看他衣着气度，必定非富即贵，然而又有神仙手段，尤其是那张俊美面孔，恍若天人，让人看了真如做梦一般。<br />
“前方便是下山道路吧。”离渊说，“是否需要我将你送回家中？”<br />
秋老伯连说不必，山路遥远，他已经能够如常行走，又岂能耽搁恩人的行程。<br />
“不知恩人来到这山中所为何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老伯在这山里也待了几十年，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示下。”<br />
就见那年轻公子沉吟一会儿，道：“倒真有一事。”<br />
秋老伯顿时喜不自禁，他一穷二白，若能在这种事上帮到恩人，心中也算好过些。<br />
“从这里往西南三十里，应有一座山崖，名为‘幻云崖’，不知您可知晓？”<br />
“三十里，幻云崖？”秋老伯苦思冥想，最终却是摇头，“我不曾听说过有这名字。”<br />
“那西南三十里，是什么地方？”<br />
秋老伯想了想。<br />
“只是几处野山、荒山，说是常有猛兽出没，也无甚物产，我们没人去那边。”<br />
“多谢告知。”离渊道。<br />
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一路寻来多方打听，路上无一人知道“幻云崖”此名，都说未听过。<br />
但从铸剑师那里拿到的地图，明明白白标示着此处。<br />
连那地图也有玄机。若是聚精会神，一心寻觅那“幻云崖”的所在，地点就会变得飘渺不可见，若是心无所想，位置反而明白显现。<br />
其中必有古怪。<br />
秋老伯觑着他脸色：“恩人是要去那里么？”<br />
“正是。”离渊道，“老伯，就此别过。”<br />
秋老伯眼睁睁看着那挺拔的黑衣身影轻轻跃起，消失在暮色远山中，心中满是敬慕。<br />
早听闻世上有修仙人，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出尘潇洒，菩萨心肠。当下不由得往他消失方向长拜几下，这才离去。<br />
回到家中，不由得向老母说起此事。<br />
他老母高寿七十有余，近些年脑袋越发糊涂，已不晓事了。<br />
但他仍是会每天在她耳畔唠叨些事情，一来，兴许能让老娘脑袋明白一点，二来，老母在世，总觉得心中还有寄托。<br />
于是一边将母亲推到院中，一边不住说道：<br />
“娘，那公子救我时从天而降，真像天神一般……”<br />
老母浑浊目光看着院中事物，嘴里含糊说些颠三倒四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秋老伯也不在意，只是兴致勃勃说这。<br />
“恩人还说，要往西南边去，去找一个叫什么……”<br />
“看我这脑子，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西南边的一个地方。娘，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稀奇？”<br />
“娘放心，我也只是说说，不会往那边走。仙人的地方哪里那么好去，咱们村里那些想求仙的后生，哪个不是出去后音讯全无，叫爷娘日夜挂念，哭瞎了眼睛？”<br />
“西南……”忽听老母口中吐出了两个清晰的音节，秋老伯大惊，随即便是大喜。<br />
“娘？娘？你明白啦？”<br />
老母口中却仍然喃喃念着那两个字：“西南……”<br />
说罢，竟是颤颤巍巍抬起枯槁手指，指向西南方一片鲜红的晚霞：“西南有……”<br />
秋老伯瞪大眼睛，看见老娘皱纹遍布的脸上，竟然浮现痴痴笑意。<br />
“西南有……仙。”<br />
说罢双眼一闭，竟是再无动作了。<br />
秋老伯险些魂飞天外，颤巍巍去碰老母鼻息——原来只是睡着了。<br />
秋老伯长舒一口气，擦掉额上冷汗。<br />
“睡着也好，睡着也好。娘，今天中秋，等晚上醒了，我带你看月亮。”<br />
日沉月升。<br />
一轮圆月静静悬在高天之上，山中寂静如许。<br />
离渊终于站在了幻云崖边。<br />
好古怪的地方，幸好他提前动身。连过三道迷阵、三道困阵、三道杀阵，才算是踏入此地。<br />
放眼望去，一片幽深树木。<br />
铸剑师的小徒弟说，每到中秋之夜，他师父都会带上一壶烈酒来到此处，静坐一夜。<br />
那酒铸剑师不会喝，而是在离去之时，洒在幻云崖上。<br />
说是，以祭故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