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啊。”段惊觉从站起来，看向窗外晨光熹微的天，声音仿佛渡上了一层缥缈的云，“但他说过，愿意心甘情愿把命给我。”<br />
梅砚何等通透的人，当初被软禁在癯仙榭足足一年都能摸清楚朝堂上的局势，如今怎么会不知道段惊觉究竟是什么意思。<br />
他猛地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起身就要下床，却又被段惊觉拦住了。<br />
段惊觉那只纤白的手按住梅砚的肩膀，一双柳眼中全是道不明的情绪，顿了顿才说：“景怀，来不及了。”<br />
梅砚死死盯着他，薄唇轻启，问段惊觉：“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br />
段惊觉没急着答，而是收回了手，又在梅砚床榻前坐了，才闭上眼睛说：“我昨日出宫时，便听说陛下宣了景阳侯，是由大理寺卿杭大人亲自押进宫的，后来左相也进了宫。景阳侯逼宫造反，谋逆通敌，这是死罪，左相便劝陛下依着朝律判了刑，起初定的是杖毙。”<br />
梅砚听得一时心都在滴血，心口处又开始泛疼，却硬是忍着听段惊觉的下文。<br />
“廷杖打到八十的时候，怀王与南曛郡进宫求情，陛下便让人停了杖，又宣了太医，可太医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段惊觉睁开眼睛，眼尾带上了一点薄红，缓缓说，“是在戌时没的。”<br />
段惊觉没有骗梅砚，昨日戌时，景阳侯周禾周子春死在了那个暮色四起的时候。<br />
梅砚忽地抬手抚上了心口，嘴唇颤了颤，继而又呕出一口血来，然后整个人仰倒在了床榻上，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心力。<br />
“景怀！”段惊觉吓了一跳，连忙去控制梅砚心口的蛊虫，一边又对梅砚说，“你体内有血蛊，不可动气。”<br />
可梅砚已经疼得没了说话的力气，冷汗频频，更顾不上回答段惊觉，不多时就又昏睡了过去。<br />
等到梅砚再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东明一脸焦灼地守在他的床前。<br />
“主君……”<br />
梅砚听着东明唤自己，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他问东明：“纸屏走了吗？”<br />
东明含着泪点了点头，“走了，世子临走之前还嘱咐了小人，说主君您只要别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就不会有事。”<br />
梅砚怔怔地看着床帐，没有再问段惊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对东明说：“子春没了。”<br />
东明闻言，那双本就红红的眼睛募地睁大了，竟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言一般，诧异道：“主君您说什么？”<br />
梅砚却比他还诧异，“你不知道？”<br />
东明连连摇头，眼睛里却又带上了泪。<br />
梅砚尚且泛着疼的心又凉了一瞬，周禾身死这么大的事，竟没有消息传出来？<br />
这怎么会……<br />
梅砚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被血蛊折磨了数月，他形容消瘦的不成样子，脸色极白，唇上也没有半分血色，只一双杏眸温着光，带一点“雪胎梅骨，醉玉颓山”的旧时气度。<br />
他冷声道：“东明，你去备马车，我要进宫。”<br />
东明还没从周禾身死的噩耗里回过神来，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哭着说：“主君这身子如何能出去？您若有话要同陛下说，小人去一趟便是了。”<br />
“我等不了。”梅砚抬头，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近晌午了，素来疏淡的一张脸竟显得急切万分。<br />
东明从没见过梅砚这样的神情，一时也有些慌了，他不知道梅砚为何要进宫，却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站了两下才起来，连声道：“主君别急，小人这就去备车。”<br />
作者有话说：<br />
本章写于壬寅年春，窗外细雨绵绵，我说：周禾死的时候我要哭一哭。<br />
第98章 清醒<br />
梅砚进宫的时候刚过了正午时分, 恰是一天之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东明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陪着。<br />
但快到昭阳宫的时候, 梅砚却摆了摆手，没让东明跟进去。<br />
东明心知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也不敢再跟着, 攀着廖华的胳膊站到了回廊下等着。<br />
梅砚伸手推开殿门, 独自一人进了昭阳宫的内室。<br />
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得散不开的酒气，梅砚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然后便看到了倚坐在窗前地面上的宋澜。<br />
乖张偏执的帝王只穿着一身素袍，那双锋利的眸子里遍布血丝，眼下带着两团淡淡的乌青, 像是卸去了浑身的锐刺。<br />
他抱着酒壶一口一口地酌着，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失意与颓丧。<br />
梅砚款步走近，一眼就看见了窗边那只早已经死去多时的鹦鹉，葱绿色的羽毛沾了零星血迹, 鸟喙微微张着, 像是被宋澜活生生掐死的。<br />
他抿着唇站定, 目光在宋澜和鹦鹉两者之间落了个来回，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br />
靠坐在窗边的宋澜闻声一个哆嗦,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多了个人, 半晌才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正对上梅砚一双清寒的杏眸。<br />
一开口, 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少傅……”<br />
梅砚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抿着唇没说话, 然后就看到宋澜将手里的酒壶扔在地上, 一只手撑着地爬了起来。<br />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走路都有些晃，直到在梅砚面前站定的时候也直犯晕，看着梅砚竟还咧嘴笑了一下。<br />
“少傅怎么来了……”<br />
梅砚只觉得自己的鼻腔被酒气萦绕着，凭着记忆，他能认出来那是周禾爱喝的烧酒，终是忍无可忍，梅砚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往宋澜脸上甩了一耳光。
梅砚何等通透的人，当初被软禁在癯仙榭足足一年都能摸清楚朝堂上的局势，如今怎么会不知道段惊觉究竟是什么意思。<br />
他猛地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起身就要下床，却又被段惊觉拦住了。<br />
段惊觉那只纤白的手按住梅砚的肩膀，一双柳眼中全是道不明的情绪，顿了顿才说：“景怀，来不及了。”<br />
梅砚死死盯着他，薄唇轻启，问段惊觉：“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br />
段惊觉没急着答，而是收回了手，又在梅砚床榻前坐了，才闭上眼睛说：“我昨日出宫时，便听说陛下宣了景阳侯，是由大理寺卿杭大人亲自押进宫的，后来左相也进了宫。景阳侯逼宫造反，谋逆通敌，这是死罪，左相便劝陛下依着朝律判了刑，起初定的是杖毙。”<br />
梅砚听得一时心都在滴血，心口处又开始泛疼，却硬是忍着听段惊觉的下文。<br />
“廷杖打到八十的时候，怀王与南曛郡进宫求情，陛下便让人停了杖，又宣了太医，可太医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段惊觉睁开眼睛，眼尾带上了一点薄红，缓缓说，“是在戌时没的。”<br />
段惊觉没有骗梅砚，昨日戌时，景阳侯周禾周子春死在了那个暮色四起的时候。<br />
梅砚忽地抬手抚上了心口，嘴唇颤了颤，继而又呕出一口血来，然后整个人仰倒在了床榻上，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心力。<br />
“景怀！”段惊觉吓了一跳，连忙去控制梅砚心口的蛊虫，一边又对梅砚说，“你体内有血蛊，不可动气。”<br />
可梅砚已经疼得没了说话的力气，冷汗频频，更顾不上回答段惊觉，不多时就又昏睡了过去。<br />
等到梅砚再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东明一脸焦灼地守在他的床前。<br />
“主君……”<br />
梅砚听着东明唤自己，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他问东明：“纸屏走了吗？”<br />
东明含着泪点了点头，“走了，世子临走之前还嘱咐了小人，说主君您只要别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就不会有事。”<br />
梅砚怔怔地看着床帐，没有再问段惊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对东明说：“子春没了。”<br />
东明闻言，那双本就红红的眼睛募地睁大了，竟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言一般，诧异道：“主君您说什么？”<br />
梅砚却比他还诧异，“你不知道？”<br />
东明连连摇头，眼睛里却又带上了泪。<br />
梅砚尚且泛着疼的心又凉了一瞬，周禾身死这么大的事，竟没有消息传出来？<br />
这怎么会……<br />
梅砚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被血蛊折磨了数月，他形容消瘦的不成样子，脸色极白，唇上也没有半分血色，只一双杏眸温着光，带一点“雪胎梅骨，醉玉颓山”的旧时气度。<br />
他冷声道：“东明，你去备马车，我要进宫。”<br />
东明还没从周禾身死的噩耗里回过神来，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哭着说：“主君这身子如何能出去？您若有话要同陛下说，小人去一趟便是了。”<br />
“我等不了。”梅砚抬头，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近晌午了，素来疏淡的一张脸竟显得急切万分。<br />
东明从没见过梅砚这样的神情，一时也有些慌了，他不知道梅砚为何要进宫，却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站了两下才起来，连声道：“主君别急，小人这就去备车。”<br />
作者有话说：<br />
本章写于壬寅年春，窗外细雨绵绵，我说：周禾死的时候我要哭一哭。<br />
第98章 清醒<br />
梅砚进宫的时候刚过了正午时分, 恰是一天之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东明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陪着。<br />
但快到昭阳宫的时候, 梅砚却摆了摆手，没让东明跟进去。<br />
东明心知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也不敢再跟着, 攀着廖华的胳膊站到了回廊下等着。<br />
梅砚伸手推开殿门, 独自一人进了昭阳宫的内室。<br />
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得散不开的酒气，梅砚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然后便看到了倚坐在窗前地面上的宋澜。<br />
乖张偏执的帝王只穿着一身素袍，那双锋利的眸子里遍布血丝，眼下带着两团淡淡的乌青, 像是卸去了浑身的锐刺。<br />
他抱着酒壶一口一口地酌着，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失意与颓丧。<br />
梅砚款步走近，一眼就看见了窗边那只早已经死去多时的鹦鹉，葱绿色的羽毛沾了零星血迹, 鸟喙微微张着, 像是被宋澜活生生掐死的。<br />
他抿着唇站定, 目光在宋澜和鹦鹉两者之间落了个来回，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br />
靠坐在窗边的宋澜闻声一个哆嗦,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多了个人, 半晌才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正对上梅砚一双清寒的杏眸。<br />
一开口, 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少傅……”<br />
梅砚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抿着唇没说话, 然后就看到宋澜将手里的酒壶扔在地上, 一只手撑着地爬了起来。<br />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走路都有些晃，直到在梅砚面前站定的时候也直犯晕，看着梅砚竟还咧嘴笑了一下。<br />
“少傅怎么来了……”<br />
梅砚只觉得自己的鼻腔被酒气萦绕着，凭着记忆，他能认出来那是周禾爱喝的烧酒，终是忍无可忍，梅砚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往宋澜脸上甩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