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第279节
上面赫然是大历十九年庚戌科305名准进士中的302人姓名。<br />
唯三的漏网之鱼。<br />
一是吴遇，二是陈修，最后一位，就是自此吓破胆、龟缩休宁活了一辈子稀泥的方灼芝。<br />
听说这场舞弊案，举国上下光人头就砍了三个月。<br />
如此血雨腥风，才堪堪平息帝王心火。<br />
虽说这场是士子轻狂，做了二王争位的马前卒，可也叫文臣自此汲取血的教训，于皇权一事上，再不敢轻易指摘。<br />
此后数年，明孝重病昏迷，无一人敢上书换太子。<br />
太子死后，神宗垂暮，朝中大臣们各寻其路，可也只敢私下奔走、暗中运作。<br />
唯一一个不怕死的，除夕前血溅早朝。<br />
钦天监胆敢公然惦记老宁家那把椅子留给谁，自己落了个满门抄斩，幕后主使一个遁走投外、一个冷宫幽禁。<br />
是以开题如开棺，政治嗅觉稍稍好些的，都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br />
他们在京备考，前前后后呆了数月，朝中局势，纵使不见全貌，也窥得懂一二。<br />
泰王一生蛰伏，看似碌碌。<br />
却倾尽一生，兵不血刃地替先皇两位皇孙正了血脉。<br />
葬礼之后，众人疏忽回神。<br />
当下局势，彷如回到十九年的夺嫡现场。<br />
这时候，这一科，这种题……<br />
有了前事之师，这题考的哪是论政，分明是站队！<br />
贡士们想通关节，抖如筛糠。<br />
实在是怕这场殿试也要重回当年梦魇。<br />
可题还是得答。<br />
殿试交白卷，罪名可大可小，往重了说是藐视朝堂，也要被问罪的。<br />
高宗夸不得，神宗骂不得，去掉这两项，好像也没甚可写了。<br />
小猪大脑空白一个时辰，才被警锣敲通任督二脉。<br />
不好写，那就不写。<br />
反正学生才疏学浅，殿试答卷跑个题算什么！<br />
其他人也有鬼精的。<br />
有称皇宫威仪太甚吓到语无伦次的，有称紧张太过看漏第一问的，也有——<br />
天人交战后，老实巴交写实话的。<br />
原疏咬着笔帽，思前想后，终是把心一横。<br />
他想，这位前不久才下罪己诏，或是他人之将死，想听一耳朵真话呢？<br />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做皇帝怎么能如此敏感，在意旁人看法？！<br />
于是，他提笔规劝。<br />
孰上孰下，不过史官一笔，至于功过得失，还需留待后人说。<br />
真正招贤举能、治国平天下的人，自然会名垂千史。<br />
这般切入点，实在精妙。<br />
兼之顾琰之说，策问策问，重点在策。后文他肝尽生平所学，凑出“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治国理论，很是可圈可点。<br />
如此误打误撞，这份卷子最后竟入了苏训的眼。<br />
点了个第三。<br />
可他贯来不太自信，并不知道这属超常发挥。<br />
还以为自己这般投机取巧、避重就轻，定会招皇帝厌弃。<br />
是以他考完心事重重，生怕被粗暴判个罪名。<br />
可即便如此，他与众人仍默契一致，一律对试题守口如瓶。<br />
他不想牵累顾悄。<br />
若皇帝如十九年那样，是想钓鱼，他断不能叫顾悄咬钩。<br />
见不到饵，自然也就咬不上钩。<br />
若皇帝是想寻由头株连，他也秘密给顾准同谢昭递了消息。<br />
他相信即便顾家抵不住帝王猜忌，谢昭手眼通天，也必定保得住他兄弟。<br />
至于自己退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br />
整场传胪礼，众人如提线木偶，被礼官引着走流程。<br />
几经拜扣后，读卷官终于开始拆卷。<br />
见到那熟悉的檀香木案、红锦案衬，贡生们齐齐松了口气。<br />
不是白的就好，不是白的就好。<br />
旧时不兴什么悬念，苏训按钦定的一、二、三名依次拆去糊名。<br />
第一名露出名字时，苏训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br />
第175章<br />
第一卷, 宋如松。<br />
苏训监察南直时，曾数次听人提起他。<br />
说他禅机佛缘绊身，注定一生孤苦坎坷, 与仕途无缘。<br />
他嗤笑。<br />
不过是一个因心障不得不止步府试的懦弱之人, 附庸什么玄天鬼神。<br />
这种人, 纵然有才, 可无驭才之能, 终归是难堪大用。<br />
徽州府试，青年答卷果不出众。<br />
谁成想不过半年，休宁那竿被风雪压弯的瘦竹, 已然找到温宜的土壤。<br />
不止蛮横生在, 更有与天争命之相。<br />
听到自己名字, 青年颔首出列, 叩谢皇恩。<br />
帝王御前，不惊不惧；拨得头筹, 荣宠不惊。<br />
担得起“光华内敛、神物自晦”八字。<br />
他的答卷一如其人。<br />
整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敢议王政得失，还议得神宗无可指摘的士子。<br />
“太祖治世, 一言以蔽之，政因时而异。<br />
开元之初，治乱世则兵重；永平之后，治平世则德重。<br />
是以政之得失不在于内外，在于世轻世重也。”<br />
他并未莽撞直书二皇对错, 反以太祖治国方略为鉴。<br />
言外之意，既有太祖永平盛世在前, 高宗承其后，理应德治天下。<br />
至于后来国本为何动摇, 神宗自己还不清楚吗？<br />
这一策既针砭时弊，亦叫神宗辩无可辩。<br />
太祖功勋赫赫，他还没有刚愎到敢否定他老子。<br />
其实，这一场贡士们都误会了他。<br />
他借题发挥，不想杀人，只想求一个真相。<br />
依稀卅载忆开元，遥念壬辰全盛年。<br />
海宇承平娱旦暮，京华冠盖萃英贤。【注】<br />
不止士子朝臣，凡市井有人处，人人都在传颂昔日繁华。<br />
忆开元，念弘景，同时沉默着表达对当朝的不满。<br />
他是真想知道，他苦心经营三十七年，到底哪里比不过兄长那短短三年。<br />
可惜纵使牛犊，也知怕虎。<br />
敢直言不讳的简直凤毛麟角。<br />
他暗叹一声，示意下一卷。<br />
窥了眼殿上，苏训接着拆第二卷。<br />
这位更令他意外。<br />
黄炜秋。<br />
短短一年，昔日不学无术的皇商，一朝摇身成新科进士。<br />
这跨度，岂止惊异，还有些惊悚。<br />
他自入皇城起，一直在苏侯偏院读书，甚是低调。<br />
不曾与京中旧识联络，是以这下出场，列班的大臣里，传出几声抽气。<br />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br />
只听说科考班能让榆木开窍，没听说过这班还能叫癞蛤ma换头啊。
唯三的漏网之鱼。<br />
一是吴遇，二是陈修，最后一位，就是自此吓破胆、龟缩休宁活了一辈子稀泥的方灼芝。<br />
听说这场舞弊案，举国上下光人头就砍了三个月。<br />
如此血雨腥风，才堪堪平息帝王心火。<br />
虽说这场是士子轻狂，做了二王争位的马前卒，可也叫文臣自此汲取血的教训，于皇权一事上，再不敢轻易指摘。<br />
此后数年，明孝重病昏迷，无一人敢上书换太子。<br />
太子死后，神宗垂暮，朝中大臣们各寻其路，可也只敢私下奔走、暗中运作。<br />
唯一一个不怕死的，除夕前血溅早朝。<br />
钦天监胆敢公然惦记老宁家那把椅子留给谁，自己落了个满门抄斩，幕后主使一个遁走投外、一个冷宫幽禁。<br />
是以开题如开棺，政治嗅觉稍稍好些的，都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br />
他们在京备考，前前后后呆了数月，朝中局势，纵使不见全貌，也窥得懂一二。<br />
泰王一生蛰伏，看似碌碌。<br />
却倾尽一生，兵不血刃地替先皇两位皇孙正了血脉。<br />
葬礼之后，众人疏忽回神。<br />
当下局势，彷如回到十九年的夺嫡现场。<br />
这时候，这一科，这种题……<br />
有了前事之师，这题考的哪是论政，分明是站队！<br />
贡士们想通关节，抖如筛糠。<br />
实在是怕这场殿试也要重回当年梦魇。<br />
可题还是得答。<br />
殿试交白卷，罪名可大可小，往重了说是藐视朝堂，也要被问罪的。<br />
高宗夸不得，神宗骂不得，去掉这两项，好像也没甚可写了。<br />
小猪大脑空白一个时辰，才被警锣敲通任督二脉。<br />
不好写，那就不写。<br />
反正学生才疏学浅，殿试答卷跑个题算什么！<br />
其他人也有鬼精的。<br />
有称皇宫威仪太甚吓到语无伦次的，有称紧张太过看漏第一问的，也有——<br />
天人交战后，老实巴交写实话的。<br />
原疏咬着笔帽，思前想后，终是把心一横。<br />
他想，这位前不久才下罪己诏，或是他人之将死，想听一耳朵真话呢？<br />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做皇帝怎么能如此敏感，在意旁人看法？！<br />
于是，他提笔规劝。<br />
孰上孰下，不过史官一笔，至于功过得失，还需留待后人说。<br />
真正招贤举能、治国平天下的人，自然会名垂千史。<br />
这般切入点，实在精妙。<br />
兼之顾琰之说，策问策问，重点在策。后文他肝尽生平所学，凑出“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治国理论，很是可圈可点。<br />
如此误打误撞，这份卷子最后竟入了苏训的眼。<br />
点了个第三。<br />
可他贯来不太自信，并不知道这属超常发挥。<br />
还以为自己这般投机取巧、避重就轻，定会招皇帝厌弃。<br />
是以他考完心事重重，生怕被粗暴判个罪名。<br />
可即便如此，他与众人仍默契一致，一律对试题守口如瓶。<br />
他不想牵累顾悄。<br />
若皇帝如十九年那样，是想钓鱼，他断不能叫顾悄咬钩。<br />
见不到饵，自然也就咬不上钩。<br />
若皇帝是想寻由头株连，他也秘密给顾准同谢昭递了消息。<br />
他相信即便顾家抵不住帝王猜忌，谢昭手眼通天，也必定保得住他兄弟。<br />
至于自己退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br />
整场传胪礼，众人如提线木偶，被礼官引着走流程。<br />
几经拜扣后，读卷官终于开始拆卷。<br />
见到那熟悉的檀香木案、红锦案衬，贡生们齐齐松了口气。<br />
不是白的就好，不是白的就好。<br />
旧时不兴什么悬念，苏训按钦定的一、二、三名依次拆去糊名。<br />
第一名露出名字时，苏训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br />
第175章<br />
第一卷, 宋如松。<br />
苏训监察南直时，曾数次听人提起他。<br />
说他禅机佛缘绊身，注定一生孤苦坎坷, 与仕途无缘。<br />
他嗤笑。<br />
不过是一个因心障不得不止步府试的懦弱之人, 附庸什么玄天鬼神。<br />
这种人, 纵然有才, 可无驭才之能, 终归是难堪大用。<br />
徽州府试，青年答卷果不出众。<br />
谁成想不过半年，休宁那竿被风雪压弯的瘦竹, 已然找到温宜的土壤。<br />
不止蛮横生在, 更有与天争命之相。<br />
听到自己名字, 青年颔首出列, 叩谢皇恩。<br />
帝王御前，不惊不惧；拨得头筹, 荣宠不惊。<br />
担得起“光华内敛、神物自晦”八字。<br />
他的答卷一如其人。<br />
整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敢议王政得失，还议得神宗无可指摘的士子。<br />
“太祖治世, 一言以蔽之，政因时而异。<br />
开元之初，治乱世则兵重；永平之后，治平世则德重。<br />
是以政之得失不在于内外，在于世轻世重也。”<br />
他并未莽撞直书二皇对错, 反以太祖治国方略为鉴。<br />
言外之意，既有太祖永平盛世在前, 高宗承其后，理应德治天下。<br />
至于后来国本为何动摇, 神宗自己还不清楚吗？<br />
这一策既针砭时弊，亦叫神宗辩无可辩。<br />
太祖功勋赫赫，他还没有刚愎到敢否定他老子。<br />
其实，这一场贡士们都误会了他。<br />
他借题发挥，不想杀人，只想求一个真相。<br />
依稀卅载忆开元，遥念壬辰全盛年。<br />
海宇承平娱旦暮，京华冠盖萃英贤。【注】<br />
不止士子朝臣，凡市井有人处，人人都在传颂昔日繁华。<br />
忆开元，念弘景，同时沉默着表达对当朝的不满。<br />
他是真想知道，他苦心经营三十七年，到底哪里比不过兄长那短短三年。<br />
可惜纵使牛犊，也知怕虎。<br />
敢直言不讳的简直凤毛麟角。<br />
他暗叹一声，示意下一卷。<br />
窥了眼殿上，苏训接着拆第二卷。<br />
这位更令他意外。<br />
黄炜秋。<br />
短短一年，昔日不学无术的皇商，一朝摇身成新科进士。<br />
这跨度，岂止惊异，还有些惊悚。<br />
他自入皇城起，一直在苏侯偏院读书，甚是低调。<br />
不曾与京中旧识联络，是以这下出场，列班的大臣里，传出几声抽气。<br />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br />
只听说科考班能让榆木开窍，没听说过这班还能叫癞蛤ma换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