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br />
季辞轻飘飘说了句，翻身下马。<br />
“表哥！”<br />
他刚迈出一步，顾璟舟终是没忍住，出声唤住了他。<br />
季辞脚步一顿，也回头，与马上的少年对峙。<br />
季辞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笑意，那模样让顾璟舟忍不住蹙起了眉。<br />
总觉得他像是在托孤一样。<br />
“南砚……”<br />
“不可能，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将来养育，别指望我，要么等诗诗生下来，我就会让它叫我爹爹，我带着诗诗远走高飞，让它连知道亲爹的机会都没有。”<br />
顾璟舟打断他的话。<br />
明明此前还恨不得他去死，但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忽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br />
季辞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没再多说，朝着柳云诗的方向走过去。<br />
他走得并不算慢，一步一步闲庭散步一般。<br />
及至到了中线的位置，他就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已经带着柳云诗站在中线位置的靖王。<br />
靖王也不是磨蹭的人，一把将柳云诗推了过去，季辞猛地转身将她扶稳，递给追过来的季辞。<br />
他只来得及在扶她的时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其实有机会再摸摸她的肚子，但他没有。<br />
很快，柳云诗被顾璟舟抱起迅速回到自己队伍的时候，季辞也被靖王的人绑着，拖到了马后。<br />
第92章<br />
柳云诗昏昏沉沉间,隐约知道是季辞拿他自己换了她。<br />
她想开口阻止，但只张了张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一阵阵绞痛，身上体温迅速流逝。<br />
她只能强迫自己回头,遥遥看了眼跟在马后的男人。<br />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亦或者说,这一刻就是他刻意筹谋的结果。<br />
他一袭白衣胜雪,远山如画一般的眉眼温柔,身姿纤拔若松，晃眼一看便璀璨的令人移不开目光。<br />
恍惚之间，柳云诗似乎看到了从前第一次,在季府门口看到的他。<br />
那时候他被一群下属簇拥着,走到季府门口,那么鲜明而众星捧月的一个人。<br />
她浑身狼狈至极，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唤了声“公子”。<br />
季辞本都已经走了过去，闻声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然后立于台阶之上,缓缓回过头来。<br />
日光落入他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耀,又如深潭泛着粼粼波光。<br />
他唇角含笑，压着眼帘看向她，淡声问：“姑娘是？”<br />
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柳云诗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其实早在那时候,那个璀璨又清逸的公子哥儿，就在她心间刺入了一道小小的痕迹。<br />
只不过当时，她未曾察觉罢了。<br />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亦缓缓回头朝她看去，原本就温柔的眉眼此刻更是蓄满了缱绻和眷恋，虽是被绑在马后面，却没有一丝狼狈。<br />
他深深看她一眼，对她微微抬了抬唇角。<br />
柳云诗的泪一瞬间涌了出来。<br />
这一刻她似乎能读懂他眉眼间的意思，她忽然生出许许多多的后悔。<br />
当时倘若不从他身边逃开，或者这几日，她多关心他一些，那日他母亲身死，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br />
眼泪模糊了眼睛，柳云诗赶忙擦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辞，近似贪婪地看不够一般。<br />
她好怕，这一面就是此生见他的最后一面。<br />
好怕他一转身，他们之间便是永别。<br />
可他是她腹中还是的父亲，在她决定与他好好过的时候，她的生命中怎么可以突然没了他。<br />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柳云诗心中像刀绞一样，伴随着小腹一起狠狠折磨着她。<br />
可尽管她再认真地看着他，他还是在靖王一声呼和声中被带走了。<br />
瞧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柳云诗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顾璟舟身上跳下来，一把推开他便要追着季辞而去。<br />
顾璟舟神色陡变，急忙将她重新拉回来搂在怀中。<br />
“诗诗！诗诗你别冲动！我们定然会有办法救他！诗诗！”<br />
柳云诗已经哭得丧失了理智，一下下狠推他，哭到窒息：<br />
“你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br />
“你听我讲，诗……”<br />
“顾璟舟！从前你就想杀了他！如今他被带走，趁了你的心吧！”<br />
顾璟舟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他神色痛苦地看向柳云诗，手中却不敢放开分毫。<br />
柳云诗说完这句话后，也怔了一下。<br />
她方才心里难受，便想让他也难受，才丧失理智地说出了那句t话。<br />
她渐渐止住哭声，抿了抿唇，小声低头道歉：<br />
“对不起，南砚，我不是……”<br />
“我知道。”<br />
顾璟舟的语气中终于也忍不住带了哭腔。<br />
此刻季辞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敌军重重叠叠的人马之后，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太重，尤其是提到了靖王的弟弟。<br />
杀亲之仇再加上政治立场的对立，也许柳云诗不知道季辞会受到什么折磨，但在战场上浸润多年，也俘获俘虏无数的顾璟舟却是一清二楚的。<br />
他抬眸朝着季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轻轻搂住柳云诗，极尽温柔道：<br />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诗诗，你难受就哭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将季辞救出来。”<br />
柳云诗从被靖王抓去就一直胆战心惊，方才在马背上又受了惊吓，后来眼睁睁看着季辞替了她。<br />
她从身体到心理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听见顾璟舟这句温柔的安慰后，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br />
……<br />
四周一片虚无，黑濛濛的丛林中什么也看不见。<br />
到处都是彻骨的冷，寒雾落在手臂和脖颈上，化成一层湿漉漉黏腻腻的冰凉。<br />
柳云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br />
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空阒的林中，不知该走向哪里。<br />
忽然，前面出现一道微弱的光，像是将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泛着微弱光芒的地方，隐隐发出温暖的热意。<br />
柳云诗瞧着那里，不自觉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光源的方向移动。<br />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唤，“诗诗……”<br />
她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朝后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br />
柳云诗歪着头想了想，只觉得那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br />
于是她又回头，继续朝前走去。<br />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要清晰许多，男人含着悲伤和急切，又唤了声，“诗诗……”<br />
柳云诗脚步彻底停住。<br />
她向后看了一眼，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大。<br />
忽然，她终于想起，那是顾璟舟的声音！是她的少年郎，她的南砚，她的……爱人。<br />
就在她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远方的光束突然消失。<br />
整个丛林开始扭曲、旋转，连带着她一起被狠狠撕扯。<br />
然后“砰”的一声，黑暗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光一下涌了进来，声音清晰灌入耳中，柳云诗感觉身上撕心裂肺的疼。<br />
“醒了！夫人醒了！”<br />
柳云诗恍惚了一下，听出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的声音，她下意识蹙了蹙眉。<br />
就是这个老大夫骗了她，害得她没流掉孩子不说，还被季辞和顾璟舟重新找到。<br />
季辞……<br />
季辞？！<br />
柳云诗蓦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想了起来。<br />
“诗诗！”<br />
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顾璟舟沙哑的声音，同黑暗中那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诗诗，你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br />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br />
柳云诗缓慢地回头，视线落在顾璟舟憔悴的面容上。<br />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继而朝着他身后看去。<br />
房间里站了许多人，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楚郁、楚嬛、老大夫、甚至顾璟舟不知从哪儿将绿鸢都带了过来。<br />
小丫头此刻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再没有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纯真。<br />
然而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那个人。<br />
顾璟舟见她不说话，心中一惊，看了戴渊一眼，急忙又小心翼翼唤了声，“诗诗，你……认识我是谁么？”<br />
柳云诗闻声，这才重新看向他。<br />
她想对他笑，却扯了个比哭还难堪的表情，“南砚……”
季辞轻飘飘说了句，翻身下马。<br />
“表哥！”<br />
他刚迈出一步，顾璟舟终是没忍住，出声唤住了他。<br />
季辞脚步一顿，也回头，与马上的少年对峙。<br />
季辞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笑意，那模样让顾璟舟忍不住蹙起了眉。<br />
总觉得他像是在托孤一样。<br />
“南砚……”<br />
“不可能，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将来养育，别指望我，要么等诗诗生下来，我就会让它叫我爹爹，我带着诗诗远走高飞，让它连知道亲爹的机会都没有。”<br />
顾璟舟打断他的话。<br />
明明此前还恨不得他去死，但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忽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br />
季辞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没再多说，朝着柳云诗的方向走过去。<br />
他走得并不算慢，一步一步闲庭散步一般。<br />
及至到了中线的位置，他就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已经带着柳云诗站在中线位置的靖王。<br />
靖王也不是磨蹭的人，一把将柳云诗推了过去，季辞猛地转身将她扶稳，递给追过来的季辞。<br />
他只来得及在扶她的时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其实有机会再摸摸她的肚子，但他没有。<br />
很快，柳云诗被顾璟舟抱起迅速回到自己队伍的时候，季辞也被靖王的人绑着，拖到了马后。<br />
第92章<br />
柳云诗昏昏沉沉间,隐约知道是季辞拿他自己换了她。<br />
她想开口阻止，但只张了张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一阵阵绞痛，身上体温迅速流逝。<br />
她只能强迫自己回头,遥遥看了眼跟在马后的男人。<br />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亦或者说,这一刻就是他刻意筹谋的结果。<br />
他一袭白衣胜雪,远山如画一般的眉眼温柔,身姿纤拔若松，晃眼一看便璀璨的令人移不开目光。<br />
恍惚之间，柳云诗似乎看到了从前第一次,在季府门口看到的他。<br />
那时候他被一群下属簇拥着,走到季府门口,那么鲜明而众星捧月的一个人。<br />
她浑身狼狈至极，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唤了声“公子”。<br />
季辞本都已经走了过去，闻声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然后立于台阶之上,缓缓回过头来。<br />
日光落入他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耀,又如深潭泛着粼粼波光。<br />
他唇角含笑，压着眼帘看向她，淡声问：“姑娘是？”<br />
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柳云诗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其实早在那时候,那个璀璨又清逸的公子哥儿，就在她心间刺入了一道小小的痕迹。<br />
只不过当时，她未曾察觉罢了。<br />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亦缓缓回头朝她看去，原本就温柔的眉眼此刻更是蓄满了缱绻和眷恋，虽是被绑在马后面，却没有一丝狼狈。<br />
他深深看她一眼，对她微微抬了抬唇角。<br />
柳云诗的泪一瞬间涌了出来。<br />
这一刻她似乎能读懂他眉眼间的意思，她忽然生出许许多多的后悔。<br />
当时倘若不从他身边逃开，或者这几日，她多关心他一些，那日他母亲身死，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br />
眼泪模糊了眼睛，柳云诗赶忙擦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辞，近似贪婪地看不够一般。<br />
她好怕，这一面就是此生见他的最后一面。<br />
好怕他一转身，他们之间便是永别。<br />
可他是她腹中还是的父亲，在她决定与他好好过的时候，她的生命中怎么可以突然没了他。<br />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柳云诗心中像刀绞一样，伴随着小腹一起狠狠折磨着她。<br />
可尽管她再认真地看着他，他还是在靖王一声呼和声中被带走了。<br />
瞧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柳云诗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顾璟舟身上跳下来，一把推开他便要追着季辞而去。<br />
顾璟舟神色陡变，急忙将她重新拉回来搂在怀中。<br />
“诗诗！诗诗你别冲动！我们定然会有办法救他！诗诗！”<br />
柳云诗已经哭得丧失了理智，一下下狠推他，哭到窒息：<br />
“你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br />
“你听我讲，诗……”<br />
“顾璟舟！从前你就想杀了他！如今他被带走，趁了你的心吧！”<br />
顾璟舟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他神色痛苦地看向柳云诗，手中却不敢放开分毫。<br />
柳云诗说完这句话后，也怔了一下。<br />
她方才心里难受，便想让他也难受，才丧失理智地说出了那句t话。<br />
她渐渐止住哭声，抿了抿唇，小声低头道歉：<br />
“对不起，南砚，我不是……”<br />
“我知道。”<br />
顾璟舟的语气中终于也忍不住带了哭腔。<br />
此刻季辞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敌军重重叠叠的人马之后，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太重，尤其是提到了靖王的弟弟。<br />
杀亲之仇再加上政治立场的对立，也许柳云诗不知道季辞会受到什么折磨，但在战场上浸润多年，也俘获俘虏无数的顾璟舟却是一清二楚的。<br />
他抬眸朝着季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轻轻搂住柳云诗，极尽温柔道：<br />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诗诗，你难受就哭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将季辞救出来。”<br />
柳云诗从被靖王抓去就一直胆战心惊，方才在马背上又受了惊吓，后来眼睁睁看着季辞替了她。<br />
她从身体到心理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听见顾璟舟这句温柔的安慰后，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br />
……<br />
四周一片虚无，黑濛濛的丛林中什么也看不见。<br />
到处都是彻骨的冷，寒雾落在手臂和脖颈上，化成一层湿漉漉黏腻腻的冰凉。<br />
柳云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br />
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空阒的林中，不知该走向哪里。<br />
忽然，前面出现一道微弱的光，像是将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泛着微弱光芒的地方，隐隐发出温暖的热意。<br />
柳云诗瞧着那里，不自觉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光源的方向移动。<br />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唤，“诗诗……”<br />
她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朝后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br />
柳云诗歪着头想了想，只觉得那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br />
于是她又回头，继续朝前走去。<br />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要清晰许多，男人含着悲伤和急切，又唤了声，“诗诗……”<br />
柳云诗脚步彻底停住。<br />
她向后看了一眼，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大。<br />
忽然，她终于想起，那是顾璟舟的声音！是她的少年郎，她的南砚，她的……爱人。<br />
就在她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远方的光束突然消失。<br />
整个丛林开始扭曲、旋转，连带着她一起被狠狠撕扯。<br />
然后“砰”的一声，黑暗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光一下涌了进来，声音清晰灌入耳中，柳云诗感觉身上撕心裂肺的疼。<br />
“醒了！夫人醒了！”<br />
柳云诗恍惚了一下，听出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的声音，她下意识蹙了蹙眉。<br />
就是这个老大夫骗了她，害得她没流掉孩子不说，还被季辞和顾璟舟重新找到。<br />
季辞……<br />
季辞？！<br />
柳云诗蓦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想了起来。<br />
“诗诗！”<br />
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顾璟舟沙哑的声音，同黑暗中那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诗诗，你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br />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br />
柳云诗缓慢地回头，视线落在顾璟舟憔悴的面容上。<br />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继而朝着他身后看去。<br />
房间里站了许多人，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楚郁、楚嬛、老大夫、甚至顾璟舟不知从哪儿将绿鸢都带了过来。<br />
小丫头此刻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再没有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纯真。<br />
然而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那个人。<br />
顾璟舟见她不说话，心中一惊，看了戴渊一眼，急忙又小心翼翼唤了声，“诗诗，你……认识我是谁么？”<br />
柳云诗闻声，这才重新看向他。<br />
她想对他笑，却扯了个比哭还难堪的表情，“南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