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焦川县民将驴车让给他一人，脚不沾地就往北走，天边云蒸霞蔚，地下的人风尘仆仆，但个个情绪高涨，幻想着农先生说的黄金乡。</p><p> 不料前脚刚出郡，后脚官府就派了人来追捕，他们力尽筋疲，眼前发花，哪里跑得过官府的卫兵！眼见被团团围困，闪亮的刀刃逼到近前，闭了眼都准备好认命，远方传来尖锐的哨响——</p><p> 白衣小将坐在马上，提着金枪，英姿飒爽。</p><p> 身后士兵披甲执刃，气势汹汹。</p><p> “什么人，光天化日的为非作歹？！”</p><p> 官兵与行军如何抗衡，白衣小将没听他们狡辩，三两下就将所有官兵活捉生擒。</p><p> 被救下的焦川县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自知犯了大罪，尚在惶惶之中，看到这铁骑便觉得是朝廷来抓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风云巨变，这些兵丁转眼就将追捕他们的人给扣住了。</p><p> 躲在驴车上的张继连探头出来，惊喜喊：“沈老师？”</p><p> 沈清和骑了一匹枣色的马，他掀开幂蓠，正巧看到四仰八叉躺在驴车上，正感叹劫后余生的张继连。本以为只是寻常匪乱，这一路来已遇见不少，未曾想还能碰上清北的学生。</p><p> 张继连赶忙下车，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老师说了，遥光听罢冷笑一声：“尤家，正要找他去呢，倒自己送上门来了。”</p><p> 萧元政要率先清剿一批刺头世家，这处地界的尤严二家勾连祸乱，兼并土地，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又是三州交界的要地，是名单上第一批要处理的。</p><p> 遥光从西北赶赴京都，沈清和自从来到这里，只在寥寥几地打转，于是也请命随行，见识见识天地。</p><p> 一连几个氏族被灭，其他的还是横行无忌，钱权生人胆，看来是觉得这把火不会点到自己身上啊。</p><p> “这是我的老师！”</p><p> 张继连安慰还在不安的乡民，院长虽是他老师的老师，并未真正教导过他，但并不在意学生怎么称呼，而清北的学生们也情愿叫他‘老师’，仿佛这样就能与这位神一样的人物更亲近些似的。</p><p> “因为沈老师，世上才会有清北郡，你们不用怕！”</p><p> 乡民们的腿都还在发抖，农先生说的人跳下马来走到近前，摘下幂蓠，挺拔的身姿，俊美无俦的相貌，站在并不相称的黄土地里，风一吹过，整洁漂亮的衣服就哗啦啦响，他们瞬间就又没那么害怕。</p><p> 在他们朴素的眼界里，和神仙托生似的相貌，怎么会是坏人呢！</p><p> 张继连看身边人恍惚的神色，有些无语。他花费这么久时间，在本地免费教授农学，才得人尊敬地称一声‘先生’，倒还不如沈老师一亮相来的叫人心悦诚服……</p><p>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p><p> 不过沈老师啊，天生就该这么受人尊敬仰慕就是了！</p><p> 这转变来得太过迅疾，乡民们尚且不知作何反应，就听那位不似世间人的公子爽朗一笑，“你们也不必背井离乡，谁家有被侵吞的土地，被抓走服役的人，马上都会回来。”</p><p> 遥光一扯缰绳，金枪在他手中闪着炫目光亮：“土霸王快活了这么久，也该让风水转一转了。”</p><p> ……</p><p> 好端端的人，眼皮子底下被一群刁民劫走，不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藐视他们润安尤氏么！</p><p> 官府派了一支官兵，本家又派了一支府兵，去了快要两个时辰，俱是杳无音讯。</p><p> 不过一群刁民，还要花费多少心思，都是吃干饭的！</p><p> 料想除了缉捕伏诛，也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了，再等等吧！</p><p> 尤家私邸，入了冬池馆水廊长流不冻，假山怪石，玲琅其间，美婢妖童在游廊间穿行而过，数不清的富贵美色，沈清和踏足此地时凉凉地感叹，真是人间极乐之地，要不说还是本地人会享受呢。</p><p> 披甲的军队闯入，原本几可入画的风景瞬间搅散，名贵的花木被踩踏而过，侍从惊叫四散，乱作一团。</p><p> 沈清和皱眉看着乱窜的侍从，几个慌得差点一脖子撞在刀刃上。</p><p> 遥光声音一厉，拿出了战场上的架势：“镇西北巡抚使遥光，奉皇命而来，降者不杀，想保住小命的统统跪下！”</p><p> ……</p><p> 润安郡的地头蛇，一日之间便被拔除，连襟的严氏得知吓得肝胆俱碎，全家老少潜逃也不忘带着大包小包金银细软，最终在渡汉河时被沿岸的渔民检举，尽数押入牢狱。</p><p> 一时间人人拍手称快，叫好之声不绝。</p><p> 人心向背，不外如是。</p><p> 两岸百姓活了一辈子，只知道世上有个管天下的天子，但这天下太大，不知道有一日天子能降下甘露，恩泽到他们身上。</p><p> 树倒猢狲散，尤氏的罪行本来就多到难以遮掩，两郡百姓恰如枯木逢春，物证人证，雪片一样飞来。游街那日，沸反盈天，往日趾高气昂的豪家没了锦衣仆婢，近看也是肉体凡胎，与他们无甚区别。</p><p> 西北军走那日，百姓拜倒路边，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似山涛一浪高过一浪，比在和禁宫内日日闻悉得要动</p> ', ' ')('\n <p>人得多。</p><p> 沈清和这次只做陪客，看遥小将军白衣银甲，手段利落，上下贴服，无一不顺，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把式手腕。</p><p> 这世上万千寻常人并不知道云端上谈的什么权衡，时机，也不知道自己被碾来碾去，甚至在贵人眼中连棋桌也上不得，偶尔成了他们袖上沾染的浮灰，轻轻一掸，就落进了泥里。</p><p> 沈清和心下五味杂陈，从长计议是稳妥，可若是武力镇压来得不利不快，世上遭受磋摩的人就还是一日多过一日……那稳妥又是为了什么呢。</p><p> 无论如何，送走了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家族，两郡百姓唯有欢欣。</p><p> 今日开心，便奢靡一次，回家多吃碗饭吧！</p><p> 到底不是马背上长大的, 他在马上最多只能行进两三个时辰，再多就是筋酥骨软，双腿都使不上劲。为了不耽误行军, 西北军又对他十分照顾，为他找了辆简单的马车, 速度倒也不慢。</p><p> 此次上下一心，润安尤氏的剿灭行动顺利得不得了, 回去的比预想的提早了两日。润安郡地处三州交界，沈清和喜欢这地方, 面向三州招收学生, 在这里再办上个新分院, 也是合适得很。</p><p> 事情办完了, 他坐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 才有心神想些别的事。他抬起手, 露出腕上一串犹带水檀气息的念珠——</p><p> 纹路精致, 浑然天成, 但说实话，自问他本人与东西实在不搭。但这是皇帝陛下摘下的贴身之物, 说是能保平安，以示尊敬, 那也就随身戴着。</p><p> 沈清和将念珠从手腕摘下, 放在手心一颗颗拨弄。坊间传闻，昭桓帝不喜神鬼之说, 惠文帝在位时建了多少宫观庙宇, 他就拆了多少座。沈清和原先也信了这套说辞，直到见过萧元政宽大袖下藏着这串佛珠，还有珑璋台的墙面上隐藏着的小佛龛……</p><p>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p><p> 嗯……皇帝的小秘密。</p><p> 他将珠子收拢进手心，这样晃晃悠悠的交通工具最容易叫人思绪乱飘。沈清和没忍住，又想到了在含章殿的后室暖阁里，覆在眼前的双手，掌心炙热的温度，还有那意味不明的吐息……</p><p> 他触上自己的眉心，雍朝人就是再不拘小节，这也……</p><p> ……到底怎么个事儿啊？！</p><p> 他开始往前头捋，历代皇帝中，扶持男妃也数见不鲜，理论上来说可能是司空见惯的，可当那些茶余饭后供人闲谈的野史趣闻，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是天降雷殛，劈得人外焦里嫩。</p><p> “清和！”窗帐被一只手掀开，遥光坐在他心爱的白马上，矮身大咧咧往车厢里看。</p><p> 沈清和被吓一跳，深吸口气，好整以暇与他对视。</p><p>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遥光拿起挂在腰间的物什——一枚玄色的长筒，用了一小块牛皮包裹，裸露在外的部分反射着闪亮的光。“这玩意儿你怎么想出来的，也太好使了！有了这东西，还要什么斥候与瞭望军，真可谓是‘千里之眼’！什么时候能叫你的学生弄个千里耳出来？”</p><p> “是望远镜。”沈清和纠正，四大发明在战场上能够展现着关键性的用处。遥光从前一视同仁对所有书院都看不大上，但等这些装备一配到军上，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他是半个不好也说不出了。</p><p> “真把我当是神仙了，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可造不出来。”窃听设备需要的科技可比望远镜高了不止一点半点，有生之年能不能摸到边角也难说。</p><p> 遥光身后的中年将领也引马上前，咧着嘴角道：“别说这东西，就是我们将士的盔甲刀枪也不可同日而语！又轻又硬，又快又利，寻常的箭镞破不了甲，其他的甲胄碰上我们的武器，就和纸片一样脆！”</p><p> 后头有人应声：“是啊是啊，刚到手那会儿，将士们睡觉都要抱着，没见过这样的好的东西啊！”</p><p> “下次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们还要啊沈老师！”</p><p> 西北军一群大老粗，也爱跟着学生一起叫‘沈老师’，北地出生，又常年行军在外，戍守边疆，脸颊上难免会有长久浸润风雪的红丝，说话带着西北当地豪迈的音色，嗓门又大又亮，敞亮的像天上高挂的红太阳。</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