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他看着唤春坐在床头，愁眉憔悴的模样，手掌按在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p><p> 唤春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残泪，轻轻“嗯”了一声，“陛下累了一天了，我先服侍陛下休息。”</p><p> 萧湛摇摇头，按在她欲起身的动作，“你才是累了一天了，去休息会儿，这里我来看着。”</p><p> 唤春执意不肯离去，只到一旁的榻上歪了一会儿，萧湛拿来毯子帮她盖上，手指抚了抚她红润的眼梢，她才刚躺下，就好似已经睡着了，果然是累坏了。</p><p> 她很少哭，面对自己的时候一贯是笑脸相迎。先前想起前夫的时候，她在自己面前掉过一回泪，他把宣儿给她接来时，她也哭了一回。</p><p> 这个看似坚韧顽强的女子，只有想起家人，才会卸下坚强的外壳，露出自己最脆弱柔软的一面。</p><p> 萧湛蓦地冒出一个念头，将来某一日，她会不会也因为在乎自己而哭呢？</p><p> 他不知道，默默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残泪。</p><p> ……</p><p> 翌日天蒙蒙亮时，梁宣的热终于退下了，众人便都暂时放下了心。</p><p> 这时，便有内监急急来报，说昨日的审讯已经有结果了，那女子的回答全对上了。</p><p> 公主养在深宫之中，外人不见其面，不知其容，凭她空口白牙说自己是公主，那便是了吗？她若真是杨皇后嫡出公主，自然对弘农杨氏一族如数家珍，对洛阳宫廷了解极深。人被押送廷尉后，廷尉卿便直接请了中书侍郎杨琛来询问杨皇后家事，经过连夜查问，皆验对无误。</p><p> 萧湛得知结果，眉峰紧了一紧。</p><p> 唤春见他神色不对，察觉似乎有事，便主动问了问内监是什么事？听完内监的汇报后也是心头一震。</p><p> 洛阳覆灭时，后妃公主都被胡人掳走，被胡人赏赐了将士，怎么还会有公主逃脱渡江？</p><p> 萧湛让内监退下后，沉声对她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便下放到了廷尉审讯，昨日也和大臣们商议了此事，如今新朝初建，需要稳定天下人心，若真是个公主，将其供养起来后，还能树立新朝善待中朝宗室遗孤的好名声，自然是好。可若是个假的，也不知受何人指使？”</p><p> 唤春若有所思道：“可如今她的口供全对上了，如果是假的，那指使她的人，必然对杨氏，对皇室的情况极度了解。就算是真的，也难保不是被北方胡人策反后派来的奸细。”</p><p> 萧湛点点头，“我正是有此担忧，今日还要继续跟百官商议如何安置她。”</p><p> 唤春便催促他先以国事为重，让他先过去处理朝政，这边她自己照顾就行，萧湛便先行离去了。</p><p> 刚巧这一日也是萧恂来显阳殿请安的日子，萧湛前脚刚走，他后脚便来了。</p><p> 请安后，听说梁宣病了，萧恂也来慰问关怀了一番。</p><p> 唤春替儿子致着谢，“太子有心了，宣儿已经好多了，等他好利索了，我定让他亲自到东宫跟殿下致谢。”</p><p> 萧恂颔首道：“弟弟生病，做兄弟的关心是应该的，母亲也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别太操劳了。”</p><p> 唤春点点头，二人又客气关心几句后，便让他先回去，别让这边的病气渡给他了。</p><p> 萧恂遂恭谨告退，从显阳殿出来时，刚巧见到响云领着宫人端药过来。她穿着一件水绿色大袖襦衣，缃黄色十八破裙，比去年刚来东府时出落的更出挑明艳了。她今年及笄，已经是个成人的大姑娘了。</p><p> 萧恂望着她走来，对她作揖，“二姨。”</p><p> 响云扫了他一眼，便冷下了脸，避开视线不看他。自那日荡秋千时被丹阳郡主羞辱后，她就再不肯理他了，如今她已是有夫家的人了，也该更加避嫌。</p><p> 何况，他还夺走了本该属于她外甥的太子位，她对他也就更加没有好感了。</p><p> 彩月见她不应，忙帮她开脱道：“太子殿下来跟夫人请安吗？真是不巧，小郎君发了些热，昨夜里众人忙活了一宿，小娘子也是一夜没合眼，有些累着了才不爱说话。”</p><p> 说完后，还拉了拉响云衣袖，暗示她不要太下萧恂的面子了，那毕竟是太子。</p><p> 萧恂不以为意，只点点头道：“我刚去看过梁家弟弟了，他已经醒了，看起来好了很多，有母亲和二姨照顾，想来马上就能痊愈了。”</p><p> 响云嘴角动了动，勉强回了一句，“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了。”便要越过他进去看梁宣。</p><p> 就在这时，萧恂却往她跟前追了一步，突然问道：“听说二姨跟荀氏郎君定亲了？”</p><p> 挑拨离间有皇帝给阿娘做主，他可以跟……</p><p> 他个子很高，往道上一挡，她便无路可走了。</p><p> 响云只好停下脚步，随便敷衍道：“定下有些时日了。”</p><p> 萧恂微微笑了笑，道：“先头我还见过这位荀郎，年轻有才，根基富贵，果然是位才貌仙郎，二姨对他还满意吗？”</p><p> 响云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这又不关他的事，“陛下选的亲事，我自然是满意的。”</p> ', ' ')('\n <p> 萧恂点点头，“荀氏颍川旧姓，素来自视甚高，二姨虽也是名门出身，可家中终究无男依靠，婚后若是有了委屈，尽可说与我，我为二姨做主。”</p><p> 响云蹙了蹙眉，莫名一阵不自在，勉强道：“荀氏虽门贵，可荀郎是宽雅温善之人，待人一向客气有礼，想来也不会闹出龃龉。”</p><p> 萧恂摇了摇头，“男人没成婚的时候是这样，成了婚指不定会怎样呢。二姨生的貌美，就更该擦亮眼睛选男人。”</p><p> 他这话说的暧昧不明，也不知是真好心提醒她呢，还是存心挑拨离间。不过响云不在乎，她就是想嫁个高门，不失旧时身份，既然得了这高门，那是凭美色还是凭才德便都不重要了。</p><p>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对我是见色起意了？”响云眉梢扬了一下。</p><p> 萧恂不置可否，“其实男人都一样虚伪，嘴上是好德而不好色，但真正能做到克己复礼的，却是凤毛麟角。因为难做到，所以真君子才尤为可贵。”</p><p> 响云冷冷打断了他，“我相信荀郎是一位真君子。”斩钉截铁，铿锵有力。</p><p> 萧恂被她那态度刺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挺维护她那未婚夫。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退开一步，让她过去。</p><p> “那就好。”</p><p> 响云心里乱糟糟的，胡乱福了个身，与他擦肩而过。</p><p> 萧恂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沉了沉。</p><p> ……</p><p> 偏殿内，唤春正搂着梁宣，喂他喝些薯蓣粳米粥，小孩子发热时不宜多食，免得积食更不利于痊愈。喝些清爽的粥，滋阴养脾，又能补充精气恢复快。</p><p> 响云端着药过来，“宣儿好些了吗？”</p><p> “刚吃了些粥，就等药呢。”唤春摸了摸药碗，疑惑道：“怎么凉了？”</p><p> 响云道：“刚在外边遇到太子，跟他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p><p> 唤春眉尖一蹙，面色沉下几分，让弄珠去隔水温一温药，又正色提醒她道：“先头我还跟陛下说，你越来越大了，在宫里一直寄住不是法子，你若是跟荀郎处的差不多了，就早日把婚事办了，也就都安下心了。你和太子终究没有血缘，又年纪相若，男女有别的，往后还是注意些好。”</p><p> 响云如今自然知道利害，一贯是以礼自防，可也架不住什么时候偶遇了太子，也总不能不理他。</p><p> “阿姐说的道理我自然明白，总归快些办了我和荀郎的婚事，也就不担心这些了。”</p><p> 唤春点了点头。</p><p> 弄珠把温好的药端过来，梁宣很乖巧，没有再劳烦母亲喂，自己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喝完了。</p><p> 响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宣儿真乖，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小姨就又能带你一起玩儿了。”</p><p> 唤春看着儿子红红的小脸，又在他脸上亲了亲，赞叹道：“宣儿真厉害，都能自己吃药了，我们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了。”</p><p> 梁宣静静垂着眼，没有吱声。</p><p> 唤春含笑搂着他，宣儿今日清醒些后，就又变得沉默寡言，不爱叫人了。不过她不在乎，只要她继续关爱他呵护他，宣儿早晚会放下心结的。</p><p> 于此同时的太极殿，百官对于公主之事也是争议不休。</p><p> 这公主逃难而来，在官衙前击鼓告状，把事情闹的金陵城人尽皆知，无论真假都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p><p> 廷尉询问了她宫中旧事与杨氏家事，她都能圆满回答。唯一可疑的是她的一双手，粗糙坚硬，不似养尊处优的公主。却也被她解释为被变卖为奴后，做尽粗活，一双手岂能如旧时一般娇嫩？百官也都觉得有道理。</p><p> 王公便觉得，如今朝廷正值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不绝，一个柔弱的皇室公主，都能不惧险阻，从凶残的胡人手中脱逃，最终重返宗室，是一段何等振奋人心的传奇经历，足以鼓舞江左士气。</p><p> 这公主无论真假，终究是用来稳定人心的，何况一个公主，也有没有资格干预朝政，无非就是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何不若认下她的身份？</p><p> 萧湛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料她一个女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百官商讨之后，便决定封其为永嘉公主。</p><p> 这边议定后，永嘉公主萧含清便被带进了正殿，面见皇帝。</p><p> 少女衣衫落魄，体格瘦弱，虽是狼狈潦倒之态，亦不减端庄尊贵之态。她对着皇帝从容下拜，一举一动，都合乎皇家风范。</p><p> 百官看着她那气度，心中疑惑也都去了大半，平民人家是养不出这般气度的女儿的，士族之家的女儿，也没必要假冒公主。</p><p> 萧湛心中存疑，依然是一副很官方的态度，淡淡对她道：“洛阳宗庙倾覆，实在让人哀不自胜，不想如今还能得见骨肉至亲，公主一路受苦了。”</p><p> 萧含清也硬挤出两滴泪，泣道：“家国丧败，以致沦落如此，幸而陛下英明，还妾此身清明。”</p><p> 萧湛点点头，又与她客气几句后，便让内监送她去嘉福殿安置，再去显阳殿拜见唤春。</p><p> 萧含清来到嘉福殿，在宫人的侍候下梳洗更衣。</p> ', ' ')('\n <p> 也有宫人微微疑惑，公主的手虽也粗糙，可与她们常年干粗活的手还是有所不同，也不知到底怎么搞的。可朝廷既然已经认下了公主，她们也不好再质疑。</p><p> 这边收拾妥当后，萧含清便被引来显阳殿见过唤春。</p><p> 唤春也早听说了消息，她是皇帝唯一的夫人，辈分上也是她的婶婶，虽说年纪差的不多，可在人前，还是要拿出长辈慈爱的模样。</p><p> 萧含清对她福身行礼，通身的气派竟真如一位皇室公主，若真是个假的，那应该是早有预谋，精心培养的。</p><p> 唤春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请她落座，客气笑道：“听闻公主归来，不胜欢喜，公主遭逢不幸，令人生憾，幸而如今云开雾散，早生喜乐。”</p><p> 萧含清颔首道：“承夫人善言，以后在这宫里，还要请夫人多多照顾。”</p><p> 唤春点头笑道：“如今宗室人丁凋零，好不容易得见公主归来，一家子骨肉，本就该互相扶持。”</p><p> 二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好似真是久别重逢的一家人。</p><p> 这时，弄珠愁眉苦脸来报，说小郎君刚刚又有些不舒服，把喝的粥全都吐了。</p><p> 唤春心下担忧儿子，有些歉疚道：“我这边有些急事，恐不能多作陪了，公主一路颠沛流离辛苦，让宫人先送公主回去休息吧。”</p><p> 萧含清倒也不急，从容笑道：“昔年在洛阳宫时，我便对医术颇有兴趣，闲暇时粗学过一些，夫人若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去帮夫人看看。”</p><p> 唤春心里一咯噔，将信将疑的，勉强笑道：“公主肯施以援手，那自然是好的。”</p><p> 二人一道进了内室，梁宣刚刚吐过，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吐过之后，他的脑袋倒是没那么晕了，清醒了几分。</p><p> 唤春却当他是病的又严重了，心疼的直掉眼泪，把他抱在怀里不停问长问短问哪儿不舒服？</p><p> 萧含清看着这母子和谐的一幕，笑了笑道：“夫人容我帮弟弟看看吧。”</p><p> 唤春便止了哭，请她上前。</p><p> 梁宣缩在唤春怀里，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面生的少女，下意识的不安。</p><p> 萧含清拉起他一只手腕，按上他的脉搏，和他四目相对时，梁宣脸上并无异样，他们虽然数独交锋，但她每次出现都有蒙面易容，他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一个五岁的娃娃，想来也认不出她。</p><p> 片刻后，她放下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一吐倒是把热毒消了大半，弟弟大约是快好了，弟弟是不是也觉得身上舒服多了？”</p><p> 梁宣眸色沉沉，静静看着她，没有回应。</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