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两人一进门，投屏自动亮起，江初的杏眼出现在屏幕上，占据整片幕布，眨得很慢，似在无知觉地勾人。</p><p> 从前江初看自己的戏，并不觉得尴尬，因为那是他努力的成果，他很满意。</p><p> 但这不知从哪截出来的动图，看得江初尴尬，手脚蜷缩，恨不得赶紧关上。</p><p> 顺着江初的视线望过去，池南暮看了看屏幕，又转回头，理直气壮，连一丝窘迫都不屑做出。</p><p>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江初皱着眉问。</p><p> “《枫林晚》。”池南暮打开鞋柜，从里头拿了双拖鞋，放到江初脚边。</p><p> 趿上拖鞋，江初发现这拖鞋正合脚，而池南暮的尺码比他大，明显是照着他的尺码买的。</p><p> 看来池南暮幻想过他来这里。</p><p> 平时装得这么淡然，皮囊里倒是像个怀春的年轻人。</p><p> 过了玄关，离投屏越近，他那双眼睛就越大，简直无法直视。</p><p> 江初直接坐到沙发上，我行我素，“把壁纸换掉，不准用这张图，太尴尬了。”</p><p> 池南暮抿了抿唇，停顿半秒，才回答：“好。”</p><p> 池南暮拿起遥控，动作很慢，故意拖延似的，但倏然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动作突变得迅速。</p><p> 江初看他这幅模样，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在想，现在换了也没关系，等我一走，你就再换回来？”</p><p> 池南暮顿住动作，视线斜着瞄了一眼江初，竟有些明显的心虚感。</p><p> “我都说了，我会读心术，”江初嗤笑，一把抢过遥控，放到原先所在的位置，“算了，随你用不用。”</p><p> 江初是在照顾他吗？</p><p> 池南暮垂眸盯着遥控，坐到江初身旁，不敢太用力呼吸，怕呼吸稍稍重了，都会将暂时停驻的知更鸟惊走。</p><p> 江初却很放松，“你小时候的事，哥已经告诉我，你就从遇见我时开始解释，每个细节不准粗略带过。”</p><p> “你拍《枫林晚》时，在影视城，我第一次见你”</p><p>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池南暮做的每个选择，乍一听都有理，好像在那个时间点，不这样做就是不行。</p><p> 可池南暮伪装的理由，似乎源于他们第一次接触时，江初敬畏躲避的神情。</p><p> 像别人一样视线躲闪，敬畏到小心翼翼。</p><p> 这会是他江初？！</p><p> 江初自认为没有怕过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能跟对方同归于尽，和池南暮的描述简直不是同一个人。</p><p> “你见到的人真的是我？你会不会弄错了？哪场庆功宴？”江初狐疑地问。</p><p> “《沉没》，你演女主角的弟弟。”池南暮立刻回答。</p><p> “还真是我”江初努力回想，但庆功宴往往喝得烂醉，细想也不一定能记起。</p><p> 江初思忖片刻，“你那时候长什么样子？”</p><p> 二十六七岁的池南暮，和江初现在差不多的年纪。</p><p> 池南暮不解，他没有自己的照片，只能让祝婉均从以前的会议视频里，找一些片段发过来。</p><p> 视频里的池南暮穿得板正，表情淡漠，和现在相差无几，但却诡异的有几分稚嫩感，仿佛初入职场，却故意装得深沉的学生。</p><p> 特别是脸，两颊并不像后来一般过分消瘦，亲和的钝感正好，比他那时合作过的任何一个男演员都好看。</p><p> 英俊一词程度太浅，不足以形容这张脸。</p><p> 眼底是带着情绪的，像冰化之前开始消融的雪，没有过分的冷，只有一丝凉，触到了也不担心冻伤。</p><p>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和江初记忆里不同。</p><p> 真是工作催人老。</p><p> 江初反复看视频，时不时抬眸，再看看现在的池南暮，禁不住叹气。</p><p> “怎么了？”池南暮有些紧张。</p><p> 江初无声地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似是无语到极致。</p><p> “池南暮，”江初长叹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那时看到你，觉得你年纪轻轻就当上执行官，长得也很帅，所以我有点心慌意乱、紧张，而不是害怕。”</p><p> 闻言，池南暮解释道：“你不会喜欢”</p><p> “你总说我不会喜欢你原本的样子。”</p><p> 江初打断，“别人追求我，尚且会想方设法认识我，得到我的联系方式，再俗一点，至少会送几束花给我。但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光凭一两次极短暂的碰面，就认为我不会喜欢你。”</p><p> 江初凝视池南暮的眼睛，神色很认真，“明明是你在讨厌你自己，你从一开始就假定自己不受喜欢，才会这么轻易地做出错误的判断。”</p><p> “我讨厌我自己”池南暮像是被点醒，彻底怔住。</p><p> 如果没有伪装，如果他那时再坚持主动几次，结局就会不一样，与现在完全是两条路。</p><p> 都是徒劳。</p><p> 他做的努力，全是徒劳。</p><p> 池南暮彻底沉默，而后笑了一声，极致地自嘲，轻嗤声里全是沉重的叹息。</p><p> 是啊。</p> ', ' ')('\n <p> 潜意识中，他讨厌他原本的样子，紧绷固执，遵循规则，可他又无力改变。</p><p> 池南暮盯着地面，沉浸在冲击里，比起后悔，更多的是疲乏，对自己疲乏，对走了太多弯路而疲乏，对无可改变感到疲乏。</p><p> “伤心够了吗？”江初瘫靠在沙发上，“我还有其它事情要问。”</p><p> 池南暮回神，“什么事？”</p><p> “你不过是在《枫林晚》时见了我一次，就能那么痴迷，”江初问，“你确定那是喜欢？你不觉得太轻易？”</p><p> 太轻易了吗？</p><p> 可他分明过了很久，悄悄偷窥长达数年，才终于意识到对江初的感情。</p><p> 对有的人来说，一生里也许会有无数次动心，可对池南暮来说，只此一次的惊鸿一瞥，就已经是一生。</p><p> “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深刻，”池南暮低着声音，“如果你认为那不算喜欢，那就不算吧，我不知道。”</p><p> 池南暮是真伤心了，破防严重，连辩解都怠慢。</p><p> 这人难过起来，比他还不对劲。</p><p> 江初轻啧一声，一巴掌挥到池南暮手臂上，只声音响，并不疼。</p><p> 池南暮望向江初，面无表情中，只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震惊。</p><p> “怎么？没被人打过？我现在就是这种人，我行我素，没有分寸，你有什么意见？”江初理直气壮。</p><p> 池南暮摇头，“没有。”</p><p> 听完想知道的事，江初不做逗留，站起身，抚平沙发上的褶皱，“我要去看海。”</p><p> “好，我送你去。”池南暮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答应。</p><p> 但江初的本意不是让池南暮难受，做超出计划的事情。</p><p> “明晚十点以后，把时间空出来，你去金栀苑接我，晚一秒都不行。”江初命令似的说。</p><p> 池南暮愣了愣，答应道：“好。”</p><p> “行，我走了。”江初又睨一眼投屏上“肉麻”的杏眼，看多少次也接受无能，加快脚步往门外走。</p><p> 池南暮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明显想要送他回家。</p><p> 江初却先拒绝，“我自己回去，不需要你送。”</p><p> 池南暮不答话，轻蹙了一秒眉头，以为江初没看见，又迅速舒展开。</p><p> 这些带着情绪的表情，尽管微小，却已经逃不过江初的眼睛。</p><p> “想送我回去？”江初故意问，“我们现在又没有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凭什么送我回去？”</p><p> “我们是相识的人。”这话说出来，池南暮都自认没有说服力。</p><p> 江初轻笑，不再捉弄，“行了，司机在小区外等我，不会有危险。”</p><p> 尽管如此，池南暮坚持跟着出门，把江初送到小区外。</p><p> 路边灯光通明，将两道影子拉得欣长，两个人是并着走，臂与臂间只隔几厘。</p><p> 此刻雾很厚，月光不见踪迹，但人为的灯光且比月光要亮，把暮色降到最低，如同朝晖之前的鱼肚白。</p><p> 出小区前，江初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为什么要和你去看海？”</p><p> “为什么？”池南暮这才问。</p><p> 真是哑巴，还是精神上的哑巴。</p><p> 他不提，池南暮就不问，非要等他提才问。</p><p> 换作是别人，也该感知到这是一种良性讯号，但池南暮就跟带了屏蔽器似的，简直是他见过最不懂得情爱的人。</p><p> “你慢慢想，想不出来，我明天再告诉你。”江初来气，加快了脚步，走在前头。</p><p> 池南暮跟上去，怕江初真的生气，步子和呼吸都变得很轻。</p><p> 路途很短，不过几分钟，江初走到车前，侧身拉开门。</p><p> 池南暮站在车门前，眼巴巴望着门关，预感着车会直接开走，车窗却出乎意料地降下来。</p><p> 江初撑在窗沿边，探出头，仰视池南暮。</p><p> “明天见。”江初撑着脸说。</p><p>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江初？池南暮已经忘了。</p><p> 不过一句简单的道别，竟然能让他忘了呼吸，心口盈满沸腾的情绪，撑得仿佛快炸开。</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