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边城没期待父亲会站在他这边,但也没想到父亲会站在学校那边。</p><p> “挂了吧,”边城说,“您还有卸任的事要管呢,别在我们身上分神了。”</p><p> “什么卸……”</p><p> 在对面发出疑问前,边城放下手机,走回客厅,脚步比去时沉重了许多。江羽差不多吃完饭了,此刻正在一个一个把碗里的米粒拨到嘴里。</p><p> 这段谈话闻笛听了一耳朵,看着边城阴沉的表情,说:“我给你提供一句话,很适合这个时候用。”</p><p> “什么?”</p><p> 闻笛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不敢冒渎我可敬的祖母,然而美德的娘亲有时却会生出不肖的儿子来。”</p><p> 这句话如此精妙,闻笛说完了自己都啧啧赞叹。想到边城这家伙不懂得欣赏莎士比亚,又怨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你父亲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影响吗?”</p><p> “不会,”边城说,“他还有其他大事要管,没心思理会我们。”</p><p> 闻笛回忆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卸任?”</p><p> “嗯,正式的通知还没下来,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p><p> “那你怎么提前知道了?”闻笛问,“跟你有关系?”</p><p> “跟外公有关系,”边城说,“他是个把报复留到最后的人。”</p><p> 边城大概说了一些工大派系斗争的事,闻笛模模糊糊地听懂了。老院士享受完女婿的孝顺之后,让自己的门生把他拽了下来。死后哪管洪水滔天,是个坏心眼的老爷子。</p><p> 然后边城想起一件事。他从信封里拿出一个吊坠,递给江羽:“这是那个名字难写的同学给你的。”</p><p> 吊坠很小巧,一根细细的银链子下面是一个圆形的金属盒,打开盒盖的搭扣,里面却空无一物。</p><p> 闻笛伸着脖子观察,想起了看过的电视剧:“哦,这是那个什么……相框吊坠。”他指了指金属盒,“里面可以放照片。”</p><p> 话音未落,江羽已经跑去了卧室。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张一寸照回来,然后对着吊坠犯难,似乎在思考下一个步骤。</p><p> 边城接过照片,用剪刀小心地把边角去掉,打开盒盖,把照片嵌进吊坠。</p><p> 照片上是一个微笑的年轻女人,闻笛猜想是江羽的母亲。</p><p> “他为什么送你这个?”边城问。</p><p> 江羽想了想,说:“我记性不好。”</p><p> 大人们有些困惑。</p><p> “妈妈会来接我,但可能还要等好久,”江羽把吊坠挂在脖子上,“我记性不好,单词会忘,算式会忘,要是时间久了,妈妈的样子也忘了,那怎么办?”</p><p> 闻笛看着他试着开合吊坠,确认自己能看到照片之后,小心地把吊坠放到衣服下面。</p><p> 边城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去谢谢他吗?我明天要去学校,可以带着你一起去。”</p><p> 出乎意料的是,江羽摇了摇头:“他说了,在学校里别跟他搭话。”</p><p> 闻笛不知道怎么评价整件事,屡次欲言又止。</p><p> 边城问闻笛:“你明天去吗?”</p><p> “当然了,”闻笛说,“这么热闹的事,我怎么能错过。但现在有了照片,那些录音还用得上吗?曝光到网上虽然影响范围广,但受害者和施害者受到的关注是一样的。让江羽卷进网上的骂战,我觉得不大好。”</p><p> 边城看着他:“你想怎么办?”</p><p> 闻笛想了想,露出微笑:“我有个pn b。”</p><p> 双方会谈最后选在了行政楼的会议室。</p><p> 杨天骅的父亲跟闻笛想象中的财团大佬差不多。西装革履,身姿挺拔,虽然精心剪裁的衣服遮不住岁月引发的躯体膨胀,但上位者睥睨众生的气质会把注意力从身材转移开。</p><p> 从露面开始,大佬就隐隐散发着烦躁。他在边城对面坐下,对负责调解的副校长说了句:“尽快吧,我马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p><p> 边城刚要开口,对方就打断了他,明显是要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事情我听说了,开个价吧。”</p><p> 上次边城已经表态,不接受金钱收买,所以对面的夫妇外加律师严阵以待,打算听他据理力争,再击溃他的心理防线。</p><p> 然后闻笛说:“好的。”</p><p> 上来就缴械,连副校长都愣住了。</p><p> “你们愿意和解?”对面律师难以置信地确认。</p><p> “是的,”闻笛说,“只要给的够多。”</p><p> “边先生昨天说……”</p><p> “那是他的意见,”闻笛说,“录音在我手里,我说服他了。”</p><p> 杨天骅的父亲看了一眼身旁的律师,对方疑惑地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支票,推给对面。</p><p> 闻笛看了一眼,眉毛挑的老高。他跟边城对视了一眼,然后把支票收了起来,然后在和解协议上签字。</p><p> “你们比我想的明事理,”杨天骅的父亲看了一眼妻子,“看来是我太太夸张了。”</p><p> 闻笛觉得,在对方眼里,他们大概跟闹事起义的员工差不多,自己让步就是给了天大的脸面,</p> ', ' ')('\n <p>要是还拒绝,那叫得寸进尺。</p><p> “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们就告辞。”边城站起身,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样,拿出一个信封,“对了,这是我送给两位的和解礼物。”</p><p> 他把信封滑到对面,杨天骅的母亲疑惑地把它倒过来,照片喷涌而出。她低头看了一眼,勃然变色。</p><p> 画面上是杨天骅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他们在一个商场里,女人一手提着奢侈品袋子,一手牵着一个男孩。</p><p> 另一张是新的女人,新的孩子。</p><p> “杨太太,你最好去查一下杨先生的遗嘱,”闻笛说,“你儿子出了事,他连学校都懒得来,陪情人的儿子过生日倒是很积极呢。”</p><p> 对面的两位极力控制肢体动作,保住上流社会的脸面,只有脸颊的颤抖能透露内心汹涌的情绪。</p><p> “你给我好好处理掉,”杨天骅的母亲说,“要是这几个野种敢来分家产……”</p><p> “你有脸管我?”杨天骅的父亲拿起另一张照片,上面是妻子跟年轻男人在健身房拥抱的场景,“花钱倒贴别的男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脸皱成什么样了?”</p><p> “怎么,你要离婚啊?”杨天骅的母亲冷笑一声,“好啊,分我一半股份,我就走人。”</p><p> 闻笛满足地看着豪门狗血炸开,像宣告完真相的侦探一样离开了犯罪现场。</p><p> 今天和昨天一样是怡人的晴天,但阳光好像更明媚了似的。行政楼门口的迎春花开得炫目,要肆意燃烧北京转瞬即逝的春天。</p><p> 两人走到台阶上。花坛旁边,闻笛撞到了拿着手机、急匆匆上楼的杨天骅。他看到两位大人熟悉的面孔,停了下来,青春到残忍的脸上满是愤怒。</p><p> “是你们干的吧?”他手里的照片已经捏到变形了,“整个年级都知道了!”</p><p> 一大早,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在讲台上发现了这些照片,短短一个课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初二。他不知道有多少同学手机里存了这些东西,每经过一个教室,都有无数双眼睛兴致盎然地看着他,无数人轻声低语。</p><p> 仅仅半个上午,他就觉得自己要炸了。</p><p> 闻笛靠在花坛旁边,看着濒临崩溃的男生。“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他说,“整天嘴里说着什么,我爸爸是谁,我妈妈是谁,我家里有多少钱,你知道每次我听到这些话,心里在想什么吗?”</p><p> 杨天骅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他。</p><p> “我在想,原来你们也知道啊,”闻笛说,“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出身,所以只能把家境挂在嘴上。不过,鉴于你爸爸的孩子人山人海的,”闻笛扫了他一眼,“就你这智商,我觉得继承人还轮不到你,说不定哪天就被弟弟妹妹扫地出门了。”</p><p> 杨天骅没有父母那么好的自制力,握紧拳头冲上来,边城很轻易地拦住了他。</p><p> 闻笛往上指了指:“你爸妈在三楼会议室,我觉得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家庭问题比较好。再没有人劝一下,他们真离婚了。”</p><p> 杨天骅在单挑两位大人和挽救家庭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转身跑上楼梯。</p><p> 穷寇莫追。会心一击之后,闻笛朝身旁的战友伸出手。边城以为他想牵自己,结果那只手只是跟他击了个掌。</p><p> 既然全校都知道家里的丑闻了,杨天骅应该也会退学。即使方式不同,最后还是到达了同一个终点。</p><p> 他们往停车场走去,决定今后再也不踏入这所学校一步。</p><p> 从霸凌事件爆发开始,一直到刚才,闻笛一直有一个问题。看到凯迪拉克的车身时,他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想让他们道歉呢?”</p><p> 对着律师和杨家父母,边城提过很多要求,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和闻笛商量后决定的,但他从来没要求过道歉。</p><p> “我也不想劝我父亲去做江羽的好爸爸。”边城说。</p><p> 闻笛看着他:“所以原因是什么?”</p><p> 边城沉默了很久,正当闻笛以为他又要让这个理由成为永远的哑谜时,他开口了:“慈悲不是出于勉强。”</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