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生死之际，我凭着本能，从戚长澜那里借了气运。<br />
幸好当初只说了一半实话，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不仅能以身相替为夫婿挡灾，也能攫取夫婿的运道。<br />
如今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借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br />
我挣开了绳索和沉甸甸的袄裙，挣扎着爬上了岸。<br />
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br />
我想。<br />
不管是我爹还是戚长澜，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br />
我要夺走他们最重视的权势，让他们知道，像条狗一样被人践踏是什么滋味。<br />
在运势的作用下，湿淋淋的我被一个牙婆捡走。<br />
她把我卖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楼，春驻楼。<br />
鸨母嫌弃我脸上的痦子，说这等资质接不了客人。<br />
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br />
「小女自知容貌有瑕，可是在家颇读过几本书，识文断字，还有一手梳发的本事。」<br />
「求妈妈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留我给姑娘们当个梳头丫头吧！」<br />
鸨母和牙婆讨价还价一番，最终点了头。<br />
「就当我今天做一回好事。因娘还缺个梳头丫鬟，若她不嫌你，你便去伺候她吧。」<br />
第5章<br />
因娘是春驻楼的头牌，生着一张芙蓉面，还有一管风流的好嗓子。<br />
当着鸨母的面，她喊我喊得亲亲热热：<br />
「多么伶俐的好妹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br />
「来，姐姐房间在这儿，你就住外间。只要听话，吃的玩的少不了你。」<br />
回到房间后，她就满腹怨气地摔东西，碎片撒了一地。<br />
「我都说了，这次一定要个齐整些的，凭什么那几个蹄子的丫头个个干净妥帖，轮到我，就扔来一个长痦子的无盐女！」<br />
「一个个的，都当我因娘不中用，好欺负！」<br />
我攥着衣角，惶恐状瑟瑟发抖。<br />
「是阿娴不好，还请娘子息怒。」<br />
她瞪我一眼，一脚踹上我的膝盖。<br />
「滚！平时不许用这半边脸对着我，丑死了！」<br />
第6章<br />
因娘嫌弃我的痦子。<br />
就算我给她梳的新发式让她压了其他姑娘一头，她对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整日非打即骂。<br />
在客人那儿受了气，她就会冲我撒火。<br />
她罚我长跪，抽打我的胳膊小腿，不许我吃东西。<br />
我为了少挨打，就主动捉笔帮她写诗写曲。<br />
她凭借这些诗词拉来了好些识文断字的客人，他们出手大方，要求少，比商人好伺候，是难得的佳客。<br />
因娘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怕我投奔楼里其他姑娘，也就不再动手打我。<br />
只是她有时候会故意问我：<br />
「既然你识字，想来以前也是大家小姐，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这种地方？」<br />
我指指痦子，低下头，适时流露出一点难以启齿的羞愤。<br />
她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br />
然后让我帮她脱鞋，倒夜壶什么的。<br />
好像使唤了我这样好出身的小姐，让高枝的花落入比自己更不堪的泥沼，她就能更欢喜，更快活。<br />
我总觉得，像因娘这样暴躁愚蠢，混混沌沌地活着，也没什么不好。<br />
拿了赏钱就高兴，挨了打就拿更弱小的人出气，不去想明天怎样。<br />
我厌恶她，看不起她，却又羡慕她。<br />
第7章<br />
没几年，因娘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脂粉遮不住疲惫的气色。<br />
春驻楼有了更鲜嫩的女孩儿。<br />
因娘年老色衰，那些风流雅客已经不再来光顾，换成了粗鲁汗臭的船工匠人。<br />
甚至就连我，这个脸上长着大痦子的丑丫头，也被鸨母调去给新的头牌窈娘梳妆挽发。<br />
我去因娘房里拿剩下的东西，不料房门突然被一个满身酒臭的醉汉撞开。<br />
他挥舞着醋钵大的拳头，嚷嚷着：<br />
「因娘呢！让因娘出来！说这贱人不在……我看、嗝！就是瞧不起老子罢了！」<br />
我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他从背后抱住。<br />
「因娘，因娘，老子可抓住你了，让我好好亲香亲香！」<br />
他手背上都是粗黑的毛发，热烘烘的臭气从后袭来，熏得我几欲作呕。<br />
一瞬间，我脑子里转过好几个能杀死他又不至于惊动他人的办法。<br />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扭头看去，是因娘。<br />
她的神情很复杂，有怜悯，有悲哀，有快意，有「终于如此」。<br />
啊，她很高兴吧。<br />
高兴于，我马上就要尝到她尝了多年的苦楚。<br />
我心里盘算着，要冲因娘露出挑衅的眼神，让她以为我在蓄意勾引她的客人。<br />
她生性好强，又自恃美貌，肯定不愿意输给我这个丑女。<br />
等她来抢，我就能趁机脱身。<br />
可我还未来得及实施，她便冲过来一把将我扯开。<br />
半委屈半撒娇地偎到那烘臭的男人怀里。<br />
「死人！这么丑的丫头你也要，以后可别来找我了。被人知道，我因娘叫一个脸上有大痦子的丑丫头截了胡，人家还怎么见人哪？」<br />
因娘年纪虽已大了，但风韵犹存，不是我这种痦子比眼睛还大的丑女能比的。<br />
醉汉清醒了一点，见因娘为他争风吃醋，自然十分受用。<br />
因娘嘴里捧着哄着，眼睛却向我示意，让我赶紧走。<br />
我捂住衣襟，匆匆离开这间房。<br />
把一切令我心神不宁的动静尽数抛在身后。<br />
第8章<br />
自那以后，我好几天没见到因娘。<br />
我坐卧难安，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觉得这么问会显得很可笑。<br />
其实我身在春驻楼，有这天也不稀奇。只是我讨厌被人强迫。<br />
再次见到因娘时，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深色衣服，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直挺挺地被龟奴小厮七手八脚地从绳结上抬下来。<br />
周围的姑娘惊慌失措，有人高喊着「死人了！」，鸟兽般四散。<br />
我浑浑噩噩地被人群挤开，脑子里一团乱麻。<br />
因娘死了？<br />
她怎么会死呢？<br />
据我所知，她已经攒了不少钱财，甚至去年就在物色给自己赎身的人选。<br />
她何必要寻死？<br />
我眼前闪过她叉腰怒骂我的样子，揪着我耳朵训斥的样子，嗑着瓜子看我擦地的样子，在醉汉的毛手下把我用力推走的样子。<br />
最后这些生动鲜活的因娘都慢慢消失不见。<br />
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br />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呆呆地想。<br />
我还有一句多谢，没跟她说呢。<br />
第9章<br />
我出钱买了些果子分发给丫头们，不动声色提起因娘的死。<br />
在她们的七嘴八舌中，我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br />
施氏一族主枝的庶子，名施良。<br />
河中施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在多年前的战乱中举家迁往南方。<br />
施良途中病重，便被嫡母暗中抛下。</p>
幸好当初只说了一半实话，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不仅能以身相替为夫婿挡灾，也能攫取夫婿的运道。<br />
如今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借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br />
我挣开了绳索和沉甸甸的袄裙，挣扎着爬上了岸。<br />
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br />
我想。<br />
不管是我爹还是戚长澜，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br />
我要夺走他们最重视的权势，让他们知道，像条狗一样被人践踏是什么滋味。<br />
在运势的作用下，湿淋淋的我被一个牙婆捡走。<br />
她把我卖去了京城最大的花楼，春驻楼。<br />
鸨母嫌弃我脸上的痦子，说这等资质接不了客人。<br />
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br />
「小女自知容貌有瑕，可是在家颇读过几本书，识文断字，还有一手梳发的本事。」<br />
「求妈妈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留我给姑娘们当个梳头丫头吧！」<br />
鸨母和牙婆讨价还价一番，最终点了头。<br />
「就当我今天做一回好事。因娘还缺个梳头丫鬟，若她不嫌你，你便去伺候她吧。」<br />
第5章<br />
因娘是春驻楼的头牌，生着一张芙蓉面，还有一管风流的好嗓子。<br />
当着鸨母的面，她喊我喊得亲亲热热：<br />
「多么伶俐的好妹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br />
「来，姐姐房间在这儿，你就住外间。只要听话，吃的玩的少不了你。」<br />
回到房间后，她就满腹怨气地摔东西，碎片撒了一地。<br />
「我都说了，这次一定要个齐整些的，凭什么那几个蹄子的丫头个个干净妥帖，轮到我，就扔来一个长痦子的无盐女！」<br />
「一个个的，都当我因娘不中用，好欺负！」<br />
我攥着衣角，惶恐状瑟瑟发抖。<br />
「是阿娴不好，还请娘子息怒。」<br />
她瞪我一眼，一脚踹上我的膝盖。<br />
「滚！平时不许用这半边脸对着我，丑死了！」<br />
第6章<br />
因娘嫌弃我的痦子。<br />
就算我给她梳的新发式让她压了其他姑娘一头，她对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整日非打即骂。<br />
在客人那儿受了气，她就会冲我撒火。<br />
她罚我长跪，抽打我的胳膊小腿，不许我吃东西。<br />
我为了少挨打，就主动捉笔帮她写诗写曲。<br />
她凭借这些诗词拉来了好些识文断字的客人，他们出手大方，要求少，比商人好伺候，是难得的佳客。<br />
因娘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怕我投奔楼里其他姑娘，也就不再动手打我。<br />
只是她有时候会故意问我：<br />
「既然你识字，想来以前也是大家小姐，怎么会沦落到我们这种地方？」<br />
我指指痦子，低下头，适时流露出一点难以启齿的羞愤。<br />
她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br />
然后让我帮她脱鞋，倒夜壶什么的。<br />
好像使唤了我这样好出身的小姐，让高枝的花落入比自己更不堪的泥沼，她就能更欢喜，更快活。<br />
我总觉得，像因娘这样暴躁愚蠢，混混沌沌地活着，也没什么不好。<br />
拿了赏钱就高兴，挨了打就拿更弱小的人出气，不去想明天怎样。<br />
我厌恶她，看不起她，却又羡慕她。<br />
第7章<br />
没几年，因娘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脂粉遮不住疲惫的气色。<br />
春驻楼有了更鲜嫩的女孩儿。<br />
因娘年老色衰，那些风流雅客已经不再来光顾，换成了粗鲁汗臭的船工匠人。<br />
甚至就连我，这个脸上长着大痦子的丑丫头，也被鸨母调去给新的头牌窈娘梳妆挽发。<br />
我去因娘房里拿剩下的东西，不料房门突然被一个满身酒臭的醉汉撞开。<br />
他挥舞着醋钵大的拳头，嚷嚷着：<br />
「因娘呢！让因娘出来！说这贱人不在……我看、嗝！就是瞧不起老子罢了！」<br />
我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他从背后抱住。<br />
「因娘，因娘，老子可抓住你了，让我好好亲香亲香！」<br />
他手背上都是粗黑的毛发，热烘烘的臭气从后袭来，熏得我几欲作呕。<br />
一瞬间，我脑子里转过好几个能杀死他又不至于惊动他人的办法。<br />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扭头看去，是因娘。<br />
她的神情很复杂，有怜悯，有悲哀，有快意，有「终于如此」。<br />
啊，她很高兴吧。<br />
高兴于，我马上就要尝到她尝了多年的苦楚。<br />
我心里盘算着，要冲因娘露出挑衅的眼神，让她以为我在蓄意勾引她的客人。<br />
她生性好强，又自恃美貌，肯定不愿意输给我这个丑女。<br />
等她来抢，我就能趁机脱身。<br />
可我还未来得及实施，她便冲过来一把将我扯开。<br />
半委屈半撒娇地偎到那烘臭的男人怀里。<br />
「死人！这么丑的丫头你也要，以后可别来找我了。被人知道，我因娘叫一个脸上有大痦子的丑丫头截了胡，人家还怎么见人哪？」<br />
因娘年纪虽已大了，但风韵犹存，不是我这种痦子比眼睛还大的丑女能比的。<br />
醉汉清醒了一点，见因娘为他争风吃醋，自然十分受用。<br />
因娘嘴里捧着哄着，眼睛却向我示意，让我赶紧走。<br />
我捂住衣襟，匆匆离开这间房。<br />
把一切令我心神不宁的动静尽数抛在身后。<br />
第8章<br />
自那以后，我好几天没见到因娘。<br />
我坐卧难安，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觉得这么问会显得很可笑。<br />
其实我身在春驻楼，有这天也不稀奇。只是我讨厌被人强迫。<br />
再次见到因娘时，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深色衣服，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直挺挺地被龟奴小厮七手八脚地从绳结上抬下来。<br />
周围的姑娘惊慌失措，有人高喊着「死人了！」，鸟兽般四散。<br />
我浑浑噩噩地被人群挤开，脑子里一团乱麻。<br />
因娘死了？<br />
她怎么会死呢？<br />
据我所知，她已经攒了不少钱财，甚至去年就在物色给自己赎身的人选。<br />
她何必要寻死？<br />
我眼前闪过她叉腰怒骂我的样子，揪着我耳朵训斥的样子，嗑着瓜子看我擦地的样子，在醉汉的毛手下把我用力推走的样子。<br />
最后这些生动鲜活的因娘都慢慢消失不见。<br />
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br />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呆呆地想。<br />
我还有一句多谢，没跟她说呢。<br />
第9章<br />
我出钱买了些果子分发给丫头们，不动声色提起因娘的死。<br />
在她们的七嘴八舌中，我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br />
施氏一族主枝的庶子，名施良。<br />
河中施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在多年前的战乱中举家迁往南方。<br />
施良途中病重，便被嫡母暗中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