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少女说这话时，笑容明媚，瞳孔晶亮。被捏住手腕的男子与龟公却脊背发凉。</p><p> 直到醉酒男子面容发白，嘴唇里逸出虚弱的求救，一旁傻眼的龟公这才上前劝阻：“公子住手！这几位是杏莺楼的贵客，使不得使不得啊。况且今日楚小将军也在此，闹大了不好收场。公子不是想交好吗？”</p><p> 总不好处处得罪人，龟公咬牙道：“二楼最外一间便是了，公子快快上去吧！”</p><p> ……</p><p> 二楼长廊深深，清净幽暗，虚晃的烛火吊在头顶，给容今瑶镀了一层暖黄的光。</p><p> 最外一间离楼梯处很近，容今瑶脚步顿在门前，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踟蹰犹豫之时，“吱呀”一声，厢房忽然裂开了一条门缝。</p><p> ……没人吗？</p><p> 容今瑶伸手推开门，有些疑惑地走了进去。</p><p> 楚懿所在的厢房空寂无人，静得出奇，反倒是隔壁隐隐传来男人面红耳赤的调笑。</p><p> 屋里缠绕着暖香，锦缎绸帘使这里昼夜颠倒，琉璃灯影本应映衬旖旎风景，此时却只昏昏照亮容今瑶的影子。雕花窗棂以里，有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轻纱帐轻柔垂落，挡住一切雨怯云娇。</p><p> 莲葵还在下面守着，容今瑶一时不确定楚懿是否在此。</p><p> 思忖片刻后，容今瑶将这里粗略扫视一遍，微微有些泄气。她亲眼看见了楚懿上楼，杏莺楼也将他预订的厢房登记在册，难不成是记错了？</p><p> 容今瑶垂眸，准备下楼询问。</p><p> 只是她甫一离开，耳侧倏然刮过一道急风，一盏白玉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砸在门上，将厢房半开的门，关上了！</p><p> 白玉杯坠地时发出刺耳一响，从碎裂之中溢出的茶水逐渐蔓延至一人脚下。紧接着，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微妙的讽笑。</p><p> “公主是在找我？”</p><p> 容今瑶心中一震，循着声音转身。</p><p> 帘幕低低，红窗金缕。倚在窗边的少年瞳眸幽深，漂亮的眼睛里偏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漠。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容今瑶，目光细细打量她，既陌生又熟悉。</p><p> 是楚懿。</p><p>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p><p> 死一般的静寂持续不过片刻，楚懿挑了挑眉，姿态闲散地抽出腰间的断月刀，转了几个圈后放在手里把玩。</p><p> 容今瑶轻轻怔住。</p><p> 自楚懿凯旋回京已有两月有余，但这却是他们隔了一年之久的第一次正式相见。少年的气质变了许多，不同于在凌云堂读书那会儿的嚣张恣意，桀骜不驯……</p><p> 如今一看，倒是更加沉稳了。</p><p> 楚懿从窗边直身，脚步缓慢地走近容今瑶，随意开口：“近些日子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在军中呆久了，楚某不免警惕了些，本想借着杏莺楼，看看是谁一直在暗中潜伏，没想到等来了公主。”</p><p> 楚懿的语气分明十分熟稔，面容也算得上和煦，可容今瑶偏偏感觉到周身生起一层薄薄的寒意。</p><p> “还是乔装打扮过的公主。”话音落下的刹那，他已经走到了容今瑶面前。</p><p> 少年若有所思地垂眸，端量穿着一身男装、蹩脚装成小公子的姑娘。静了一会儿，他收起唇边的讽笑，将未出鞘的断月刀抵在容今瑶刚刚被醉酒男人捏过的肩膀处。</p><p> 这个动作意味明显。</p><p> 容今瑶一瞬间了然，蓦然抬眸看向眼前人：“原来你都知道了？”</p><p> 楚懿也许很早就注意到她的跟踪行为了，只是表面上装作不知道。他将错就错，等她自己送上门来。</p><p> 方才在楼梯口的“仰慕”、“一睹风姿”、“红倌儿”……楚懿听到这些胡扯的瞎话时，是不是在笑话她？果然不论过了多久，他的本性难变，还是一只狡猾的狐狸！</p><p> “抓到你了。”楚懿握住容今瑶的手腕，轻轻拉拽，她的脸即刻间近在咫尺。</p><p> 呼吸声彼此交错，二人乍一看像是交颈而卧的情人，楚懿忽然笑了笑：“所谓守株待兔，请问公主是那只兔子吗？”</p><p> 他只是微微垂下头，审视与好奇的目光便似一张渔网，将容今瑶整个人笼罩起来，使她无处遁形。</p><p> 厢房中静谧香袅，绣帘轻动，微弱的日光如同玲珑影，在宛若黑夜的杏莺楼里荡漾。</p><p> 容今瑶眸光微动。</p><p> “我不记得自己与公主的交情熟到这种地步，”四目相对，少年的目光并无旖旎之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p><p> 琉璃灯影与楚懿颇为玩味的话语让此刻的气氛暧昧起来。容今瑶恍惚了一瞬，心下百转千回。</p><p> 她总不能说自己路过吧？顿了顿，容今瑶挣脱桎梏，往后退了一步，先发制人道： “我是为了我大哥。”</p><p> 楚懿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与太子殿下何干？”</p><p> 容今瑶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你虽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可毕竟如今是在上京，还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朝臣眼中你与我大哥关系甚好，你流连于杏莺楼，沉迷风月，难免落人口实，也有损我大哥的声誉。”</p> ', ' ')('\n <p> 听完一通带有讽刺的欲加之罪，楚懿不怒反笑：“懂了，这么说来，公主是替太子殿下来监督楚某的。”</p><p> 言罢，他越过容今瑶，走到窗边将锦缎绸帘拉开，昏暗的厢房登时亮堂起来，把所有的暧昧与试探一冲而散。</p><p> 楚懿走到茶几前坐下，倒了杯热茶。袅袅雾气遮掩他的面容，朦胧间依稀可以看见那轮廓分明的五官。</p><p> 绯衣少年不甚在意道：“想看什么请便。”</p><p> 刚入厢房的时候，屋中陈设泛泛扫过，看得不大仔细。这会儿，容今瑶透过轻纱，隐约看见沉香木床之上的霓裳罗衾鼓了起来。</p><p> 里面像是藏了个人！</p><p> 想到莲葵所说的夜夜笙歌，容今瑶瞳孔一缩，“怪不得小将军上楼时如此急迫，原来是有佳人在候。”</p><p> 楚懿嘬了一口茶，没说话，似是默认。</p><p> 容今瑶意味不明地瞥去一眼。</p><p> 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守株待兔，分明是转移视线。像楚懿这种惯有心机之人，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的，不过也好，她刚巧可以把这件事当作脱身离开的借口。</p><p>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小将军的好兴致了。”容今瑶自知识趣地推开房门，“不过作为昔日同窗，我有必要劝你几句，日后你也是要成婚娶妻的……为了你未来夫人，也不该玩得太过火。”</p><p> 房门关上，厢房中陡然安静下来，徒留一声轻笑。楚懿侧首注视着容今瑶的背影，直至衣摆那抹暗色彻底消失。</p><p> 看着看着，他目光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茶杯搁在小几上，身子往后轻轻一仰，睨了一眼沉香木床上鼓起来的“小山丘”。</p><p> “出来。”楚懿道。</p><p> 下一息，从霓裳罗衾中钻出来一个脑袋。</p><p> 男孩比楚懿小上几岁，面容稚气未脱，圆脸被捂得通红。头颅露出时，他马上张开嘴喘息，急迫地汲取清洌空气。</p><p> “子瞻哥……能不能不告诉我爹？”缓好以后，男孩唯唯诺诺走到楚懿面前，带着讨好的细弱声音腾空而出。</p><p> “我不是你哥，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楚懿扯了扯唇角，“方云朗，你真是长本事了。不仅逃学，还以我的名义在杏莺楼预订厢房。我今日如果不来，你是不是也要点上红倌儿来服侍了？”</p><p> “没、没有啊！冤枉，这个我绝对不敢的！”方云朗被吓得一激灵，狡辩道：“哥，我今日逃学可是为了你！”</p><p> 我是为了我大哥才来杏莺楼的……</p><p> 我今日逃学可是为了你……</p><p> 楚懿冷笑一声：“四书五经学不明白，射箭拳术一窍不通，狡辩的本事学得倒挺快。”</p><p> 方云朗一愣，忽而反应过来，楚懿阴阳怪气所说的“狡辩”，不正是他刚刚的话和容今瑶重合了么？</p><p> 方云朗借机转移话题，撩起衣摆席地坐在楚懿旁边，一脸八卦道：“子瞻哥，所以小六姐说为了太子来监督你，你没信？”</p><p> 方云朗的父亲从前是太傅，所以他年幼之时经常出入皇宫，与许多人都玩得来。容今瑶在一众公主皇子之中排行第六，方云朗便亲切地喊她小六姐。</p><p> 不过说来也奇怪，容今瑶性子乖巧，长得也好看，对谁都很温柔。可为何楚懿还总是与其处处作对，甚至说她是“笑面虎”呢？</p><p> 楚懿反问：“我该信？”</p><p> “不不不……不该信。”方云朗缩了缩脖子，嬉笑比划了两下，“你们俩，死对头嘛！不信是应该的！就像我与卫家那小子一样，他说的话我也不信……”</p><p> 楚懿神色有些微微异样。</p><p> 在他看来，他与容今瑶算不上是“死对头”，尽管凌云堂的同窗、身边的朋友都这么说。</p><p> 他与容今瑶青梅竹马，理应成为互相扶持的挚友，可惜他偏偏对她亲近不起来。容今瑶最擅长的便是“伪装”，像是作茧自缚的蛹，用一层一层的假面具去掩盖真面目。雾里看花，教人捉摸不透。</p><p> 之前发生过太多琐碎的不愉快，过滤在脑子里，很快就记不起来了。可容今瑶最近的行为太过奇怪，楚懿总觉得她在闷声憋着坏，不知何时又会给他设下一个陷阱，他得警惕一些。</p><p> 正如同刚刚楼下发生的闹剧。</p><p> 少女的笑犹带三分春色，明媚和煦，可是出手时干脆利落，仿佛褪去了柔顺的面具。</p><p> 同窗数载，他怎么不记得，一向“体弱多病”的容今瑶还有如此身手？</p><p> “子瞻哥？”方云朗倏尔唤了他一声。</p><p> 接下来他的话可能会让楚懿感到难为情，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也是他今日以楚懿的名义在杏莺楼开厢房的原因。</p><p> 楚懿收回思绪，淡淡应道：“怎么？”</p><p> “我听我爹说，陛下有意给你指婚，近些日子一直在选。不过你猜怎么着？最近上京疯传，你对小六姐，所谓‘死对头’不过是吸引她注意的手段。这一切，都因一册名为≈lt;天赐良缘≈gt;的话本子……”</p><p> 彻夜读完那本《天赐良缘》，故事的代入感让方</p> ', ' ')('\n <p>云朗一度忘了楚懿和容今瑶打小积怨已久。</p><p> 翌日他顶着乌黑的眼圈去凌云堂，发现其他同窗也在看！方云朗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借着与楚懿的关系，大肆在学堂里讨论话本情节……</p><p> 想到此，方云朗有些心虚，他开这厢房不仅是为了逃学，更是想吸引楚懿来这杏莺楼听听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毕竟他还和同学吹嘘，容今瑶一定会是他的嫂子！</p><p> 不过这话他不敢当着楚懿的面说。</p><p> “刚刚小六姐不是说让你为了未来夫人，也不要玩得太过火嘛！语气难以言喻，乍一听像是有些吃醋不满……”方云朗还沉醉在故事中，所以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小六姐也喜欢你呢？就是为了跟你多见面才来杏莺楼的。刚刚的话里全是酸味！哥，我可真羡慕你！”</p><p> 楚懿嗤了句“无聊”，看向方云朗的眼神充满危险与警告。方云朗生怕他告状，不敢继续往下编排了。</p><p> 沉默良久，楚懿收起断月刀，露出一个非常“亲切”的笑容，看得方云朗直打颤。</p><p> 他缓缓道：“羡慕？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不如直接让她做我的弟妹。”</p><p> ……</p><p> 另一边。</p><p> 皇宫内廷中心矗立着嵯峨殿宇，庄重神圣。以北，一堵堵沉厚宫墙无限延伸，直至内廷边缘角落的宫殿，四周栽植的古木高高竖立，绿树成荫，更显生机蓬勃。</p><p> 容今瑶换了一身菖蒲色绫罗轻纱裙，此刻正躺在清池边的醉翁椅上纳凉，忽然间打了个喷嚏。</p><p> 晒着肚皮的浑圆胖猫睡得正香甜，恍惚间听见主人的声音，耳朵不由动了动，随后“喵”了一声。</p><p> 容今瑶额心跳了跳，抱起胖猫揉了揉它的肚子，喃喃道：“发财，你说是不是楚懿在背后骂我？”</p><p> 发财赞成似的举起两只爪子。</p><p> 她明知容聿珩和楚懿交情颇深，却仍旧选择打着容聿珩的名号扯谎。但凡这二人通了个气，容今瑶心中的那些小算盘就全都暴露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