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横财</p><p> 许文壶无视王大海的泼天谩骂, 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只冷声道：“本县再问你一句，洛满田咏两条人命, 你认是不认？”</p><p> “不认！我就是不认！”王大海满头大汗淋漓，嘶声咆哮，一双小而精明的三角眼瞪到平生最大, 里面满是通红的血丝, 看许文壶的眼神似是要将他拆骨扒皮，生吃入腹。</p><p> 许文壶伏在惊堂木上的手不由攥紧, 旋即吩咐：“加大力度。”</p><p> 衙差不敢违背，铆出吃奶的力气拉扯绳索。</p><p> “啊！”</p><p> 惨叫声凄厉至极, 摧人心肝，连李桃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想要捂上耳朵，可手若收回, 洛笑恩便能脱身, 她只得硬着头皮束缚洛笑恩，试图将惨叫声屏到耳朵外面。</p><p> 这时，王检忽然强闯公堂想要去解救王大海, 却被衙差拦个结实。他一声暴喝：“许文壶你个狗官！如此冤枉无辜, 你就不怕来日遭报应吗！”</p><p> “报应？”许文壶反问回去, 目光落到王检身上，手指着洛笑恩, “四条人命, 半世流离, 终生残疾。你不觉得本县今日所作所为，便是应了所谓报应二字吗？”</p><p> “你！”王检咬牙切齿怒瞪于他，双拳握紧, 手背青筋毕露。</p><p> 惨叫声倏然消失，王大海口吐白沫，两眼翻到只剩眼白，上身晃了一晃，直直扑倒在地。</p><p> “叔父！”</p><p> 王检目眦欲裂，拔刀便要劈向阻拦的衙差。</p><p> 一声惊堂木响，许文壶盯着王检，平静中似有一股威慑，冷声说道：“将人押送大牢严加看管，退堂。”</p><p> 王检举刀的手无力垂下，眼睁睁看着王大海被拖了下去，转而怒视许文壶，却见对方已经起身离开。</p><p>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被那一眼扫视震慑住，这会回过神来，只觉得急火攻心，重新举刀，将刀重摔于地。待等抬头再看许文壶的背影，他就觉得，在这个乳臭未干的书呆子身上，似乎有点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p><p> 拂晓时分，再多的热闹也已散去，天尽头万籁俱寂，只有衙门里依旧有哭声传出。</p><p> 洛笑恩自退堂以后便伏在洛满的尸首上大哭，哭到人近昏厥，依旧停不下来，仿佛要将这三十年来的苦辣辛酸一次释放干净。</p><p> 仵作因顾及到洛笑恩的心情，并未将尸体过多解剖，只在腹部开了刀口，果不其然，里面是黑色的。</p><p> 结合人证供词，可得出三十年前王大海便是在酒菜中下毒得以害死二人。可他为何会与那主仆二人结识，又是如何将那二人带回的赤脚大院，便不得而知了。</p><p> 两个疑问盘旋在许文壶的心头，他知道，要想弄清楚这些，只能让王大海认罪。</p><p> “爹，爹……”</p><p> 洛笑恩将脸紧贴在冰冷的尸体上，眼泪哭干，再流出来的便是鲜红的血水，他想将洛满惊恐的双目抚平，可光秃秃的肘柱连那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就只能对着死不瞑目的父亲，一遍遍叫着那句日思夜想的“爹”。</p><p> 一只白皙温暖的手伸来，想将洛满的双目合上，可手掌抚平下去，并没有将眼皮闭合，尸体睁着那双被药水浸透到发灰发白的双目，看着已经不属于他的人间。</p><p> 房中幽暗的烛影下，许文壶望着尸体的脸，沉声道：“洛老板，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将王大海绳之以法，给你们一个交代。”</p><p> 再动手去抚平，尸体的双目便已顺利闭合。</p><p> 李桃花不由看呆了眼，无法解释这神奇又诡异的一幕。</p><p> 这时，外衙忽然传来动静，听声音似有许多人在砸门，还有粗鲁的叫骂声掺杂其中。</p><p> 李桃花感觉到不对劲，立马便跑了出去，许文壶紧随其后。</p><p> 嘎吱闷响过去，伴随衙门两扇门大开，百姓一拥而入，齐声高呼：“放了王员外！放了王员外！”</p><p> 李桃花打量着他们散乱的头发和没穿好的衣服，认定他们是睡觉睡一半跑来的，叉腰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来这添什么乱！王大海干过什么好事你们都不记得了？谁指使你们过来捣乱的，王检？还是其他姓王的？”</p><p> “和他们都无关！是我们自己要来的！”</p><p> 李桃花一听更来气了，直接呛人，“你们都吃饱了撑的吗！”</p><p> “好意思说我们！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福海寺的沙弥刚刚已经挨家挨户告诉我们了，伽罗佛母流出血泪，代表天尽头有大冤！这一定是因为案子判错了，再不将王员外放出来，佛母一定会发怒的，到时候整个天尽头都别想好！”</p><p> 其余人纷纷附和，再度高呼：“放了王员外！放了王员外！”</p><p> 人太多，声音太大，李桃花无计可施，转头看许文壶，眼神焦灼不已。</p><p> 许文壶仍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纯粹没反应过来。</p><p> 就在呼声愈演愈烈时，他忽然道：“兴儿？”</p><p> 兴儿猛地蹿出来，“公子我在！”</p><p> “你带领衙差死守各个</p> ', ' ')('\n <p>出入口，不得任何人进入，务必确保无人可以潜入衙门营救王大海。”</p><p> “是！”</p><p> 李桃花听出他语气的古怪，不由问他：“兴儿守衙门，你要干什么去？”</p><p> 许文壶目光扫向呼天喊地的人群，淡淡道：“我要去福海寺，看看佛母流血泪究竟是何等模样。”</p><p> 李桃花睁大了眼睛，还在震惊于他这火上浇油的想法，许文壶就已经迈开大步，吩咐人打开侧面，坦然走出。</p><p> 内心经过短暂的拉扯，李桃花将别在腰后的杀猪刀抽出攥紧，牙一咬道：“都说舍命陪君子，我今日也算是舍命陪书呆子了。”</p><p> 她阔步跟上许文壶，呵斥尾随许文壶的人群，“都给我离他远点！姑奶奶手里这把杀猪刀可不是吃素的！”</p><p> 人群有所顾忌，骂骂咧咧着四散开来，待等李桃花和许文壶的背影逐渐放远，才有胆重新尾随。</p><p> ＊</p><p> 福海寺。</p><p> 李桃花靠着杀猪刀强闯入寺，与许文壶步入佛母殿时，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正撒在二人头顶。</p><p> 两个人衣衫尽湿，已分不清身上的是露水还是汗水，浑身冒着腾腾热气，气息腾空，在晨曦中宛若燃烧的火焰，生机勃勃。</p><p> 许文壶喘着粗气，眉目都被汗水浸透，却顾不得歇上一下，步履不停跑到佛像跟前，因佛像位于供案之上，他就费力爬上高案，伸手去蹭佛母眼中流出的“血泪”。</p><p> 完成这一步，他想利索跳下供案，可他的身手实在称不上灵便，落地瞬间，险些脸先着地，好在有李桃花及时扶住他。</p><p> “小鸡崽子还学起大鹏展翅了，怎么没把你给摔成傻子。”李桃花骂道。</p><p> 许文壶顾不上争辩，将手递到李桃花眼前，双眸炯亮地看着她，“桃花，你闻一闻。”</p><p> 李桃花瞧着他通红的手指头，表情充满不情愿，犹犹豫豫低下了脸。</p><p> 仅是闻了一鼻子，她就不由皱了眉头，盯着那块红渍狐疑道：“这也不太像血的味道啊。”</p><p> “没错，这根本就不是血，”许文壶将红渍抿开在指尖，端详着粘稠的质地道，“这只是颜料。”</p><p> 李桃花恍然大悟，怒声啐道“可恶！看来这一切真是被设计好的，可恨那群没脑子的家伙偏就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继续闹大激起群愤恐怕就不好收场了，难不成还真要把王大海放出去吗？”</p><p> 这时寺中的钟声响过三下，僧人密集的念经声传入佛堂中，嗡嗡震耳，如若魔音。</p><p> 尾随而来的人群跪在堂外，在念经声中哀嚎痛哭，跪地磕头。</p><p> “佛母法力无边！求您一定不要降罪天尽头！”</p><p> “佛母明鉴！是县太爷执意不肯放出王员外，您要怪就怪他一个，千万不要责怪我们啊！”</p><p> “佛母放心！我们知道王员外是被冤枉的，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p><p> 许文壶听着堂外每一个人的声音，脑海中忽然出现自己上任以来的一幕幕。</p><p> 是被亲爹当做祭品的孩童，是无论他如何削减药价都门可罗雀的药铺和香火鼎盛的佛堂，是百姓不吃不喝砸向花车的全部家当，是他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聚拢的民心。</p><p> 阳光普照，许文壶抬起双眸，看向笼在烟丝中的漆黑佛母像。</p><p> 法力无边，无上至尊。</p><p> 就这么一块泥糊的木头。</p><p> 他忽道：“桃花，将你的杀猪刀给我。”</p><p> 李桃花愣了一下，虽不知他要干嘛，但知以他的身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将杀猪刀递给了他。</p><p> 许文壶接过刀，再度爬上供案，清明双目直视那双阴森的鬼瞳。</p><p> 他道：“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乃人间，道乃人道，人乃万物灵长，胎生肉长，父母生养，生来便有创造之力，教化之能。一昧沉迷怪力乱神，殊不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虽远，行则将至。生而为人，最该信奉的不是鬼神，而是自己的脑子和手。”</p><p> 念经声里，当着所有信徒的面，许文壶高挥杀猪刀，将佛母像拦腰劈开。</p><p> 横财（重点）</p><p> 先是腰, 再是手，再到头脑脖颈。</p><p> 劈在塑像上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沉闷而惊心动魄, 木屑四处飞溅。</p><p> 李桃花呆呆望着这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一幕，嘴张着，一个字都发不出来。</p><p> 直到漆黑狰狞的头颅从高处跌下, 滚落到她的脚边, 鲜红的蛇信对准她的脚尖，李桃花才浑身抖动一下, 震惊而茫然地说，“许文壶, 你……”</p><p> 许文壶跳下供案，朝堂外望了一眼，不顾满头汗珠, 拉起李桃花的手腕便往外跑, 再开口，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带些孩子气的得意, “咱们得快些走, 再晚就来不及了。”</p><p> 两个人刚跑出佛堂, 便有人留意到被砍得四分五裂的佛母像，当即暴喝一声：“拦住他们！”</p><p> 李桃花反握住许文壶的手, 脚下活似生风, 弹指间便飞奔出了寺门。感觉到身</p> ', ' ')('\n <p>后追来的无数脚步声, 二人丝毫不敢停歇，直奔衙门而去。</p><p> 一口气跑回衙门口，李桃花气没顾上喘一下, 便见王检带领一群恶仆，正要闯衙劫狱。</p><p> 兴儿领着一帮衙差死守大门，看到那两抹熟悉的身影，眼泪险些滚了出来，朝许文壶哭丧着脸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马上就要顶不住了，他们说我们再不放人就放火烧衙门！”</p><p> 许文壶大步上前，挡在兴儿面前，面朝王检道：“闯衙劫狱不是小罪，王检，你觉得你可担得起那两桩罪名？”</p><p> 暴烈的日头下，王检手持熊熊火把，冷哼一声道：“罪？你们文人不都喜欢说什么百善孝为先吗，我来救我叔父，我能有什么罪？我这是在行善积德，给天尽头所有百姓做个表率！许文壶，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叔父年事已高，又受了重刑，他老人家在里面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的命来偿！”</p><p> 许文壶道：“人证物证俱在，王大海罪名确凿，大梁律法并未禁止对未招供的嫌犯动刑，莫说是对他动刑，纵然他是死在牢里，死在公堂里，凶手之名也已牢牢钉死在他的头上，绝无翻身可能。”</p><p> “你！”王检怒不可遏，恨不能直接用火将许文壶点了，咬牙切齿之后，他强忍杀意，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压低声音道，“我说许大人，你到底是有多死心眼儿？不说案子根本就不是我叔父犯下的，即便凶手是我叔父，可那又能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各退一步，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赔点钱给那什么恩的，不就皆大欢喜了？”</p><p> 许文壶听完这番话，沉默一二，仿佛认真思考了一番，诚恳询问：“除了你们，还有谁能欢喜？”</p><p> 王检被堵得舌头一僵，强行忍耐，痛心疾首道：“亏得你是个读书人，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他们空有钱财却不懂如何守财，那这钱就应该到我叔父手里，只有在我叔父手里，钱才能不断生钱，发出最大的价值，留在他们手里，不过就是一堆废纸废铁，迟早会败个精光！”</p><p> 许文壶反问：“那洛满田咏两条人命，洛笑恩家破人亡，倒应该感谢王员外仗义接财了？”</p><p> 王检听出许文壶的话中揶揄，脸色一□□：“那是他们自己的命，命中注定他们要客死异乡，和我叔父有何干系？反正不是我叔父，也会是别人。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活，弱者死，死了也是活该，我说的难道不对？”</p><p> 许文壶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p><p> 王检凶神恶煞惯了，被这么安静的的眼波注视，反而有些发怵。</p><p> 他干脆将脸色一变，放出狠话：“实话告诉你吧！我叔父的人脉早已遍布各方权贵，动我叔父事小，可若让他们知道了，许大人你可就——”</p><p> 王检故意没将话说完，嘴里发出阴森冷笑。</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