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我跛着腿，跑上前，抡着拳头就要去揍人。</p><p> 章言礼诶了一声，把我的拳头包裹住，再顺势把我整个人都抱起来，扛到粮仓里去。</p><p> 苟全刚踢了阿狸一屁股，见我被章言礼扛着跑了，他也跟着跑了。</p><p> 阿狸在骂苟全，但看见章言礼在瞪他，阿狸又不敢骂人了。</p><p> 那天，阿狸被踢出乐队。他跟章言礼求情，章言礼还没说话，咪咪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他是混蛋王八犊子。阿狸拿去唱片公司签约面试的曲子，是章言礼没有公开的那一首《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p><p> 章言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为这首曲子作词。</p><p> 这事，只有乐队里的几个人知道。阿狸拿这首曲子去面试的言礼其实就知道了。唱片公司的某个编曲老师，是小熊酒吧的常客，于是他就把阿狸弹奏的曲子和编的歌词都讲给了章言礼听。</p><p> 章言礼装作不知情，只是懒得与阿狸计较。</p><p> 那天晚上，章言礼骑着摩托车载我回去。我不吭声，一直沉默地抱着章言礼的腰，坐在他的后车座上。</p><p> 到家后，章言礼给我摘掉头盔，手揉了揉我的短发。我问他为什么不跟阿狸计较，为什么不拿回自己曲子的版权，为什么不去闹去拼，为什么要吃亏？</p><p> 他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荒凉的海玻璃，敲在我的耳朵里。</p><p> 章言礼牵着我往空无一人的废弃居民楼里走：“我每天都要想，今天给你做什么吃的，做荷包蛋还是炒面，要不要给你每天早上加一盒酸奶，酸奶要加什么口味。兼职赚的钱，够买多少套你的校服，够交多少次你的学费。我们过冬的羽绒服，是不是今年该换一件新的了。”</p><p> 我鼻尖一酸，像是有一颗柠檬误打误撞钻了进去。</p><p> 章言礼讲：“我每天都要思考这么多的‘人生大事’，那一首曲子算得了什么？曲子在我手上，不过是在酒吧里卖个热闹。没有多少人听，没有多少人记得。阿狸把它带上更大的平台，是好事。”</p><p> “你怎么那么笨！”我说。</p><p> 章言礼哈哈大笑。</p><p> 楼道里没有自动感应灯，他用手机照明。于是手机手电筒的光，随着他笑的幅度而一晃一晃，像是坐起了秋千。</p><p> 章言礼笑着说：“诶呀，哥哥这回真伤心了，还被蘑菇嫌弃了。”</p><p> 他丢下我的手，走上楼。我连忙去牵他的手，表示自己没有嫌弃他。</p><p> 两个孩子，像朋友一样相处陪伴，没差几岁，却互相都在对彼此考虑。我们像是互相抱团取暖的小猫和小狗。</p><p> 后来，《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在音乐圈小火了一把。这是阿狸出道的曲子。有粉丝说，这个歌词配不上这首曲子，阿狸唱得也不好。</p><p> 章言礼有一回在小熊喝醉酒，干脆拿着电吉他上台，坐在高脚凳上，在立麦前用吉他伴奏，重新清唱了这首由他作曲的歌，他换了自己作的词。咪咪和乐乐坐在台下，听得如痴如醉。</p><p> “你的每一次呼吸</p><p> 都让我着迷</p><p> 快乐的你，悲伤的你</p><p> 填充我的空白缝隙</p><p> 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p><p> 在酒杯里发酵出火焰</p><p> 水会平淡到死掉</p><p> 人会孤独到丑掉</p><p> 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p><p> 像口袋里荡秋千的心脏</p><p> 我愿你那么可爱</p><p> 愿你那么那么可爱</p><p> 愿你的每次呼吸都如春天般美好</p><p> 我扑倒过一只蝴蝶</p><p> 淹死在我的骨髓里</p><p> 你是我骨髓里贫瘠的春天</p><p> 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p><p> 存在于你每次望向我的眼睛”</p><p> 他在台上唱着歌，底下的人安静地听。他唱完后，对大家讲：“这是写给我弟弟的歌啦，他再过两天就要过生日了，麻烦大家给他说声生日快乐，就当我的出场费了。”</p><p> 于是那天晚上，我收获好多生日快乐的祝福。</p><p> 初中那段时间，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我有升学压力，身体也不太好。章言礼要去酒吧驻唱，偶尔还要被梁盛的人骚扰。</p><p> 但就像章言礼唱的那首歌一样，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不管怎么过，都会是春天，象征着新希望和新的未来。</p><p> 之后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章言礼跟着许寄年学做生意、做管理。我高中成绩好起来，身体也更健康。我们彼此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p><p> 我每一次，想要多见他，都只能憋着不让自己早睡。然后等着他回家，洗完澡，去客厅匆匆看他一眼。章言礼睡得很熟，像只能被王子的吻唤醒的睡美人。</p><p> 我初三那年，章言礼有了一朵特别好的桃花。有一个记者小姐，特地从外地跑来海城，只为了看他的演出。孙小姐是娱乐新闻的跑口记者。她很看重章言礼，甚至给了章言礼名片，建议他去签约经纪公司。</p><p> 有一段时间，他们时常在一块儿，聊音乐聊娱乐圈。咪咪总是担忧地看着章言礼，然后对我们几个小孩子小</p> ', ' ')('\n <p>声说：“他俩要是在一起了，蘑菇你该怎么办？你哥总不能一直住在危房里。人家孙小姐肯定有意见。”</p><p> 我的心像轰然坍塌的建筑物，脸上却是笑着的：“我能自己一个人生活。”</p><p> 咪咪抱着我，说要不然我跟着她住算了，小熊的二楼可以腾一间房给我。</p><p> 我在咪咪温暖又带着同情的怀抱里，望着章言礼和孙小姐，眼睛泛起潮湿，笑容变得更加真诚。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章言礼过得好，如果那真是他的幸福的话。</p><p> 之后孙小姐还是走了。章言礼送她去火车站。孙小姐站在月台前，穿着很干练的牛仔长裤和运动鞋，对章言礼真诚地挥挥手：“有空来北城找我。我们会一直是朋友。”</p><p> 章言礼也朝她挥挥手，无奈地笑，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到家给他发消息。</p><p> 我站在章言礼身后，像他后面的一个小逗号。</p><p> 孙小姐对我讲：“小西要照顾好你哥哥，他真的是感情白痴。”</p><p> 孙小姐走后，章言礼骑车载我回家。我们像是融合在一起的一阵风，在春天的街道上，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热，热度刚好能够煨热两颗孤单的心脏。</p><p> “哥哥你是感情白痴。”我搂住章言礼的腰，对他讲。</p><p> 章言礼把车停到家楼下，他敲了下我的额头，对我讲：“骂我呢？谁都可以说我是感情白痴，唯独你不可以。”</p><p> “为什么？你就可着欺负我了？”</p><p> “我不是看不出来别人对我的示好，而是我带着你，总不能去给人家添麻烦。我当然不是说你是麻烦的意思。总之，我暂时还没有功夫考虑恋爱的事情。”章言礼靠着摩托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吐了一口白色烟雾出来，“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就不给人家添乱了。”</p><p> 我闻着他身上的香烟味道。那些缭绕的烟雾，如同我柔软而斑驳的思绪。</p><p> 我想到，章言礼在刘文明的粮仓里排练的情形，他湿热的身体，被琴弦震得发麻的手指，大口咽水的喉结，想到他为了多接一场演出，和别人喝酒到扶墙吐的情形，不禁心酸。</p><p> “可以配得上的。”我说，“把我丢给我二叔就可以了。”</p><p> “你是说那个除了骗老婆和赌博的男人？我要是真的把你丢给他，那你就完了。”章言礼被气笑了，“再提这事儿，我就真生气了。”</p><p> 我笑了笑，蹦下车。肩膀靠着他的手臂，他丢掉烟头，把摩托车钥匙取走，塞兜里，勾着我的脖子往楼上走。</p><p> 我们瘦弱的影子，在贫瘠的水泥路面，被路灯照得摇摇晃晃，像挣扎在苍白水泥中的两朵花。</p><p> 与你摇摇晃晃的人生，就算贫穷，就算忍饥挨饿，就算充满艰辛，也是很可爱的人生。</p><p> 因为谈昇差点害死章言礼，我从谈氏地产辞职。章言礼没打算报警，许家和谈家的公司，一旦涉及到公共事件，会导致股市震荡，这得不偿失。</p><p> 但把这事儿憋在心里，更不是章言礼一贯的作风。</p><p> 他带人截了谈昇的几笔大单子，和政府的人通气儿，造成了谈昇正在动工的一个项目被几次三番地查。做生意的人，哪个手底下没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p><p> 谈昇只能花钱、花人脉，将章言礼捅出来的事情给藏好，免得被人家查到更深的东西，从而导致谈氏被一锅端。</p><p> 谈昇差一点被抓进局子里，虽然花了人脉走了关系，进去待了十几天后放出来，最近却也不敢再招惹章言礼。</p><p> 章言礼没想把谈氏打倒，所以在气出得差不多后，就收了手。</p><p> 谈昇叫人给他送了花圈，问他怎么还没死。</p><p> 章言礼把花圈换成谈昇的名字，又让人送了骨灰盒过去，顺便送了一棵死掉的发财树给他。</p><p> 谈昇又发脾气，又不敢再找章言礼的麻烦。公司几次被查，股市震荡下跌，他被股东架在刀刃上，自顾不暇。</p><p> 谈昇是谈嘉绪的养父，本不该如此憎恨章言礼。他把谈嘉绪抱养回来，是希望谈嘉绪替代他自己已经死去的亲生儿子，继续生活。</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