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我……”</p><p> 该怎么拒绝来自于父母的邀请。</p><p> 留在他们身边的邀请。</p><p> 她想起了哥哥今天摸着她的头发，垂着眼跟她说，他会等她。</p><p> 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语气坚定了一些。</p><p> 她说：“妈妈，我不走。”</p><p> 宋蕴摸着她的头发，唇边仍然是温柔的笑，她就这样看着谢灵，轻声问：“可以告诉妈妈原因吗？”</p><p> 人都是有偏向的。</p><p> 一个人的交际网像是一张蜘蛛网，密密麻麻，由内到外，严格地划分区域。</p><p> 最里面、最亲近的位置，通常是血脉相连的家人，那是永远无法分割的部分，然后才是所谓亲戚、朋友……恋人。</p><p> 可是。</p><p> 哥哥不止是恋人，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家人，也是她的朋友。</p><p> 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延和的时候，唯一的慰藉与陪伴。</p><p> 如今，要让她抛下他，握住父母伸来的手，然后远走高飞，去到那个遥远的，或许也象征幸福安逸的时光。</p><p> 谢灵没有办法做下这样的决定。</p><p> “……我不想走，妈妈，我舍不得这里。”</p><p> 她想说，她舍不得离开延和，舍不得延和冬季满天飞雪，舍不得延和夏日金灿灿的光，舍不得阮黎裴叔，舍不得她在这里的朋友们……最最舍不得的，是裴陆行。</p><p> “那你舍得妈妈和爸爸吗？”</p><p> 宋蕴轻轻问，干净温暖的手掌摸着她的脸颊，肌肤相触，柔软如羽毛般的感受。</p><p> 如此亲昵。</p><p> 谢灵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说：“也舍不得。”</p><p> 宋蕴叹息一声，告诉她，“小灵，我们不想你一直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很舍不得你，还记得吗？从前你晚上入睡前总要喝一杯牛奶，还要缠着妈妈和爸爸亲吻一下你的额头才肯入睡，你那么怕黑，家里换了全部的感应灯，还让人重新输入了程序，晚上六点到清晨六点会自动开启最低亮度，这样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因为没有光而害怕。”</p><p> “你不喜欢吃辣，不喜欢吃动物内脏，不喜欢泰餐，不喜欢生食……嗜甜，又不知节制，小时候还常常生病，妈妈真的很担心你，我从不怀疑你裴叔叔他们会用心照顾你，可是小灵，妈妈想亲自照顾你……妈妈不想你不舒服的时候，我和你爸爸甚至都不知道。”</p><p> “我们想感受到你的每一个小小的变化，小灵，我们想每天醒来都可以看到你。”</p><p> 宋蕴轻声诉说着。</p><p> 谢灵安静听着，没有说话。</p><p> 这一次回来，宋蕴和谢远山都已经想好，温和地说服谢灵。</p><p> 总不可能一辈子让小灵待在国内，而他们又在国外，一直这样两地相隔，他们也无法接受。</p><p> 其实到底是后悔过的。</p><p> 当初决定出国时，她还小，小孩子都是冲动的，三分钟热度，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哭着闹着不肯走，过一阵子就又会改变主意了。</p><p> 所以他们并没有强硬地带走谢灵。</p><p>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顺应她，她会心软，你强迫她，她会像小动物一样察觉到危险后逃走，心也变得坚定起来了。</p><p> 再加上，小孩子之间稚嫩的、冲动的、不计一切的友谊，如果，只是如果，他们误将强势的父母当做“危险”，认为自己不自由，如果裴陆行忽然涌现起所谓的英雄主义，带着谢灵出逃。</p><p> 那就更糟糕了。</p><p> 他们想，再等等，就接她走。</p><p> 可她总说适应得很好，加上那几年工作缠身，也的确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就又等一等。</p><p> 再后来，进入中学，意味着更紧凑的更重要的学习进程，这个时候要谢灵出国念书，一切都要重新适应，他们舍不得，也不想让她太辛苦。</p><p> 尤其是青春期的时候，诸多迷茫与烦恼，若是这个时候又要过新的生活，结识新的朋友，总归是有负担与风险的。</p><p> 所以才等到现在，旧事重提。</p><p> 她就要成年，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能够深思熟虑过后再做选择与决定了。</p><p> 房间内温暖的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起来，带着灼伤人的温度，</p><p> 让人感到微微眩晕。</p><p> 谢灵垂着眼，没有看母亲的眼睛，她的指节轻轻收紧，然后又泄了力，反复。</p><p> 在最重要的两个选择里，只能选择一个。</p><p> 残忍而又痛苦。</p><p> 她迟迟没有回应。</p><p> 宋蕴终究舍不得逼她，叹息一声，退了一步，说：“小灵，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明年高三，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p><p> 谢灵抬起眼。</p><p> 宋蕴继续说：“先准备雅思考试，好不好？这样至少你还有选择，可以吗？”</p><p> 很温和地询问她的意见。</p><p> 到了这一步，谢灵也没办法再拒绝了。</p><p> 她答应下来，“好，妈妈，我会准备考试的。”</p><p> 虽然她知道，再过一</p> ', ' ')('\n <p>年，她的答案也不会改变。</p><p> 她不可能丢下哥哥。</p><p> 可是——</p><p> 以后呢？</p><p> 她意识到，他们这一次回来，也带来一个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p><p> 难道她可以忍受永远和父母分隔两地吗？永远像现在这样一年才能见上一两次吗？</p><p> 人如何可以脱离自己最爱的人长久地在别处生活呢？</p><p>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p><p> 甚至不愿意再想下去。</p><p> 一月底，因为这次的寒假与春节假期挂钩，高三年级并没有延迟放假，而是和一二年级一样的放假时间。</p><p>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没有雨雪，天空是一片干净无际的蔚蓝。</p><p> 她仰起脸，看自己的呼吸在空中化作一片白雾，飘远，然后消失。</p><p> “谢灵。”</p><p>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p><p> 她回过头，裴陆行朝她走过来。</p><p> 自从他升高三过后，因为作息调整，总是比高二年级晚放学。</p><p> 现在变成了她等他了。</p><p> 她也开始品尝到等待的滋味。</p><p> “哥哥。”</p><p> 她喊他。</p><p> 其实从父母回来过以后，两个人已经很少一起放学了。</p><p> 除了父母刚回来那周，两家人约着一起吃了饭，之后谢灵就住回了自己家里。</p><p> 不同的作息、不同的家、不同的方向。</p><p> 一个月不到，谢灵却觉得有些久。</p><p> 如果以后她真的去了国外，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都无法看见他，无法牵他的手，无法触碰他的温度，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他会从她的世界里渐行渐远，会迷失……</p><p> 谢灵忽然握住了他的手。</p><p> “怎么了？”</p><p> 他顿了一下，回握住她。</p><p> 难得的，她肯在外面跟他这么亲近。</p><p> “这些天，我没回来，你不想我吗？”</p><p> 谢灵捏一捏他的手心，他的体温似乎总是热烫的，夏天时会被嫌弃，但冬天就很不一样了。</p><p> 不等他回答这句有一些撒娇意味的话，她将手放进他掌心里，命令地说道：“不要这样牵，要这样——”</p><p> 她指使着他。</p><p> “哪样？”</p><p> 裴陆行停下来，懒散地问。</p><p> “这样——”</p><p> 她比划着，让他的手完全地包裹着她。</p><p> “这样？”</p><p> 他收紧五指，如她所愿地完全包裹着她，让她没有一点逃离的缝隙，紧紧地，温暖的。</p><p> “嗯，这样。”</p><p> 这样就陷入他温热的体温里。</p><p> 风吹不进来，不会冷。</p><p> 他低声笑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拉着她往走廊尽头走，然后慢悠悠地回答上一个问题，“想啊，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p><p> 一听就又在胡说。</p><p> “你骗人。”</p><p> 谢灵不太高兴地说。</p><p> 准确来说，是不太满意他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p><p> 超过了放学的时间，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p><p> 走廊上很安静。</p><p>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p><p> 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p><p>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抚过她的那一点褶皱。</p><p> 而后。</p><p> 他问：“那你呢？”</p><p> “这么多天，不回家，也不回我的消息。”</p><p> “你有想我吗？”</p><p> （我不想再东躲西藏。）……</p><p> 冬日的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吹来，谢灵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白雾飘散。</p><p> 校园内许多树木的枝叶已经落光了，变成光秃秃的一片，剩下的常青树银装素裹。</p><p> 积雪还没有融化，放眼望去是一片雪白。</p><p> 四周很安静。</p><p> 彼此对视着。</p><p> 谢灵忽然想起了这些天，在那个问题——那个她没有回答的问题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起。</p><p> 像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p><p> 他们从不会对她感到失望。</p><p> 无论她选择什么。</p><p> 她当然不能丢下裴陆行。</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