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然而下一刻疼痛骤然一轻，只剩下蛊虫轻微扭转带来的酥麻感。魏春羽茫然地想：他是已经死了吗？</p><p> 不知不觉间，清一的手已经松开，他抬眼冷冷瞧着推门而入的云规，恢复了“老鸦”的声音：“什么事？”</p><p> 云规说：“房几青让我们快带着东西走，大理寺的人突然冲着我们来了。”</p><p> 等那二人一出了门，房梁上一阵异动，有人小声唤他“大人！”</p><p> 魏春羽仍旧摆了摆手，忍着不适说“别动”。</p><p> “那些孩子，你救出去了几个？”</p><p> “一个。”</p><p> 魏春羽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出声。</p><p> “其他，的呢？”</p><p> “大人，我没有看见。”</p><p> “好。你现在拿着信物，叫大理寺的人跟紧了他们。”</p><p> “听清没有，说话？”</p><p> 阿青跳下来，拿袖子擦了擦他面上血痕，又给他喂了参片：“大人，我立刻去通知他们，您保重！”</p><p> 下一刻，门又开了。魏春羽屏息听着，幸而没有异动，看来是阿青跑得快，没有被撞到。</p><p> 进来的人是云规，他把魏春羽塞进了个梆硬的箱子，里头混杂着呕涩和腥锈的气味，和疲意一起随着摇动晃荡。</p><p> 魏春羽不知道会被他们运去哪，他的头颅和反折的四肢，被磕撞得几乎麻木。</p><p> 他在今天以前想过，清一是不是听谁挑拨离间了，或者被邪术篡改了记忆、甚至夺了舍，才这样对他？</p><p> 但没想到，一切误会和诡计都没有发生。清一只是单纯恨上了他，和裴怀玉。</p><p>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他们的错。是吴玉瀣先不仁，害死邓芙夺了秘宝，才有裴怀玉和他在紫微洞中的见死不救。后面吴玉瀣又血洗大青观，是他暴戾恣睢、狼心狗肺！该死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吴玉瀣！</p><p> 但在面对清一的怒火时，他口中拾起的反驳的话却在颤抖，因为他清楚清一是多么的悲哀、痛苦，正如他一样。而当他开口，做的就不仅是自我辩驳，还堵死了清一选择的发泄悲恸的出口。</p><p> 只是他们本该紧拥着痛哭，而后一起将那吴玉瀣碎尸万段，而不是互相怨恨残杀，甚至和与复仇无关又丧尽天良的事搅和在一起。</p><p> 魏春羽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清一怎么会那样想，又为何会与育婴堂的事牵扯在一道。有一刻他甚至觉得，在那片血色中，真正的清一也死去了。</p><p> 暗箱的晃动终于停止，他被人扯出箱子，接上了关节，额上冷汗落进他眼睛，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旋即脸上一凉，一块白色的面具被扣上了他面孔。</p><p> 云规说，让他参加筵席。</p><p> “对不住，魏兄。”</p><p> 魏春羽透过白洞洞的挖空，定定看了他一眼。</p><p> 两排坐席，自最近主位处朝外延伸，满满当当坐了三四十个人。</p><p> 鼓乐齐鸣，闹得头昏耳胀，然而所有人都带着面具，自眼洞里幽幽看人，无人出声交谈。</p><p> 主位仍空着。</p><p> 魏春羽坐在中游靠下的位子，也警惕打量着周围。</p><p> 云规把他引入了座，就没有再出现，只留下一句“希望魏兄拿到想要的东西”。</p><p> 他要什么？他要的是育婴堂失踪的婴儿能有个说法，他要“两脚羊”的残暴筵席不再出现，最好还要吴玉瀣也出席其中，被一网打尽。</p><p> 他伸手去拿那暗浊的酒液，然而一只手陡然从旁伸出，拦住了他——</p><p> 魏春羽惊疑转头，那人两鬓缀着银镶白玉长流苏，凑近时仿佛那几点凉意也落在他脖颈上。</p><p> “玉、玉铮？”</p><p> 那人将手探入他袖中：“不要动酒杯，你不会想喝的。”</p><p> “那是什么？”</p><p> “婴、儿、血。”</p><p> 在他肢体僵硬之时，那双手虚虚拢着他的指头，问他：“后来还疼不疼？”</p><p> 魏春羽愣了愣，回过神来：“原来是你”</p><p> 是他用同生蛊承接了他所有知觉。</p><p> 怪不得在清一要掐死他时，蛊虫异动，疼痛却骤然减轻了。</p><p> 裴怀玉低声道：“我没法心安理得接受你的血，哪怕你自愿。所以我只是做了很少的一点、一些。”</p><p> “我以为你已经跟了远走了。你怎么会在这？”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很快被身边人发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你快想办法走，‘老鸦’就是清一！”</p><p> 魏春羽顾不及手指的疮口，用劲抓紧了裴怀玉的手：“他看到我已经发了疯，再在这见到你肯定要起杀心。你先离我坐远些，不要显得太可疑。”</p><p> “发了疯？所以是很疼？”</p><p> “”</p><p> 隔着面具，魏春羽同那双瞳孔微微颤动的瑞凤眼对视，他隐约觉得，裴怀玉有些不对劲，但现在显然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p><p> 魏春羽耐下心解释道：“我同大理寺正房长风说好了，等主位的人来了，一切罪证都被他们自己摆到明面上，就让他带人进来一网打尽。”</p> ', ' ')('\n <p> “徐常青救出了孩子，你为什么还不走？”</p><p> “徐常青？你是说——阿青？”魏春羽讶异道，原来在“上穷碧落”里成为洲君左膀右臂的徐常青，竟然这么早就跟着他了，“我是怕他们跟丢了，而且，云规有些奇怪”</p><p> 裴怀玉截住他话头道：“你是不相信清一会杀害幼童，你还想着会有隐情，是也不是？”</p><p> 魏春羽吸了口气，问他：“你就相信么？”</p><p> 问话间，一个金冠锻袍的男子从暗间走出，径直上了主座，歌舞也正巧奏罢一曲，舞姬下去换装，场上只剩单调丝竹，冷清了些。</p><p> 那主座上的人朝侍从一挥手，便有更多的新奇菜肴流水似的送上、盛器溢羹。</p><p> 其中一道菜，是灰白黏腻的生肉，上头缀着两点青梅子，清新剔透，像鱼脍。</p><p> 但魏春羽心里有了猜测，不慎多看一眼都想呕恶。</p><p> 偏偏那布菜的侍从还笑眯眯地报着菜肴的名字，所有的肉一律以“羊”称之。末了还要朝他问一句：“云主事，你上回说这次的羊一定更嫩，快尝尝这厨子可有将这食材的妙处都用尽了？”</p><p> 魏春羽这才知道，他顶的是云规的位子。</p><p> 他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p><p> 从赌坊时的蓄意结交，到三鲜阁中乘酒假气漏出的口风，再到几次告知他歇脚的小院住址，最后是让自己顶了他上筵席。</p><p> 一步步，仿佛都在引自己入局、发现什么。</p><p> 如果只是要他成为入幕之宾，要他同流合污，只管叫他交了昂贵筹码再进来便好，何必与清一作对，将他强塞进来呢？</p><p> 眼前的侍从还疑惑地瞧着他，魏春羽执起玉箸，紧着牙伸向那块白肉。</p><p> 食婴案以身入局（十一） ……</p><p> 鼻喉呛进血腥气, 耳边是惨绝瘆人的哭吼。</p><p> 魏春羽想起大疫时那个吞食幼童的疯子。</p><p> 他两手握满血腥，幼童的脏腑与肠子拥挤着流出，就像一道自呈的流水席。</p><p> 如今没有大疫时荒诞的“圣药”流言, 没有大旱饥荒人相食的走投无路, 但仍有这些顽劣残酷的将人肉当作珍馐的恶鬼。</p><p> 为什么在大疫、战火、饥荒中死去的, 不是这些疯子呢？偏偏是他们活得最好。</p><p> 夹住白肉的玉箸调转送向口唇, 面具下的脸苍白而无血色, 他掩在袖中的手难以自抑地抖着，冰滑细腻的衣料蹭过他空空的甲床, 仿佛提醒着那儿的红肉同他袖里的是同一样东西。</p><p> 他心里的悲哀与愤怒直冲巅顶, 叫他的身体摇晃, 他有一瞬间想什么都不顾了，掀桌，拔剑，砍翻这些牲畜不如的东西！</p><p> 然而他的人还没来，打草惊蛇就会满盘皆输。</p><p> 他借着大袖将盘中物抖入袖子，再抬眼时双目赤红，然而又强自镇定、不露出旁的破绽来。</p><p> 他朝那侍从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甚好。”</p><p> 又问：“姚秋实呢？”</p><p> 那侍从似对他不欲多言的情态习以为常, 低声答道：“您还不知道他吗？他一向是不来的。”</p><p> 新的歌舞又腾转起来, 震颤梁栋。舞姬们换了绿色的新装, 像是衬菜的叶子，簇拥着盛宴的进行。</p><p> 见那侍从下去了，魏春羽掏了帕巾, 将那坨滚在衣袖内变得湿软黏恶的白肉摘了出来，小臂上仍有黏腻咸湿的残余，他想用水擦洗, 然而桌上只有那红通通的诡异酒液，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p><p> 裴怀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风马牛不相及似的道：“古传，张生煮海大阵极阴阳、逆生死。但引阵之物极其苛刻，要取妖魔鬼怪与人之精血，得万灵供奉，引万物响应。”</p><p> 魏春羽将那帕斤团起往脚下一丢，抬头看他：“你是觉得，清一想以此复活姚春华他们？但过去在山上，他最厌恶乔天妒这等邪人邪阵。”</p><p> “你怎么不说，他过去还当你是师侄。”裴怀玉微微一顿，轻叹道，“阿魏，姚春华死了，他已经疯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