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盼啊盼，十五天后，穿梭艇着陆。</p><p> 星花蹲在舱门口，待门一开，火箭似的冲出去，跑远了，一回头，两个爸爸刚落地。它噌噌跑回去，爬到叶爸爸肩头，红色尾巴球垂在另一侧，像个小挂坠。</p><p> 接驳车上，前后左右的人对星花纷纷投以好奇，更有甚者上手触摸，星花便跳到叶桉怀里，睁着圆眼睛打量四周。</p><p> “叶桉！”</p><p> 刚走出停泊场，一道男声夺走他们的注意，刮掉胡子的兰登咧着笑，臂弯一束花小跑过来，快到时张开手臂，结结实实抱住叶桉，“欢迎回家。”</p><p> 叶桉拍拍他的背：“好久不见。”</p><p> 星花眼疾爪快窜到黎诺身上，仰头看黎爸爸，黎诺摸摸它的头，一起看着拥抱的两人。</p><p> 两人很快分开，兰登正正色，向黎诺伸出手：“少将。”</p><p> 黎诺抬手回握，弯唇：“叫我黎诺就好。”</p><p> “黎诺。”兰登笑得矜持，顺手摸了下星花的头，抬臂搭上叶桉肩膀，“走走，上车，我订了餐厅，你多年没回来，都快忘记家里长什么样吧？”</p><p> “确实没什么印象。”叶桉与黎诺手牵手，星花乖乖趴在黎诺肩头，四处张望，上了车就扒着窗沿看外面。</p><p> 叶桉同样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道，哪怕兰登在一旁说这里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他仍觉得无比陌生。</p><p> 最没有求生欲的那几年，他主动抛弃了全世界。</p><p> 订的餐厅是他们经常约饭的那家，兰登提醒服务员上菜，并另外给星花点一份宠物餐。</p><p> “我觉得这家店的厨艺长进了，你尝尝味道好不好？”兰登对叶桉说，“以前每次点餐，我要是不提议，你总是固定一份简餐。”</p><p> 叶桉笑笑：“我对食物没要求，能吃饱就行。”</p><p> 黎诺带着一点揶揄开口：“现在有进步了。”</p><p> 叶桉斜去视线，黎诺目不偏移，四目就这样胶黏了几秒。</p><p> 上次通讯兰登就发现，他们之间肢体明明没有特别亲昵，一旦对视，那种旁人融不进的气场就会扩散出来。</p><p> 他谈过几场恋爱，轻易就能察觉到这种玄妙气场，内心升起些许羡艳，更衷心为叶桉高兴，在痛苦里沉沦许久的朋友，终于收获真正的幸福。</p><p> 菜上齐，兰登一边夹菜一边问：“叶桉，你伤好就一直待在黎明星号吗？我看星网说你之前在天生妄想实验室？”</p><p> “嗯。”叶桉吃掉黎诺夹的肉，回：“在黎明星号养伤，后来和黎诺星际旅游出了点意外，掉到不知名星球，他找到休眠的我，回来就去了科学院。”</p><p> “哈？”兰登停下筷子，“黎诺说你休眠了七年，所以他找了你七年？”</p><p> “嗯。”</p><p> “你们这缘分，天注定啊。”</p><p> 黎诺十分赞同：“是的，天注定。”</p><p> “来来来，为你们天注定的缘分干一杯。”</p><p> 这一餐，叶桉放肆地喝了不少酒，离开餐厅时，脚步有些虚浮，但意识仍旧清醒。</p><p> 星花走在前头，他们三在后面慢慢闲逛，走过叶桉那十年重复的路线。</p><p> 他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是似锦年少，也是不可磨灭的创伤。</p><p> 逝去的岁月刻进脚下不知翻新多少次的路辙里，踩上去，不回头。</p><p> 翌日，叶桉与黎诺准备去培育院，兰登很识趣，借口有事没陪同。</p><p> 一般情况，社会人员不被允许进入培育院，他们必须先在大门口的电子显示屏拨入会客申请。</p><p> 清脆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来：“你好，请问找哪位小朋友？”</p><p> 叶桉与黎诺对视一眼，嗓音莫名发紧：“我找柯炀院长。”</p><p> “抱歉，柯炀院长去年退休了，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p><p> 叶桉怔愣住，退休了？算算院长的年纪，确实到退休的时候，来晚一步了。</p><p> “你有院长的联系方式吗？”黎诺问。</p><p> “有的，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他，不过听说院长不在索伦星，陪他伴侣旅行去了。”</p><p> 黎诺转头轻声问：“联系吗？”</p><p> 叶桉垂眸沉默片刻，“院长离开前还好吗？”</p><p> “挺好的，他说大半辈子都在院里，剩下时间想去外面走走。”</p><p> 叶桉微微一笑：“谢谢你，不用联系了，也请不要告知他有人来找过。”</p><p> “好的，你们是哪一年出去的孩子吗？”</p><p> “嗯。”</p><p> “院长常说，每一只飞向天空的鸟，莫要眷恋巢穴，只管放心大胆地翱翔，一代又一代的树守护在地面，永远不会枯萎。”</p><p> “谢谢，再见。”</p><p> 叶桉转头眺向大门里的园区，绵延的绿茵深处，火红的凤凰花若隐若现，如同一团生生不息的火焰，无止境地燃烧。</p><p> 花谢了又开，人散了却再也回不来。</p><p> “小叶。”黎诺抚上叶桉的脸，夹带一丝心疼道：“我可以用身份带你进去。”</p><p> 叶桉摇摇头：“不进去，</p> ', ' ')('\n <p>赋予意义的人已经不在了，这里和对面的商店没什么区别。”</p><p> 他看向黎诺：“院长如愿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见不见不重要，我没有在意。”</p><p> 黎诺将他揽进怀里，“我会一直陪你。”</p><p> “嗯。”</p><p> “走了，星花。”</p><p> 叫回在行道花栏边玩耍的星花，两人便前往地下城。</p><p> 黎诺第一次进入地下城，不免四处多看了几眼，空气和光线能明显感觉和地面不一样，不够清新，不够明亮，路边堆着脏兮兮的不明物。</p><p> “星花，不要乱跑。”叶桉弯腰抱起东走西蹿的崽子，“这里有危险的东西，不可以乱碰。”</p><p> 星花老实趴在他臂弯，额头六颗宝石般的小角透着微茫的红光。</p><p> 过路几个男人频频射来异样的目光，星花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往叶桉怀里躲了躲。</p><p> 叶桉抚摸它的后背，“别怕。”</p><p> 黎诺揽着叶桉的肩，没再乱瞟：“治安看起来不太好。”</p><p> “人多的地方好一点，大家会愿意打扫照看。”</p><p> “去你之前住过的地方吗？”</p><p> “不了，早就是别人的家，不打扰了。”</p><p> 最开始叶桉回地下城见莫叔，会特意去原来的家看一看，后来发现住进新人就再也没去过，没意义了。</p><p> 去往莫叔家的路上，叶桉惊奇发现，比起待过十年之久的小镇，他对这条同样走过很多次的路更为熟悉。</p><p> 孤独，消沉，麻木，在即将见到亲切的长辈前会稍稍褪去，杂乱的废弃物变得没那么不堪。</p><p> 如今与黎诺同走这条路，心境不复当年分毫。</p><p> 一阵咿咿呀呀的音乐飘过来，由模糊到清晰，叶桉脚步蓦地停住。</p><p> “怎么了？”黎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一位老人躺在前后摇晃的藤椅，把手旁的木板凳放着一台款式老旧的播放器，音乐正是从里头传出来的，边上装满熟黄色液体的玻璃杯，底部沉着一层褐色。</p><p> “莫叔吗？”</p><p> 相似的画面一瞬将叶桉拖进记忆长河里。</p><p> ——“小叶来啦，怎么又瘦了？”</p><p> ——“回去要好好吃饭，多笑笑。”</p><p> ——“要向前看，凡事都会过去，开心一点，小叶。”</p><p> ——“不吃完这两碗饭不许走。”</p><p> ——“不要再给我钱了，留着自个花。”</p><p> ——“小叶，处对象没，找个伴好好过日子。”</p><p> ……</p><p> “小叶？”黎诺紧了紧交握的手。</p><p> 叶桉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头顶的虚拟天空，似乎没那么真实了，云不再灵动，天不再深不再蓝，处处显露着岁月的痕迹。</p><p> “回去了。”</p><p> 黎诺瞄了一眼老人，“不过去吗？”</p><p> “我只想看看他们，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了，”叶桉望着怡然小憩的老人，低声说，“我还不够坚定，”</p><p> “害怕会打破他们安详平稳的晚年，而且我不能陪在他们身边，隔着几个星系的距离，很多事都不方便，何必徒增一个遥远的牵挂。”</p><p> 他无法靠近的，不仅是近乡情怯，更是回不去的时光，惨痛与感恩并存的时光。</p><p> 黎诺拍了拍怀里的星花，倾身抱住叶桉，紧紧地，连同二十年前可怜无助的少年。</p><p> 星花站在他肩头，尾巴圈住两个爸爸，脑袋和他们贴在一起。</p><p> 藤椅上的老人坐起来，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模糊的视野里两个人影相拥，肩上还有个孩子。</p><p> 是对幸福的人儿，年轻真好啊～</p><p> 他合眼慢腾腾躺回去，椅子吱呀，播放器唱“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p><p> 那孩子应该脱离苦海，有家有伴了吧，真好～</p><p>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p><p> 叶桉步履停滞，回头眺望，这一眼扫过泥砖混合聚氯乙烯塑料搭建的房子，排水期滴答滴答的掉珠声一闪而过。</p><p> 扫过来时路，他以为痛苦与欢愉泾渭分明，十四岁以后的人生深陷泥淖，现在细细想来，尚有几分幸运。</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