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他神情呆滞，丢了魂似的。<br />
承安轻声唤道：“恒哥儿，恒哥儿……”<br />
谢璋没有回应，慢慢地走着，走回了灵堂。<br />
谢璋仰头望向灵匣。<br />
真儿被装在那里面。<br />
她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眼来看他了……<br />
谢璋望了望四周，搬来一个绣墩，放到木匣边，踩着绣墩，双手使劲推着盖子，企图将它推开，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却始终未能成功。<br />
谢漼往谢璋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帮他。<br />
谢璋将桌上中央的木牌拿了下来。<br />
小手擦了擦上面的灰，看着牌上的字，大眼睛里泛起了水光。<br />
小<br />
男孩抱着木牌，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窝成了一团。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坠下，砸在牌面上。<br />
娘。<br />
他在心底唤了一声。<br />
小男孩的脸埋进去，小小地啜泣，肩膀抽动着。<br />
到后面，幅度越来越大，再也抑制不住。<br />
嚎啕大哭。<br />
他没娘了。<br />
-<br />
月兰今日回府，背个包袱往清挽院走去，迎面碰见瑞宝康顺二人。从二人口中得知寻真和引儿的死讯，连忙朝着祠堂奔去。<br />
走到门口，脚步慢了下来，包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br />
谢漼靠墙坐在右边的地上，听到声响，却并未转头，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br />
而左边的角落，窝着小小一团，正放声大哭。<br />
月兰腿一软，摔在地上。<br />
柳氏的尸首停在祠堂偏房守灵，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谢府各个主子的耳中。<br />
谢漼拒绝任何人祭拜。<br />
谢彦成特意前去祭拜，却被拒之门外，回去后跟孙宜说：“缮之这是怨上我了。”<br />
孙宜：“缮之如此作为，应是想着柳氏生前爱静，不愿她身后受尘世叨扰。”<br />
谢彦成恨铁不成钢：“竟为一妇人将自个弄成这副模样，真是……溺于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大事？若早知道他这么没出息……当初就不该让柳氏进门！”<br />
孙宜：“夫君莫气，侄儿毕竟年轻，又与柳氏正是情浓之时，突然遭此变故，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待时日一久，有了新人，自然而然便会淡忘了。”<br />
“我看他是被那柳氏迷了心窍！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子。”谢彦成道，“能挺过这关，都算烧了高香了！”<br />
容楣被解禁后，就很少出门了，整日呆在院中，二十六那日，她得知清挽院失火，出门去看了，看到清挽院的惨状，心中哀痛万分，落泪不止。<br />
容楣在谢府已将近二十年，当下便觉得寻真之“死”恐怕有蹊跷，可容楣在谢府势孤力弱，毫无依仗，更无人手，纵有心帮忙，也无能为力。<br />
便日日夜夜为寻真诵经祈福。<br />
只盼她来世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br />
容楣得知谢漼为寻真在祠堂开设了灵堂，便想去祭拜，可还没走到，被人拦下，那人只说，谢漼不让任何外人祭拜。<br />
容楣手上拎着果篮，说：“能否向五公子通禀一声？我是容楣，寻真是我挚友，我只是想见寻真最后一面，来送送她。”<br />
承安见此女满脸哀戚，双眸红肿，便应下了。<br />
心想，谢漼拒绝他人祭拜，只是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姨娘的清净。心中若没有对逝者的敬意，即便来祭拜了，也是表面功夫。<br />
但楣姨娘看起来与旁人不同，承安进去请示。<br />
谢漼听到容楣的名字，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br />
之后便点头同意了。<br />
容楣进来后，将果篮放到桌上，先上香，然后行祭拜之礼。<br />
容楣拜完便起身准备离开，留意到小角落，有个小男孩捧着灵牌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这想必就是寻真之子，恒哥儿了。<br />
又看了一眼谢漼，他身穿麻衣，席地而坐，烛光在他眸中闪动，双眼好似完全失去了神采，神思涣散，浑浑噩噩。<br />
一旁，还跪着一个丫鬟。<br />
容楣收回了目光，悄无声息离开了。<br />
回去路上，容楣仰头看着炽烈的太阳，眸中渐渐泛起泪光。<br />
人生无常。<br />
寻真救了她的命，自己却意外身亡。<br />
若可以，她真想把自己这条命换给她。<br />
容楣走后，又来了一名女子，自称是寻真的好友，说是在谢进生辰宴上与她结识的。<br />
因有容楣在前，承安便又进去请示，这次，却被谢漼拒绝了。<br />
念芙只好把花篮放在院子里，对着灵堂拜了几拜，然后便离开了。<br />
承安见她眼中一片赤诚，便拎着花篮再次问谢漼，谢漼同意后，承安将花篮放到桌上。<br />
承安看着，爷虽每日也照常吃饭、喝水，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很不正常。但更让人发愁的是恒哥儿，他不吃不喝，还哭晕了过去，怎么劝都不听。<br />
最后是谢漼走过去，抱他起来，双手缓缓地将谢璋的泪擦干净，平静地对他说：“你若饿晕过去，接下来两日，便无法为你娘守灵。”<br />
听到这话，谢璋放下了怀中的木牌，双手抹着眼睛，乖乖地去吃饭了。<br />
陪葬品，除了谢漼以前送的，谢漼又额外添了一些。<br />
对于寻真院里的资产，月兰最为清楚，到府的那日，她拜过寻真和引儿后，便去清挽院清点财物。清挽院失火之后，其他丫鬟都被分到了别处，月兰便叫来瑞宝他们一起帮忙清点。<br />
因谢漼送的首饰，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即便遭受烈火焚烧，都没怎么变，只是稍有损伤，还能通过外形轮廓分辨出来。<br />
月兰一清点，便发现少了许多。<br />
再去库房仔细清点，同样也有缺失。<br />
月兰整理出两张单子，一张记录现存的财物，另一张罗列丢失或烧毁的物品。<br />
所失财物，估约为千两黄金。<br />
但丢失的数量实在太多，，三人瞬间便明白了。<br />
瑞宝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天杀的，竟偷了这么多，若抓住了，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br />
月兰红着眼睛，心中悔恨万分，若她还在，是不是便有可能救下姨娘和引儿了……<br />
傍晚，谢漼来看了。<br />
月兰将整理好的清单给谢漼，如实禀告。<br />
谢漼捏着，几乎要将纸捏碎。他垂着眼，注视着一个小匣子中的物件。<br />
是钢珠，即便遭受烈火烧灼，也依旧没有改变形状。<br />
匣子中共百来颗钢珠，有大有小，大的曾被她当作棋子用，小的比指甲盖还小。<br />
往事历历在目，他记得那日，她坐在门口，粉色衣衫垂地，极为专注地拿着搓板来回搓着小珠子。<br />
当时只道是寻常。<br />
守灵三日转瞬即逝。<br />
入棺那日，谢漼推开木匣，一手紧紧抓着木匣边缘，另一只手朝里伸进去。<br />
他慢慢地在焦尸的脸上摩挲着，倾身下去，脸部骤然顿住。<br />
烧得这般厉害，连唇都找不到。<br />
很快，焦尸的脸变得湿漉漉，覆上了大片大片的泪。<br />
高大身躯撑在木匣上，久久未言语。<br />
最终，还是俯下身，吻了吻。<br />
谢璋哽咽着喊了一声“爹”。<br />
谢漼便抱他起来，让他最后看了一眼。<br />
葬地，谢漼选在了离京都二十里远的一座山。<br />
此处山清水秀，树木郁郁葱葱。<br />
清晨，鸟鸣清脆婉转。<br />
棺椁入土，被泥土掩埋。月兰拜别后，便去另一个埋“引儿”的土坡。<br />
墓前，只留谢漼和谢璋父子二人。<br />
墓碑上，只刻着五字——柳寻真之墓，便再无旁的。<br />
谢漼注视着那几字，手缓缓抚上墓碑。<br />
清风徐徐拂来，草地发出沙沙的轻响。<br />
谢漼眼前浮现那一日的画面，寻真立在高坡之上，张开双臂，似要随风而去。<br />
他奔过去想要抓住她，下一秒，她乘风而去。<br />
他没能抓住她，然后，从高坡坠下。<br />
谢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br />
第102章 “偿还”</p>
承安轻声唤道：“恒哥儿，恒哥儿……”<br />
谢璋没有回应，慢慢地走着，走回了灵堂。<br />
谢璋仰头望向灵匣。<br />
真儿被装在那里面。<br />
她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眼来看他了……<br />
谢璋望了望四周，搬来一个绣墩，放到木匣边，踩着绣墩，双手使劲推着盖子，企图将它推开，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却始终未能成功。<br />
谢漼往谢璋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帮他。<br />
谢璋将桌上中央的木牌拿了下来。<br />
小手擦了擦上面的灰，看着牌上的字，大眼睛里泛起了水光。<br />
小<br />
男孩抱着木牌，默默走到角落，坐下，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窝成了一团。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坠下，砸在牌面上。<br />
娘。<br />
他在心底唤了一声。<br />
小男孩的脸埋进去，小小地啜泣，肩膀抽动着。<br />
到后面，幅度越来越大，再也抑制不住。<br />
嚎啕大哭。<br />
他没娘了。<br />
-<br />
月兰今日回府，背个包袱往清挽院走去，迎面碰见瑞宝康顺二人。从二人口中得知寻真和引儿的死讯，连忙朝着祠堂奔去。<br />
走到门口，脚步慢了下来，包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br />
谢漼靠墙坐在右边的地上，听到声响，却并未转头，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br />
而左边的角落，窝着小小一团，正放声大哭。<br />
月兰腿一软，摔在地上。<br />
柳氏的尸首停在祠堂偏房守灵，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谢府各个主子的耳中。<br />
谢漼拒绝任何人祭拜。<br />
谢彦成特意前去祭拜，却被拒之门外，回去后跟孙宜说：“缮之这是怨上我了。”<br />
孙宜：“缮之如此作为，应是想着柳氏生前爱静，不愿她身后受尘世叨扰。”<br />
谢彦成恨铁不成钢：“竟为一妇人将自个弄成这副模样，真是……溺于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大事？若早知道他这么没出息……当初就不该让柳氏进门！”<br />
孙宜：“夫君莫气，侄儿毕竟年轻，又与柳氏正是情浓之时，突然遭此变故，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待时日一久，有了新人，自然而然便会淡忘了。”<br />
“我看他是被那柳氏迷了心窍！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子。”谢彦成道，“能挺过这关，都算烧了高香了！”<br />
容楣被解禁后，就很少出门了，整日呆在院中，二十六那日，她得知清挽院失火，出门去看了，看到清挽院的惨状，心中哀痛万分，落泪不止。<br />
容楣在谢府已将近二十年，当下便觉得寻真之“死”恐怕有蹊跷，可容楣在谢府势孤力弱，毫无依仗，更无人手，纵有心帮忙，也无能为力。<br />
便日日夜夜为寻真诵经祈福。<br />
只盼她来世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br />
容楣得知谢漼为寻真在祠堂开设了灵堂，便想去祭拜，可还没走到，被人拦下，那人只说，谢漼不让任何外人祭拜。<br />
容楣手上拎着果篮，说：“能否向五公子通禀一声？我是容楣，寻真是我挚友，我只是想见寻真最后一面，来送送她。”<br />
承安见此女满脸哀戚，双眸红肿，便应下了。<br />
心想，谢漼拒绝他人祭拜，只是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姨娘的清净。心中若没有对逝者的敬意，即便来祭拜了，也是表面功夫。<br />
但楣姨娘看起来与旁人不同，承安进去请示。<br />
谢漼听到容楣的名字，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br />
之后便点头同意了。<br />
容楣进来后，将果篮放到桌上，先上香，然后行祭拜之礼。<br />
容楣拜完便起身准备离开，留意到小角落，有个小男孩捧着灵牌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这想必就是寻真之子，恒哥儿了。<br />
又看了一眼谢漼，他身穿麻衣，席地而坐，烛光在他眸中闪动，双眼好似完全失去了神采，神思涣散，浑浑噩噩。<br />
一旁，还跪着一个丫鬟。<br />
容楣收回了目光，悄无声息离开了。<br />
回去路上，容楣仰头看着炽烈的太阳，眸中渐渐泛起泪光。<br />
人生无常。<br />
寻真救了她的命，自己却意外身亡。<br />
若可以，她真想把自己这条命换给她。<br />
容楣走后，又来了一名女子，自称是寻真的好友，说是在谢进生辰宴上与她结识的。<br />
因有容楣在前，承安便又进去请示，这次，却被谢漼拒绝了。<br />
念芙只好把花篮放在院子里，对着灵堂拜了几拜，然后便离开了。<br />
承安见她眼中一片赤诚，便拎着花篮再次问谢漼，谢漼同意后，承安将花篮放到桌上。<br />
承安看着，爷虽每日也照常吃饭、喝水，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很不正常。但更让人发愁的是恒哥儿，他不吃不喝，还哭晕了过去，怎么劝都不听。<br />
最后是谢漼走过去，抱他起来，双手缓缓地将谢璋的泪擦干净，平静地对他说：“你若饿晕过去，接下来两日，便无法为你娘守灵。”<br />
听到这话，谢璋放下了怀中的木牌，双手抹着眼睛，乖乖地去吃饭了。<br />
陪葬品，除了谢漼以前送的，谢漼又额外添了一些。<br />
对于寻真院里的资产，月兰最为清楚，到府的那日，她拜过寻真和引儿后，便去清挽院清点财物。清挽院失火之后，其他丫鬟都被分到了别处，月兰便叫来瑞宝他们一起帮忙清点。<br />
因谢漼送的首饰，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即便遭受烈火焚烧，都没怎么变，只是稍有损伤，还能通过外形轮廓分辨出来。<br />
月兰一清点，便发现少了许多。<br />
再去库房仔细清点，同样也有缺失。<br />
月兰整理出两张单子，一张记录现存的财物，另一张罗列丢失或烧毁的物品。<br />
所失财物，估约为千两黄金。<br />
但丢失的数量实在太多，，三人瞬间便明白了。<br />
瑞宝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天杀的，竟偷了这么多，若抓住了，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br />
月兰红着眼睛，心中悔恨万分，若她还在，是不是便有可能救下姨娘和引儿了……<br />
傍晚，谢漼来看了。<br />
月兰将整理好的清单给谢漼，如实禀告。<br />
谢漼捏着，几乎要将纸捏碎。他垂着眼，注视着一个小匣子中的物件。<br />
是钢珠，即便遭受烈火烧灼，也依旧没有改变形状。<br />
匣子中共百来颗钢珠，有大有小，大的曾被她当作棋子用，小的比指甲盖还小。<br />
往事历历在目，他记得那日，她坐在门口，粉色衣衫垂地，极为专注地拿着搓板来回搓着小珠子。<br />
当时只道是寻常。<br />
守灵三日转瞬即逝。<br />
入棺那日，谢漼推开木匣，一手紧紧抓着木匣边缘，另一只手朝里伸进去。<br />
他慢慢地在焦尸的脸上摩挲着，倾身下去，脸部骤然顿住。<br />
烧得这般厉害，连唇都找不到。<br />
很快，焦尸的脸变得湿漉漉，覆上了大片大片的泪。<br />
高大身躯撑在木匣上，久久未言语。<br />
最终，还是俯下身，吻了吻。<br />
谢璋哽咽着喊了一声“爹”。<br />
谢漼便抱他起来，让他最后看了一眼。<br />
葬地，谢漼选在了离京都二十里远的一座山。<br />
此处山清水秀，树木郁郁葱葱。<br />
清晨，鸟鸣清脆婉转。<br />
棺椁入土，被泥土掩埋。月兰拜别后，便去另一个埋“引儿”的土坡。<br />
墓前，只留谢漼和谢璋父子二人。<br />
墓碑上，只刻着五字——柳寻真之墓，便再无旁的。<br />
谢漼注视着那几字，手缓缓抚上墓碑。<br />
清风徐徐拂来，草地发出沙沙的轻响。<br />
谢漼眼前浮现那一日的画面，寻真立在高坡之上，张开双臂，似要随风而去。<br />
他奔过去想要抓住她，下一秒，她乘风而去。<br />
他没能抓住她，然后，从高坡坠下。<br />
谢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br />
第102章 “偿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