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当任月开始斟酌他每个举动的深意，她看不出来的东西隐约成了期待。</p><p> 跨上电单车，任月手机响起，是一个座机号码打进来的。</p><p> 怕是哪个科室的电话，任月拧上锁匙，接起电话。</p><p> “你好，我是翠田派出所的民警。请问你是任月女士吗？”</p><p> 任月眼前像飘过一片阴翳，视野暗了暗，额角和后心隐隐生出凉汗。</p><p> “对，前几天我去报过案。”</p><p> “你现在方便来派出所一趟吗？”</p><p> 任月追问：“是案子有进展了吗？”</p><p> 民警：“你先过来，我们当面说。”</p><p> 任月骑到翠田派出所，凳子还没坐热，第一次坐上警车。</p><p> 车窗外街景从熟悉到陌生，再到似曾相识，任月扶着车窗，愣愣注视窗外，“我以前来过这……”</p><p> 院门一侧垂直挂着牌匾，不算张扬：海城市公安局滨海分局法医鉴定中心。</p><p> 副驾民警刚刚给她打过电话，接茬：“你还来过这里啊。”</p><p> 任月：“我有大学同学读法医专业，他来实习时，我们来找过他。”</p><p> 单纯的学生时代似在昨天，他们组队到各个同学的实习单位蹭食堂饭。</p><p> 民警：“差点忘了，你也是医生，见过世面。”</p><p> 出发前，民警告诉任月，一周前翠田河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男尸，经法医鉴定，dna跟任开济入狱时记录在案的相匹配。他们要带任月去认尸，再三确认：“就你一个人吗，最好有其他亲属陪同，那样的场面一般人受不了，尤其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p><p> 任月回答：“我一个人就可以，我是医生。”</p><p> 她没说她不是临床医师，不上手术台，只是做检验的技师。</p><p> 任月跟着民警来到停尸房，寒意袭人，法医核对文件上的抽屉编号，拉开抽屉前，再度提醒：“夏天尸体容易腐烂，打捞上来时已经出现巨人观，视觉冲击性很大，一般人受不了。”</p><p> 任月：“开吧。”</p><p> 抽屉打开，头朝外脚在内，尸体面部附着薄薄冰霜，眼球暴凸，唇部肿胀，舌头微吐，如一只肿胀的紫青色河童，没有一点任开济的样子。</p><p> 任月只在读大学时见过大体老师，保存良好，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p><p> 夜班缺眠，反胃感越发剧烈，任月捂住口罩，摆摆手，先跑出了停尸房。</p><p> 既然dna说是任开济，任月作为同行，只能认可。</p><p> 任月站回太阳下，扯了口罩，捂着肋下，大口喘气。</p><p> 民警跟出来：“节哀。”</p><p> 无力感攫住了她，任月没有哭，迷迷糊糊，希望有个人来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p><p> 根据尸检报告显示，任开济舌骨骨折，胸部两侧肋骨几乎全部骨折，肺部有出血点，符合被他人扼压颈部致机械性窒息死亡，属于死后入水。</p><p> 任月失神地望着民警和法医：“我下一步该怎么做？”</p><p> 法医：“尸体原则上保留到庭审阶段，以防后续需要重新鉴定。这具尸体腐败比较严重，能提取的证据我们已经充分提取并且固定。如果需要，家属可以提出火化申请。”</p><p> 任月：“我能打个电话跟家人商量吗？”</p><p> 民警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p><p> 任月走到一边，拨出孔珍的电话，这个时间她该送完小孩去兴趣班了。</p><p> 这一次，孔珍接得及时。</p><p> 任月：“妈，现在说话方便么？”</p><p> 母女连心，孔珍旋即听出异常，“你说，碰到什么事了？”</p><p> 任月：“老豆、没了。”</p><p> 孔珍：“啊？”</p><p> 任月：“就是死了。”</p><p> 很多年间，孔珍诅咒过任开济去死，不要拖累任月，这一天终于到来，没有丝毫预想中的松快。她也像任月接到电话时一样迷惘。</p><p> “怎么没的？”孔珍许久才挤出声音。</p><p> 任月用通俗的话解释一遍尸检报告，“我不知道要不要现在申请火化。”</p><p> 孔珍还在消化任开济的死亡，从来没经历过刑事案件，只能听从专业人员的建议，作为前妻，又不好插手。</p><p> “我也不知道。一直放在那边，要收钱吗？”</p><p> 任月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再想想。”</p><p> 孔珍哎了一声：“我也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人懂。”</p><p> 任月清晰听见一个“帮你”，虽然他们是她的父母，父亲的死亡只是她一个人的课题。</p><p> 愣了片刻，任月又打出第二个电话。</p><p> 接通的一瞬，任月才觉得有些不妥。</p><p> 凌晨三点到现在，方牧昭就算席地而眠，睡眠时间也不足六小时。</p><p> 任月病急乱投医，无暇顾及此刻的鲁莽。</p><p> 任月：“是我，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p><p> 跟家人和外人都用了相同开场白，任月不知道跟家人太生疏，还是跟外人太亲近。</p><p> 方牧昭：“打得通</p> ', ' ')('\n <p>就是方便。”</p><p> 任月：“他没了、我爸没了，翠田河那个、真的是他……”</p><p> 日头晒人，任月脸庞很热，身体很冷，像发烧一样，微微寒颤。</p><p> 在孔珍那里积攒了失望和无助，任月稍稍皱眼避开阳光，眼泪差点伴着委屈涌出眼眶。</p><p> 方牧昭似乎并不意外，“你现在在哪？”</p><p> 任月：“区法医中心，刚过来、认尸……”</p><p> 方牧昭：“我现在过去找你，等会。”</p><p> 任月：“你、知道在哪么？”</p><p> 方牧昭：“我在附近，你等着别走。”</p><p> 离家出走的小孩容易被坏人的一颗糖骗走，任月精神游离，吃到了泥猛的糖，不知道是不是跟泥猛一样有毒。</p><p> 任月忽然回过味来，方牧昭昨晚那一个回眸的深意。</p><p> 他是早就知道了吗？</p><p> 不出五分钟，方牧昭走进法医中心的大门，一身黑色衣裤，没有花里胡哨的元素，简洁大方。任月第一次意识到，这条泥猛只是糙了点，硬汉般的冷酷，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流里流气。</p><p> 任月走近两步：“你怎么在附近？”</p><p> “送货。”方牧昭双手抄兜，略低头端详她的双眼，看她有没哭，好像没有。</p><p> 任月跟他重复和孔珍说过的话。</p><p> 方牧昭说：“死因是死因，凶手是凶手，两个概念。法医负责找死因，刑警负责抓凶手。懂吗？并不是尸体没了，证据跟着灭失，受害者也要入土为安，不然公安局那么多悬案，每一具尸体都保存到凶手伏法那天么？想想就不现实，活人都没这么稳定的住所。”</p><p> 任月若有所思，混混沌沌的脑袋清明了些许，“本来有点糊涂，你这样一说，就很清晰了。你怎么那么懂？”</p><p> 方牧昭：“你不正是觉得我懂，才来问我么？”</p><p> 任月：“你处理过类似的？”</p><p> 方牧昭皱了下眉头，扫了眼院子，环境跟其他单位差不多，总莫名带着一股阴森感。</p><p> “算是吧。”</p><p> 任月：“谁啊？”</p><p> 方牧昭瞪了她一眼，“问那么多，等再熟点告诉你。”</p><p> 任月：“不正是觉得你懂，才来问你么。”</p><p> 方牧昭嘴角抽了抽，“哎，你还会学舌了。”</p><p> 任月：“跟你学的。”</p><p> 任月面无表情说着俏皮话，没能逗笑自己，反而逗哭了。</p><p> 视野渐渐模糊，抹去了方牧昭的五官，只剩一个像要远去的轮廓。</p><p> 方牧昭：“你不会要哭吧？”</p><p> 任月稍稍别开脑袋，轻轻吸鼻子，“哭也不哭给你看。”</p><p> 方牧昭：“谁爱看你哭。”</p><p> 任月想了想，遵从自己的第一反应，“那我还是把他带回家吧。”</p><p> 一想到她连家也没有，还要独自操持任开济的身后事，任月再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p><p> “可是、白事要怎么办？我没办过啊。”</p><p> 方牧昭忍不住抬手轻轻刮掉她眼角泪花，用食指第二指节，也是他整只手最干净细腻的地方。</p><p> 任月一怔，茫然变成惊慌，无措盯着他。</p><p> 方牧昭收手，嘀咕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读那么多书竟然不近视。”</p><p> 任月要是乐意，他的举动就是暧昧，要是排斥，他就冒昧了。</p><p> 她一时分不清哪一种，泪，倒也吓了回去，整颗脑袋清醒几分。</p><p> 方牧昭跟没事人一样，幽幽说：“你信我么？”</p><p> 任月没了退路，又说不出，不敢想象动动嘴皮子让“不够熟”的泥猛为她鞍前马后。</p><p> 只说：“怎么办？”</p><p> 方牧昭没放过她，“任月，你信我么？”</p><p> 任月第一次被点名道姓，好像正式再认识了一次方牧昭。</p><p> 她一如既往地保守，“现在可以信……”</p><p> 方牧昭自嘲扯了扯嘴角，暂且不计较，“我联系殡葬公司，现在都是一条龙服务，你掏钱就行。”</p><p> 顿了顿，又问：“钱够吗？”</p><p> 任月问：“要准备多少？”</p><p> 方牧昭说：“在海城殡仪馆简单流程大概五千到一万，如果再回老家操办预估三万到五万左右。</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