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李昭宁的脑子这才因为裴砚话中的疏离稍稍清明了些，她点点头，继续将信拆开，抽出里面的军报，展开来看。</p><p> 信上文字简短，读来却触目惊心。</p><p> 睿王率一万精兵，已从凉州启程，而每经过一州，其兵马则会增加几千，仔细算来，到长安时，其兵力至少会有五万。</p><p> 五万兵马，足以让长安城天翻地覆，也足以让她从龙椅上乖乖地走下来，开启与先帝一般的被幽禁、被凌辱，再悬梁自尽的后半生。</p><p> 李昭宁合上纸页，仍旧工整地放回信笺内，递还给裴砚。</p><p> 裴砚见李昭宁面上并无半分惧色，眸中冷意终于缓和了几分，泛上丝丝欣赏之色，连唇角也微微弯起。</p><p> “陛下可是想到了脱困之法？”</p><p> 李昭宁一愣，看向裴砚，发现他的目光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些许信任和欣赏。</p><p> 她无奈地低下头，摊手一笑：“没有。”</p><p> 裴砚错愕一瞬，李昭宁又嗤笑一声：</p><p> “只是困了。”</p><p> 裴砚目光蓦然一顿，抬起的眉毛将眼皮掀得颤动几下，又轻轻地叹了口气。</p><p> 他拱手道：“那陛下先休息，臣……”</p><p> 李昭宁抬起头，笑问：“裴卿是有应对之策了？”</p><p> 裴砚望着那双虽泛着困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眸，微微地歪了歪脑袋，薄唇轻启。</p><p> 也是在这一瞬，李昭宁亦是灵光一闪，蓦然开口。</p><p> “围魏救赵。”</p><p> 两个人异口同声，甚至连语速都惊人地一致。</p><p> 李昭宁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裴砚的眼睛，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万籁俱寂，房间里只有无声的风。</p><p> 她似乎从裴砚的眼中看到了一束一闪而逝的光芒，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束微光破空而来、直达心底，激得她心跳都停了一瞬。</p><p> 而后，心脏怦怦跳动，血液滚滚奔涌。</p><p> 时值正午，大明宫艳阳高照，白枝翠叶轻轻晃动，暖风习习，蝉鸣声声。</p><p> 裴砚沿着回廊静静地往宫门处走，一双漆黑的眼眸隐在斑驳的树影中，眼中情愫也似跳动的光影般若隐若现。</p><p> 他脑中仍旧在回想那个不经意间被他叫出口的两个字，如谶文咒语一般在耳畔回想萦绕，绵延不绝。</p><p>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也从不允许自己这般放纵，但心中却并不似以往般懊恼愧悔，反而似青梅一般酸甜翠爽，唇齿留香。</p><p> 扑闪的光影间，他不由得有些恍惚地贪恋。</p><p> 入夏后，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天黑，月明星稀，长夜未央。</p><p> 长安城不远处的城郊山林里，隐秘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来回巡逻的士兵踩碎枯枝的噼啪声响。</p><p> “去……契丹？”军帐内，黄艳的眼睛瞪得溜圆，拿着文书，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送信来的侍从，“确定是你们裴郎君亲自写的，没有弄错？”</p><p> 侍从点点头：“确实是裴郎君今日亲自写的。”</p><p> 黄艳不由得哑然失笑，又看了看随信附上的一千两银票，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出大帐。</p><p> “什么乱七八糟的军令，竟然要我扮成契丹人去割回鹘的作物……”</p><p> ……</p><p> 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任务越来越奇怪了……</p><p> 但军令如山，黄艳并未多想，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p><p> 天亮时，一小队骑兵便从长安悄悄出发了。</p><p> 与此同时，皇城东北的大明宫内，初升的朝阳也终于照进了蓬莱殿的窗子，夜色尽褪，明窗过风。</p><p> 补了长长的一觉，李昭宁终于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p><p> 子涵进来为她梳洗的时间，她也不打算闲着，拿过梨园自杀案的验尸报告来看。</p><p> 前面的几页都没有问题，李昭宁仔仔细细地看，突然一行字飘过眼前：</p><p> 郭小凡，十岁。勒痕位于喉结上方，倒八字形。</p><p> 李昭宁的指尖顿在此处，久久未挪开，似乎是要将这行字印在眼睛里。</p><p> “子涵。”</p><p> 李昭宁突然出声，将子涵吓了一跳，手上一顿，忙探头问:“怎么了？”</p><p> “十岁的男孩，会长喉结吗？”</p><p> 子涵手中的梳子又是一顿，她摆摆手，示意殿中众人都退下，才缓缓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替死的？”</p><p> 李昭宁回过头，笃定道：“下朝后，陪朕去一趟刑部。”</p><p> 早朝时，陈崔意外地没有给她使绊子，除了盛香坊案，就只有常规的事务汇报，她一一处理完，也才卯时三刻。</p><p> 下朝后，李昭宁轻装简服，带了些御寒的衣物和一件大披风，同子涵一起走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口。</p><p> 狱卒验过身份，吓得差点给李昭宁当场跪下，好在子涵机灵，及时将人扶起，又捂住了他的嘴，才没有让他泄露端倪。</p><p> 狱卒抚着胸口，慢慢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看李昭宁，忐忑地吞吞口水，再战战兢兢地转回头继续往前</p> ', ' ')('\n <p>走。</p><p> 李昭宁的头稍稍向子涵那边侧了侧，悄悄问：“刑部都是陈崔的人，怎么还怕上朕了？”</p><p> 子涵轻笑道：“陛下忘了？新上任的刑部司门郎中，就是与您同登进士科的学子，对您颇为仰慕呢。”</p><p> 李昭宁点点头。</p><p> 朝中官员任免向来都是吏部所辖，归裴砚——或者说陈崔来管，但她没想到，裴砚将新科进士们安排到了刑部司门，倒是省了她一番打点所用的银钱了。</p><p> “到了。”狱卒的话打断了李昭宁的思绪，她停下脚步，望着牢房内那抹纤弱如柳的身影。</p><p> 柳莺莺坐在牢房角落的干草堆上，低着头发愣，好似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一般枯坐着。</p><p> 但她形容并不憔悴，反而衣衫完好、面色红润，除了沾上些牢房的草屑灰尘，整个人显得脏兮兮之外，没有任何受到毒打和虐待的痕迹。</p><p> 李昭宁不禁又在心里把裴砚夸了一遍。</p><p> 不愧是裴砚，不曾偏私，也不允重刑。</p><p> 思忖间，狱卒已经将门打开，待两人走进去，又将门锁上，道：</p><p> “按律例，您有一刻钟的时间说话，待时间到了，微臣再来接您。”</p><p> 说罢，狱卒梗着脖子看了李昭宁两眼，被子涵瞪着离开了。</p><p> 柳莺莺这才站起来迎上去：“陛……”</p><p> 李昭宁将食指束在柳莺莺唇上：“嘘……”</p><p> 李昭宁虽然是女帝，但也没有亲自来牢房探监的权限和道理，声张反而引起舆论，不如静悄悄的好。</p><p> 柳莺莺会意地噤声，同李昭宁一齐到牢房小桌处坐下。</p><p> 见柳莺莺并不多话，李昭宁调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不急着我为你申冤？”</p><p> 柳莺莺抿唇一笑，眼中满是对眼前人的信任：“清者自清，况且……民妇相信陛下。”</p><p> 李昭宁一笑，忍不住捏了捏柳莺莺的脸颊，突然话锋一转：“在这里吃得如何？”</p><p> 柳莺莺一愣，有些意外，但还是答道：“都是家常的普通饭食，基本是素菜……但这里是监狱，吃些苦也正常。”</p><p> 李昭宁又问：“喝的水呢？”</p><p> 柳莺莺正要回答，突然看到李昭宁的手随意地往桌上一搭，指尖竟不知何时沾了厚厚的一层灰，在桌上写下一行字：</p><p> 郭小凡今年多大了？</p><p> 柳莺莺将要说出口的话停在唇边，愣了一瞬，随即会意一笑，终于开口答话：“喝的……水很凉，不如家里的水清澈，而且也有很多灰尘……”</p><p> 她一边说，一边在桌上写下两个字：</p><p> 十岁。</p><p> 李昭宁眉毛一挑，抬起袖子将桌上那些字全都蹭干净，再将她带来的东西都悉数留下，叮嘱她保重身体，那狱卒便来叫人了。</p><p> 临走前，李昭宁似宽慰又似叮嘱地拍了拍柳莺莺的肩：</p><p> “我不能让任何你熟悉的人来探监……你好生保重，下次，我来接你出狱。”</p><p> 柳莺莺笑着应道：“好。”</p><p> 从大牢出来，见李昭宁径直走向了大明宫的方向，子涵因问：“陛下不是要去大理寺吗，怎么急着回去？”</p><p> 李昭宁点头：“郭小凡确实才十岁，停在大理寺的那具尸体一定是假的。但大理寺卿方明昱是陈崔的人，就算亲自去，也不一定能进门……”</p><p> 李昭宁眨眨眼，唇角微微翘起来，眼中满是小狐狸一般的狡黠：“所以，要借个身份去。”</p><p> 李昭宁拉着子涵回了大明宫，在延英殿该吃吃该喝喝，该批奏折批奏折，转眼已是傍晚。</p><p> 暑热消退，蛙鸣声声。</p><p> 延英殿外，出现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刚到，就被小太监引进了屋子。</p><p> 李昭宁头都没抬：“事情办完了？”</p><p> 裴砚正欲俯身行礼，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也被打断，就干脆收了袖子背在身后，缓缓开口：“已让中尉率领精兵去契丹，挑拨离间。”</p><p> 她这才抬起头，望着裴砚愣了一瞬，待明白过来时，禁不住浅浅一笑。</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