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p> 她嫣然一笑,虚虚地指着帘外驾车的琢玉,眼中却尽是如森冷夜空般的冷意。</p><p> “难道裴尚书竟无所谓贴身侍从的忠心吗?”</p><p> 裴砚却只是静静地坐着,未动分毫:“无所谓。”</p><p> 李昭宁气笑了:“那便是我看错人了,竟不知裴尚书竟有如此决断。”</p><p> “你是天子,受千万人注目本就是理所应当,何至于要被一个无足轻重的眼线困住?”裴砚淡然开口,稳坐如山的身影也稍稍向前倾了倾,“就算阖宫上下全是眼线,也应当泰然处之,视若无睹。”</p><p> “你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眼线为你所用。”</p><p> 李昭宁轻嗤一声,“那人的感情呢?”</p><p> “都说帝王无情,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无路可猜……但天子真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p><p> 李昭宁攥紧袖口,声音染上一些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愤怒,“所谓帝王的制衡之术,不反求诸己是否对天下对百姓足够负责,而是靠着喜怒无常、诸事不显,以脸色为砖、举止为瓦,在人的心中筑起冷漠无常的高墙……裴砚,你不觉得可笑吗?”</p><p> 她笑靥如花,眸中却有如万丈寒潭一样森冷冰凉。</p><p> 一时间万籁俱寂,连车轮轧过路面石板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只余车内两人轻悄悄的呼吸声。</p><p> 裴砚身形微颤,一时竟无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p><p> 夜色如墨,而李昭宁的表情却在裴砚眼前如此清楚明晰,而她眼中的笑意也似乎顺着他的呼吸淌进肺腑、涌入心脏,融进滚烫的血液在全身汩汩流淌。</p><p> 一时间,裴砚心如擂鼓,四肢百骸间川流不息的震撼、感动尽数涌上心头,如骤然长出的红藤绿叶将他的心脏全然包覆,而那些泛着生机的绿芽顺着血脉刹那间爬满全身,深深地扎根入肉,再也不复往日荒原。</p><p> 马车缓缓停下,李昭宁才恍然一惊,“到哪儿了?”</p><p> 裴砚脸上笑容渐收,但语气仍旧带着些许暖意,“子涵的父母,去看看吗?”</p><p> 李昭宁怔了怔,忽然想起子涵曾经讲过,她是家中独女,父母是开糕饼铺的,铺子就在西市靠近城门的一家小巷里,还说要给李昭宁带吃的……</p><p> 糕饼没有吃到,子涵她却再也不想见了。</p><p> 李昭宁在车里并未动身,裴砚却利落地掀开车帘下了车,站在车旁,向她伸出了手。</p><p> 沉默片刻,她还是弓着身子站了起来,绕过那只手蹦下了马车。</p><p> 跟着裴砚走进屋内,便闻到一股好闻的甜香,而随着她俩进屋,一个黝黑精瘦、衣袍朴素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两位想买点什么?”</p><p> 李昭宁没有说话,裴砚也只是轻轻一笑:“我们……看看再说。”</p><p> 他将人往里面让,笑道:“今日太晚了,许多糕点都卖完了,如果二位愿意等一等的话,我可以给二位现做。”</p><p> 李昭宁不讨厌甜食,但也没有特别想吃,便只是在一旁站着没有说话。</p><p> 裴砚则是选了几样让老板现做,中年男人也不推诿,而是记下单子便一头钻进了里面的厨房。</p><p> 见男人进去,李昭宁才侧头问道:“这是子涵的父亲?”</p><p> 裴砚点头:“是。子涵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了一个富商,抛弃了亲穷的父女俩。”</p><p> 李昭宁并没什么心情听这些,轻嗤一声:“如果你叫我来是要给我讲这些,讲她是如何有苦衷、如何身不由已,那么你可以不必再说了。”</p><p> 李昭宁的声音不大,故而掀开帘子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而是冲着两人展颜一笑:“方才郎君定的饼已经放进烤炉了,要等半个时辰,二位不妨坐下喝杯茶?”</p><p> 不待二人反应,男人已经转身去柜子里取出茶叶,分别放在两个精致的小茶盏中,而后从屋角的小炉子上端来一壶开水,缓缓注入茶盏。</p><p> 李昭宁望了一眼裴砚,又看了看中年男人,终究还是不肯扫他的兴,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男人也很快将茶水端了过来。</p><p> 茶香清甜,是李昭宁闻惯的花草香。</p><p> 她这才意识到,这茶是子涵制的,而不是宫内用惯的贡茶。</p><p> 心头微动,李昭宁还是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p><p> 见李昭宁喝了茶,中年男人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掀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开心地笑起来,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渗出些许得意和甜津津的情意来。</p><p> 他笑道,“这是小女自制的茶,二位可还喜欢?”</p><p> 李昭宁终于勾唇淡淡地笑了笑,裴砚亦是点了点头:“不错。”</p><p> “小女自小虽然没有母亲照顾,但心志很高,立志要做出长安最好吃的糕点……”说起女儿,男人的眼神变得慈爱而辽远,“她之前没有进宫做宫女的时候,每天都埋头在厨房里,一点点地尝试和改进配料的比例,一锅一锅地试出最合适糕饼的温度,这才将我们家的小摊子变成了如今的大铺面。”</p><p> 男人神色中泛上些许得意,李昭宁并未打</p> ', ' ')('\n <p>断他,而是由着他往下说。</p><p> “后来啊……她进了宫,就对铺子不怎么上心了,但她总说自己在挣大钱……”男人噗嗤一笑,思绪飘远,“她倒真的每月能拿回几十贯钱,据说是宫里的贵人给的。”</p><p> 李昭宁的脸色微变,放下了茶盏。</p><p> 贵人……可不就是陈崔吗。</p><p> “但她也越来越没有那么快乐了,”男人摇摇头,“总说对不起,休沐回家睡也总是晚上惊醒……”</p><p> “我倒是希望她不挣什么大钱,而是回到当初无忧无虑,我们父女俩一起做糕饼卖的日子……”</p><p> 男人感慨一番,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很久的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起女儿,一时说了许多话,还请二位不要觉得我啰嗦……”</p><p> 李昭宁本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忽而抬眸望向男人,问道,“东家的女儿……很喜欢挣钱?”</p><p>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李昭宁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是我本事太小,不敢去做那甚么挣大钱的活计,她娘亲才要与我和离改嫁。”</p><p> “也是苦了女儿了,她从小就想着挣钱,就是为了在挣钱以后让她母亲后悔,没有选择她。”</p><p> “但当她母亲真的前来铺子里买糖糕的时候,女儿却又不忍说一句重话,反而很高兴。”</p><p>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我也劝不好,只能由着她去……不过心气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我就这一个女儿,当儿子养也不错。”</p><p> 男人解释半天,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但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崩开了的声音,接着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充斥了整个屋子。</p><p> 男人眼前一亮:“糖糕熟了,我这就给二位去取。”</p><p> 待男人打包好糖糕后,李昭宁和裴砚便一起走出了铺子。</p><p> 出门便是马车,琢玉正抱着胸坐在车架上,见到二人便轻轻地蹦下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上车?”</p><p> 李昭宁却摇摇头:“离宫门不远,我走回去吧。”</p><p> 裴砚便摆摆手,琢玉瞬间会意,一个人架着马车走了。</p><p>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李昭宁也拖着脚步缓缓地向前走。</p><p> 裴砚跟在后面,不近也不远地以一个刚好不打扰她的距离,慢慢地向前走。</p><p> “就算她的母亲那样对她,她还是爱她的母亲。”</p><p> 李昭宁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缓缓地往前走。</p><p> “人之本能,没有对错之分。”</p><p> 裴砚轻声道,但也没有看着李昭宁,而是似乎在自言自语。</p><p> 子涵就此失踪了。</p><p> 李昭宁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人,但始终没有任何线索,她就像是从京城凭空消失一般,了无痕迹。</p><p> 盛夏的天亮很早,李昭宁醒来的时候,赖尚宫还未过来叫她,整个蓬莱殿一片静谧,被朝阳染上一层暖黄。</p><p> 殿内的冰块经过一整夜的暑气已经化尽,铜盆内只余一盆清亮的水,正屡屡往外延散袅袅白雾。</p><p> 李昭宁想了想,还是撑着床沿坐了起来。</p><p> “赖尚宫。”</p><p> 她只是轻轻唤了一声,赖尚宫便缓步走进来,垂手将她扶至梳妆台旁边坐下,随后宫人们皆有序地走进来,帮她梳洗更衣。</p><p> 平日里惯常见到赖尚宫时萦绕在李昭宁心口的烦躁在今晨一扫而空,心里却像是突然缺了些什么似的,空落落地悬在那儿。</p><p>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赖尚宫。</p><p> 她曾以为赖尚宫不过是睿王派过来监视她的人罢了,但现在看来,或许睿王并无此意,而赖尚宫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周全的负责照顾她的衣食起居的大宫女而已。</p><p> 她行事谨慎周密,偶尔也会对她规劝一二,没有僭越之心,也绝无害她之意。</p><p> 可是子涵呢?</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