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得了甘太后的指婚，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日。<br />
可之后，那之后……<br />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br />
他这具身子早就完了，远不如看着那般精壮。他在嬴帝墓里受了多少次致命伤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毒更是中过无数次，是被彻底解开，还是毒蛇一样蛰伏在身体里，伺机想要他的命……<br />
他不知道，也不在意。<br />
只希望，能陪江书久一些，再久一些。<br />
可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br />
他怕是……<br />
熬不过去了。<br />
“江书，江书……”他伸手，想碰一碰江书眼角，指尖却终于还是无力地滑落下来。<br />
他从前刀口舔血，每次都是侥幸捡一条命回来，如今，从前欠的债一起找回来。死就死吧，没什么好在乎。<br />
可偏偏，就在他要死的时候，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br />
于是就有了眷恋，有了不舍。<br />
“江书……”<br />
江书捧住沈无妄的手，“我、我要救你。”<br />
沈无妄轻轻摇头。<br />
刚才在昏迷中，彤妃的法子，他也听了一耳朵，不觉得自己能熬得过去。<br />
“江书，你……你不用如此，我今日就是没了，也……也是常事。”沈无妄一只手，向着自己腰间摸去。他艰难地摸了很久，自被血水侵染透了的荷包中，摸出一只玉制小兽。<br />
憨憨的，丑丑的。<br />
和江书枕下那只，是一对。<br />
江书：“你、你还留着……”<br />
是甘太后给他的东西，是甘太后和镇北王的纪念。他们两人都已去了，这辈子没能在一块。<br />
但看江书与沈无妄了。<br />
江书接过，攥紧那只小兽，红着眼眶摇头，“不。我要救你，你要活着。求你了，活着……”<br />
沈无妄无力地笑。<br />
活着……<br />
可是，活着好累，好痛啊。<br />
江书：“为了我活下来，好不好？”<br />
沈无妄张了张嘴，可滚在舌尖的话还未吐出。<br />
江书堵住了他的唇。<br />
她吻得很深很深，像一个不会接吻的人，蛮横地使出了毕生的力气。舌尖敲开他唇齿，吮吸着他口中血的腥甜。<br />
沈无妄只觉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胸口炸开。<br />
原来是这样感觉……<br />
活着，原来是这种感觉……<br />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沈无妄半边身子发软，没了力气，江书才放开了她。<br />
女孩满脸是泪，狼狈地抹着嘴唇，“别死。不管变成什么样，求你，活着……”<br />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br />
“是。”江书点头。<br />
沈无妄默然。是啊，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记得，江书从未放弃过他。<br />
“可、可我若是变成了个傻子，或是……只剩下一具驱壳？”<br />
江书：“我等你。”<br />
沈无妄愣住。<br />
江书：“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br />
桌上的半炷香就快要燃尽。<br />
彤妃和紫浔推开门走进来。<br />
彤妃：“时候差不多了。”她蹲下身，看着沈无妄，“沈大人，如何决断？”<br />
看着彤妃娇嫩的小脸，沈无妄靠在江书身上，轻轻笑了，“枫叶，好手段。”<br />
彤妃知道沈无妄是想起了从前。她低下眉眼，轻声道：“师兄，别这么说。不是我……”<br />
“我知道……不是你，”沈无妄边咳边笑，“可你，也是防患于未然，用我试药。这条路若是走得通，你在主人那里，也多了一份底气，不是吗？”<br />
彤妃沉默不语。<br />
沈无妄：“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最忠心的一个，连你也要如此？”<br />
彤妃面上笑容暗淡了一瞬，片刻后，点了点头，“师兄，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低下头，双手护住腹部，“我腹中有了孩儿，不得不……给自己，也给孩子留一条后路。”<br />
主人答应过她，她这孩子生下来，必是未来大盛的皇帝。<br />
可……可是……主人行事，波诡云谲，不能以常人论。万一、万一不是呢？<br />
或者，万一那一日，主人也要对她使这镇魂定和忘忧蛊呢？旁的她都不怕，可却怕……<br />
主人让她忘了她的孩子。<br />
彤妃心口一阵绞痛。她拧眉按住，才看沈无妄，恳切道：“师兄，你也没有旁的法子。我这只忘忧蛊是我亲手所养，我有把握，再差……也差不多如今了。不如就搏一把。”<br />
“我知道。既然如此……”沈无妄最后看了江书一眼，“忘忧蛊，给我吧。”<br />
一只死去的花蛛，八条腿紧紧抱着，身子团成指甲盖大小的小丸。从彤妃的银筒中，倒入沈无妄掌心。<br />
彤妃：“师兄，你可考虑好了？”<br />
沈无妄点了点头，他也不给旁人多言语的机会。一扬脖，直接吞了忘忧蛊。<br />
第584章 多苟十二个时辰<br />
江书看着那忘忧蛊，就如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尸，是死透了，断断不会再动的。<br />
她尚且觉得惊惧恶心。<br />
那东西一入沈无妄口中，他瞬间就知道，是活的。<br />
那只大拇指甲大小，花色绚烂的蜘蛛，是活着的。<br />
沈无妄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蜘蛛入口，沾了活气儿，立时就伸展开长长的、带着纤细绒毛的脚。那尖尖的脚，一下一下地扎在沈无妄喉管、胸臆、肚腹……一路向下，像被浇了熔岩一般，火辣辣地痛。<br />
沈无妄身子轻晃了一下，脸上仅存的血色也瞬间消失殆尽。<br />
江书吓了一跳，连忙躬身下来，从背后撑起他的身子。<br />
却觉出沈无妄在抖。<br />
江书：“你……你觉得怎样？可是哪里难受？”<br />
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沈无妄，生怕自己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不见。<br />
“我呃……”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才勉强压住五脏六腑宛如被贯穿一般的剧痛，他不敢在江书面前露出来，只是咬着牙强笑，“没、没事……”<br />
“怎么会没事？”一旁，彤妃心有戚戚地开口，她也认真地观察着沈无妄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反应，自然能从他骤然绷紧的身形上看出，男人此刻正痛得要命。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枫叶要违背主人的意愿，怕是今日沈无妄遭过的，她也一样都要遭受一遍。<br />
彤妃示意江书用帕子为沈无妄擦去发间滴落的冷汗，才对沈无妄道：“师兄，你知道这法子，也不是万无一失，我也只是尽力……”<br />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这般痛苦，命悬一线，彤妃心里也不好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br />
沈无妄是他们这一波孩子中最强的。<br />
若是连他都熬不过去……<br />
那他们其他人，就彻底没了出路。<br />
“呃……呵呵，”沈无妄只觉胸腹之间，翻江倒海，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又那只该死的蜘蛛，逐个刺进毒液。他不敢在江书跟表露太多，紧咬着牙关，口中全是血腥气。痛成这样，他反倒笑了，“万无一失？你还不如说这生率……是万中无一。”<br />
他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瞧见江书背影一颤。<br />
沈无妄心中难过，本不想叫她面对这些。可如今，也是没得选了。今日，若不得相伴，往后怕更是……<br />
彤妃让沈无妄伸出手腕，自己把过脉搏，又叫紫浔过来看过，算是多一重保障。<br />
轮到紫浔指尖搭上沈无妄脉搏时，他已是痛得受不住了。<br />
眼前一阵模糊胜过一阵，沈无妄知道，照自己这个模样，怕是……成不了多久了。<br />
终归，还是不行吗？<br />
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一寸寸被蜘蛛毒液彻底浸透的剧痛，那痛感，把他整个身子都浸透了，如今又顺着脊椎一点点向上，链上了后脑。<br />
脑海深处的什么地方，刺进来的三根镇魂针，仿佛还在不住地往里钻。<br />
沈无妄的意识沉沉浮浮。<br />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那忘忧蛊的蛛毒被腐蚀得半点不剩。<br />
痛……好痛……<br />
他撑不住了……<br />
可是，江书……<br />
恍惚间，沈无妄觉得自己对身子失去了控制，他看见自己朝江书伸出手，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br />
女孩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掌心贴到自己脸上。<br />
那里，又湿又暖。<br />
可这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很快就淹没在疼痛中。</p>
可之后，那之后……<br />
沈无妄闭了闭眼睛。<br />
他这具身子早就完了，远不如看着那般精壮。他在嬴帝墓里受了多少次致命伤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毒更是中过无数次，是被彻底解开，还是毒蛇一样蛰伏在身体里，伺机想要他的命……<br />
他不知道，也不在意。<br />
只希望，能陪江书久一些，再久一些。<br />
可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br />
他怕是……<br />
熬不过去了。<br />
“江书，江书……”他伸手，想碰一碰江书眼角，指尖却终于还是无力地滑落下来。<br />
他从前刀口舔血，每次都是侥幸捡一条命回来，如今，从前欠的债一起找回来。死就死吧，没什么好在乎。<br />
可偏偏，就在他要死的时候，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br />
于是就有了眷恋，有了不舍。<br />
“江书……”<br />
江书捧住沈无妄的手，“我、我要救你。”<br />
沈无妄轻轻摇头。<br />
刚才在昏迷中，彤妃的法子，他也听了一耳朵，不觉得自己能熬得过去。<br />
“江书，你……你不用如此，我今日就是没了，也……也是常事。”沈无妄一只手，向着自己腰间摸去。他艰难地摸了很久，自被血水侵染透了的荷包中，摸出一只玉制小兽。<br />
憨憨的，丑丑的。<br />
和江书枕下那只，是一对。<br />
江书：“你、你还留着……”<br />
是甘太后给他的东西，是甘太后和镇北王的纪念。他们两人都已去了，这辈子没能在一块。<br />
但看江书与沈无妄了。<br />
江书接过，攥紧那只小兽，红着眼眶摇头，“不。我要救你，你要活着。求你了，活着……”<br />
沈无妄无力地笑。<br />
活着……<br />
可是，活着好累，好痛啊。<br />
江书：“为了我活下来，好不好？”<br />
沈无妄张了张嘴，可滚在舌尖的话还未吐出。<br />
江书堵住了他的唇。<br />
她吻得很深很深，像一个不会接吻的人，蛮横地使出了毕生的力气。舌尖敲开他唇齿，吮吸着他口中血的腥甜。<br />
沈无妄只觉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胸口炸开。<br />
原来是这样感觉……<br />
活着，原来是这种感觉……<br />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沈无妄半边身子发软，没了力气，江书才放开了她。<br />
女孩满脸是泪，狼狈地抹着嘴唇，“别死。不管变成什么样，求你，活着……”<br />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br />
“是。”江书点头。<br />
沈无妄默然。是啊，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记得，江书从未放弃过他。<br />
“可、可我若是变成了个傻子，或是……只剩下一具驱壳？”<br />
江书：“我等你。”<br />
沈无妄愣住。<br />
江书：“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br />
桌上的半炷香就快要燃尽。<br />
彤妃和紫浔推开门走进来。<br />
彤妃：“时候差不多了。”她蹲下身，看着沈无妄，“沈大人，如何决断？”<br />
看着彤妃娇嫩的小脸，沈无妄靠在江书身上，轻轻笑了，“枫叶，好手段。”<br />
彤妃知道沈无妄是想起了从前。她低下眉眼，轻声道：“师兄，别这么说。不是我……”<br />
“我知道……不是你，”沈无妄边咳边笑，“可你，也是防患于未然，用我试药。这条路若是走得通，你在主人那里，也多了一份底气，不是吗？”<br />
彤妃沉默不语。<br />
沈无妄：“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最忠心的一个，连你也要如此？”<br />
彤妃面上笑容暗淡了一瞬，片刻后，点了点头，“师兄，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低下头，双手护住腹部，“我腹中有了孩儿，不得不……给自己，也给孩子留一条后路。”<br />
主人答应过她，她这孩子生下来，必是未来大盛的皇帝。<br />
可……可是……主人行事，波诡云谲，不能以常人论。万一、万一不是呢？<br />
或者，万一那一日，主人也要对她使这镇魂定和忘忧蛊呢？旁的她都不怕，可却怕……<br />
主人让她忘了她的孩子。<br />
彤妃心口一阵绞痛。她拧眉按住，才看沈无妄，恳切道：“师兄，你也没有旁的法子。我这只忘忧蛊是我亲手所养，我有把握，再差……也差不多如今了。不如就搏一把。”<br />
“我知道。既然如此……”沈无妄最后看了江书一眼，“忘忧蛊，给我吧。”<br />
一只死去的花蛛，八条腿紧紧抱着，身子团成指甲盖大小的小丸。从彤妃的银筒中，倒入沈无妄掌心。<br />
彤妃：“师兄，你可考虑好了？”<br />
沈无妄点了点头，他也不给旁人多言语的机会。一扬脖，直接吞了忘忧蛊。<br />
第584章 多苟十二个时辰<br />
江书看着那忘忧蛊，就如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尸，是死透了，断断不会再动的。<br />
她尚且觉得惊惧恶心。<br />
那东西一入沈无妄口中，他瞬间就知道，是活的。<br />
那只大拇指甲大小，花色绚烂的蜘蛛，是活着的。<br />
沈无妄几乎能清晰地感知到，蜘蛛入口，沾了活气儿，立时就伸展开长长的、带着纤细绒毛的脚。那尖尖的脚，一下一下地扎在沈无妄喉管、胸臆、肚腹……一路向下，像被浇了熔岩一般，火辣辣地痛。<br />
沈无妄身子轻晃了一下，脸上仅存的血色也瞬间消失殆尽。<br />
江书吓了一跳，连忙躬身下来，从背后撑起他的身子。<br />
却觉出沈无妄在抖。<br />
江书：“你……你觉得怎样？可是哪里难受？”<br />
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沈无妄，生怕自己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不见。<br />
“我呃……”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才勉强压住五脏六腑宛如被贯穿一般的剧痛，他不敢在江书面前露出来，只是咬着牙强笑，“没、没事……”<br />
“怎么会没事？”一旁，彤妃心有戚戚地开口，她也认真地观察着沈无妄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反应，自然能从他骤然绷紧的身形上看出，男人此刻正痛得要命。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枫叶要违背主人的意愿，怕是今日沈无妄遭过的，她也一样都要遭受一遍。<br />
彤妃示意江书用帕子为沈无妄擦去发间滴落的冷汗，才对沈无妄道：“师兄，你知道这法子，也不是万无一失，我也只是尽力……”<br />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师兄，这般痛苦，命悬一线，彤妃心里也不好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br />
沈无妄是他们这一波孩子中最强的。<br />
若是连他都熬不过去……<br />
那他们其他人，就彻底没了出路。<br />
“呃……呵呵，”沈无妄只觉胸腹之间，翻江倒海，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又那只该死的蜘蛛，逐个刺进毒液。他不敢在江书跟表露太多，紧咬着牙关，口中全是血腥气。痛成这样，他反倒笑了，“万无一失？你还不如说这生率……是万中无一。”<br />
他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瞧见江书背影一颤。<br />
沈无妄心中难过，本不想叫她面对这些。可如今，也是没得选了。今日，若不得相伴，往后怕更是……<br />
彤妃让沈无妄伸出手腕，自己把过脉搏，又叫紫浔过来看过，算是多一重保障。<br />
轮到紫浔指尖搭上沈无妄脉搏时，他已是痛得受不住了。<br />
眼前一阵模糊胜过一阵，沈无妄知道，照自己这个模样，怕是……成不了多久了。<br />
终归，还是不行吗？<br />
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一寸寸被蜘蛛毒液彻底浸透的剧痛，那痛感，把他整个身子都浸透了，如今又顺着脊椎一点点向上，链上了后脑。<br />
脑海深处的什么地方，刺进来的三根镇魂针，仿佛还在不住地往里钻。<br />
沈无妄的意识沉沉浮浮。<br />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那忘忧蛊的蛛毒被腐蚀得半点不剩。<br />
痛……好痛……<br />
他撑不住了……<br />
可是，江书……<br />
恍惚间，沈无妄觉得自己对身子失去了控制，他看见自己朝江书伸出手，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br />
女孩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掌心贴到自己脸上。<br />
那里，又湿又暖。<br />
可这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很快就淹没在疼痛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