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刘锦钰只是摇头：“医院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好，但每次回来爸爸妈妈都不开心，我不想让你们不开心。”<br />
她的声音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格外懂事。懂事的孩子，大多都是被迫成长起来的，但衡念看她，只觉她的这份成熟，一定是被“疾病”所催化的。<br />
刘季听到这句话笑弯了眼睛，她的表情活泼欢快：“放心，爸爸妈妈没有因为去医院不高兴，再说了，钱医生每次还会偷偷给你水果糖的，你不想要了吗？”<br />
刘锦钰皱起小脸，她踟蹰犹豫片刻，最后才下定决心：“还是爸爸妈妈开心重要。”<br />
“还有，钱医生给我的糖我没有多吃哦妈妈！”<br />
“没事的。”刘季眼皮垂下，遮住了所有的忧虑，“放心吧，爸爸妈妈都没事，下次要乖乖跟爸爸去医院啊。”<br />
刘锦钰懵懂地点头。她并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到父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又登登登地跑回自己房间玩玩具去了。<br />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饭，没再说什么。<br />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他想，没关系，他们有钱，也许，也许，还能找到一个完全的治疗之法。<br />
只是很可惜，那天，永远不会到了。<br />
风掀起米白的窗帘，皎洁的白月染上丝缕幽深的蓝。<br />
叶子里的衡念看着那美如幻境的明月，又想到作为银杏树，屹立于城市中心，所听所闻，所见所感，她在心中低叹。<br />
事不由人，万般皆苦。<br />
生如朝露，死亦无痕。<br />
衡念不去多想，只是静静等待着事情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她还没弄明白：银杏、刘锦钰与信标室到底有什么关系。<br />
目前，她所经历的一切都非常奇怪。<br />
而那从窗帘缝隙中看到的蓝月，如同一个暗藏杀机的信号。<br />
夜色深沉，刘季的丈夫坐在刘锦钰的床头，柔和的嗓音缓缓讲述着一个关于小女孩和镜之国的童话故事，在看到刘锦钰昏昏欲睡之时，他轻轻在女孩额头落下一吻，帮她掖好被角，这才又关灯离去。<br />
黑暗里，正在酝酿未知。<br />
“她睡了？”刘季手指间夹着烟，微微颤抖，却没点燃。<br />
“对。”男人搂过她纤细的肩，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地靠在一起，肢体想接，暖意传来。<br />
刘季深深呼吸。<br />
“没办法了吗？贺尘……”她喃喃自语，泪水在眼中蓄积，“锦钰真的……没办法吗……”<br />
贺尘揽住她的手臂收紧，显然这个男人也在忍耐着心底的痛苦。<br />
“罕见病，甚至可能……要用她的名字命名。”他的声音哽咽，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停下来，直至情绪平静后，才再次沙哑地开口，“无药可治，无人能医……柳泉的神经医学研究院说……她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了。”<br />
“为什么！？！”<br />
“为什么是她！我宁愿是我自己啊……”<br />
刘季压抑着心中的绞痛，即使情绪濒临崩毁，她依旧控制着自己声音，以免惊醒睡梦中的刘锦钰。<br />
贺尘闭眼，但依旧有泪水从那双紧闭的眼中流出。<br />
“……为什么是她，她才那么大点啊。”<br />
两人紧紧相拥，隐藏了痛苦伤心的表情，只凭借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好度过这个今人心碎的夜晚。<br />
而蓝月以至。<br />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帘被拉开了一角。魔魅般的魅力让贺尘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br />
啊<br />
月亮……为什么<br />
是蓝色<br />
？<br />
直至眼角被撕裂，血混合着泪水从眼眶中滴落，落在刘季的肩头。<br />
铁的味道和诡异的灼热，这才让她回过神来，连忙去看贺尘。<br />
靛蓝的月落在贺尘已经扩散的眼瞳中，像是将他的瞳孔一起变成了蓝色，他无神地望着窗外，血液不断涌出，还翻滚着热气，气泡冒出又破碎。<br />
颤抖的手落在贺尘的前额，又触电般的收回。<br />
奇异的香气飘来，九分像……脂肪和蛋白质加热后的香味。<br />
刘季惊恐地睁大双眼，她站起身，后退一步，径直撞上了茶几，打翻了保温壶中的热水。<br />
而此时，乳白的液体也顺着贺尘的口鼻、耳朵、眼睛流出，还冒着热气，氤氲蒸腾。<br />
热水滴落在刘季的小腿，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死去的贺尘。<br />
他的大脑，被煮熟了。<br />
惊恐过后，刘季毫不迟疑地冲向刘锦钰的房间。贺尘出事了，那她的锦钰呢？<br />
跌跌撞撞地冲入刘锦钰的房间，看见她还在安睡，并无异常，刘季这才瘫软在地。<br />
心跳如同擂鼓？<br />
脸上一片冰冷，她一摸，这才发现全是泪水。<br />
……<br />
这一夜，无数绝望的嘶吼和无助的哭泣，回响在衡念的耳边。<br />
而风吹过月光下金黄灿烂的银杏树，璀璨夺目，它如同之前的样子，一如既往地伫立在原地，亦如，千年之前。<br />
情恨纠缠，爱怨交叠。<br />
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见证过无数不甘的心愿、放不下的[执念]。<br />
……<br />
第一日，<br />
“锦钰，吃点东西吧……好吗？”<br />
“你这样，爸爸也会担心的。”<br />
第二日，<br />
“廖清！嘻嘻嘻嘻！”<br />
“廖清……开开门……姐求你……开门，让我出去！”<br />
随后又是诡异尖锐的笑声和激烈的砸门声。<br />
第三日，<br />
“爸……那东西咬了我之后，伤口就开始有虫卵一样的东西。”<br />
“我活不了了。”<br />
“如果以后……你就接受众生娱乐吧。”<br />
第四日，<br />
“够吃了……吗？”<br />
“够的……够的……瓷羽，我们两个躲好……妈妈会保护你的。”<br />
“哐啷——”有什么重物落地，掉入一滩薄薄的液体，先是木头，再是金属。<br />
第五日，<br />
“不要啊！锦钰！睁开眼！醒来啊！！”<br />
撕心裂肺的哭嚎。<br />
第六日，<br />
“我很累了，只能陪你到这里。”<br />
“走前，让我任性一下吧。”<br />
“月衔，”声音有些哽咽，“我爱你。但我也对不起你，都是嫁给我，你才不得不离开前线……”<br />
第七日，<br />
“我得去那座塔……它在召唤我。”<br />
第八日，<br />
“那座塔，我也看见它了，王瑜。”<br />
“你也要去？像衡念那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br />
“我想，是的。是的。”<br />
第九日，<br />
“如果能活下去，你要干什么？钱孽。”<br />
“别叫我那个名字……”<br />
说话的人抽了口冷气，像是碰到了伤口，他沉默了很久，继续说：“肯定还是，治病救人。至少……希望能救下你。”<br />
第十日，<br />
“被困实验室，还能有人比我们更惨吗？”<br />
“……谁叫老板喜欢晚上开组会呢，他都凉了，我感觉我们也马上要跟随他的脚步，只求，天堂没有组会吧。”<br />
第十一日，<br />
“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br />
第十二日，<br />
“神啊……求您垂怜，救救苦苦挣扎的世人吧。”<br />
第十三日，<br />
“■■■，您确认将[玩家]的身份，移交给[衡念]吗？”<br />
“确认。”<br />
第十四日，<br />
“……你醒了？锦钰？”<br />
“怎么可能……但，太好了！太好了！锦钰……我的宝贝。”<br />
惊异、迷茫、悲伤以及几乎足以让人失去全部理智的……狂喜。<br />
刘季口袋里那片破碎的银杏叶静静地躺着。<br />
柳泉市内，同同时醒来的人类，不只有[刘锦钰]。<br />
第十五日，<br />
世界……重新运转。<br />
银杏树随风摇曳，在人类看不见的视角里，它缓缓睁眼，随着彻底散去的红雾，它由[蓝月与红雾]和数千年悲欢离合而诞生的灵质凝结成了一股[执念]。<br />
不甘心被留下、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自身实力不济、不甘心得病、不甘心失恋……<br />
而其中最浓郁强烈，<br />
是[不甘心死去]。<br />
这股新生的、源于人类的[执念]被神秘力量吸引着，飘荡到柳泉市中拔地而起的奇怪石门上。<br />
彻底，融入其中。<br />
成为还未被人类发现利用的——[信标室]。<br />
银杏树抖了抖叶子，在这场浩劫里，甚至连它都枯黄了许多，不像一棵树，而更像垂垂老矣的人类。<br />
依旧茂密漂亮，却少了几分灵气。<br />
衡念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那台正在“哒哒哒”自动打字的打字机。<br />
它被放在漂亮的纯木家具上，每一个键帽都泛着金属的冷光。<br />
“哒哒哒——”<br />
纸张移动，键帽自动落下又弹起。<br />
古老的泛黄纸张上，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疑问句。</p>
她的声音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格外懂事。懂事的孩子，大多都是被迫成长起来的，但衡念看她，只觉她的这份成熟，一定是被“疾病”所催化的。<br />
刘季听到这句话笑弯了眼睛，她的表情活泼欢快：“放心，爸爸妈妈没有因为去医院不高兴，再说了，钱医生每次还会偷偷给你水果糖的，你不想要了吗？”<br />
刘锦钰皱起小脸，她踟蹰犹豫片刻，最后才下定决心：“还是爸爸妈妈开心重要。”<br />
“还有，钱医生给我的糖我没有多吃哦妈妈！”<br />
“没事的。”刘季眼皮垂下，遮住了所有的忧虑，“放心吧，爸爸妈妈都没事，下次要乖乖跟爸爸去医院啊。”<br />
刘锦钰懵懂地点头。她并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到父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又登登登地跑回自己房间玩玩具去了。<br />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饭，没再说什么。<br />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他想，没关系，他们有钱，也许，也许，还能找到一个完全的治疗之法。<br />
只是很可惜，那天，永远不会到了。<br />
风掀起米白的窗帘，皎洁的白月染上丝缕幽深的蓝。<br />
叶子里的衡念看着那美如幻境的明月，又想到作为银杏树，屹立于城市中心，所听所闻，所见所感，她在心中低叹。<br />
事不由人，万般皆苦。<br />
生如朝露，死亦无痕。<br />
衡念不去多想，只是静静等待着事情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她还没弄明白：银杏、刘锦钰与信标室到底有什么关系。<br />
目前，她所经历的一切都非常奇怪。<br />
而那从窗帘缝隙中看到的蓝月，如同一个暗藏杀机的信号。<br />
夜色深沉，刘季的丈夫坐在刘锦钰的床头，柔和的嗓音缓缓讲述着一个关于小女孩和镜之国的童话故事，在看到刘锦钰昏昏欲睡之时，他轻轻在女孩额头落下一吻，帮她掖好被角，这才又关灯离去。<br />
黑暗里，正在酝酿未知。<br />
“她睡了？”刘季手指间夹着烟，微微颤抖，却没点燃。<br />
“对。”男人搂过她纤细的肩，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地靠在一起，肢体想接，暖意传来。<br />
刘季深深呼吸。<br />
“没办法了吗？贺尘……”她喃喃自语，泪水在眼中蓄积，“锦钰真的……没办法吗……”<br />
贺尘揽住她的手臂收紧，显然这个男人也在忍耐着心底的痛苦。<br />
“罕见病，甚至可能……要用她的名字命名。”他的声音哽咽，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停下来，直至情绪平静后，才再次沙哑地开口，“无药可治，无人能医……柳泉的神经医学研究院说……她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了。”<br />
“为什么！？！”<br />
“为什么是她！我宁愿是我自己啊……”<br />
刘季压抑着心中的绞痛，即使情绪濒临崩毁，她依旧控制着自己声音，以免惊醒睡梦中的刘锦钰。<br />
贺尘闭眼，但依旧有泪水从那双紧闭的眼中流出。<br />
“……为什么是她，她才那么大点啊。”<br />
两人紧紧相拥，隐藏了痛苦伤心的表情，只凭借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好度过这个今人心碎的夜晚。<br />
而蓝月以至。<br />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帘被拉开了一角。魔魅般的魅力让贺尘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br />
啊<br />
月亮……为什么<br />
是蓝色<br />
？<br />
直至眼角被撕裂，血混合着泪水从眼眶中滴落，落在刘季的肩头。<br />
铁的味道和诡异的灼热，这才让她回过神来，连忙去看贺尘。<br />
靛蓝的月落在贺尘已经扩散的眼瞳中，像是将他的瞳孔一起变成了蓝色，他无神地望着窗外，血液不断涌出，还翻滚着热气，气泡冒出又破碎。<br />
颤抖的手落在贺尘的前额，又触电般的收回。<br />
奇异的香气飘来，九分像……脂肪和蛋白质加热后的香味。<br />
刘季惊恐地睁大双眼，她站起身，后退一步，径直撞上了茶几，打翻了保温壶中的热水。<br />
而此时，乳白的液体也顺着贺尘的口鼻、耳朵、眼睛流出，还冒着热气，氤氲蒸腾。<br />
热水滴落在刘季的小腿，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死去的贺尘。<br />
他的大脑，被煮熟了。<br />
惊恐过后，刘季毫不迟疑地冲向刘锦钰的房间。贺尘出事了，那她的锦钰呢？<br />
跌跌撞撞地冲入刘锦钰的房间，看见她还在安睡，并无异常，刘季这才瘫软在地。<br />
心跳如同擂鼓？<br />
脸上一片冰冷，她一摸，这才发现全是泪水。<br />
……<br />
这一夜，无数绝望的嘶吼和无助的哭泣，回响在衡念的耳边。<br />
而风吹过月光下金黄灿烂的银杏树，璀璨夺目，它如同之前的样子，一如既往地伫立在原地，亦如，千年之前。<br />
情恨纠缠，爱怨交叠。<br />
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见证过无数不甘的心愿、放不下的[执念]。<br />
……<br />
第一日，<br />
“锦钰，吃点东西吧……好吗？”<br />
“你这样，爸爸也会担心的。”<br />
第二日，<br />
“廖清！嘻嘻嘻嘻！”<br />
“廖清……开开门……姐求你……开门，让我出去！”<br />
随后又是诡异尖锐的笑声和激烈的砸门声。<br />
第三日，<br />
“爸……那东西咬了我之后，伤口就开始有虫卵一样的东西。”<br />
“我活不了了。”<br />
“如果以后……你就接受众生娱乐吧。”<br />
第四日，<br />
“够吃了……吗？”<br />
“够的……够的……瓷羽，我们两个躲好……妈妈会保护你的。”<br />
“哐啷——”有什么重物落地，掉入一滩薄薄的液体，先是木头，再是金属。<br />
第五日，<br />
“不要啊！锦钰！睁开眼！醒来啊！！”<br />
撕心裂肺的哭嚎。<br />
第六日，<br />
“我很累了，只能陪你到这里。”<br />
“走前，让我任性一下吧。”<br />
“月衔，”声音有些哽咽，“我爱你。但我也对不起你，都是嫁给我，你才不得不离开前线……”<br />
第七日，<br />
“我得去那座塔……它在召唤我。”<br />
第八日，<br />
“那座塔，我也看见它了，王瑜。”<br />
“你也要去？像衡念那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br />
“我想，是的。是的。”<br />
第九日，<br />
“如果能活下去，你要干什么？钱孽。”<br />
“别叫我那个名字……”<br />
说话的人抽了口冷气，像是碰到了伤口，他沉默了很久，继续说：“肯定还是，治病救人。至少……希望能救下你。”<br />
第十日，<br />
“被困实验室，还能有人比我们更惨吗？”<br />
“……谁叫老板喜欢晚上开组会呢，他都凉了，我感觉我们也马上要跟随他的脚步，只求，天堂没有组会吧。”<br />
第十一日，<br />
“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br />
第十二日，<br />
“神啊……求您垂怜，救救苦苦挣扎的世人吧。”<br />
第十三日，<br />
“■■■，您确认将[玩家]的身份，移交给[衡念]吗？”<br />
“确认。”<br />
第十四日，<br />
“……你醒了？锦钰？”<br />
“怎么可能……但，太好了！太好了！锦钰……我的宝贝。”<br />
惊异、迷茫、悲伤以及几乎足以让人失去全部理智的……狂喜。<br />
刘季口袋里那片破碎的银杏叶静静地躺着。<br />
柳泉市内，同同时醒来的人类，不只有[刘锦钰]。<br />
第十五日，<br />
世界……重新运转。<br />
银杏树随风摇曳，在人类看不见的视角里，它缓缓睁眼，随着彻底散去的红雾，它由[蓝月与红雾]和数千年悲欢离合而诞生的灵质凝结成了一股[执念]。<br />
不甘心被留下、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自身实力不济、不甘心得病、不甘心失恋……<br />
而其中最浓郁强烈，<br />
是[不甘心死去]。<br />
这股新生的、源于人类的[执念]被神秘力量吸引着，飘荡到柳泉市中拔地而起的奇怪石门上。<br />
彻底，融入其中。<br />
成为还未被人类发现利用的——[信标室]。<br />
银杏树抖了抖叶子，在这场浩劫里，甚至连它都枯黄了许多，不像一棵树，而更像垂垂老矣的人类。<br />
依旧茂密漂亮，却少了几分灵气。<br />
衡念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那台正在“哒哒哒”自动打字的打字机。<br />
它被放在漂亮的纯木家具上，每一个键帽都泛着金属的冷光。<br />
“哒哒哒——”<br />
纸张移动，键帽自动落下又弹起。<br />
古老的泛黄纸张上，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疑问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