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待。<br />
这个近乎于陌生的字眼，令阮绪宁不受控制地双肩轻颤，红润的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贺敬珩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br />
程知凡蹙眉：“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啊，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能有什么办法？”<br />
阮绪宁又哽住。<br />
自幼被家人精心呵护、连打针都觉得疼的大小姐，根本无法想象竹签子扎进皮肉里的痛楚……<br />
即便她一向自诩想象力丰富。<br />
贺敬珩的恐惧不是空穴来风。<br />
贺敬珩的无畏也不是与生俱来。<br />
她不清楚他的遭遇，还自以为是地用彩色蝴蝶和托马斯小火车来安慰他……<br />
或许，那个瑟缩在破沙发里等待无数小伤口自行愈合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托马斯小火车，也很少见到拥有鲜艳翅膀的彩色蝴蝶。<br />
自己的安慰既无聊，又可笑。<br />
还有点儿愚蠢。<br />
回忆起这段时间与贺敬珩相处的点点滴滴，阮绪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br />
直到程知凡将新烤好的五花肉和鸡翅拆下来放进餐盘里，她才背过身，吸了吸泛酸的鼻头。<br />
＊<br />
端着喷香的食物回到牌桌前，贺太太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br />
艾荣刚指导完初入江湖的谭晴，又想着拉新人入座转转运：“小嫂子要不要来玩两局啊？”<br />
贺敬珩也怂恿：“要玩儿吗，输了算我的。”<br />
揣着重重的心事，阮绪宁摇摇头，将装有烤牛肉粒的餐盘摆在丈夫手边，又贴心地放了双筷子，随后乖巧坐在一旁，盯着他，生怕再让谁欺负了去。<br />
刘绍宴眼尖，当即酸了一句：“啧，咱们珩哥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连牛肉串都能吃到拆好的……”<br />
艾荣讪笑：“你不服气，你也找个老婆啊。”<br />
“不不不，荣哥还没老婆，我哪儿敢抢先啊？”<br />
“你是不敢，还是压根找不到？”<br />
“靠，被人看扁了……想当年我在洛大，那也是被学妹们称呼‘欧巴’的男人……”<br />
“是，就因为一个眼神不好的小学妹喊错了人，你四年都在研究什么韩系穿搭，一到秋天，围巾就像焊死在脖子上一样，恨不得洗澡都不摘！”<br />
“不都是你们送的？我每年过生日，你们约好了似的都送围巾，四年啊，十二条围巾啊！我根本戴不完！”<br />
“你也知道，只有我们送你围巾……”<br />
两人夹枪带棒吵起来，谭晴嫌吵，笑眯眯地拿起两块枫糖烤面包，一人一块，堵住了嘴：“行了，两位帅哥，面包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br />
被“封口”的艾荣和刘绍宴只能相互瞪眼，嗯嗯呜呜，最后，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谭晴脸上。<br />
贺敬珩没搭理他们，只瞧了会儿热闹，便抬眼冲自家妻子道谢。<br />
阮绪宁回了句“不客气”。<br />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守护着那个自烧鸟店而起的秘密。<br />
以及，生疏又密切的夫妻关系。<br />
阮绪宁小口小口解决着手里的烤鸡翅，心里想着宜镇，想着老巷，想着串串店里的倔强男孩。<br />
她向来“挂相”，心里一旦装进了事儿，全都写在脸上。<br />
贺敬珩很快觉察。<br />
搅动风云间，他分出放在牌桌上的注意力，抓起手机，发消息问她怎么了。<br />
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阮绪宁一惊，匆匆点开聊天界面，删改许多次才敲下一句话：没事，就是有点累。<br />
没有回复。<br />
两分钟后，贺敬珩自折叠椅上起身，将手里的纸片扑克随意一拢，丢进牌堆：“突然想起来晚上回去还有点儿事，我们住得远，先走一步了。”<br />
刘绍宴手贱去翻那几张牌，随即大惊：“不是吧？这么好的一手牌，珩哥你直接弃了啊？”<br />
贺敬珩冲前面高高垒起的筹码抬了下巴，对谭晴道：“你拿去玩儿吧。”<br />
刘绍宴吹了个口哨：“呦，泼天的富贵。”<br />
谭晴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乐颠颠揽过筹码，多余的话一句也没问，只一个劲儿招呼小夫妻早点回去休息，帐篷留给他们几个收拾便好。<br />
阮绪宁知道贺敬珩是体谅自己，本想小声劝说没必要提前离席，可男人的语气和行为半点儿没留余地，她只好收拾了东西，乖乖跟他回到车上。<br />
黑色大g缓缓驶出露营基地。<br />
直到草坪上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光点，贺敬珩才重新询问：“真的没事？”<br />
阮绪宁没吭声，目不斜视望着一路星辉。<br />
贺敬珩不再追问：“如果困了，就在车上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br />
某人确实归心似箭，觉察到座椅明显的推背感，阮绪宁攥紧安全带，软软唤了他的名字：“贺敬珩……”<br />
这样的呼唤很有杀伤力。<br />
特别是对贺敬珩这种的人而言。<br />
他用余光扫去过。<br />
阮绪宁长睫低垂，道出酝酿了许久的话：“以后，你不要再睡沙发了。”<br />
是通知的语气。<br />
完全没有去思考这句话的深意，贺敬珩只当是阮大小姐又起了善心，于是勾勾唇角，反问道：“那你要我睡到哪里去？”<br />
阮绪宁扭过头，凝视着他。<br />
而后，一字一顿地回答：“……睡床上吧。”<br />
第16章<br />
阮绪宁的提议着实出乎意料。<br />
贺敬珩放慢车速, 迎着光和影的交替变换，一路自我博弈。<br />
反正也一起睡过帐篷了……<br />
其实睡两床被子并不会有肢体接触……<br />
难不成还真要睡一辈子的衣帽间沙发吗……<br />
说服自己的理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贺敬珩终于意识到,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果断拒绝妻子的主动亲近了——无论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br />
回到茂华公馆的时间，比预想中足足迟了二十分钟。<br />
在夜幕映衬下, 绿荫环绕的巴洛克式建筑物愈发庄严、肃穆, 如同审判背叛之徒的刑场。<br />
走进主卧, 关上房门，贺敬珩做着深呼吸，正想再一次确认阮绪宁的意愿，却发现她抱起那床印有兔子图案的被褥、噔噔噔跑进了衣帽间。<br />
喔。<br />
是“交换睡觉的地方”, 不是“睡在同一个地方”。<br />
眼皮一跳, 贺敬珩长时间屏住的一口气, 终于呼了出来。<br />
继而是遗憾。<br />
遗憾具象化成为呼啸的海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br />
原地站了片刻, 他摸出手机给阮绪宁发消息：所以，你是打算以后一直睡衣帽间了？<br />
视野外的小姑娘几乎是秒回：我个子矮，睡沙发正合适。<br />
随后, 又发来第一视角的自证照片：两只光着的脚丫。<br />
她已经睡下了, 且三人座沙发空间有余。<br />
确实挺合适。<br />
阮绪宁：你就安心睡床吧。<br />
贺敬珩没再继续掰扯，放下手机, 开始重新适应许久不敢逗留的主卧。<br />
既然拗不过“小钢板”，那就让她睡一晚，等尝过苦头, 明天再想办法换回来。<br />
＊<br />
两日的露营生活令体力透支，洗漱过后, 各居一方的夫妻俩都没了动静。<br />
没多久，贺敬珩便被“咚”地一声闷响惊醒。<br />
担心阮绪宁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他迅速下床，借着刻意调暗的甬道灯光，快步走进衣帽间查看。<br />
还好。<br />
掉下沙发的是手机。<br />
不过，小姑娘的睡相也有点糟糕：长发略显零乱地遮住泛红的小脸，睡裙花边吊带拧巴着，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印有兔子图案的薄被堪堪盖住小腿，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喘，连呼吸也比白日里显得急促……<br />
隐隐不安，贺敬珩走近几步，用手试了下阮绪宁的额头。<br />
烫得厉害。<br />
诸多顾忌当即被抛至脑后，他将人打横抱起，折返卧室。<br />
苏醒过来的阮绪宁“唔”了一声，本能地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喃喃地唤：“贺敬珩，你做什么啊？”<br />
她本就娇小纤细，无骨般瑟缩着，更令人心疼。<br />
贺敬珩出声安抚：“你在发烧，回床上躺着，我让医生过来一趟。”<br />
阮绪宁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不受控制地往他颈窝贴，却不松口：“会不会太麻烦了，明天一早再……”<br />
男人轻嗤：“叫我别逞强，那你自己呢？”<br />
她哑了火。
这个近乎于陌生的字眼，令阮绪宁不受控制地双肩轻颤，红润的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贺敬珩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br />
程知凡蹙眉：“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啊，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能有什么办法？”<br />
阮绪宁又哽住。<br />
自幼被家人精心呵护、连打针都觉得疼的大小姐，根本无法想象竹签子扎进皮肉里的痛楚……<br />
即便她一向自诩想象力丰富。<br />
贺敬珩的恐惧不是空穴来风。<br />
贺敬珩的无畏也不是与生俱来。<br />
她不清楚他的遭遇，还自以为是地用彩色蝴蝶和托马斯小火车来安慰他……<br />
或许，那个瑟缩在破沙发里等待无数小伤口自行愈合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托马斯小火车，也很少见到拥有鲜艳翅膀的彩色蝴蝶。<br />
自己的安慰既无聊，又可笑。<br />
还有点儿愚蠢。<br />
回忆起这段时间与贺敬珩相处的点点滴滴，阮绪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br />
直到程知凡将新烤好的五花肉和鸡翅拆下来放进餐盘里，她才背过身，吸了吸泛酸的鼻头。<br />
＊<br />
端着喷香的食物回到牌桌前，贺太太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br />
艾荣刚指导完初入江湖的谭晴，又想着拉新人入座转转运：“小嫂子要不要来玩两局啊？”<br />
贺敬珩也怂恿：“要玩儿吗，输了算我的。”<br />
揣着重重的心事，阮绪宁摇摇头，将装有烤牛肉粒的餐盘摆在丈夫手边，又贴心地放了双筷子，随后乖巧坐在一旁，盯着他，生怕再让谁欺负了去。<br />
刘绍宴眼尖，当即酸了一句：“啧，咱们珩哥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连牛肉串都能吃到拆好的……”<br />
艾荣讪笑：“你不服气，你也找个老婆啊。”<br />
“不不不，荣哥还没老婆，我哪儿敢抢先啊？”<br />
“你是不敢，还是压根找不到？”<br />
“靠，被人看扁了……想当年我在洛大，那也是被学妹们称呼‘欧巴’的男人……”<br />
“是，就因为一个眼神不好的小学妹喊错了人，你四年都在研究什么韩系穿搭，一到秋天，围巾就像焊死在脖子上一样，恨不得洗澡都不摘！”<br />
“不都是你们送的？我每年过生日，你们约好了似的都送围巾，四年啊，十二条围巾啊！我根本戴不完！”<br />
“你也知道，只有我们送你围巾……”<br />
两人夹枪带棒吵起来，谭晴嫌吵，笑眯眯地拿起两块枫糖烤面包，一人一块，堵住了嘴：“行了，两位帅哥，面包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br />
被“封口”的艾荣和刘绍宴只能相互瞪眼，嗯嗯呜呜，最后，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谭晴脸上。<br />
贺敬珩没搭理他们，只瞧了会儿热闹，便抬眼冲自家妻子道谢。<br />
阮绪宁回了句“不客气”。<br />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守护着那个自烧鸟店而起的秘密。<br />
以及，生疏又密切的夫妻关系。<br />
阮绪宁小口小口解决着手里的烤鸡翅，心里想着宜镇，想着老巷，想着串串店里的倔强男孩。<br />
她向来“挂相”，心里一旦装进了事儿，全都写在脸上。<br />
贺敬珩很快觉察。<br />
搅动风云间，他分出放在牌桌上的注意力，抓起手机，发消息问她怎么了。<br />
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阮绪宁一惊，匆匆点开聊天界面，删改许多次才敲下一句话：没事，就是有点累。<br />
没有回复。<br />
两分钟后，贺敬珩自折叠椅上起身，将手里的纸片扑克随意一拢，丢进牌堆：“突然想起来晚上回去还有点儿事，我们住得远，先走一步了。”<br />
刘绍宴手贱去翻那几张牌，随即大惊：“不是吧？这么好的一手牌，珩哥你直接弃了啊？”<br />
贺敬珩冲前面高高垒起的筹码抬了下巴，对谭晴道：“你拿去玩儿吧。”<br />
刘绍宴吹了个口哨：“呦，泼天的富贵。”<br />
谭晴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乐颠颠揽过筹码，多余的话一句也没问，只一个劲儿招呼小夫妻早点回去休息，帐篷留给他们几个收拾便好。<br />
阮绪宁知道贺敬珩是体谅自己，本想小声劝说没必要提前离席，可男人的语气和行为半点儿没留余地，她只好收拾了东西，乖乖跟他回到车上。<br />
黑色大g缓缓驶出露营基地。<br />
直到草坪上的一切都模糊成了光点，贺敬珩才重新询问：“真的没事？”<br />
阮绪宁没吭声，目不斜视望着一路星辉。<br />
贺敬珩不再追问：“如果困了，就在车上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br />
某人确实归心似箭，觉察到座椅明显的推背感，阮绪宁攥紧安全带，软软唤了他的名字：“贺敬珩……”<br />
这样的呼唤很有杀伤力。<br />
特别是对贺敬珩这种的人而言。<br />
他用余光扫去过。<br />
阮绪宁长睫低垂，道出酝酿了许久的话：“以后，你不要再睡沙发了。”<br />
是通知的语气。<br />
完全没有去思考这句话的深意，贺敬珩只当是阮大小姐又起了善心，于是勾勾唇角，反问道：“那你要我睡到哪里去？”<br />
阮绪宁扭过头，凝视着他。<br />
而后，一字一顿地回答：“……睡床上吧。”<br />
第16章<br />
阮绪宁的提议着实出乎意料。<br />
贺敬珩放慢车速, 迎着光和影的交替变换，一路自我博弈。<br />
反正也一起睡过帐篷了……<br />
其实睡两床被子并不会有肢体接触……<br />
难不成还真要睡一辈子的衣帽间沙发吗……<br />
说服自己的理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贺敬珩终于意识到,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果断拒绝妻子的主动亲近了——无论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br />
回到茂华公馆的时间，比预想中足足迟了二十分钟。<br />
在夜幕映衬下, 绿荫环绕的巴洛克式建筑物愈发庄严、肃穆, 如同审判背叛之徒的刑场。<br />
走进主卧, 关上房门，贺敬珩做着深呼吸，正想再一次确认阮绪宁的意愿，却发现她抱起那床印有兔子图案的被褥、噔噔噔跑进了衣帽间。<br />
喔。<br />
是“交换睡觉的地方”, 不是“睡在同一个地方”。<br />
眼皮一跳, 贺敬珩长时间屏住的一口气, 终于呼了出来。<br />
继而是遗憾。<br />
遗憾具象化成为呼啸的海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br />
原地站了片刻, 他摸出手机给阮绪宁发消息：所以，你是打算以后一直睡衣帽间了？<br />
视野外的小姑娘几乎是秒回：我个子矮，睡沙发正合适。<br />
随后, 又发来第一视角的自证照片：两只光着的脚丫。<br />
她已经睡下了, 且三人座沙发空间有余。<br />
确实挺合适。<br />
阮绪宁：你就安心睡床吧。<br />
贺敬珩没再继续掰扯，放下手机, 开始重新适应许久不敢逗留的主卧。<br />
既然拗不过“小钢板”，那就让她睡一晚，等尝过苦头, 明天再想办法换回来。<br />
＊<br />
两日的露营生活令体力透支，洗漱过后, 各居一方的夫妻俩都没了动静。<br />
没多久，贺敬珩便被“咚”地一声闷响惊醒。<br />
担心阮绪宁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他迅速下床，借着刻意调暗的甬道灯光，快步走进衣帽间查看。<br />
还好。<br />
掉下沙发的是手机。<br />
不过，小姑娘的睡相也有点糟糕：长发略显零乱地遮住泛红的小脸，睡裙花边吊带拧巴着，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印有兔子图案的薄被堪堪盖住小腿，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喘，连呼吸也比白日里显得急促……<br />
隐隐不安，贺敬珩走近几步，用手试了下阮绪宁的额头。<br />
烫得厉害。<br />
诸多顾忌当即被抛至脑后，他将人打横抱起，折返卧室。<br />
苏醒过来的阮绪宁“唔”了一声，本能地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喃喃地唤：“贺敬珩，你做什么啊？”<br />
她本就娇小纤细，无骨般瑟缩着，更令人心疼。<br />
贺敬珩出声安抚：“你在发烧，回床上躺着，我让医生过来一趟。”<br />
阮绪宁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不受控制地往他颈窝贴，却不松口：“会不会太麻烦了，明天一早再……”<br />
男人轻嗤：“叫我别逞强，那你自己呢？”<br />
她哑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