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芙逐渐从惊恐中抽身，环顾四周，摆设熟悉，她还在家。<br />
那夜之事倒流回脑海，她的思绪逐步清朗，前因后果深刻进心里，眼前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br />
她稍有反抗，便会引来他雷霆般的怒意，他会捆着她的手折磨她、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逼她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br />
她已然试过，若想逃离他，强来等闲行不通，眼下之计，唯有先试着顺应他。思及，她攥紧被角的指尖渐渐松散，放缓颤抖的身躯，试探地往外坐，唇瓣凑近他送过来的瓷勺。<br />
祁明昀见她这般乖顺听话，心情大好，嘴角漾起温和的弧度，比起那日的强硬挣扎，他更喜欢她病愈后的温软。<br />
驯服一个蒙昧软弱的乡野村姑，只需要这一点手段。<br />
她还想跑，她无所依靠又能跑去哪，跑到外面她能活得下去吗？不过是一时赌气，又能怄到什么时候，如今还不是乖乖在他身旁。<br />
兰芙闻到粥里的一丝肉腥，不知是想到那夜的血光还是身上的风寒未愈，莫名泛起剧烈恶心，捂着腹部干呕了几口。<br />
“怎么了？”祁明昀眼神一暗。<br />
她绷着背脊，淡淡道：“不想吃肉，闻着想吐。”<br />
她一贯难伺候，祁明昀早已习惯，可若她能同如今这般乖乖应他，不哭不闹，他倒是宁愿多顺从她一两回。<br />
他起身去厨房重新熬了一碗白粥，再配上几碟素菜，兰芙这才艰难地吃了半碗，最后实在吃不下，便不肯张嘴了。<br />
“我答应跟你走。”<br />
在祁明昀收了碗出去时，她蓦然开口。<br />
她知道他带的那些人凶神恶煞，若继续僵持不下，他怕是会强行带她走，倒时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去了上京，身旁守卫重重，便是插翅也难逃。<br />
所幸如今还在家里，在她熟悉的地方，便是她唯一的机会。<br />
祁明昀甫一迈过门槛，仿佛听到不可思议之言，瞬然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她身旁。他本是念她病着，怕车马颠簸劳顿，欲让她休养几日再带她走，到时无论她情不情愿，都由不得她。<br />
可她如今竟想通了，主动提出要跟他走。<br />
兰芙对上他迫切的目光，从容道：“我从小在此处长大，心中不舍，想多住一两日再走，行吗？”<br />
第034章 露破绽<br />
祁明昀自然从她。<br />
这一日, 兰芙不再抗拒他的接近，他在她旁边时，她都垂眸不语, 静默呆滞。<br />
橙黄的光影打在这间静谧小院中, 即便他们还如一对寻常布衣, 悠闲地生活在这青山背后的小村落, 可破碎的幻影再也无法拼凑缝合。<br />
那夜的雨, 早已深深浸在她的骨血中，冷得她牙关颤抖。<br />
她所有的明媚与悸动、天真与纯粹, 都死在了那夜。<br />
她强忍着极大的不适与他共处一间, 她没有办法与他虚与委蛇, 也不可能会屈服他，跟着他走。<br />
祁明昀如往常一样给她夹菜, 可她一口未动，任碗里的菜堆成小山。<br />
“我夹给你的菜，你不吃？”<br />
他温和的眼眸如含随时起落的江水，稍有一个不顺他意的石子投进去，便能引得平静退去, 阴恻翻涌。<br />
兰芙睨了他一眼, 心底那股寒凉又冒上背脊。<br />
他们曾无数次在此间温存，读书写字、吃饭谈笑、亲吻欢爱, 可如今温影成了断壁残垣，一双狰狞可怖的手无情地戳破这张网。<br />
她每回忆一丝, 心头就绞痛一分。<br />
“我只是、不舒服，吃不下。”<br />
这声回应无精打采, 她是真的腹中不适。<br />
祁明昀听来，却觉得她在同自己撂脸子, 他端起她身前的碗，兰芙以为他要做什么，浑身一激，吓得连筷子都铿声落地。<br />
“你怕我？”他狐疑凝望她，愕然道，“你为什么怕我？”<br />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那张娇憨的脸分明会垂眼望着他笑。<br />
兰芙面露诧异望，苍白的唇细细抖动：“你对我做过什么？”<br />
“我对你做什么了？”<br />
祁明昀如蛇蝎般的眸子在她身上徘徊，“你说有人打你，踢死了你的狗，我已经把他杀了，还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你还有哪里不满意？”<br />
在他看来，他没杀她，反而愿对她施以这般大的耐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一介村姑，还敢对他颐指气使不成？<br />
兰芙眼底泛起朦胧虚影，他对她做过的事，他只字不提，在他眼里，她愚昧软弱，是个可随意捏在手心、不必顾忌感受的玩物。<br />
为了心中的计策，她忍着巨大的痛楚，不想与他争执，因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疯子的可怕。<br />
她移开竹凳，转身便走。<br />
却被一把拽回，重重摔回竹凳上。<br />
“把我夹给你的菜吃完。”阴郁之声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br />
她厚声淡漠反抗：“吃不下。”<br />
这声冰冷的拒绝令祁明昀越发躁怒，他深邃的眸子逼近她，瓷勺紧抵着她紧闭的唇：“张嘴。”<br />
“我是真的不舒服。”<br />
祁明昀不多深想，认为她拙劣的说辞不过是反抗他的借口，愈发用力将瓷勺抵紧她牙关，“你哭什么，吃！”<br />
兰芙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抬手打落那碗饭菜，眉眼中泛起倔强的狠劲：“我都说了我不舒服，吃不下，你到底想怎么样？”<br />
瓦片炸开的尖锐声响刺激得祁明昀微眯起眼，暴怒化为虫蚁啃噬着他的思绪。<br />
“阿芙，你还在生气是吗？”他嘴角弯起深冷的笑弧，语罢，眼底沁出怒潮，“你若是不吃，我便再杀几个人给你看看，什么时候气消了，自然就会吃了，对不对？”<br />
“不要、我吃。”兰芙猛然激起身子，那夜的血光在她脑海反复回转，挥之不去。<br />
祁明昀重新盛了一碗饭，再给她夹了相同的菜，一口一口喂她吃。<br />
兰芙被塞得几欲作呕，腹中翻腾，只能强忍着吞下肚。<br />
饭后，祁明昀非要替她濯发，她呆坐着一动不动，由他摆弄。乌黑的青丝被<br />
他打湿，沾上皂角在手中揉搓，而后舀了清水替她洗净，再用干布巾根根擦拭。<br />
许是感受怀中的身子异常温顺，他起了后知后觉的怜惜：“阿芙，那夜可是吓到你了？”<br />
兰芙遍体身寒，可她如今有些摸清楚了他的秉性，他吃软不吃硬。她索性将计就计，紧攥着他两根手指，圆眸望向他，“不要让我看杀人好不好？我害怕。”<br />
祁明昀神色骤柔，满口答应：“好。”<br />
濯洗过的发丝舒畅轻柔，他朝她面颊上落下一吻，唇触及她细腻柔软的肌肤，便开始细密攫取。<br />
他一接近，兰芙便浑身颤栗，寒毛竖起，等牙关终于挤出空隙，她偏头挡了一吻。<br />
“你、你已经好几日没教我识字了，今日能教我吗？我不想到了上京，大字不识，惹人笑话。”<br />
祁明昀悦然颔首，像怜爱一只乖顺的猫般居高临下抚过她的脸，“你若想学，随时都可教你。”<br />
他没再继续碰她，兰芙松了一口气。<br />
他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如往常一般，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兰芙心神不宁地提笔，察觉到他靠近身侧，手便抖得厉害，墨渍飞溅到衣衫与桌案上。<br />
在她看来，他面皮底下狰狞的恶鬼随时蓄势待发。<br />
这一晚，她宛如一只被锁在笼中，折了翅膀的鸟雀，只敢表现得温顺乖觉，祁明昀最爱看到她这副性子，故而待她格外温和，事事都依她。<br />
回房睡觉时，她谎称来了月信，多有不便，想一个人睡，祁明昀果真依了她，缠着她白皙的脖颈温存片刻后，又去打了几个温热的汤壶塞进她被褥中。<br />
门合上后，兰芙即刻吹了房中的灯，将窗牖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扒着窗沿探望。沉浓夜色下，树影窸窸窣窣摆动，隐约现出一排人影，那些人仍围在她家四周。<br />
若是想逃，必须想法子将这些人支走。<br />
只是，不是今夜。<br />
她驱逐神思，翻身上床，合衣入睡。<br />
这一夜睡得不安慰，她做了五次噩梦，次次被惊醒，里衣已被浸湿得不成样子。<br />
雨夜、血光、哀嚎争相入梦。<br />
最后一个梦，她攥着被角，紧蹙眉头，迷迷糊糊在梦中求救：“不要，不要过来，表哥、表哥、救我……”<br />
等她全然清醒，坐起身大口喘气时，霞光已穿透窗纱，外头日上三竿。<br />
她记得梦里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追她，她奋力狂奔，大声呼救，只是不知喊的是谁，便猝然惊醒。<br />
打开门，暖阳洒了满身，她照旧去院子里找花点玩。<br />
小窝里放着一条厚厚的绒布，却被雨水浸得冰冷潮湿。直到找到那棵树下时，她深怔在原地，帧帧记忆拍打回心头，又如刀子般刻进骨头，心口一阵僵麻。<br />
花点已经死了。<br />
她撑着树干，神情微滞。花点常在这树下睡觉，早上开门它便会突然醒过来，摇着尾巴在她脚下打滚。<br />
她鼻尖涌起尖锐的酸涩，止不住掉下眼泪。<br />
祁明昀本欲去唤她起床，却发现房门大开，他四处寻找，望见她独自站在院子里，细肩耸动，似乎在哭。<br />
“阿芙，你怎么了？”<br />
昨夜她倒是听话，今日又是在哭什么？<br />
清冽之音传入兰芙耳中，倏然似毒蛇吐信时发出的深长嘶鸣，她慌张转身，遏制住下颌的细密颤抖：“我见今日天气好，想出来晒太阳。”<br />
她环顾院子周围的黑衣人，碎步走到他身边，同昨夜那般扯着他的手，眼眶微红：“我怕那些人，一看到他们就想起死人，你让他们离开我家好不好？”<br />
“他们不进来，就站在外面，别怕。”<br />
祁明昀瞧她这副样子是真怕，泪珠子啪嗒往下流，到底怜惜她，指腹在她绯红眼尾剐蹭，却仍不曾松口。<br />
“我说过，他们不进来。”<br />
“我不习惯。”兰芙泪光涟涟，拳心捏紧他的手指，“从前都是你我二人住在一起，我不习惯突然来了这般多的生人。”<br />
祁明昀指腹一顿，他迫切想寻法子圆这个千疮百孔的网，继续将她收拢在其中，她这番话的意思可是还念着从前，不再置气了？<br />
“好，都依你。”<br />
他既发了话，院子周围的暗卫开始往四处散去。<br />
他虽温言好语，却处处透着一丝森冷，眸光忽而由柔和转为黯淡，“样样都如你所愿，但你若再敢跑，我便打断你的腿。”
那夜之事倒流回脑海，她的思绪逐步清朗，前因后果深刻进心里，眼前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br />
她稍有反抗，便会引来他雷霆般的怒意，他会捆着她的手折磨她、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逼她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br />
她已然试过，若想逃离他，强来等闲行不通，眼下之计，唯有先试着顺应他。思及，她攥紧被角的指尖渐渐松散，放缓颤抖的身躯，试探地往外坐，唇瓣凑近他送过来的瓷勺。<br />
祁明昀见她这般乖顺听话，心情大好，嘴角漾起温和的弧度，比起那日的强硬挣扎，他更喜欢她病愈后的温软。<br />
驯服一个蒙昧软弱的乡野村姑，只需要这一点手段。<br />
她还想跑，她无所依靠又能跑去哪，跑到外面她能活得下去吗？不过是一时赌气，又能怄到什么时候，如今还不是乖乖在他身旁。<br />
兰芙闻到粥里的一丝肉腥，不知是想到那夜的血光还是身上的风寒未愈，莫名泛起剧烈恶心，捂着腹部干呕了几口。<br />
“怎么了？”祁明昀眼神一暗。<br />
她绷着背脊，淡淡道：“不想吃肉，闻着想吐。”<br />
她一贯难伺候，祁明昀早已习惯，可若她能同如今这般乖乖应他，不哭不闹，他倒是宁愿多顺从她一两回。<br />
他起身去厨房重新熬了一碗白粥，再配上几碟素菜，兰芙这才艰难地吃了半碗，最后实在吃不下，便不肯张嘴了。<br />
“我答应跟你走。”<br />
在祁明昀收了碗出去时，她蓦然开口。<br />
她知道他带的那些人凶神恶煞，若继续僵持不下，他怕是会强行带她走，倒时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去了上京，身旁守卫重重，便是插翅也难逃。<br />
所幸如今还在家里，在她熟悉的地方，便是她唯一的机会。<br />
祁明昀甫一迈过门槛，仿佛听到不可思议之言，瞬然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她身旁。他本是念她病着，怕车马颠簸劳顿，欲让她休养几日再带她走，到时无论她情不情愿，都由不得她。<br />
可她如今竟想通了，主动提出要跟他走。<br />
兰芙对上他迫切的目光，从容道：“我从小在此处长大，心中不舍，想多住一两日再走，行吗？”<br />
第034章 露破绽<br />
祁明昀自然从她。<br />
这一日, 兰芙不再抗拒他的接近，他在她旁边时，她都垂眸不语, 静默呆滞。<br />
橙黄的光影打在这间静谧小院中, 即便他们还如一对寻常布衣, 悠闲地生活在这青山背后的小村落, 可破碎的幻影再也无法拼凑缝合。<br />
那夜的雨, 早已深深浸在她的骨血中，冷得她牙关颤抖。<br />
她所有的明媚与悸动、天真与纯粹, 都死在了那夜。<br />
她强忍着极大的不适与他共处一间, 她没有办法与他虚与委蛇, 也不可能会屈服他，跟着他走。<br />
祁明昀如往常一样给她夹菜, 可她一口未动，任碗里的菜堆成小山。<br />
“我夹给你的菜，你不吃？”<br />
他温和的眼眸如含随时起落的江水，稍有一个不顺他意的石子投进去，便能引得平静退去, 阴恻翻涌。<br />
兰芙睨了他一眼, 心底那股寒凉又冒上背脊。<br />
他们曾无数次在此间温存，读书写字、吃饭谈笑、亲吻欢爱, 可如今温影成了断壁残垣，一双狰狞可怖的手无情地戳破这张网。<br />
她每回忆一丝, 心头就绞痛一分。<br />
“我只是、不舒服，吃不下。”<br />
这声回应无精打采, 她是真的腹中不适。<br />
祁明昀听来，却觉得她在同自己撂脸子, 他端起她身前的碗，兰芙以为他要做什么，浑身一激，吓得连筷子都铿声落地。<br />
“你怕我？”他狐疑凝望她，愕然道，“你为什么怕我？”<br />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那张娇憨的脸分明会垂眼望着他笑。<br />
兰芙面露诧异望，苍白的唇细细抖动：“你对我做过什么？”<br />
“我对你做什么了？”<br />
祁明昀如蛇蝎般的眸子在她身上徘徊，“你说有人打你，踢死了你的狗，我已经把他杀了，还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你还有哪里不满意？”<br />
在他看来，他没杀她，反而愿对她施以这般大的耐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一介村姑，还敢对他颐指气使不成？<br />
兰芙眼底泛起朦胧虚影，他对她做过的事，他只字不提，在他眼里，她愚昧软弱，是个可随意捏在手心、不必顾忌感受的玩物。<br />
为了心中的计策，她忍着巨大的痛楚，不想与他争执，因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疯子的可怕。<br />
她移开竹凳，转身便走。<br />
却被一把拽回，重重摔回竹凳上。<br />
“把我夹给你的菜吃完。”阴郁之声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br />
她厚声淡漠反抗：“吃不下。”<br />
这声冰冷的拒绝令祁明昀越发躁怒，他深邃的眸子逼近她，瓷勺紧抵着她紧闭的唇：“张嘴。”<br />
“我是真的不舒服。”<br />
祁明昀不多深想，认为她拙劣的说辞不过是反抗他的借口，愈发用力将瓷勺抵紧她牙关，“你哭什么，吃！”<br />
兰芙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抬手打落那碗饭菜，眉眼中泛起倔强的狠劲：“我都说了我不舒服，吃不下，你到底想怎么样？”<br />
瓦片炸开的尖锐声响刺激得祁明昀微眯起眼，暴怒化为虫蚁啃噬着他的思绪。<br />
“阿芙，你还在生气是吗？”他嘴角弯起深冷的笑弧，语罢，眼底沁出怒潮，“你若是不吃，我便再杀几个人给你看看，什么时候气消了，自然就会吃了，对不对？”<br />
“不要、我吃。”兰芙猛然激起身子，那夜的血光在她脑海反复回转，挥之不去。<br />
祁明昀重新盛了一碗饭，再给她夹了相同的菜，一口一口喂她吃。<br />
兰芙被塞得几欲作呕，腹中翻腾，只能强忍着吞下肚。<br />
饭后，祁明昀非要替她濯发，她呆坐着一动不动，由他摆弄。乌黑的青丝被<br />
他打湿，沾上皂角在手中揉搓，而后舀了清水替她洗净，再用干布巾根根擦拭。<br />
许是感受怀中的身子异常温顺，他起了后知后觉的怜惜：“阿芙，那夜可是吓到你了？”<br />
兰芙遍体身寒，可她如今有些摸清楚了他的秉性，他吃软不吃硬。她索性将计就计，紧攥着他两根手指，圆眸望向他，“不要让我看杀人好不好？我害怕。”<br />
祁明昀神色骤柔，满口答应：“好。”<br />
濯洗过的发丝舒畅轻柔，他朝她面颊上落下一吻，唇触及她细腻柔软的肌肤，便开始细密攫取。<br />
他一接近，兰芙便浑身颤栗，寒毛竖起，等牙关终于挤出空隙，她偏头挡了一吻。<br />
“你、你已经好几日没教我识字了，今日能教我吗？我不想到了上京，大字不识，惹人笑话。”<br />
祁明昀悦然颔首，像怜爱一只乖顺的猫般居高临下抚过她的脸，“你若想学，随时都可教你。”<br />
他没再继续碰她，兰芙松了一口气。<br />
他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如往常一般，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兰芙心神不宁地提笔，察觉到他靠近身侧，手便抖得厉害，墨渍飞溅到衣衫与桌案上。<br />
在她看来，他面皮底下狰狞的恶鬼随时蓄势待发。<br />
这一晚，她宛如一只被锁在笼中，折了翅膀的鸟雀，只敢表现得温顺乖觉，祁明昀最爱看到她这副性子，故而待她格外温和，事事都依她。<br />
回房睡觉时，她谎称来了月信，多有不便，想一个人睡，祁明昀果真依了她，缠着她白皙的脖颈温存片刻后，又去打了几个温热的汤壶塞进她被褥中。<br />
门合上后，兰芙即刻吹了房中的灯，将窗牖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扒着窗沿探望。沉浓夜色下，树影窸窸窣窣摆动，隐约现出一排人影，那些人仍围在她家四周。<br />
若是想逃，必须想法子将这些人支走。<br />
只是，不是今夜。<br />
她驱逐神思，翻身上床，合衣入睡。<br />
这一夜睡得不安慰，她做了五次噩梦，次次被惊醒，里衣已被浸湿得不成样子。<br />
雨夜、血光、哀嚎争相入梦。<br />
最后一个梦，她攥着被角，紧蹙眉头，迷迷糊糊在梦中求救：“不要，不要过来，表哥、表哥、救我……”<br />
等她全然清醒，坐起身大口喘气时，霞光已穿透窗纱，外头日上三竿。<br />
她记得梦里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追她，她奋力狂奔，大声呼救，只是不知喊的是谁，便猝然惊醒。<br />
打开门，暖阳洒了满身，她照旧去院子里找花点玩。<br />
小窝里放着一条厚厚的绒布，却被雨水浸得冰冷潮湿。直到找到那棵树下时，她深怔在原地，帧帧记忆拍打回心头，又如刀子般刻进骨头，心口一阵僵麻。<br />
花点已经死了。<br />
她撑着树干，神情微滞。花点常在这树下睡觉，早上开门它便会突然醒过来，摇着尾巴在她脚下打滚。<br />
她鼻尖涌起尖锐的酸涩，止不住掉下眼泪。<br />
祁明昀本欲去唤她起床，却发现房门大开，他四处寻找，望见她独自站在院子里，细肩耸动，似乎在哭。<br />
“阿芙，你怎么了？”<br />
昨夜她倒是听话，今日又是在哭什么？<br />
清冽之音传入兰芙耳中，倏然似毒蛇吐信时发出的深长嘶鸣，她慌张转身，遏制住下颌的细密颤抖：“我见今日天气好，想出来晒太阳。”<br />
她环顾院子周围的黑衣人，碎步走到他身边，同昨夜那般扯着他的手，眼眶微红：“我怕那些人，一看到他们就想起死人，你让他们离开我家好不好？”<br />
“他们不进来，就站在外面，别怕。”<br />
祁明昀瞧她这副样子是真怕，泪珠子啪嗒往下流，到底怜惜她，指腹在她绯红眼尾剐蹭，却仍不曾松口。<br />
“我说过，他们不进来。”<br />
“我不习惯。”兰芙泪光涟涟，拳心捏紧他的手指，“从前都是你我二人住在一起，我不习惯突然来了这般多的生人。”<br />
祁明昀指腹一顿，他迫切想寻法子圆这个千疮百孔的网，继续将她收拢在其中，她这番话的意思可是还念着从前，不再置气了？<br />
“好，都依你。”<br />
他既发了话，院子周围的暗卫开始往四处散去。<br />
他虽温言好语，却处处透着一丝森冷，眸光忽而由柔和转为黯淡，“样样都如你所愿，但你若再敢跑，我便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