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抓着艾瑞克斯的手臂，有些费力地将对方从地上架起。因为艾瑞克斯体格健硕，他完成这一动作的过程绝对无法称为轻松。<br />
等到好不容易将人挪出来时，拉斐尔正好推开门，返回到了房间。<br />
“怎么会这样？”等瞧见他们后，拉斐尔冰冷的面庞居然流露出一丝震惊。<br />
“艾瑞克斯突然晕倒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恩有些艰难地抬起下巴，注视着拉斐尔。<br />
“我可以看的出来。”拉斐尔只是深深看了希恩一眼，随后居然主动走过来帮他一起将艾瑞克斯扶住。<br />
“我想您应该知道艾瑞克斯晕倒的原因吧。”希恩忽然开口。<br />
拉斐尔的脚步停了下。<br />
“您不是去取书了吗？”到了这个境地，希恩也就直接戳穿了拉斐尔皇子回来双手空空的事实。<br />
“你想的没错，他会晕倒是我意料之中的。”拉斐尔顿了顿，便坦荡地证实了希恩的猜测。<br />
“是吗？我以为眼下的情况是出乎您预料的，如果按照您的计划，此刻晕倒的应该是我吧。”希恩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您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br />
希恩难得以严肃愠怒的语气对待这位高贵的皇子殿下，他深知出身平民的自己是没有资格摆出指责的态度的，但是非常幸运的是，拉斐尔竟然自己给了他一个找麻烦的机会。<br />
要知道艾瑞克斯和他不同，对方声誉正高涨，还是未来的圣子之一，特殊的身份对于教廷与帝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br />
拉斐尔无意间伤害了艾瑞克斯，这可以算是一处纰漏了。<br />
“过分？”拉斐尔淡淡地说，“放心吧，他只是需要睡一觉。”<br />
“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您的态度未免太敷衍了吧。”<br />
“他想成为圣子，就要经过这一试炼。”拉斐尔说，“这是教廷的传统。”<br />
希恩愣了一下。<br />
“就像你观察到的，我确实有些惊讶，但和你想的不同，我原以为你们两个人都会失去意识。”拉斐尔平静地说，“结果你依旧保持了清醒，这很不可思议。”<br />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希恩的脸上，格斯和托巴早就在外面等候着，上前搀扶住虚弱的艾瑞克斯。<br />
“您在说什么？”希恩不得不转过头，避开强烈的阳光。<br />
正巧拉斐尔也转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不经意地交汇。<br />
“你应该也看到那面镜子了吧。”拉斐尔靠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对希恩说。<br />
镜子？希恩很快就回想起房间里那面造型诡异的镜子。<br />
“那面镜子是做什么的？”希恩跟在拉斐尔身后。<br />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拉斐尔淡淡地看了希恩一眼。<br />
“当然不能。”希恩嘴角不可见地下撇，“还请殿下能为我解答困惑。”<br />
“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拉斐尔略微昂起了下巴，深深地注视着他，希恩只能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比他还年轻的“怪物”。<br />
不知不觉间，白色的云遮住了太阳，天又阴沉了下来。<br />
******<br />
午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都城的秋冬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忽晴忽阴忽雨的状态况更不算罕见。格斯收起伞具，站在屋檐下，用力甩出豆粒大的水珠。<br />
敲了两下门后，格斯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向端坐在桌子前男人恭敬行礼。<br />
“医师已经离开了，在精神祝福的安抚下，艾瑞克斯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和了，大概到等太阳落下的时候，就能清醒过来。”格斯汇报着情况，“希恩在陪着他，虽说是朋友，但是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亲密。”<br />
“不用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拉斐尔明白格斯的话外意思，“我们只要挖掘出最关键的秘密就够了。”<br />
“他实在太小心了，根本不给我们任何的机会。托巴这段时间一直在接近他，可依然毫无所获，他不会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格斯说，“这样拖延下去很麻烦，皇宫那边兰伯特也传来好几次口谕，玛尔斯皇子希望您能尽快查清真相，送希恩回到皇宫……”<br />
“面对狡猾的猎物，心急没有用处，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等待出来的。”拉斐尔的语气依旧平淡，“不用担心，格斯，皇兄那边我会去答复。”<br />
格斯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拉斐尔大人有着远胜于一般的天赋才能，但他同样没有忘记对方年纪轻轻，活着的时间才刚刚过他的一半。<br />
教廷与皇室双重的责任压在这样年轻的肩膀上，格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令人窒息的压力，也无法想象究竟要怎样的心境才能沉着冷静的面对这一切。<br />
如果是换做他自己，或者其他人坐在拉斐尔大人的位置上的话，恐怕内心早就完全崩溃了吧。<br />
所以，虽然能做的不多，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多少少帮助拉斐尔大人分担一些……<br />
“拉斐尔大人，上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艾瑞克斯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一般来说，制裁部的人只要听拉斐尔的命令行事，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格斯想破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br />
“按照教皇大人的指示，我要帮助艾瑞克斯看清自己的本心。”拉斐尔抬起头，望着他，“这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必经之路，无可避免。所以我带他们去了大教堂最顶层的房间。”<br />
“您是说，他们去了禁室了？那艾瑞克斯他会昏迷，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吗？”格斯的背后冒出冷汗。<br />
“是的，就是一直放在禁室里的那面镜子，由来自深渊的邪恶宝石铸造。按照《光明旧约》的描述，它的原型是通向地狱的黑色河流，每一个想要获得安息的灵魂都要先驻足审视自己在水中罪恶的倒影。”拉斐尔说，“所以，因为有着这样的典故，它被称为‘安息镜’。”<br />
“这种传说里的东西原来是真的存在吗？”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格斯感觉头皮发麻。<br />
“黑色的河水只能容下黑色的倒影，所以它能折射并放大一个人藏在最深处的阴黑暗欲望。”拉斐尔轻描淡写地说，“同理，‘安息镜’也是一样，它能够呈现出人们心中最负面最黑暗的想法，或是源于恐惧，或是源于愧疚，又或是源于软弱，那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敢承认面对，甚至自己都一无所知的阴暗面。”<br />
“这会对人造成如此强大的冲击吗？”格斯不由联想艾瑞克斯的脸色，“如果真的是正直高尚的人，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br />
“道德是违背人性的，那是人类为了驯服自己套上的枷锁。”拉斐尔低声说。<br />
“您是不是也看过那面镜子？”格斯望着拉斐尔的神情，小心地询问。既然这是成为圣子必须的历练，那他猜测拉斐尔大人应该也是看过“安息镜”的。<br />
他其实相当好奇像拉斐尔大人这样无欲无求的、冷静到极致的人会从“安息镜”里看见些什么。<br />
“我看见了他……哥哥……”拉斐尔声音清德像窗外的风，还未捕捉就已经感知不知道。<br />
格斯微微愣神，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能让拉斐尔大人感到愧疚不安的人存在。<br />
但如果是哥哥，玛尔斯皇子和已故的弗恩皇子无疑都是拉斐尔大人的兄弟，而这两位之中……想想事关隐秘，格斯也不敢细问拉斐尔大人到底在“安息镜”里看见了谁。<br />
“我们到底不是神明，不可能永不犯错，永不后悔。”格斯出声宽慰，“不过希恩·米勒他……”<br />
“今天只是顺便带上了他，原本是打算通过‘安息镜’窥探到他的想法，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拉斐尔的神情恢复如初。<br />
“那他是没有瞧见‘安息镜’吗？”格斯愣了愣，有点遗憾，“太可惜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谁能想到他的运气也太好了。”<br />
“不，他看见了。”拉斐尔顿了顿，“但是他说自己没有从镜子瞧见任何人或事。”<br />
“这怎么可能？”格斯惊异极了，“他是不是向您撒谎了？”<br />
“今天上午你也看见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没有受到任何的刺激。”拉斐尔摇了摇头，“那是多么强大的内心也无法伪装出来的。”<br />
“可是，如果他是帝国的内奸，那他肯定做了数不清背叛无耻的事。”格斯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就算他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亚兽人，那他也是引发战争的一员，多少人为之丧失性命，多少人为之流离失所，他目睹并且推动了一切，只要还有一丝善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安的想法……”他有些犹豫地说，“难道‘安息镜’对他没有作用？还是说，我们误会了，希恩·米勒真的是无罪的？”<br />
“‘安息镜’是不会出现问题的。”拉斐尔说，“人会犯错，神不会。”<br />
“拉斐尔大人，怎么会这样？那难道说我们……”格斯感到有些迷茫，希恩·米勒是他们一直探查的目标，如果真的弄错了的话，那他们的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将白费。<br />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拉斐尔望着慢慢暗下的天空，低沉地说，“可能他根本没将自己做得这些事放在心上吧。”<br />
窗外有雷电划过。<br />
一瞬而过的闪光映照出格斯苍白的脸庞，一丝刺骨的凉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脊背。<br />
第24章 钓鱼计划02<br />
艾瑞克斯躺在床上颤了颤, 他是被响亮的雷声惊醒的。<br />
他有些呆滞地睁开眼睛，四肢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发麻。<br />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在回忆刚刚做的那场无比真切的噩梦。<br />
然而不等他静心慢慢思考, 一条温热的毛巾就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br />
“放松一点, 不要胡思乱想。”暖流舒缓神经, 而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更是让艾瑞克斯安心了不少。<br />
“希恩？是你吗？”艾瑞克斯能隐隐感受到风的流动，里面带着一股奶香味。<br />
“看来你的头脑应该清醒了。”希恩没有回答这愚蠢的问题。<br />
“还好……”艾瑞克斯发出低低的笑，希恩冷淡的语气可以证明自己暂时脱离了噩梦。<br />
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br />
“好什么？”希恩皱了皱眉头, 怀疑对方还没能完全清醒。<br />
“还好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啊！”艾瑞克斯非常感慨地说。<br />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br />
“可能是因为我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 它太过真实, 它完全困住了我，以至于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自己是活着, 还是死亡。”艾瑞克斯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怀疑自己能不能醒过来。”<br />
“既然是梦，那就一定会醒过来。”希恩递给艾瑞克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br />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滑稽, 毕竟我又不是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艾瑞克斯双手握着瓷杯, 耷拉下脑袋, “但是，希恩, 我真的很害怕……不, 准确说是恐惧……”<br />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希恩注视着艾瑞克斯, 醒来之后对方的状态是迷茫恍惚的。<br />
“我……”艾瑞克斯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br />
“怎么了？是不记得了吗？”<br />
“我说不出来。”艾瑞克斯有些纠结痛苦地说, “希恩,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了，我甚至感觉自己是一个非常糟糕虚伪的人，我就是一个骗子，配不上大家对我的期望……”<br />
“你太自以为是了。”希恩冷冷地打断了艾瑞克斯，“我不知道你在心中将自己塑造成怎样正义的形象，但在我看来，你绝非一个完美的人。”<br />
“我知道的……”艾瑞克斯心里有点发涩。<br />
“正视自己的瑕疵不是可耻的事。这可以让你保持清醒。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希望可以将你奉上高高的神坛，但你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希恩说，“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摔得粉身碎骨。”<br />
他不喜欢艾瑞克斯这种自我禁锢的观念，为了其他人的期望，而强行扭曲自我是一件相当愚蠢且可悲的事。<br />
他有时也会想象自己没有被接回玫瑰庄园，想象自己出生在普通健全的家庭，想象自己不用背负“必死”的命运会怎样去生活。他很疑惑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与艾瑞克斯的身份命运互换，他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心向光明、正直到犯蠢的家伙。<br />
他得不到答案。就像有的人已经在践行自己的理想，而有的人还在挣扎地证明自己的存在。<br />
命运对每个人就是不公平的。从陌生记忆涌向闹钟的那一刻起，希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选择活法了。其他人面对的是数不清的分叉路，而他的面前就只有两条。<br />
要么真实的死亡，要么虚假的活着。<br />
艾瑞克斯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惹希恩不高兴：“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大，也没认为……自己真的能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我害怕别人对我失望。所以有时候会很冲动，你是知道的……”<br />
“所有的事都优先考虑别人，那不是英雄，那是傻瓜。”<br />
“我是很傻，但我很怕这种傻也是自己装出来的。”艾瑞克斯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黑色的头发，“哪个才是真正的我？”<br />
“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哲理问题了？”希恩蹙眉。<br />
“我是认真的！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就好像身体里还存在另一个性格的自己！”艾瑞克斯睁大眼睛，他注视着希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等到好不容易将人挪出来时，拉斐尔正好推开门，返回到了房间。<br />
“怎么会这样？”等瞧见他们后，拉斐尔冰冷的面庞居然流露出一丝震惊。<br />
“艾瑞克斯突然晕倒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恩有些艰难地抬起下巴，注视着拉斐尔。<br />
“我可以看的出来。”拉斐尔只是深深看了希恩一眼，随后居然主动走过来帮他一起将艾瑞克斯扶住。<br />
“我想您应该知道艾瑞克斯晕倒的原因吧。”希恩忽然开口。<br />
拉斐尔的脚步停了下。<br />
“您不是去取书了吗？”到了这个境地，希恩也就直接戳穿了拉斐尔皇子回来双手空空的事实。<br />
“你想的没错，他会晕倒是我意料之中的。”拉斐尔顿了顿，便坦荡地证实了希恩的猜测。<br />
“是吗？我以为眼下的情况是出乎您预料的，如果按照您的计划，此刻晕倒的应该是我吧。”希恩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您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br />
希恩难得以严肃愠怒的语气对待这位高贵的皇子殿下，他深知出身平民的自己是没有资格摆出指责的态度的，但是非常幸运的是，拉斐尔竟然自己给了他一个找麻烦的机会。<br />
要知道艾瑞克斯和他不同，对方声誉正高涨，还是未来的圣子之一，特殊的身份对于教廷与帝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br />
拉斐尔无意间伤害了艾瑞克斯，这可以算是一处纰漏了。<br />
“过分？”拉斐尔淡淡地说，“放心吧，他只是需要睡一觉。”<br />
“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您的态度未免太敷衍了吧。”<br />
“他想成为圣子，就要经过这一试炼。”拉斐尔说，“这是教廷的传统。”<br />
希恩愣了一下。<br />
“就像你观察到的，我确实有些惊讶，但和你想的不同，我原以为你们两个人都会失去意识。”拉斐尔平静地说，“结果你依旧保持了清醒，这很不可思议。”<br />
走出教堂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希恩的脸上，格斯和托巴早就在外面等候着，上前搀扶住虚弱的艾瑞克斯。<br />
“您在说什么？”希恩不得不转过头，避开强烈的阳光。<br />
正巧拉斐尔也转了过来，两人的眼神不经意地交汇。<br />
“你应该也看到那面镜子了吧。”拉斐尔靠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对希恩说。<br />
镜子？希恩很快就回想起房间里那面造型诡异的镜子。<br />
“那面镜子是做什么的？”希恩跟在拉斐尔身后。<br />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拉斐尔淡淡地看了希恩一眼。<br />
“当然不能。”希恩嘴角不可见地下撇，“还请殿下能为我解答困惑。”<br />
“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什么？”拉斐尔略微昂起了下巴，深深地注视着他，希恩只能承认自己看不懂这个比他还年轻的“怪物”。<br />
不知不觉间，白色的云遮住了太阳，天又阴沉了下来。<br />
******<br />
午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都城的秋冬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忽晴忽阴忽雨的状态况更不算罕见。格斯收起伞具，站在屋檐下，用力甩出豆粒大的水珠。<br />
敲了两下门后，格斯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向端坐在桌子前男人恭敬行礼。<br />
“医师已经离开了，在精神祝福的安抚下，艾瑞克斯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和了，大概到等太阳落下的时候，就能清醒过来。”格斯汇报着情况，“希恩在陪着他，虽说是朋友，但是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亲密。”<br />
“不用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拉斐尔明白格斯的话外意思，“我们只要挖掘出最关键的秘密就够了。”<br />
“他实在太小心了，根本不给我们任何的机会。托巴这段时间一直在接近他，可依然毫无所获，他不会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格斯说，“这样拖延下去很麻烦，皇宫那边兰伯特也传来好几次口谕，玛尔斯皇子希望您能尽快查清真相，送希恩回到皇宫……”<br />
“面对狡猾的猎物，心急没有用处，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等待出来的。”拉斐尔的语气依旧平淡，“不用担心，格斯，皇兄那边我会去答复。”<br />
格斯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拉斐尔大人有着远胜于一般的天赋才能，但他同样没有忘记对方年纪轻轻，活着的时间才刚刚过他的一半。<br />
教廷与皇室双重的责任压在这样年轻的肩膀上，格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令人窒息的压力，也无法想象究竟要怎样的心境才能沉着冷静的面对这一切。<br />
如果是换做他自己，或者其他人坐在拉斐尔大人的位置上的话，恐怕内心早就完全崩溃了吧。<br />
所以，虽然能做的不多，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多少少帮助拉斐尔大人分担一些……<br />
“拉斐尔大人，上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艾瑞克斯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一般来说，制裁部的人只要听拉斐尔的命令行事，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格斯想破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br />
“按照教皇大人的指示，我要帮助艾瑞克斯看清自己的本心。”拉斐尔抬起头，望着他，“这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必经之路，无可避免。所以我带他们去了大教堂最顶层的房间。”<br />
“您是说，他们去了禁室了？那艾瑞克斯他会昏迷，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吗？”格斯的背后冒出冷汗。<br />
“是的，就是一直放在禁室里的那面镜子，由来自深渊的邪恶宝石铸造。按照《光明旧约》的描述，它的原型是通向地狱的黑色河流，每一个想要获得安息的灵魂都要先驻足审视自己在水中罪恶的倒影。”拉斐尔说，“所以，因为有着这样的典故，它被称为‘安息镜’。”<br />
“这种传说里的东西原来是真的存在吗？”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格斯感觉头皮发麻。<br />
“黑色的河水只能容下黑色的倒影，所以它能折射并放大一个人藏在最深处的阴黑暗欲望。”拉斐尔轻描淡写地说，“同理，‘安息镜’也是一样，它能够呈现出人们心中最负面最黑暗的想法，或是源于恐惧，或是源于愧疚，又或是源于软弱，那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敢承认面对，甚至自己都一无所知的阴暗面。”<br />
“这会对人造成如此强大的冲击吗？”格斯不由联想艾瑞克斯的脸色，“如果真的是正直高尚的人，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br />
“道德是违背人性的，那是人类为了驯服自己套上的枷锁。”拉斐尔低声说。<br />
“您是不是也看过那面镜子？”格斯望着拉斐尔的神情，小心地询问。既然这是成为圣子必须的历练，那他猜测拉斐尔大人应该也是看过“安息镜”的。<br />
他其实相当好奇像拉斐尔大人这样无欲无求的、冷静到极致的人会从“安息镜”里看见些什么。<br />
“我看见了他……哥哥……”拉斐尔声音清德像窗外的风，还未捕捉就已经感知不知道。<br />
格斯微微愣神，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能让拉斐尔大人感到愧疚不安的人存在。<br />
但如果是哥哥，玛尔斯皇子和已故的弗恩皇子无疑都是拉斐尔大人的兄弟，而这两位之中……想想事关隐秘，格斯也不敢细问拉斐尔大人到底在“安息镜”里看见了谁。<br />
“我们到底不是神明，不可能永不犯错，永不后悔。”格斯出声宽慰，“不过希恩·米勒他……”<br />
“今天只是顺便带上了他，原本是打算通过‘安息镜’窥探到他的想法，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拉斐尔的神情恢复如初。<br />
“那他是没有瞧见‘安息镜’吗？”格斯愣了愣，有点遗憾，“太可惜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谁能想到他的运气也太好了。”<br />
“不，他看见了。”拉斐尔顿了顿，“但是他说自己没有从镜子瞧见任何人或事。”<br />
“这怎么可能？”格斯惊异极了，“他是不是向您撒谎了？”<br />
“今天上午你也看见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没有受到任何的刺激。”拉斐尔摇了摇头，“那是多么强大的内心也无法伪装出来的。”<br />
“可是，如果他是帝国的内奸，那他肯定做了数不清背叛无耻的事。”格斯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就算他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亚兽人，那他也是引发战争的一员，多少人为之丧失性命，多少人为之流离失所，他目睹并且推动了一切，只要还有一丝善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不安的想法……”他有些犹豫地说，“难道‘安息镜’对他没有作用？还是说，我们误会了，希恩·米勒真的是无罪的？”<br />
“‘安息镜’是不会出现问题的。”拉斐尔说，“人会犯错，神不会。”<br />
“拉斐尔大人，怎么会这样？那难道说我们……”格斯感到有些迷茫，希恩·米勒是他们一直探查的目标，如果真的弄错了的话，那他们的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将白费。<br />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拉斐尔望着慢慢暗下的天空，低沉地说，“可能他根本没将自己做得这些事放在心上吧。”<br />
窗外有雷电划过。<br />
一瞬而过的闪光映照出格斯苍白的脸庞，一丝刺骨的凉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脊背。<br />
第24章 钓鱼计划02<br />
艾瑞克斯躺在床上颤了颤, 他是被响亮的雷声惊醒的。<br />
他有些呆滞地睁开眼睛，四肢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发麻。<br />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在回忆刚刚做的那场无比真切的噩梦。<br />
然而不等他静心慢慢思考, 一条温热的毛巾就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br />
“放松一点, 不要胡思乱想。”暖流舒缓神经, 而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更是让艾瑞克斯安心了不少。<br />
“希恩？是你吗？”艾瑞克斯能隐隐感受到风的流动，里面带着一股奶香味。<br />
“看来你的头脑应该清醒了。”希恩没有回答这愚蠢的问题。<br />
“还好……”艾瑞克斯发出低低的笑，希恩冷淡的语气可以证明自己暂时脱离了噩梦。<br />
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br />
“好什么？”希恩皱了皱眉头, 怀疑对方还没能完全清醒。<br />
“还好一睁开眼你就在我身边啊！”艾瑞克斯非常感慨地说。<br />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br />
“可能是因为我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 它太过真实, 它完全困住了我，以至于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自己是活着, 还是死亡。”艾瑞克斯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怀疑自己能不能醒过来。”<br />
“既然是梦，那就一定会醒过来。”希恩递给艾瑞克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br />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滑稽, 毕竟我又不是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艾瑞克斯双手握着瓷杯, 耷拉下脑袋, “但是，希恩, 我真的很害怕……不, 准确说是恐惧……”<br />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希恩注视着艾瑞克斯, 醒来之后对方的状态是迷茫恍惚的。<br />
“我……”艾瑞克斯张了张嘴,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br />
“怎么了？是不记得了吗？”<br />
“我说不出来。”艾瑞克斯有些纠结痛苦地说, “希恩,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了，我甚至感觉自己是一个非常糟糕虚伪的人，我就是一个骗子，配不上大家对我的期望……”<br />
“你太自以为是了。”希恩冷冷地打断了艾瑞克斯，“我不知道你在心中将自己塑造成怎样正义的形象，但在我看来，你绝非一个完美的人。”<br />
“我知道的……”艾瑞克斯心里有点发涩。<br />
“正视自己的瑕疵不是可耻的事。这可以让你保持清醒。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希望可以将你奉上高高的神坛，但你自己不可以这样做。”希恩说，“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摔得粉身碎骨。”<br />
他不喜欢艾瑞克斯这种自我禁锢的观念，为了其他人的期望，而强行扭曲自我是一件相当愚蠢且可悲的事。<br />
他有时也会想象自己没有被接回玫瑰庄园，想象自己出生在普通健全的家庭，想象自己不用背负“必死”的命运会怎样去生活。他很疑惑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自己与艾瑞克斯的身份命运互换，他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心向光明、正直到犯蠢的家伙。<br />
他得不到答案。就像有的人已经在践行自己的理想，而有的人还在挣扎地证明自己的存在。<br />
命运对每个人就是不公平的。从陌生记忆涌向闹钟的那一刻起，希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选择活法了。其他人面对的是数不清的分叉路，而他的面前就只有两条。<br />
要么真实的死亡，要么虚假的活着。<br />
艾瑞克斯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惹希恩不高兴：“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强大，也没认为……自己真的能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我害怕别人对我失望。所以有时候会很冲动，你是知道的……”<br />
“所有的事都优先考虑别人，那不是英雄，那是傻瓜。”<br />
“我是很傻，但我很怕这种傻也是自己装出来的。”艾瑞克斯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黑色的头发，“哪个才是真正的我？”<br />
“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哲理问题了？”希恩蹙眉。<br />
“我是认真的！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就好像身体里还存在另一个性格的自己！”艾瑞克斯睁大眼睛，他注视着希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