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叛了我吗？”玛尔斯的声音略微颤抖，“不，你从未忠诚于我，是吗？”<br />
“是的。”这次他开口了。<br />
“希恩，你是我最相信、最亲近的人，在我最艰难最迷茫的时候，你为我走在了最前面，辟出了一条路。我曾经想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就算是亲生母亲都不信任我，我也没有所谓了……我对你束手无策，甚至愿意和你分享王座……我幻想你能陪我走完一生，直至我们老死在王冕之下……其实我刚刚想了想，过去有很多值得怀疑的时候，但很可惜，我还是被你骗了。”玛尔斯垂下了手，低声说，“是我输了。”<br />
“您……赢了。”<br />
“不，我输了，你的背叛将成为我一生铭记的伤疤。因为你，我恐怕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br />
“我很抱歉。”希恩轻声说。<br />
“我无法接受这份道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玛尔斯的声音已经没有了起伏，他抽出自己腰上的佩剑，将剑刃刺入希恩的皮肉。<br />
玛尔斯短暂的停顿，当他准备用力将剑没入希恩胸膛深处的时候，拉斐尔握住了他的手臂。<br />
“陛下，您是杀不死他的。”拉斐尔制止玛尔斯的动作，“这样做是无用的。”<br />
赫莱尔不由咬紧了牙，他盯着木架上任人宰割的青年，对方的心脏已经被剑尖刺破了一个洞。<br />
“你又要死了！这是第几次了？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每次都要将自己陷入这般境地！死完一次，又是一次，你难道都不觉得疼吗？”赫莱尔脸色阴沉，在契约的要求下，他开始为希恩修补，“我真是受够了。”<br />
希恩的嘴唇动了动，只有赫莱尔知道他在说什么。<br />
“亏你还记得赌约，没错，银发小子要杀你，是你赌输了！真够狡猾的，现在你打算把这具身体还给我了？”赫莱尔皱着眉头，“开什么玩笑，这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的身体谁想要啊！”他顿了顿，“而且你不会真以为凭借这种小孩子似的赌约，就可以摆脱我们两个之间的契约吧！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天真愚蠢的一面了。”<br />
希恩的嘴唇又动了动。<br />
“闭嘴！我说过了，你不要和我说这些煽情的话！将你的感情牌收起来，我是绝对不会被你哄骗的，也绝对不会帮你收拾眼前的烂摊子！这都是你狂妄自负应该付出的代价!”<br />
“没错，我确实是被你害的最惨的一个，至少你的好弟弟，你的好情人在你的谋划后现在都活着挺不错，什么也没有真正损失！只有我不仅被你愚蠢地暴露了存在，还要不断地花费力量，简直像个任劳任怨的纺织工，替你修复——”赫莱尔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了，因为感受到了难以接受的震惊，玫瑰色的瞳孔下意识地放大。<br />
“你在做什么……疯了吗……”在这一瞬间，他与希恩的契约解除了，神骨竟然回到了他的身边。<br />
“这是什么情况？”玛尔斯怔住了，受到了不小的震撼。<br />
绑在审判木架上的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希恩·米勒了。他赤|裸着孱弱的躯体，瘦骨嶙峋，全身都是没有血色的白，随着疼痛的抽搐，黑色的头发轻微晃动。而在黑色的发丝之下，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张狰狞丑陋的面孔。<br />
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拉斐尔也傻眼了，冷若冰霜的面孔几乎破碎出了裂缝。<br />
“你是谁？”望着眼前陌生的人，玛尔斯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br />
第60章 获月政变09<br />
从未经历过的震撼在心底爆炸, 赫莱尔捂住自己的脖子，神情凝固住了。<br />
从他所感知到的来看，那根线断开了, 希恩与他之间的契约结束了，对方将神骨返还给了自己……这是无法违逆的羁绊, 神通法阵是抵押上神祇名字的终极契约, 如果有强制解除的方法，那赫莱尔很早就这样做了。<br />
契约为什么会结束？这个人类又在耍什么把戏？这样的结局难道又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吗？<br />
赫莱尔感觉头脑在发痛，一些残破的思维碎片在混沌的黑暗中闪烁着奇怪的光。他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情绪, 似乎这样无奈的悲剧他曾经目睹过, 是让魔鬼灵魂都为之震荡的疼痛。<br />
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感受到过这份激烈的情绪？他不知道, 或许是记忆的沟壑早就被漫长的时间潮流冲刷殆尽，但他回想起了这份触动, 那个人的结局没能改变！他没能从颠簸的命运中挣脱，依旧惨死在了他们的眼前！<br />
赫莱尔说不清自己在愤怒什么, 希恩就算死在他面前又怎么样？这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人类的寿命短暂如花期，就像他随手折下的蔷薇花, 迟早会枯萎在他手中的。换句话说, 如果没有他的庇护, 多少年前这朵花就在火海中化成灰烬了，根本连茍延残喘的可能都没有。但他就是愤怒, 愤怒得浑身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br />
不对, 他不该这样。他居然为了一个人类的死而感到愤怒？<br />
他是没有心的魔鬼。如果说神明的天职是千方百计地让人活, 那魔鬼的本分难道不就是千方百计的让人死吗？<br />
“拉斐尔,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br />
玛尔斯僵在原地, 他的神情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周围的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惊惧，以及看见他手中之剑在颤栗。<br />
“这是他原本的模样。”回答玛尔斯的不是拉斐尔，而是一道虚弱颤抖的声音。<br />
有人踏进了地牢，拖着无力的身体走了进来，玛尔斯扭过头，愣了一下，“你认识他？他是谁？”<br />
“他是希恩，希恩·卡贝德，我的兄弟。”青年一步步走近，他和绑在审判架上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黑发。<br />
“陛下，请您松手。”鲜血沿着锋利的剑锋滴落，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青年紧紧攥住那把横在两人中间的剑刃。<br />
玛尔斯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滚烫的热度传递到他的手心，让他下意识松开了剑，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黑发青年。<br />
“火系魔法？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够同时精通两种类型的魔法……艾瑞克斯，你为什么会掌握着这样高级的火系魔法？”玛尔斯吃了一惊，眼神像是在看怪物。<br />
艾瑞克斯没有回到玛尔斯的疑问，他的身上发生了某种说不出的变化，除了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以外，与他平日带给人的感觉有着很大的不同。<br />
如果说其他时候的艾瑞克斯像黑夜中带来温暖的火团，那现在他变得不再容易被亲近，他冷冷淡淡的，像是独自隐匿在深沉云雾后的月亮……孤僻黯淡。<br />
他将剑从男人的皮肉里缓缓□□，用手死死摁住不断涌血的伤口。地牢里散射出治愈魔法的光亮。<br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艾瑞克斯坑着头低声抽泣，他嘴里念叨着疑问，却始终无法将自己想要提出的疑问完整地表达出来。<br />
他跪倒在这具残破的身体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清男人的长相，和老管家所说的一样，他们的脸其实有着很多相像的地方，虽然很容易给人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感触，但只要站在一块儿就没人能否认他们相连的血脉。<br />
“希恩·卡贝德……”玛尔斯喃喃念着这个不算熟悉的名字，在努力的回想后，脑中终于隐约浮现出一道拄着手杖戴着面具的古怪身影。他的脸色不由变得怪异阴晦起来。<br />
淡绿的光在昏暗的地牢里一闪一灭，不知持续了多久。<br />
“我命令你停下，艾瑞克斯。”玛尔斯控制情绪开口，然而艾瑞克斯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行为。<br />
玛尔斯皱着眉抬起手，准备示意外面的士兵将艾瑞克斯强行带走，然而拉斐尔再一次阻止了他。<br />
“不需要，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拉斐尔轻声说，“现在派人过去，也许会造成伤害。”<br />
玛尔斯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心里复杂的怪异感让他选择暂时保持了沉默。<br />
时间悄然过去，治愈的光亮闪烁地愈来愈缓慢，而艾瑞克斯脸色也愈来愈惨白。<br />
“为什么救不回来……”因为极其频繁的施展治愈魔法，艾瑞克斯僵直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地哆嗦。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况，如果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密闭的容器，那男人的身体就像被什么戳成了筛子，无论他往其中注入多少生命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一点点消失殆尽。<br />
他根本救不活男人，甚至都无法让对方睁开眼睛，只能勉强延缓对方真正死亡的时间。<br />
暗绿色的光最后一次在地牢中闪烁。当发现自己再也施展不出一次魔法后，他紧紧抱住地上赤|裸的男人，过了一会儿，无声地痛哭起来。<br />
拉斐尔说得没有错，艾瑞克斯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就累到昏厥不醒。他自己本就是刚从死亡边缘捡回的命，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男人既定的悲剧命运。他只能无用地挣扎，就像男人永远也不能开口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一样，他什么都无法改变了。<br />
“送他回去休息。”拉斐尔走过去，将昏迷的艾瑞克斯扶起，交给了站在阴影下的两名【神眷者】。<br />
“不行，他们或许是共犯。”玛尔斯冷声说。<br />
“艾瑞克斯险些被希恩·卡贝德枪|杀，是我把他救了回来。”拉斐尔平静地说，“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他是教廷的圣子，不是反叛的罪人。”<br />
“拉斐尔，我才是陛下。”对于拉斐尔几次的辩驳，玛尔斯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br />
“陛下，如果不是教廷，您再无睁眼的机会。”然而他的话语无法给予拉斐尔任何的威胁，“艾瑞克斯作为圣子，您无权处置他。”<br />
玛尔斯暗暗咬了牙，考虑到眼下的场面，他逼迫自己恢复冷静，“那我总有权力处置反叛我的人吧。”<br />
“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拉斐尔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像是在与虚无对话，“他就要死了……还需要做些什么……”<br />
“即使是快要死了，他也要偿还自己背叛帝国的罪孽，还有……为之流淌的皇室之血。”沉默了片刻，玛尔斯的声音冰冷果决，“将他立于圣哥林教堂前，面向皇室的埋骨之地，就当作是对弗恩皇兄以及提西丰皇姐的一次赎罪吧。”<br />
*****<br />
命运是一座迷宫，有的人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想要走出去，他就是不知道，这座迷宫从来都没有出口。当悠远的钟声敲响时，命运终将要回归最初的轨道。士兵们围绕着奄奄一息的躯体，将他平放在冲刷干净的木制十字架上，他们手握铁锤叮叮当当地敲，将长长钉子敲入罪人的四肢，敲入赎罪的木板里。<br />
在他们的认真的敲打下，罪人被稳固在承载罪恶的十字架上，丑陋残破的身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却又那么具有扭曲的吸引力。这或许是人们对丑恶天然的好奇，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为他驻足，在面露厌恶后，又忍不住回头再匆匆瞥上了一眼。<br />
“天哪，多么丑陋的人啊！”他们围绕着十字架上的男人窃窃私语，评头论足，“黑色的头发，残疾的躯体，毁坏的容貌，还有着肮脏的灵魂！”<br />
“这样罕见的黑发……他是不是卡贝德家族的人，难道他曾经还是一位贵族吗？”<br />
“肯定只是碰巧而已，或许也有东洋的血统，这样卑鄙龌龊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艾瑞克斯大人有任何的关联！”<br />
……<br />
太阳忽然被漆黑的云遮蔽住了，天空下起了一场毫无征兆地倾盆大雨，围观的人不得不四散离开，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男人的肉|体上，水花溅开，水沿着萎缩凹陷的肌理往下流，形成一层透明清澈的水幕。<br />
男人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除了不止的雨水，还有一道黑色的黑影。<br />
希恩不由张大着嘴，他的意识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惨烈地拉扯着，他应该立刻昏厥过去，但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依托着他，让他在此刻保持着本不该保持的清醒。<br />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有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我要亲耳听见。”魔鬼就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玫瑰色的瞳孔透过雨幕，直视着他的内心，“你不想活了？”<br />
“是……”希恩回答，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出声音。<br />
“为什么？”赫莱尔蕴藏着愤怒爆发了，玫瑰色的瞳孔变得鲜红，“你为什么不想活了？你在惧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还是你决定向命运屈服了？”<br />
“我说了，不会连累……任何人……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br />
这句话莫名刺痛了赫莱尔，完美无瑕的脸变得扭曲疯狂，“这就是你面对最坏情况的方案？给所有人留了一条活路，却唯独给自己留下了一条死路。不！这是你的借口，你只是畏惧了，你在害怕承担一切真实的后果，如果接受了真实，你将背负数不清的罪孽，你害怕回想起无数人因你的谋划而死……”<br />
“赫莱尔，”希恩的牙齿在打颤，“我……累了……”<br />
赫莱尔愣住了，他竟然在男人口中听到恳请的意味。<br />
赫莱尔挪开眼神，咬牙切齿地问，“最后确认，你不想活了吗？”<br />
十字架上的人已经无法忍受意识的拉扯，他只能在让人发疯的疼痛中摇着头。<br />
“懦弱的家伙。”赫莱尔抿了抿嘴唇，他阖上眼眸，吐露出冰冷的语句。无人察觉，那巨大的黑色羽翼在雨中展开。<br />
“希恩·米勒，契约结束。按照赌约，魔鬼将收下你的身体，以及灵魂。”黑暗中，玫瑰色的瞳孔再次睁开，十字架上人失去了意识。<br />
*******<br />
在不远处的宫殿中，莉莉丝站在阳台上，不在乎雨水打湿自己。她遥遥望着十字架上模糊的身影，十指狠命地掐在了肉里，指缝里都是位干的血渍。<br />
“莉莉丝·弗雷德里克，你的父亲奥斯卡公爵涉嫌叛国罪——”兰伯特带着士兵，将少女团团围住。<br />
“这件事与我无关，包括书信，我已经很久没与父亲联系了，我对反叛的事毫不知情。”没等兰伯特列举罪状，莉莉丝便开口打断了他，“他们反叛的时候，我一直陪伴在欧尼斯公主身边，没有踏出这里半步。”<br />
“这件事等你到军部在解释吧。”兰伯特黑着脸，走到莉莉丝的身边，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向了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br />
“有罪的人……是指对陛下有罪的人吗？”莉莉丝喃喃地说，“在最困难的时候，相比于其他贵族，弗雷德里克家族可是将自己整片领地都交给皇室了。”<br />
“现在说这些陈旧的功劳已经没有用了，看来你还不理解反叛罪是怎样的一种罪行。”<br />
“我是不会去地牢了。”莉莉丝轻声说。<br />
“地牢不是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地方。”兰伯特冷声说，他抬起手，让士兵们上前将女人强制逮捕。<br />
莉莉丝缓缓转过身，她嘴唇动了动，让所有士兵都呆在原地，不敢听命上前。<br />
“我怀孕了。”<br />
“什么？”兰伯特震惊了。<br />
“我的身体里有着萨尔菲德的血脉。”像是怕对方听不明白，莉莉丝又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我怀上了玛尔斯陛下的孩子。”
“是的。”这次他开口了。<br />
“希恩，你是我最相信、最亲近的人，在我最艰难最迷茫的时候，你为我走在了最前面，辟出了一条路。我曾经想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就算是亲生母亲都不信任我，我也没有所谓了……我对你束手无策，甚至愿意和你分享王座……我幻想你能陪我走完一生，直至我们老死在王冕之下……其实我刚刚想了想，过去有很多值得怀疑的时候，但很可惜，我还是被你骗了。”玛尔斯垂下了手，低声说，“是我输了。”<br />
“您……赢了。”<br />
“不，我输了，你的背叛将成为我一生铭记的伤疤。因为你，我恐怕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br />
“我很抱歉。”希恩轻声说。<br />
“我无法接受这份道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玛尔斯的声音已经没有了起伏，他抽出自己腰上的佩剑，将剑刃刺入希恩的皮肉。<br />
玛尔斯短暂的停顿，当他准备用力将剑没入希恩胸膛深处的时候，拉斐尔握住了他的手臂。<br />
“陛下，您是杀不死他的。”拉斐尔制止玛尔斯的动作，“这样做是无用的。”<br />
赫莱尔不由咬紧了牙，他盯着木架上任人宰割的青年，对方的心脏已经被剑尖刺破了一个洞。<br />
“你又要死了！这是第几次了？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每次都要将自己陷入这般境地！死完一次，又是一次，你难道都不觉得疼吗？”赫莱尔脸色阴沉，在契约的要求下，他开始为希恩修补，“我真是受够了。”<br />
希恩的嘴唇动了动，只有赫莱尔知道他在说什么。<br />
“亏你还记得赌约，没错，银发小子要杀你，是你赌输了！真够狡猾的，现在你打算把这具身体还给我了？”赫莱尔皱着眉头，“开什么玩笑，这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的身体谁想要啊！”他顿了顿，“而且你不会真以为凭借这种小孩子似的赌约，就可以摆脱我们两个之间的契约吧！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天真愚蠢的一面了。”<br />
希恩的嘴唇又动了动。<br />
“闭嘴！我说过了，你不要和我说这些煽情的话！将你的感情牌收起来，我是绝对不会被你哄骗的，也绝对不会帮你收拾眼前的烂摊子！这都是你狂妄自负应该付出的代价!”<br />
“没错，我确实是被你害的最惨的一个，至少你的好弟弟，你的好情人在你的谋划后现在都活着挺不错，什么也没有真正损失！只有我不仅被你愚蠢地暴露了存在，还要不断地花费力量，简直像个任劳任怨的纺织工，替你修复——”赫莱尔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了，因为感受到了难以接受的震惊，玫瑰色的瞳孔下意识地放大。<br />
“你在做什么……疯了吗……”在这一瞬间，他与希恩的契约解除了，神骨竟然回到了他的身边。<br />
“这是什么情况？”玛尔斯怔住了，受到了不小的震撼。<br />
绑在审判木架上的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希恩·米勒了。他赤|裸着孱弱的躯体，瘦骨嶙峋，全身都是没有血色的白，随着疼痛的抽搐，黑色的头发轻微晃动。而在黑色的发丝之下，原本完美无瑕的面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张狰狞丑陋的面孔。<br />
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拉斐尔也傻眼了，冷若冰霜的面孔几乎破碎出了裂缝。<br />
“你是谁？”望着眼前陌生的人，玛尔斯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br />
第60章 获月政变09<br />
从未经历过的震撼在心底爆炸, 赫莱尔捂住自己的脖子，神情凝固住了。<br />
从他所感知到的来看，那根线断开了, 希恩与他之间的契约结束了，对方将神骨返还给了自己……这是无法违逆的羁绊, 神通法阵是抵押上神祇名字的终极契约, 如果有强制解除的方法，那赫莱尔很早就这样做了。<br />
契约为什么会结束？这个人类又在耍什么把戏？这样的结局难道又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吗？<br />
赫莱尔感觉头脑在发痛，一些残破的思维碎片在混沌的黑暗中闪烁着奇怪的光。他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情绪, 似乎这样无奈的悲剧他曾经目睹过, 是让魔鬼灵魂都为之震荡的疼痛。<br />
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感受到过这份激烈的情绪？他不知道, 或许是记忆的沟壑早就被漫长的时间潮流冲刷殆尽，但他回想起了这份触动, 那个人的结局没能改变！他没能从颠簸的命运中挣脱，依旧惨死在了他们的眼前！<br />
赫莱尔说不清自己在愤怒什么, 希恩就算死在他面前又怎么样？这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人类的寿命短暂如花期，就像他随手折下的蔷薇花, 迟早会枯萎在他手中的。换句话说, 如果没有他的庇护, 多少年前这朵花就在火海中化成灰烬了，根本连茍延残喘的可能都没有。但他就是愤怒, 愤怒得浑身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br />
不对, 他不该这样。他居然为了一个人类的死而感到愤怒？<br />
他是没有心的魔鬼。如果说神明的天职是千方百计地让人活, 那魔鬼的本分难道不就是千方百计的让人死吗？<br />
“拉斐尔,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br />
玛尔斯僵在原地, 他的神情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周围的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惊惧，以及看见他手中之剑在颤栗。<br />
“这是他原本的模样。”回答玛尔斯的不是拉斐尔，而是一道虚弱颤抖的声音。<br />
有人踏进了地牢，拖着无力的身体走了进来，玛尔斯扭过头，愣了一下，“你认识他？他是谁？”<br />
“他是希恩，希恩·卡贝德，我的兄弟。”青年一步步走近，他和绑在审判架上的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黑发。<br />
“陛下，请您松手。”鲜血沿着锋利的剑锋滴落，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青年紧紧攥住那把横在两人中间的剑刃。<br />
玛尔斯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滚烫的热度传递到他的手心，让他下意识松开了剑，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黑发青年。<br />
“火系魔法？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够同时精通两种类型的魔法……艾瑞克斯，你为什么会掌握着这样高级的火系魔法？”玛尔斯吃了一惊，眼神像是在看怪物。<br />
艾瑞克斯没有回到玛尔斯的疑问，他的身上发生了某种说不出的变化，除了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以外，与他平日带给人的感觉有着很大的不同。<br />
如果说其他时候的艾瑞克斯像黑夜中带来温暖的火团，那现在他变得不再容易被亲近，他冷冷淡淡的，像是独自隐匿在深沉云雾后的月亮……孤僻黯淡。<br />
他将剑从男人的皮肉里缓缓□□，用手死死摁住不断涌血的伤口。地牢里散射出治愈魔法的光亮。<br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艾瑞克斯坑着头低声抽泣，他嘴里念叨着疑问，却始终无法将自己想要提出的疑问完整地表达出来。<br />
他跪倒在这具残破的身体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清男人的长相，和老管家所说的一样，他们的脸其实有着很多相像的地方，虽然很容易给人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感触，但只要站在一块儿就没人能否认他们相连的血脉。<br />
“希恩·卡贝德……”玛尔斯喃喃念着这个不算熟悉的名字，在努力的回想后，脑中终于隐约浮现出一道拄着手杖戴着面具的古怪身影。他的脸色不由变得怪异阴晦起来。<br />
淡绿的光在昏暗的地牢里一闪一灭，不知持续了多久。<br />
“我命令你停下，艾瑞克斯。”玛尔斯控制情绪开口，然而艾瑞克斯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行为。<br />
玛尔斯皱着眉抬起手，准备示意外面的士兵将艾瑞克斯强行带走，然而拉斐尔再一次阻止了他。<br />
“不需要，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拉斐尔轻声说，“现在派人过去，也许会造成伤害。”<br />
玛尔斯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心里复杂的怪异感让他选择暂时保持了沉默。<br />
时间悄然过去，治愈的光亮闪烁地愈来愈缓慢，而艾瑞克斯脸色也愈来愈惨白。<br />
“为什么救不回来……”因为极其频繁的施展治愈魔法，艾瑞克斯僵直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地哆嗦。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况，如果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密闭的容器，那男人的身体就像被什么戳成了筛子，无论他往其中注入多少生命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一点点消失殆尽。<br />
他根本救不活男人，甚至都无法让对方睁开眼睛，只能勉强延缓对方真正死亡的时间。<br />
暗绿色的光最后一次在地牢中闪烁。当发现自己再也施展不出一次魔法后，他紧紧抱住地上赤|裸的男人，过了一会儿，无声地痛哭起来。<br />
拉斐尔说得没有错，艾瑞克斯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就累到昏厥不醒。他自己本就是刚从死亡边缘捡回的命，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男人既定的悲剧命运。他只能无用地挣扎，就像男人永远也不能开口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一样，他什么都无法改变了。<br />
“送他回去休息。”拉斐尔走过去，将昏迷的艾瑞克斯扶起，交给了站在阴影下的两名【神眷者】。<br />
“不行，他们或许是共犯。”玛尔斯冷声说。<br />
“艾瑞克斯险些被希恩·卡贝德枪|杀，是我把他救了回来。”拉斐尔平静地说，“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他是教廷的圣子，不是反叛的罪人。”<br />
“拉斐尔，我才是陛下。”对于拉斐尔几次的辩驳，玛尔斯已经有点忍无可忍了。<br />
“陛下，如果不是教廷，您再无睁眼的机会。”然而他的话语无法给予拉斐尔任何的威胁，“艾瑞克斯作为圣子，您无权处置他。”<br />
玛尔斯暗暗咬了牙，考虑到眼下的场面，他逼迫自己恢复冷静，“那我总有权力处置反叛我的人吧。”<br />
“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拉斐尔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像是在与虚无对话，“他就要死了……还需要做些什么……”<br />
“即使是快要死了，他也要偿还自己背叛帝国的罪孽，还有……为之流淌的皇室之血。”沉默了片刻，玛尔斯的声音冰冷果决，“将他立于圣哥林教堂前，面向皇室的埋骨之地，就当作是对弗恩皇兄以及提西丰皇姐的一次赎罪吧。”<br />
*****<br />
命运是一座迷宫，有的人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想要走出去，他就是不知道，这座迷宫从来都没有出口。当悠远的钟声敲响时，命运终将要回归最初的轨道。士兵们围绕着奄奄一息的躯体，将他平放在冲刷干净的木制十字架上，他们手握铁锤叮叮当当地敲，将长长钉子敲入罪人的四肢，敲入赎罪的木板里。<br />
在他们的认真的敲打下，罪人被稳固在承载罪恶的十字架上，丑陋残破的身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却又那么具有扭曲的吸引力。这或许是人们对丑恶天然的好奇，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为他驻足，在面露厌恶后，又忍不住回头再匆匆瞥上了一眼。<br />
“天哪，多么丑陋的人啊！”他们围绕着十字架上的男人窃窃私语，评头论足，“黑色的头发，残疾的躯体，毁坏的容貌，还有着肮脏的灵魂！”<br />
“这样罕见的黑发……他是不是卡贝德家族的人，难道他曾经还是一位贵族吗？”<br />
“肯定只是碰巧而已，或许也有东洋的血统，这样卑鄙龌龊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艾瑞克斯大人有任何的关联！”<br />
……<br />
太阳忽然被漆黑的云遮蔽住了，天空下起了一场毫无征兆地倾盆大雨，围观的人不得不四散离开，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男人的肉|体上，水花溅开，水沿着萎缩凹陷的肌理往下流，形成一层透明清澈的水幕。<br />
男人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除了不止的雨水，还有一道黑色的黑影。<br />
希恩不由张大着嘴，他的意识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惨烈地拉扯着，他应该立刻昏厥过去，但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依托着他，让他在此刻保持着本不该保持的清醒。<br />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有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我要亲耳听见。”魔鬼就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玫瑰色的瞳孔透过雨幕，直视着他的内心，“你不想活了？”<br />
“是……”希恩回答，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出声音。<br />
“为什么？”赫莱尔蕴藏着愤怒爆发了，玫瑰色的瞳孔变得鲜红，“你为什么不想活了？你在惧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还是你决定向命运屈服了？”<br />
“我说了，不会连累……任何人……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br />
这句话莫名刺痛了赫莱尔，完美无瑕的脸变得扭曲疯狂，“这就是你面对最坏情况的方案？给所有人留了一条活路，却唯独给自己留下了一条死路。不！这是你的借口，你只是畏惧了，你在害怕承担一切真实的后果，如果接受了真实，你将背负数不清的罪孽，你害怕回想起无数人因你的谋划而死……”<br />
“赫莱尔，”希恩的牙齿在打颤，“我……累了……”<br />
赫莱尔愣住了，他竟然在男人口中听到恳请的意味。<br />
赫莱尔挪开眼神，咬牙切齿地问，“最后确认，你不想活了吗？”<br />
十字架上的人已经无法忍受意识的拉扯，他只能在让人发疯的疼痛中摇着头。<br />
“懦弱的家伙。”赫莱尔抿了抿嘴唇，他阖上眼眸，吐露出冰冷的语句。无人察觉，那巨大的黑色羽翼在雨中展开。<br />
“希恩·米勒，契约结束。按照赌约，魔鬼将收下你的身体，以及灵魂。”黑暗中，玫瑰色的瞳孔再次睁开，十字架上人失去了意识。<br />
*******<br />
在不远处的宫殿中，莉莉丝站在阳台上，不在乎雨水打湿自己。她遥遥望着十字架上模糊的身影，十指狠命地掐在了肉里，指缝里都是位干的血渍。<br />
“莉莉丝·弗雷德里克，你的父亲奥斯卡公爵涉嫌叛国罪——”兰伯特带着士兵，将少女团团围住。<br />
“这件事与我无关，包括书信，我已经很久没与父亲联系了，我对反叛的事毫不知情。”没等兰伯特列举罪状，莉莉丝便开口打断了他，“他们反叛的时候，我一直陪伴在欧尼斯公主身边，没有踏出这里半步。”<br />
“这件事等你到军部在解释吧。”兰伯特黑着脸，走到莉莉丝的身边，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向了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br />
“有罪的人……是指对陛下有罪的人吗？”莉莉丝喃喃地说，“在最困难的时候，相比于其他贵族，弗雷德里克家族可是将自己整片领地都交给皇室了。”<br />
“现在说这些陈旧的功劳已经没有用了，看来你还不理解反叛罪是怎样的一种罪行。”<br />
“我是不会去地牢了。”莉莉丝轻声说。<br />
“地牢不是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地方。”兰伯特冷声说，他抬起手，让士兵们上前将女人强制逮捕。<br />
莉莉丝缓缓转过身，她嘴唇动了动，让所有士兵都呆在原地，不敢听命上前。<br />
“我怀孕了。”<br />
“什么？”兰伯特震惊了。<br />
“我的身体里有着萨尔菲德的血脉。”像是怕对方听不明白，莉莉丝又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我怀上了玛尔斯陛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