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br />
逢雪回头看他，在他冷如寒星的眼里，看见抹腾腾的火光。<br />
第203章<br />
西天乐土变成地狱众生相。<br />
老僧盘坐在地, 双手合起，面无表情地念经。<br />
逢雪原以为明慈是吓傻了，顺着沈玉京眼里的光亮, 回头看去，老僧身上腾起层赤红火焰, 绽放的莲花、染血的铁钳、含笑的人面, 皆在腾腾火焰里融化。<br />
稍倾。<br />
火直冲廊柱, 绘有十方神魔的廊柱浸在火中，琉璃瓦被照得碧光粼粼。<br />
明修和尚跪在殿外, 头紧紧贴地，长跪不起。<br />
这火烧得轰轰烈烈, 直冲云霄。<br />
整座大殿仿佛泡在暗红的火焰里, 影子摇晃不定。<br />
“这是什么火？如此厉害。”<br />
明修低声回：“是业火。住持他……用业火把所有罪孽都烧干净了。”<br />
逢雪环顾四周。<br />
方才比肩擦踵的热闹场面, 已经变得冷清死寂，信众或是投身火海，或是惊吓跑开。只剩几个和尚眼睛瞪得圆圆，茫然地望着冲宵大火。<br />
沈玉京皱起墨眉, “有妖怪。”<br />
一道雷蛇劈落, 呆呆看着大火的兔子精广敏吱地叫一声，脸颊露出焦黑的毛, 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两只长耳朵不住抖动。<br />
沈玉京出手太快, 逢雪没来得及阻拦，但见雷蛇劈过时，广敏的身上冒出层淡淡金光。<br />
佛光？<br />
若非如此, 只怕它早变成只碳烤兔子了。<br />
见沈玉京又要捏诀，逢雪拦住了他, 走到广敏身前，面无表情打量着它。<br />
广敏颤抖得更加厉害，两只长耳朵垂在耳畔，不住摇晃。<br />
“师妹，这是妖邪，为何不杀？”<br />
逢雪道：“它是妖怪，但未必邪异，这几年肯定吃斋念佛，修禅修得努力，不然，方才就不会有佛光护体。”<br />
“禀、禀仙师。”广敏哆嗦着说：“小僧自十年前皈依佛门，功课勤勉，未尝有一日怠慢。”<br />
逢雪面无表情围着他转了一圈。<br />
广敏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待眼前出现双染血布靴，布靴脚尖正对着他时，他知自己寿命将至，不由闭上了双目。<br />
“你既然苦修禅法，为何还帮着住持杀人呢？”<br />
广敏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兔头没有落地，连忙回：“并非杀人，是渡人脱离苦海，早日成佛哩。”<br />
逢雪脸上没什么神情，但柳眉眉梢不由轻轻一跳。<br />
这兔子显然被忽悠瘸了。<br />
广敏双手伏地，头置于手背，说：“法寺祖师立下宏愿，渡众人出苦海，但是苦海无尽，人们困于其中，不得解脱。住持说，斩妖除魔救不了世人，清平世道、海晏河清，才能治人心。”<br />
“哦？”逢雪未曾想，明慈和尚不仅真教出个苦修禅法的妖怪徒弟，关于世道人心，还有自己一套理论。<br />
“可是太平世道难得，如今流寇丛生，灾民涌入，寺庙要养活一大帮寺僧，还要救济灾民，收留孤儿，免不了有要钱的地方。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所以做法事，善信自愿出钱，我们超度魂魄，小僧不觉有错。”<br />
广敏壮着兔子胆，战战兢兢说完，预想中的剑光并未闪过。他定了定神，继续说：“寺里收留许多外地流民，其中不乏有好吃懒做之辈。他们粗鲁不通佛法，难免借法寺之名行肮脏恶事，方丈将他们制成肉身佛，除却他们身上罪孽，亦是善事一桩！”<br />
“况且，燃灯大会、修成肉身佛是几年一度的大事，若无人成佛，香火减少，功德钱不再，养活不了寺里许多肚肠。”<br />
“明月寺庇佑四方百姓，若哪家家中贫苦，掀不开锅，还能把田卖给寺里，从长生府库借钱，本是两全其美之事。这么多年，寺里一直香火鼎盛，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住持的功劳。”<br />
“小僧、小僧不觉有错！”<br />
他用力喊完这句话，匍匐在地，闭目等死。<br />
寒气从耳上刮过，几根雪白兔毛落地。只听“琤”地一声，宝剑收回鞘中。<br />
逢雪转身往寺外走。<br />
沈玉京跟在她身旁，问：“师妹觉得他说得有理？”<br />
“什么道理？指黑为白，颠倒乾坤。”<br />
“为何不取它性命？”<br />
“一只兔子精，修炼不容易，也不曾真吃过人。”她轻叹了口气，“和尚也是吃素，兔子也是吃素，他待在这儿，不再被人利用，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高僧。”<br />
沈玉京轻轻摇头，“一只妖怪，初通人性，学几句人话，也就如此了。怎会修得成高僧？”<br />
逢雪弯了弯嘴角，“是你不曾遇见过。我们以前，还遇到过一个成佛的石妖。”<br />
沈玉京静静看着她，少女眉间眼梢，一派轻松神色，哪管面上带着几点腥血。他怔忪片刻，说：“师妹，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是因为和叶道友在一起吗”<br />
逢雪闻言，抿了下嘴角，“我本就是这样的。和他臭味相投，才聚在一起而已。”<br />
她没什么再同沈玉京说石佛涅槃，尸魔伏诛的兴趣，快步走下石阶。<br />
清凉晨风迎面，吹散身上腥臭。<br />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一步一步走得如往常般从容，心中不由索然，想：要是叶蓬舟在这里，肯定不会说这样扫兴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脚上的伤，然后死缠烂打背她下山。<br />
要是叶蓬舟在这里，斩妖除魔后，他们该和小猫一起去找个好酒家洗澡吃肉喝酒。
逢雪回头看他，在他冷如寒星的眼里，看见抹腾腾的火光。<br />
第203章<br />
西天乐土变成地狱众生相。<br />
老僧盘坐在地, 双手合起，面无表情地念经。<br />
逢雪原以为明慈是吓傻了，顺着沈玉京眼里的光亮, 回头看去，老僧身上腾起层赤红火焰, 绽放的莲花、染血的铁钳、含笑的人面, 皆在腾腾火焰里融化。<br />
稍倾。<br />
火直冲廊柱, 绘有十方神魔的廊柱浸在火中，琉璃瓦被照得碧光粼粼。<br />
明修和尚跪在殿外, 头紧紧贴地，长跪不起。<br />
这火烧得轰轰烈烈, 直冲云霄。<br />
整座大殿仿佛泡在暗红的火焰里, 影子摇晃不定。<br />
“这是什么火？如此厉害。”<br />
明修低声回：“是业火。住持他……用业火把所有罪孽都烧干净了。”<br />
逢雪环顾四周。<br />
方才比肩擦踵的热闹场面, 已经变得冷清死寂，信众或是投身火海，或是惊吓跑开。只剩几个和尚眼睛瞪得圆圆，茫然地望着冲宵大火。<br />
沈玉京皱起墨眉, “有妖怪。”<br />
一道雷蛇劈落, 呆呆看着大火的兔子精广敏吱地叫一声，脸颊露出焦黑的毛, 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两只长耳朵不住抖动。<br />
沈玉京出手太快, 逢雪没来得及阻拦，但见雷蛇劈过时，广敏的身上冒出层淡淡金光。<br />
佛光？<br />
若非如此, 只怕它早变成只碳烤兔子了。<br />
见沈玉京又要捏诀，逢雪拦住了他, 走到广敏身前，面无表情打量着它。<br />
广敏颤抖得更加厉害，两只长耳朵垂在耳畔，不住摇晃。<br />
“师妹，这是妖邪，为何不杀？”<br />
逢雪道：“它是妖怪，但未必邪异，这几年肯定吃斋念佛，修禅修得努力，不然，方才就不会有佛光护体。”<br />
“禀、禀仙师。”广敏哆嗦着说：“小僧自十年前皈依佛门，功课勤勉，未尝有一日怠慢。”<br />
逢雪面无表情围着他转了一圈。<br />
广敏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待眼前出现双染血布靴，布靴脚尖正对着他时，他知自己寿命将至，不由闭上了双目。<br />
“你既然苦修禅法，为何还帮着住持杀人呢？”<br />
广敏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兔头没有落地，连忙回：“并非杀人，是渡人脱离苦海，早日成佛哩。”<br />
逢雪脸上没什么神情，但柳眉眉梢不由轻轻一跳。<br />
这兔子显然被忽悠瘸了。<br />
广敏双手伏地，头置于手背，说：“法寺祖师立下宏愿，渡众人出苦海，但是苦海无尽，人们困于其中，不得解脱。住持说，斩妖除魔救不了世人，清平世道、海晏河清，才能治人心。”<br />
“哦？”逢雪未曾想，明慈和尚不仅真教出个苦修禅法的妖怪徒弟，关于世道人心，还有自己一套理论。<br />
“可是太平世道难得，如今流寇丛生，灾民涌入，寺庙要养活一大帮寺僧，还要救济灾民，收留孤儿，免不了有要钱的地方。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所以做法事，善信自愿出钱，我们超度魂魄，小僧不觉有错。”<br />
广敏壮着兔子胆，战战兢兢说完，预想中的剑光并未闪过。他定了定神，继续说：“寺里收留许多外地流民，其中不乏有好吃懒做之辈。他们粗鲁不通佛法，难免借法寺之名行肮脏恶事，方丈将他们制成肉身佛，除却他们身上罪孽，亦是善事一桩！”<br />
“况且，燃灯大会、修成肉身佛是几年一度的大事，若无人成佛，香火减少，功德钱不再，养活不了寺里许多肚肠。”<br />
“明月寺庇佑四方百姓，若哪家家中贫苦，掀不开锅，还能把田卖给寺里，从长生府库借钱，本是两全其美之事。这么多年，寺里一直香火鼎盛，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住持的功劳。”<br />
“小僧、小僧不觉有错！”<br />
他用力喊完这句话，匍匐在地，闭目等死。<br />
寒气从耳上刮过，几根雪白兔毛落地。只听“琤”地一声，宝剑收回鞘中。<br />
逢雪转身往寺外走。<br />
沈玉京跟在她身旁，问：“师妹觉得他说得有理？”<br />
“什么道理？指黑为白，颠倒乾坤。”<br />
“为何不取它性命？”<br />
“一只兔子精，修炼不容易，也不曾真吃过人。”她轻叹了口气，“和尚也是吃素，兔子也是吃素，他待在这儿，不再被人利用，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高僧。”<br />
沈玉京轻轻摇头，“一只妖怪，初通人性，学几句人话，也就如此了。怎会修得成高僧？”<br />
逢雪弯了弯嘴角，“是你不曾遇见过。我们以前，还遇到过一个成佛的石妖。”<br />
沈玉京静静看着她，少女眉间眼梢，一派轻松神色，哪管面上带着几点腥血。他怔忪片刻，说：“师妹，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是因为和叶道友在一起吗”<br />
逢雪闻言，抿了下嘴角，“我本就是这样的。和他臭味相投，才聚在一起而已。”<br />
她没什么再同沈玉京说石佛涅槃，尸魔伏诛的兴趣，快步走下石阶。<br />
清凉晨风迎面，吹散身上腥臭。<br />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一步一步走得如往常般从容，心中不由索然，想：要是叶蓬舟在这里，肯定不会说这样扫兴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脚上的伤，然后死缠烂打背她下山。<br />
要是叶蓬舟在这里，斩妖除魔后，他们该和小猫一起去找个好酒家洗澡吃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