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衮服，红日白云纹在肩，忍不住随着他的气愤剧烈起伏。<br />
李璟冷眸看向柳安予，声如洪钟，给她下着最后通牒，“不管怎样，顾淮必须死，就是你来保他也不成！”他的眸阴鸷，带着来自皇帝的威严，“只有从慎刑司抬出了顾淮被凌迟的尸首，朕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你别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朕，你不想着朕，也要想着点长公主和你的母亲，你想想她们能不能受得了你死！”<br />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自断罢。”李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话堵在喉咙里，眼神复杂。<br />
第67章 67 凌迟<br />
“唔。”顾淮悠悠转醒, 望着天，失神的双目渐渐聚焦。<br />
屋内的熏香味道熟悉，他动了动手指, 感到一丝阻力, 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柳安予阖眼趴在他手边，卷翘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扫下阴影。<br />
已是夜间, 屋内昏暗，只有一根红烛在她旁边静静燃着，昏黄的光映照着她的脸。<br />
喉咙干涩，顾淮却安静得没有出声, 静静望着她的脸，温柔地舒展眉眼。<br />
柳安予倏然重重地呼吸,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手腕, 她睡不安稳，皱了皱眉头撑着爬起，恍惚间对上一双眸。<br />
“醒了？”她怔愣一瞬，转眼又勾了勾唇角, 轻声道：“渴吗？要不要喝口水？”<br />
“喝。”嗓子沙哑得像鸭子一般，顾淮只出了一声，便耳根爆红, 特别不好意思地闭了嘴。<br />
柳安予扑哧一笑, 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端过来，只见顾淮已经自己努力着坐起来了。<br />
“给。”柳安予递给他。<br />
顾淮乖乖垂眸捧杯轻啜, 微凉的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咙，他再张口, 终于好了点了。<br />
他看着柳安予眼下淡淡的乌青，长久地出神，指腹贴着冰冷的杯沿，“......李璟，找你了？”<br />
柳安予默了默，敛神“嗯”了一声。<br />
不用柳安予说，顾淮也知道是什么事情。<br />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是必死的局。<br />
“我以为，我会死在被围困的一天。”窗外安静地下着雪，除了他淡淡的声音，柳安予什么都听不到。<br />
她坐直身子，往前凑了凑，轻轻牵住他的手，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br />
“你救不了我，能多在世间弥留几日，我已很满足了。”顾淮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予予，把我交出去罢。”<br />
柳安予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悲戚地望着他，将他的身形拼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放手。”<br />
“死也不放手。”<br />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却叫顾淮的眼眶也开始发酸，他颤了颤鸦睫，并没有哭。<br />
他这一生，为了得她的怜悯疼爱，流了太多泪。如今，不想再用眼泪动摇她。<br />
“予予，我不择手段、罪孽深重，就连娶你，都是我精心算计，死是我唯一的解法。”他的声音平静得犹如在讲故事，一双深情的眸宛如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曜石，“李璟是皇帝，他有他的难处，如我不死，前朝事难以善了。我本浮萍，生死无津。”<br />
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看着柳安予的眼睛，手却忍不住攥紧。<br />
“独独，放不下你。”<br />
初见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下了很久很久，浇到最后，道路泥泞，空气潮湿。<br />
“我的祭文，由你来写。不必来看我，等到有一天你完全将我忘却了......”他言语温柔缱绻，替她拢了拢碎发，像在说情话。<br />
“那你呢？”柳安予看着他，目光灼灼，“你能忘了我吗？”<br />
顾淮的手顿在她脸侧，倏然苦笑，“我忘不了啊。”他亲了亲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你忘了我好不好？忘了我。”<br />
柳安予不说话，眼神深邃而复杂，夹杂着克制的隐忍与深情，一大滴泪落在他的脸上、唇上。<br />
湿湿的，温热的，带着她的体温。<br />
两人蹭着脸，顾淮将人搂在怀里，手臂慢慢收紧，头埋在她的颈窝。<br />
柳安予静静地落着泪，手指勾住他的发丝。<br />
窗外的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月光映照着雪地，一地银白。<br />
*<br />
李璟烦躁地批阅着奏折，这已经是他今日批的第七个弹劾顾淮的折子了，李璟吐出一口浊气，将折子扫到一边，捏了捏眉心。<br />
旁边是新上任的大太监小周子，小周子是个机灵的，见李璟烦闷，连忙躬身过去添茶。<br />
“柳太师还是没消息吗？”李璟端起茶轻啜一口，蹙眉问道。<br />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柳安予再没有消息，他就只能武力解决。<br />
小周子笑眯眯地过来，“哪能啊，太师为着皇上着想着呢。”他躬身附耳，笑着悄声道：“说是早上就将和离书交到了官府，现下估摸着，已经改完了户籍。只是官府往上报报得慢，皇上这才不知。”<br />
李璟惊喜抬眉，“当真？”<br />
小周子忙不迭地跪地点头，“千真万确，奴才不敢诓骗皇上，早上特地去问的。”<br />
“好，好。”李璟眸中欣喜不掩，站起身子来回踱步，连道了两声好。<br />
他倏然暗下了眸，顿步一拍案，“抓！”<br />
话如惊雷砸地。<br />
顾淮下狱，曾锁着李璟的铁链，如今锁在了顾淮身上。<br />
凌迟处死，即日行刑。<br />
冰冷的刀片划过他的肌肤，一点点剜去他的肌肉，筋骨尽断，鲜血顺着伤处蜿蜒，沾染了手腕的平安扣红绳。<br />
平平安安，圆圆满满。<br />
“顾淮啊啊啊啊啊——”侍卫将崩溃的柳安予拦在慎刑司外。<br />
血淋淋的肉被剔下，一点一点填满柳条篮，一个小侍拎着填满的篮子小碎步走出来，鲜血滴了一地。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柳安予忍不住“哇”得一下吐出来。<br />
苦水和腥臭味混在一起，舌根发酸，泪水滴答滴答落在呕吐物上。李璟没忍住，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扶起她，却被她一手甩开。<br />
柳安予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充血，狼狈地跪在地上捂住嘴，她抬眸看向那一堆血肉，顿时腹中气血翻涌，“呕”得一下又吐了出来。<br />
这次是血。<br />
她的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一身素白的衣裳上，十分乍眼。<br />
柳安予颤抖地摊开手，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泪水氤氲，模糊了眼。<br />
大刀卸下他的关节，用力来回刮割，割断他连结的组织，红白相间的血肉一块一块被卸开，难辨人形。<br />
又装满了一个篮子。<br />
经年大雪，她跪在天地间，墨发如瀑，鲜血染衣，宛如堕入人间的神祇。<br />
“皇上，已经行刑完毕。”那人手上沾满了暗红的血，缓缓滴到地面。<br />
柳安予宛若失力一般晃了晃身躯，双目空洞。<br />
“安乐，安乐！”李璟蹲下来担忧地看她，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只觉得眼前的人好似也碎成了几块。<br />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只是几个篮子便能装下了。<br />
柳安予哭着哭着，突然又笑了，眼中是不可说的悲恸。<br />
被铁链磨烂的一节手腕，挂着温润透亮的平安扣。<br />
狱卒想将东西递还给柳安予，却见柳安予解下自己的平安扣，苦涩一笑，雪花落在上面，形态清晰可见。<br />
“扔了罢。”<br />
平平安安，圆圆满满。<br />
*<br />
顾家领回了那些血肉，萧氏趴在棺椁面前，哭得快要断气。<br />
柳安予跪在顾淮的牌位面前，宛若失去情绪的瓷娃娃。<br />
额头紧贴并拢的指尖，好似能再次贴近他的温度。<br />
香灰掉落，屋内还是熟悉的竹叶香，顾淮轰轰烈烈的死，突然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br />
明明他没死时，那么多人恨得他牙痒痒。<br />
新年已至，柳安予思念顾淮，留在顾府。<br />
“柏青，放那边！”青荷叉腰指着，蹙眉道。<br />
柏青忙不迭地点头，拎着红灯笼爬上爬下，擦擦汗冲下边的青荷喊，“这回如何？”<br />
“成了，位置正了，下来罢。”青荷笑眯眯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br />
樱桃也温柔地浅浅笑着，轻声细语地过去帮忙扶着点梯子，府内张灯结彩。顾潇潇和霍清风等人早早地便来府里拜年，拎了好些礼，萧氏笑着派红包。<br />
“姑姑，不用了，我都大了。”顾潇潇连忙推脱。<br />
萧氏一抬眉，“你再大，回了家那也是孩子。”她把红包塞在几人手中，笑眯眯地说着，“都有份，都有份，钱不多，讨个彩头罢了，你们莫嫌弃。”<br />
霍清风带着一众女娘礼貌行礼，“谢过夫人，夫人新年快乐。”<br />
“快乐，快乐。”萧氏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拍了拍旁边喝闲茶的顾明忱，秀眉一拧，“就知道歇息！也不知给孩子们备点礼。”<br />
顾明忱连忙放下茶杯，满脸委屈，说不出话，只得甩了甩自己空荡荡的袖子。<br />
顾潇潇看得明白，笑着挽上萧氏的胳膊道：“姑姑，姑父这‘两袖清风’的，哪有银子封红包啊。”<br />
萧氏闹了个大红脸，点了点顾潇潇的鼻尖，“你啊！”顾潇潇调皮地吐了吐舌尖。<br />
“话说，老师呢？”霍清风顿了顿，环顾四周没见到人，这才拱手问道。<br />
萧氏知道她惦记着柳安予，神情倏然落寞，僵硬地抿了抿唇角，“......在成玉的房里，她想一个人，陪陪成玉。”<br />
她转眸想到什么，撑起一抹苦笑，“你们可是有什么话要给她带的？”<br />
众人默了默。<br />
霍清风摇摇头，“既老师有事，我们便不多叨扰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卷书，恭敬地双手奉上去，“这是我们近来的成绩一览，我都悉数记好了，老师常惦念，却不得空来。我们记着老师的恩情，都有在好好读书，有劳夫人转交给老师，叫她放心。”<br />
“好。”萧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珍重接过霍清风手中的书卷，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角的泪珠，“你们都是好孩子。”她撑起笑，“来日科考，定能榜上有名，我先在这恭喜诸位了。”<br />
女娘们连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谢过夫人。”<br />
新年的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炸得直响，顾潇潇捂着耳朵到处跑，躲在萧氏的怀里咯咯地笑。大红灯笼高挂，映着人脸也红扑扑的，颇为喜庆。<br />
柳安予捂住耳朵倚窗远眺，将鞭炮震得耳朵疼的声音隔绝在外，烟花在空中炸开，散开时像五颜六色的星星在夜幕中闪烁。
李璟冷眸看向柳安予，声如洪钟，给她下着最后通牒，“不管怎样，顾淮必须死，就是你来保他也不成！”他的眸阴鸷，带着来自皇帝的威严，“只有从慎刑司抬出了顾淮被凌迟的尸首，朕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你别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朕，你不想着朕，也要想着点长公主和你的母亲，你想想她们能不能受得了你死！”<br />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自断罢。”李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话堵在喉咙里，眼神复杂。<br />
第67章 67 凌迟<br />
“唔。”顾淮悠悠转醒, 望着天，失神的双目渐渐聚焦。<br />
屋内的熏香味道熟悉，他动了动手指, 感到一丝阻力, 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柳安予阖眼趴在他手边，卷翘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扫下阴影。<br />
已是夜间, 屋内昏暗，只有一根红烛在她旁边静静燃着，昏黄的光映照着她的脸。<br />
喉咙干涩，顾淮却安静得没有出声, 静静望着她的脸，温柔地舒展眉眼。<br />
柳安予倏然重重地呼吸,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手腕, 她睡不安稳，皱了皱眉头撑着爬起，恍惚间对上一双眸。<br />
“醒了？”她怔愣一瞬，转眼又勾了勾唇角, 轻声道：“渴吗？要不要喝口水？”<br />
“喝。”嗓子沙哑得像鸭子一般，顾淮只出了一声，便耳根爆红, 特别不好意思地闭了嘴。<br />
柳安予扑哧一笑, 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端过来，只见顾淮已经自己努力着坐起来了。<br />
“给。”柳安予递给他。<br />
顾淮乖乖垂眸捧杯轻啜, 微凉的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咙，他再张口, 终于好了点了。<br />
他看着柳安予眼下淡淡的乌青，长久地出神，指腹贴着冰冷的杯沿，“......李璟，找你了？”<br />
柳安予默了默，敛神“嗯”了一声。<br />
不用柳安予说，顾淮也知道是什么事情。<br />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是必死的局。<br />
“我以为，我会死在被围困的一天。”窗外安静地下着雪，除了他淡淡的声音，柳安予什么都听不到。<br />
她坐直身子，往前凑了凑，轻轻牵住他的手，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br />
“你救不了我，能多在世间弥留几日，我已很满足了。”顾淮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予予，把我交出去罢。”<br />
柳安予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悲戚地望着他，将他的身形拼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放手。”<br />
“死也不放手。”<br />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却叫顾淮的眼眶也开始发酸，他颤了颤鸦睫，并没有哭。<br />
他这一生，为了得她的怜悯疼爱，流了太多泪。如今，不想再用眼泪动摇她。<br />
“予予，我不择手段、罪孽深重，就连娶你，都是我精心算计，死是我唯一的解法。”他的声音平静得犹如在讲故事，一双深情的眸宛如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曜石，“李璟是皇帝，他有他的难处，如我不死，前朝事难以善了。我本浮萍，生死无津。”<br />
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看着柳安予的眼睛，手却忍不住攥紧。<br />
“独独，放不下你。”<br />
初见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下了很久很久，浇到最后，道路泥泞，空气潮湿。<br />
“我的祭文，由你来写。不必来看我，等到有一天你完全将我忘却了......”他言语温柔缱绻，替她拢了拢碎发，像在说情话。<br />
“那你呢？”柳安予看着他，目光灼灼，“你能忘了我吗？”<br />
顾淮的手顿在她脸侧，倏然苦笑，“我忘不了啊。”他亲了亲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你忘了我好不好？忘了我。”<br />
柳安予不说话，眼神深邃而复杂，夹杂着克制的隐忍与深情，一大滴泪落在他的脸上、唇上。<br />
湿湿的，温热的，带着她的体温。<br />
两人蹭着脸，顾淮将人搂在怀里，手臂慢慢收紧，头埋在她的颈窝。<br />
柳安予静静地落着泪，手指勾住他的发丝。<br />
窗外的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月光映照着雪地，一地银白。<br />
*<br />
李璟烦躁地批阅着奏折，这已经是他今日批的第七个弹劾顾淮的折子了，李璟吐出一口浊气，将折子扫到一边，捏了捏眉心。<br />
旁边是新上任的大太监小周子，小周子是个机灵的，见李璟烦闷，连忙躬身过去添茶。<br />
“柳太师还是没消息吗？”李璟端起茶轻啜一口，蹙眉问道。<br />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柳安予再没有消息，他就只能武力解决。<br />
小周子笑眯眯地过来，“哪能啊，太师为着皇上着想着呢。”他躬身附耳，笑着悄声道：“说是早上就将和离书交到了官府，现下估摸着，已经改完了户籍。只是官府往上报报得慢，皇上这才不知。”<br />
李璟惊喜抬眉，“当真？”<br />
小周子忙不迭地跪地点头，“千真万确，奴才不敢诓骗皇上，早上特地去问的。”<br />
“好，好。”李璟眸中欣喜不掩，站起身子来回踱步，连道了两声好。<br />
他倏然暗下了眸，顿步一拍案，“抓！”<br />
话如惊雷砸地。<br />
顾淮下狱，曾锁着李璟的铁链，如今锁在了顾淮身上。<br />
凌迟处死，即日行刑。<br />
冰冷的刀片划过他的肌肤，一点点剜去他的肌肉，筋骨尽断，鲜血顺着伤处蜿蜒，沾染了手腕的平安扣红绳。<br />
平平安安，圆圆满满。<br />
“顾淮啊啊啊啊啊——”侍卫将崩溃的柳安予拦在慎刑司外。<br />
血淋淋的肉被剔下，一点一点填满柳条篮，一个小侍拎着填满的篮子小碎步走出来，鲜血滴了一地。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柳安予忍不住“哇”得一下吐出来。<br />
苦水和腥臭味混在一起，舌根发酸，泪水滴答滴答落在呕吐物上。李璟没忍住，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扶起她，却被她一手甩开。<br />
柳安予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充血，狼狈地跪在地上捂住嘴，她抬眸看向那一堆血肉，顿时腹中气血翻涌，“呕”得一下又吐了出来。<br />
这次是血。<br />
她的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一身素白的衣裳上，十分乍眼。<br />
柳安予颤抖地摊开手，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泪水氤氲，模糊了眼。<br />
大刀卸下他的关节，用力来回刮割，割断他连结的组织，红白相间的血肉一块一块被卸开，难辨人形。<br />
又装满了一个篮子。<br />
经年大雪，她跪在天地间，墨发如瀑，鲜血染衣，宛如堕入人间的神祇。<br />
“皇上，已经行刑完毕。”那人手上沾满了暗红的血，缓缓滴到地面。<br />
柳安予宛若失力一般晃了晃身躯，双目空洞。<br />
“安乐，安乐！”李璟蹲下来担忧地看她，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只觉得眼前的人好似也碎成了几块。<br />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只是几个篮子便能装下了。<br />
柳安予哭着哭着，突然又笑了，眼中是不可说的悲恸。<br />
被铁链磨烂的一节手腕，挂着温润透亮的平安扣。<br />
狱卒想将东西递还给柳安予，却见柳安予解下自己的平安扣，苦涩一笑，雪花落在上面，形态清晰可见。<br />
“扔了罢。”<br />
平平安安，圆圆满满。<br />
*<br />
顾家领回了那些血肉，萧氏趴在棺椁面前，哭得快要断气。<br />
柳安予跪在顾淮的牌位面前，宛若失去情绪的瓷娃娃。<br />
额头紧贴并拢的指尖，好似能再次贴近他的温度。<br />
香灰掉落，屋内还是熟悉的竹叶香，顾淮轰轰烈烈的死，突然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br />
明明他没死时，那么多人恨得他牙痒痒。<br />
新年已至，柳安予思念顾淮，留在顾府。<br />
“柏青，放那边！”青荷叉腰指着，蹙眉道。<br />
柏青忙不迭地点头，拎着红灯笼爬上爬下，擦擦汗冲下边的青荷喊，“这回如何？”<br />
“成了，位置正了，下来罢。”青荷笑眯眯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br />
樱桃也温柔地浅浅笑着，轻声细语地过去帮忙扶着点梯子，府内张灯结彩。顾潇潇和霍清风等人早早地便来府里拜年，拎了好些礼，萧氏笑着派红包。<br />
“姑姑，不用了，我都大了。”顾潇潇连忙推脱。<br />
萧氏一抬眉，“你再大，回了家那也是孩子。”她把红包塞在几人手中，笑眯眯地说着，“都有份，都有份，钱不多，讨个彩头罢了，你们莫嫌弃。”<br />
霍清风带着一众女娘礼貌行礼，“谢过夫人，夫人新年快乐。”<br />
“快乐，快乐。”萧氏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拍了拍旁边喝闲茶的顾明忱，秀眉一拧，“就知道歇息！也不知给孩子们备点礼。”<br />
顾明忱连忙放下茶杯，满脸委屈，说不出话，只得甩了甩自己空荡荡的袖子。<br />
顾潇潇看得明白，笑着挽上萧氏的胳膊道：“姑姑，姑父这‘两袖清风’的，哪有银子封红包啊。”<br />
萧氏闹了个大红脸，点了点顾潇潇的鼻尖，“你啊！”顾潇潇调皮地吐了吐舌尖。<br />
“话说，老师呢？”霍清风顿了顿，环顾四周没见到人，这才拱手问道。<br />
萧氏知道她惦记着柳安予，神情倏然落寞，僵硬地抿了抿唇角，“......在成玉的房里，她想一个人，陪陪成玉。”<br />
她转眸想到什么，撑起一抹苦笑，“你们可是有什么话要给她带的？”<br />
众人默了默。<br />
霍清风摇摇头，“既老师有事，我们便不多叨扰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卷书，恭敬地双手奉上去，“这是我们近来的成绩一览，我都悉数记好了，老师常惦念，却不得空来。我们记着老师的恩情，都有在好好读书，有劳夫人转交给老师，叫她放心。”<br />
“好。”萧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珍重接过霍清风手中的书卷，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角的泪珠，“你们都是好孩子。”她撑起笑，“来日科考，定能榜上有名，我先在这恭喜诸位了。”<br />
女娘们连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谢过夫人。”<br />
新年的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炸得直响，顾潇潇捂着耳朵到处跑，躲在萧氏的怀里咯咯地笑。大红灯笼高挂，映着人脸也红扑扑的，颇为喜庆。<br />
柳安予捂住耳朵倚窗远眺，将鞭炮震得耳朵疼的声音隔绝在外，烟花在空中炸开，散开时像五颜六色的星星在夜幕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