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兵：“就是皇后娘娘，让他们反关了凤仪宫的门的……”<br />
太子后退了两步，怎么会这样？<br />
从来会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张皇后，这次，不止不管他，还抛弃了他。<br />
…<br />
兴华殿偏殿。<br />
平安和玉慧并排坐着，她们脑袋靠着脑袋，正在打盹，前面在兴华殿吃饱喝足，周公公知道太子还会来的，把她们安排到偏殿。<br />
虽然没有地暖也没有光亮，但是有炭盆，还算舒服。<br />
突的，平安坐直身体，玉慧脑袋猛地一点，差点摔了：“干嘛，吓死我了。”<br />
平安摸黑站起来，她轻轻嗅嗅空气，声音慢慢的：“血。”<br />
玉慧：“血？”<br />
平安一张小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凝重。<br />
她脚步轻轻，玉慧跟在她身后，一到主殿，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才知道，平安刚刚为什么突然这么说。<br />
榻上茶几已经搬下来了，万宣帝面色灰败，他平躺在榻上，胸口一片鲜红，一时分不清龙袍本来的颜色。<br />
周公公正一边哭，一边给万宣帝擦脸。<br />
玉慧扑过去，哽咽：“祖父！”<br />
万宣帝进气长，出气短，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向平安，这孩子的目光，原来那么纯净清澈。<br />
他眼里，其他都是黑的，只有她的目光，是亮的。<br />
万宣帝朝她微微抬起手：“告诉，裴诠……朕，朕……”<br />
平安在他面前蹲下，握住老人家干瘦的手。<br />
这双手和张德福的很像，是在乡下做粗活磨出来的，这是就算养尊处优二十年，也磨灭不去的痕迹。<br />
对万宣帝而言，他想对裴诠说，而不是豫王。<br />
裴诠，裴诠。<br />
平安想了想，她的声音，像是一道泠泠小泉：“陛下，炮杀不够，再教裴诠一招。”<br />
“他现在，输给我了。”<br />
还有很多象棋的招数，还没教裴诠。也还有很多肺腑之言，也没有告诉裴诠。<br />
等他到了跟前，亲自说吧。<br />
万宣帝的呼吸，突然慢慢地绵长了起来。<br />
见状，知道万宣帝心有牵挂，一时不会撒手人寰，周公公连忙抹抹眼泪，道：“当下该去请太医……”<br />
可是太子下令，不让请太医。<br />
“太医？我请来了。”玉琴推开兴华殿大门，身后带着太医院的院判。<br />
在太子拿着一道圣旨，慌慌张张去凤仪宫时，玉琴就知道，万宣帝要不好。<br />
正好，她需要一个进兴华殿的理由，她就去请太医了，果然，玉慧和薛平安，都在兴华殿。<br />
周公公难免一惊，这玉琴竟守株待兔。<br />
而玉慧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是你，你怎么出来了？”<br />
玉琴越过玉慧，望向平安。<br />
平安还在看着万宣帝，她身上有一种出尘的仙逸气质，往常看的时候，只觉得漂亮，引人心驰神往，今日，她眉宇融合了一缕哀伤。<br />
那是一种身在红尘心在天外之人，体会感情之后，才会有的悲悯。<br />
这时，玉慧朝玉琴扑过去，被玉琴躲开，玉慧恨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教唆父亲做出这种事？”<br />
玉琴冷漠地看着她：“他做这种蠢事，还用我教唆？”<br />
若逼宫之事，真有她的手笔，也不至于这么快山穷水尽。<br />
玉慧一愣，这样的玉琴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br />
熟悉在她对一切世事都不感兴趣，陌生在她撕去温柔的伪装，露出本来的脸孔。<br />
玉慧想，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这个姐姐。<br />
她又去打玉琴，这次成功抓到玉琴的头发，玉琴力气比玉慧大多了，她猛地按住她的脑袋望地上砸。<br />
“啊！”玉慧头晕目眩，又恨又委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呢？”<br />
玉琴：“如果你一定想要有个理由，我想想吧……嗯，我觉得你像父亲，丑，愚蠢，不配做我的妹妹。”<br />
玉琴很早就知道，自己比很多人聪明，随意耍一点小手段，就能把那些人斗得团团转。<br />
但玉慧又丑又蠢，可她是亲生妹妹，她就得忍着，为什么人不能自己选自己的亲人呢？<br />
玉慧呆滞了一下，突的明白了：“你要薛平安做你妹妹，才会偷了薛平安，你真是不可理喻，蛮不讲理！”<br />
“你以前到底对薛平安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拿血兔子吓她？”<br />
玉琴笑了笑，又按着玉慧砸了下脑袋，玉慧发出闷闷一声尖叫。<br />
这时，她听到平安说：“别打了，她疼。”<br />
平安终于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br />
玉琴赶紧松手，道：“是她不乖，我不打人的。”<br />
玉慧咬牙切齿。<br />
太医院院判初步给万宣帝诊断，万宣帝底子本就薄，还急火攻心到如此程度，实在危险，就吊着一口气了。<br />
他忙对周公公说：“我现在去抓药。”<br />
太医要走，玉琴也拽住平安的手，玉慧：“你要干什么？”<br />
玉琴推开玉慧：“找到豫王妃了，你说我要干什么？”<br />
玉慧和周公公想拦，一个禁卫军进来挡住他们，玉琴则找来条绳子，把平安双手绑起来，绳子一头在自己手里。<br />
三人从兴华殿走出来，玉琴心情很好，她问那太医：“豫王妃会忘记了九岁之前的事，是受到刺激吧？”<br />
太医不曾诊脉，不好判断，但看玉琴三分癫狂，只说：“许是有关的。”<br />
玉琴对平安说：“你九岁之前，我们关系可好了。”<br />
她等着平安问她，九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平安兴趣不大。<br />
她一边走路，一边慢慢转动手腕，找到一处不磨手腕的绳子位置才停下。<br />
纵使情况对她如此不利，她还是置之度外，心神自洽。<br />
玉琴很清楚，她不是后来练成的，她小时候也一样。<br />
那时候，小平安从昏睡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哭不闹，就是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我想回家。”<br />
玉琴哄着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br />
小平安捏捏手指，说：“这儿不是。”<br />
回忆停止，玉琴步伐一顿，她示意太医先走，她找到平安，却没打算把她交给太子。<br />
玉琴看向平安，语气温和：“看来，全天下，只有我知道你九岁之前的事。真的不记得了？”<br />
平安静静地看着她，摇了一下脑袋。<br />
玉琴抬手，帮她扶了扶发上的绢花，顺便，把自己手给平安看：“你看，豫王剁了我两根手指，我都没把我们俩之间的事，说出去呢。”<br />
平安微微一诧。<br />
从她脸上看到这神情，玉琴非常满意，怎么样，裴诠瞒着他这么阴狠残酷的一面，她就要让平安知道。<br />
却看平安抿抿唇，认真说：“还是说吧。”<br />
说了能不断手指，肯定是要说的。<br />
原来没有被裴诠吓到，玉琴冷笑：“我又不傻。”说了才没命呢。<br />
玉琴找来一顶帷帽，戴到平安头上，若有人想拦住玉琴，玉琴手上有东宫的令牌，宫里很混乱，反而比平时容易出宫。<br />
不一会儿，两人就出了东华门。<br />
西华门是官员官眷入宫的小门，东华门则是宫廷采买物资的门，这儿停着一架驴车，车子没有棚顶，因为冷，青驴打了个响鼻。<br />
这车自是玉琴让人安排的，只是看到是这么破的驴车，连个车夫都没有，她脸色有点黑。<br />
她推着平安上车，自己也坐上去，还好赶驴车和赶马车，区别不大，她自己赶，那驴就一步一步小小地走起来。<br />
平安有点冷，她缓了缓，问：“我们去哪。”<br />
玉琴：“去当时我给你建的家。”<br />
就像给精致的瓷娃娃安排一个小家，玉琴以前，也曾经给精致可爱的小平安做了一个家。<br />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片荒坡里，她们下了驴车。<br />
玉琴拉着平安，在黑暗里爬到半山坡，那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如今那个“家”，已经破败不堪。<br />
踩在枯草上，玉琴埋怨：“你看，你不来住，都这么旧了。”<br />
平安乌黑圆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它。<br />
玉琴：“记起来了没有？”<br />
平安：“没。”<br />
玉琴捂着嘴笑：“我还给你买了兔子玩呢，可是你玩了一会儿兔子，又说想要回家。”<br />
平安隐约记起一年前，有兔子死去这回事，她小声说：“那只兔子……”<br />
玉琴：“反正你又不喜欢，就杀了。”<br />
平安：“唔。”<br />
她垂着眼睫，天气冷，她轻轻叹了口气，凝成一股淡淡的白雾。<br />
玉琴有点兴奋：“当时你流泪了，你说兔子很痛的，嗯，和之前说玉慧的话，一样的，你肯定因为特别害怕，对吗？”
太子后退了两步，怎么会这样？<br />
从来会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张皇后，这次，不止不管他，还抛弃了他。<br />
…<br />
兴华殿偏殿。<br />
平安和玉慧并排坐着，她们脑袋靠着脑袋，正在打盹，前面在兴华殿吃饱喝足，周公公知道太子还会来的，把她们安排到偏殿。<br />
虽然没有地暖也没有光亮，但是有炭盆，还算舒服。<br />
突的，平安坐直身体，玉慧脑袋猛地一点，差点摔了：“干嘛，吓死我了。”<br />
平安摸黑站起来，她轻轻嗅嗅空气，声音慢慢的：“血。”<br />
玉慧：“血？”<br />
平安一张小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凝重。<br />
她脚步轻轻，玉慧跟在她身后，一到主殿，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才知道，平安刚刚为什么突然这么说。<br />
榻上茶几已经搬下来了，万宣帝面色灰败，他平躺在榻上，胸口一片鲜红，一时分不清龙袍本来的颜色。<br />
周公公正一边哭，一边给万宣帝擦脸。<br />
玉慧扑过去，哽咽：“祖父！”<br />
万宣帝进气长，出气短，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向平安，这孩子的目光，原来那么纯净清澈。<br />
他眼里，其他都是黑的，只有她的目光，是亮的。<br />
万宣帝朝她微微抬起手：“告诉，裴诠……朕，朕……”<br />
平安在他面前蹲下，握住老人家干瘦的手。<br />
这双手和张德福的很像，是在乡下做粗活磨出来的，这是就算养尊处优二十年，也磨灭不去的痕迹。<br />
对万宣帝而言，他想对裴诠说，而不是豫王。<br />
裴诠，裴诠。<br />
平安想了想，她的声音，像是一道泠泠小泉：“陛下，炮杀不够，再教裴诠一招。”<br />
“他现在，输给我了。”<br />
还有很多象棋的招数，还没教裴诠。也还有很多肺腑之言，也没有告诉裴诠。<br />
等他到了跟前，亲自说吧。<br />
万宣帝的呼吸，突然慢慢地绵长了起来。<br />
见状，知道万宣帝心有牵挂，一时不会撒手人寰，周公公连忙抹抹眼泪，道：“当下该去请太医……”<br />
可是太子下令，不让请太医。<br />
“太医？我请来了。”玉琴推开兴华殿大门，身后带着太医院的院判。<br />
在太子拿着一道圣旨，慌慌张张去凤仪宫时，玉琴就知道，万宣帝要不好。<br />
正好，她需要一个进兴华殿的理由，她就去请太医了，果然，玉慧和薛平安，都在兴华殿。<br />
周公公难免一惊，这玉琴竟守株待兔。<br />
而玉慧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是你，你怎么出来了？”<br />
玉琴越过玉慧，望向平安。<br />
平安还在看着万宣帝，她身上有一种出尘的仙逸气质，往常看的时候，只觉得漂亮，引人心驰神往，今日，她眉宇融合了一缕哀伤。<br />
那是一种身在红尘心在天外之人，体会感情之后，才会有的悲悯。<br />
这时，玉慧朝玉琴扑过去，被玉琴躲开，玉慧恨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教唆父亲做出这种事？”<br />
玉琴冷漠地看着她：“他做这种蠢事，还用我教唆？”<br />
若逼宫之事，真有她的手笔，也不至于这么快山穷水尽。<br />
玉慧一愣，这样的玉琴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br />
熟悉在她对一切世事都不感兴趣，陌生在她撕去温柔的伪装，露出本来的脸孔。<br />
玉慧想，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这个姐姐。<br />
她又去打玉琴，这次成功抓到玉琴的头发，玉琴力气比玉慧大多了，她猛地按住她的脑袋望地上砸。<br />
“啊！”玉慧头晕目眩，又恨又委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呢？”<br />
玉琴：“如果你一定想要有个理由，我想想吧……嗯，我觉得你像父亲，丑，愚蠢，不配做我的妹妹。”<br />
玉琴很早就知道，自己比很多人聪明，随意耍一点小手段，就能把那些人斗得团团转。<br />
但玉慧又丑又蠢，可她是亲生妹妹，她就得忍着，为什么人不能自己选自己的亲人呢？<br />
玉慧呆滞了一下，突的明白了：“你要薛平安做你妹妹，才会偷了薛平安，你真是不可理喻，蛮不讲理！”<br />
“你以前到底对薛平安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拿血兔子吓她？”<br />
玉琴笑了笑，又按着玉慧砸了下脑袋，玉慧发出闷闷一声尖叫。<br />
这时，她听到平安说：“别打了，她疼。”<br />
平安终于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br />
玉琴赶紧松手，道：“是她不乖，我不打人的。”<br />
玉慧咬牙切齿。<br />
太医院院判初步给万宣帝诊断，万宣帝底子本就薄，还急火攻心到如此程度，实在危险，就吊着一口气了。<br />
他忙对周公公说：“我现在去抓药。”<br />
太医要走，玉琴也拽住平安的手，玉慧：“你要干什么？”<br />
玉琴推开玉慧：“找到豫王妃了，你说我要干什么？”<br />
玉慧和周公公想拦，一个禁卫军进来挡住他们，玉琴则找来条绳子，把平安双手绑起来，绳子一头在自己手里。<br />
三人从兴华殿走出来，玉琴心情很好，她问那太医：“豫王妃会忘记了九岁之前的事，是受到刺激吧？”<br />
太医不曾诊脉，不好判断，但看玉琴三分癫狂，只说：“许是有关的。”<br />
玉琴对平安说：“你九岁之前，我们关系可好了。”<br />
她等着平安问她，九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平安兴趣不大。<br />
她一边走路，一边慢慢转动手腕，找到一处不磨手腕的绳子位置才停下。<br />
纵使情况对她如此不利，她还是置之度外，心神自洽。<br />
玉琴很清楚，她不是后来练成的，她小时候也一样。<br />
那时候，小平安从昏睡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哭不闹，就是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我想回家。”<br />
玉琴哄着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br />
小平安捏捏手指，说：“这儿不是。”<br />
回忆停止，玉琴步伐一顿，她示意太医先走，她找到平安，却没打算把她交给太子。<br />
玉琴看向平安，语气温和：“看来，全天下，只有我知道你九岁之前的事。真的不记得了？”<br />
平安静静地看着她，摇了一下脑袋。<br />
玉琴抬手，帮她扶了扶发上的绢花，顺便，把自己手给平安看：“你看，豫王剁了我两根手指，我都没把我们俩之间的事，说出去呢。”<br />
平安微微一诧。<br />
从她脸上看到这神情，玉琴非常满意，怎么样，裴诠瞒着他这么阴狠残酷的一面，她就要让平安知道。<br />
却看平安抿抿唇，认真说：“还是说吧。”<br />
说了能不断手指，肯定是要说的。<br />
原来没有被裴诠吓到，玉琴冷笑：“我又不傻。”说了才没命呢。<br />
玉琴找来一顶帷帽，戴到平安头上，若有人想拦住玉琴，玉琴手上有东宫的令牌，宫里很混乱，反而比平时容易出宫。<br />
不一会儿，两人就出了东华门。<br />
西华门是官员官眷入宫的小门，东华门则是宫廷采买物资的门，这儿停着一架驴车，车子没有棚顶，因为冷，青驴打了个响鼻。<br />
这车自是玉琴让人安排的，只是看到是这么破的驴车，连个车夫都没有，她脸色有点黑。<br />
她推着平安上车，自己也坐上去，还好赶驴车和赶马车，区别不大，她自己赶，那驴就一步一步小小地走起来。<br />
平安有点冷，她缓了缓，问：“我们去哪。”<br />
玉琴：“去当时我给你建的家。”<br />
就像给精致的瓷娃娃安排一个小家，玉琴以前，也曾经给精致可爱的小平安做了一个家。<br />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片荒坡里，她们下了驴车。<br />
玉琴拉着平安，在黑暗里爬到半山坡，那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如今那个“家”，已经破败不堪。<br />
踩在枯草上，玉琴埋怨：“你看，你不来住，都这么旧了。”<br />
平安乌黑圆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它。<br />
玉琴：“记起来了没有？”<br />
平安：“没。”<br />
玉琴捂着嘴笑：“我还给你买了兔子玩呢，可是你玩了一会儿兔子，又说想要回家。”<br />
平安隐约记起一年前，有兔子死去这回事，她小声说：“那只兔子……”<br />
玉琴：“反正你又不喜欢，就杀了。”<br />
平安：“唔。”<br />
她垂着眼睫，天气冷，她轻轻叹了口气，凝成一股淡淡的白雾。<br />
玉琴有点兴奋：“当时你流泪了，你说兔子很痛的，嗯，和之前说玉慧的话，一样的，你肯定因为特别害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