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是，许多人为鬼神所制。<br />
程明昱虽然不认同，却也看得出来，这个噩梦给女儿带来了太大的困扰。<br />
他现在其实已经很无力了。<br />
今日她能喝金鹅断，若是他不应，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来？<br />
这比给他喂毒药更叫他六神无主。<br />
他总不能将她绑起来吧？<br />
程明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心力交瘁道，<br />
“安安，爹爹不去，就是陆栩生去，而我比他更有把握...”<br />
程亦安这时已泪如雨下，<br />
“所以，让我在你们俩之间做选择已经够难了，爹爹还要为难我吗？”<br />
程明昱蓦地呆住。<br />
她唤他什么？<br />
爹爹....<br />
亦歆打小就聪明，开口却极晚，旁人不到一岁就能唤爹爹娘亲，她直到一岁半方脆生生唤一声爹，程明昱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嚼着糖果忽然扑到他怀里，毫无预兆就开了口。<br />
他喜极而泣，搂着女儿许久不肯撒手。<br />
到了程亦乔，小丫头嘴皮子可利索了，整日爹爹长爹爹短，跟在他身后转，他再忙总要陪她，教她认字弹琴。<br />
唯独程亦安...绞尽脑汁见她一面，她一声“堂伯父”砸在他脑门，偏生连这三字，都叫得磕磕碰碰，每唤他一声堂伯父，就如在他心间插上一刀，有一回无意中听她追在程明祐身后唤父亲，便是万箭穿心。<br />
她的一声“爹爹”，成了他一辈子的执念。<br />
而现在她终于开了口。<br />
凛冬的寒意化作糖浆裹挟一抹苦涩灌满他心口。<br />
就这一声爹爹，他真的什么都能应她。<br />
“好。”既然已做了决断，程明昱也不是迟疑之人，吩咐门口的老仆，<br />
“让陆栩生过府一趟。”<br />
第40章 做程家的女婿，可真不容……<br />
等陆栩生的空挡, 老太医已着人煮了一碗白萝卜汤来，程明昱上前用引枕搁在程亦安后背，让她靠得舒服些, 随后准备亲自喂她。<br />
程亦安哪敢劳动他, 连忙摇头, 嘴里有些渴, 自个儿接过汤盏，一口喝下, 这一会儿功夫已来了睡意，程亦安控制不住闭上了眼。<br />
这碗汤有些热, 喝下去, 便出了汗。<br />
程明昱见状吩咐老仆端来铜盆, 亲自挽起袖子，用帕子给她额尖拭汗。<br />
哪怕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动作也没丝毫停顿。<br />
陆栩生大步迈进来, 就看到程明昱很细心在照顾女儿。<br />
男人的占有欲作祟。<br />
顾不上问明情形，先伸出手,<br />
“岳丈, 我亲自来。”陆栩生已在长塌边上坐下。<br />
程明昱也没说什么, 将帕子洗好，递给他，随后起身让开。<br />
陆栩生拿着帕子坐过来, 探头瞧见程亦安又出了一脑门汗。<br />
“这是怎么回事？”<br />
程明昱负手立在一旁没好气道，“你不知道？”<br />
陆栩生抬眸望他，“小婿不知。”<br />
程明昱只能将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他。<br />
陆栩生眉头皱得死死的，“您明知她搁了药，怎么不干脆认命吃了？”<br />
程明昱心口怄了怄, 竟是无法驳他。<br />
陆栩生看着床榻上虚弱的程亦安，眸色幽暗，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有法子，原来是这等法子。<br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br />
陆栩生认命给她擦汗。<br />
可怜他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擦得不够细致。<br />
程明昱瞧见，只当他不耐烦照顾程亦安，面无表情道，“有心就照料，不会就让开。”<br />
陆栩生明白了，岳丈这是嫌他不够温柔，陆栩生忍气吞声放轻动作，就这么磕磕碰碰折腾一会儿，她总算不出汗了，陆栩生将帕子扔回铜盆，来到程明昱对面坐下。<br />
程明昱开门见山道，“你非要去江南，是别有目的吗？”<br />
陆栩生也不跟他含糊，直言道，“不瞒您说，我这些年时常遇刺，而其中有一名要紧的刺客已经南下，我想去会一会他。”<br />
程明昱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br />
陆栩生：“我不是君子。”<br />
程明昱：“......”<br />
哑然片刻，程明昱也不跟他掰扯了，只最后问，“真的非去不可？”<br />
“是，非去不可。”陆栩生眼神平静，没有半分波动。<br />
程明昱便知他铁了心，不再劝，起身去书房的内室，抱来大约十几册文折，陆栩生立即起身接过来，程明昱坐下指着那些文折道，<br />
“这是我为南下做的准备，里面是江南几十豪族的底细，其他小族也略有一些，你拿回去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br />
这恰恰是陆栩生急需的情报。<br />
程家毕竟是数百年的高门，对江南乃至大晋境内的名门均是知根知底，如果他没猜错，程家恐有秘密运行的情报人手。<br />
他打听得再多，也不如程家的情报详细。<br />
陆栩生抱着文折朝他郑重一揖，“多谢岳丈。”<br />
“最后那个小册子里面记得是我程家麾下豪族的名单，必要时候，你可以拿他们开涮。”<br />
说白了这是程明昱的底牌，一并交给他了。<br />
陆栩生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瞄了一眼，暗暗咋舌，他感受到了程家掌门人的实力。<br />
“必不辱命。”<br />
想起陆栩生要对付那个刺客，程明昱又不放心，从身后的博古架一格拿下一枚类似印信的东西，扔给他，<br />
“程家十三密卫随你南下。”<br />
总不能看着陆栩生以身犯险。<br />
这个陆栩生就推拒了。<br />
“我身旁有人，您放心。”<br />
程明昱还能不明白他身边那些人的底细么，都是白银山遗留下来的铁卫，“那些将士身经百战，能耐无需质疑，不过他们都是硬路子，去江南身边得有些擅长暗杀使毒的能手，我这十三人靠得住。”<br />
陆栩生笑道，“这些人我也有。”<br />
“多多益善。”<br />
陆栩生见说服不了他，只能笑纳。<br />
程明昱又问陆栩生打算如何着手，陆栩生却保留地笑道，<br />
“岳丈先容小婿卖个关子。”<br />
程明昱看得出来他极有把握，就不管了。<br />
程亦安被二人的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里映出陆栩生模糊的轮廓，立即晃了晃神，逼着自己清醒。<br />
“你来了？”<br />
陆栩生见状立即过来将她搀着坐起些，给她垫上软枕，看着她昏昏沉沉的摸样，冷笑道，<br />
“你可真能耐，把自己给整病了，把谁整病也不能把自己给整病不是？”<br />
程亦安瞪了他一眼，见父亲在一旁就没跟他斗嘴，<br />
“你们的事谈清楚了吗？”<br />
陆栩生嗯了一声。<br />
程亦安如今放下了爹爹，又不放心陆栩生，打算回去再同他商议，便挣扎着起身，“我们回去吧....”<br />
陆栩生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岳父很好，也很关怀他们，但陆栩生实在不喜欢程家。<br />
程亦安腿还没挪下塌，那头传来程明昱不咸不淡的嗓音，<br />
“怎么，安安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br />
程亦安顿住，愣神问他，“爹爹？”<br />
程明昱不由分说，“在家里住几日，待恢复如初再走。”<br />
就她现在这个模样，回了陆府保不准还要打点家务，程明昱不放心。<br />
程亦安悄悄瞟了陆栩生一眼，露出求救的眼神，陆栩生只能试图跟岳父谈判，<br />
“我保证照顾好她。”<br />
程明昱很不客气道，“你的保证在我这一文不值。”<br />
陆栩生服气，无可奈何瞥着程亦安。<br />
程亦安不死心，轻轻牵了牵他衣角，陆栩生再度看向程明昱，程明昱干脆别过脸去，不理会二人，一脸没商量的余地。<br />
老仆见状立即打起圆场，<br />
“姑爷，小姐这情形虽然谈不上病，这三日怕是不好下榻，陆府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多少得顾念着当家主母的威严，不如在程家轻便自在啊。”
程明昱虽然不认同，却也看得出来，这个噩梦给女儿带来了太大的困扰。<br />
他现在其实已经很无力了。<br />
今日她能喝金鹅断，若是他不应，她还能干出什么事来？<br />
这比给他喂毒药更叫他六神无主。<br />
他总不能将她绑起来吧？<br />
程明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心力交瘁道，<br />
“安安，爹爹不去，就是陆栩生去，而我比他更有把握...”<br />
程亦安这时已泪如雨下，<br />
“所以，让我在你们俩之间做选择已经够难了，爹爹还要为难我吗？”<br />
程明昱蓦地呆住。<br />
她唤他什么？<br />
爹爹....<br />
亦歆打小就聪明，开口却极晚，旁人不到一岁就能唤爹爹娘亲，她直到一岁半方脆生生唤一声爹，程明昱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嚼着糖果忽然扑到他怀里，毫无预兆就开了口。<br />
他喜极而泣，搂着女儿许久不肯撒手。<br />
到了程亦乔，小丫头嘴皮子可利索了，整日爹爹长爹爹短，跟在他身后转，他再忙总要陪她，教她认字弹琴。<br />
唯独程亦安...绞尽脑汁见她一面，她一声“堂伯父”砸在他脑门，偏生连这三字，都叫得磕磕碰碰，每唤他一声堂伯父，就如在他心间插上一刀，有一回无意中听她追在程明祐身后唤父亲，便是万箭穿心。<br />
她的一声“爹爹”，成了他一辈子的执念。<br />
而现在她终于开了口。<br />
凛冬的寒意化作糖浆裹挟一抹苦涩灌满他心口。<br />
就这一声爹爹，他真的什么都能应她。<br />
“好。”既然已做了决断，程明昱也不是迟疑之人，吩咐门口的老仆，<br />
“让陆栩生过府一趟。”<br />
第40章 做程家的女婿，可真不容……<br />
等陆栩生的空挡, 老太医已着人煮了一碗白萝卜汤来，程明昱上前用引枕搁在程亦安后背，让她靠得舒服些, 随后准备亲自喂她。<br />
程亦安哪敢劳动他, 连忙摇头, 嘴里有些渴, 自个儿接过汤盏，一口喝下, 这一会儿功夫已来了睡意，程亦安控制不住闭上了眼。<br />
这碗汤有些热, 喝下去, 便出了汗。<br />
程明昱见状吩咐老仆端来铜盆, 亲自挽起袖子，用帕子给她额尖拭汗。<br />
哪怕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动作也没丝毫停顿。<br />
陆栩生大步迈进来, 就看到程明昱很细心在照顾女儿。<br />
男人的占有欲作祟。<br />
顾不上问明情形，先伸出手,<br />
“岳丈, 我亲自来。”陆栩生已在长塌边上坐下。<br />
程明昱也没说什么, 将帕子洗好，递给他，随后起身让开。<br />
陆栩生拿着帕子坐过来, 探头瞧见程亦安又出了一脑门汗。<br />
“这是怎么回事？”<br />
程明昱负手立在一旁没好气道，“你不知道？”<br />
陆栩生抬眸望他，“小婿不知。”<br />
程明昱只能将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他。<br />
陆栩生眉头皱得死死的，“您明知她搁了药，怎么不干脆认命吃了？”<br />
程明昱心口怄了怄, 竟是无法驳他。<br />
陆栩生看着床榻上虚弱的程亦安，眸色幽暗，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有法子，原来是这等法子。<br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br />
陆栩生认命给她擦汗。<br />
可怜他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擦得不够细致。<br />
程明昱瞧见，只当他不耐烦照顾程亦安，面无表情道，“有心就照料，不会就让开。”<br />
陆栩生明白了，岳丈这是嫌他不够温柔，陆栩生忍气吞声放轻动作，就这么磕磕碰碰折腾一会儿，她总算不出汗了，陆栩生将帕子扔回铜盆，来到程明昱对面坐下。<br />
程明昱开门见山道，“你非要去江南，是别有目的吗？”<br />
陆栩生也不跟他含糊，直言道，“不瞒您说，我这些年时常遇刺，而其中有一名要紧的刺客已经南下，我想去会一会他。”<br />
程明昱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br />
陆栩生：“我不是君子。”<br />
程明昱：“......”<br />
哑然片刻，程明昱也不跟他掰扯了，只最后问，“真的非去不可？”<br />
“是，非去不可。”陆栩生眼神平静，没有半分波动。<br />
程明昱便知他铁了心，不再劝，起身去书房的内室，抱来大约十几册文折，陆栩生立即起身接过来，程明昱坐下指着那些文折道，<br />
“这是我为南下做的准备，里面是江南几十豪族的底细，其他小族也略有一些，你拿回去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br />
这恰恰是陆栩生急需的情报。<br />
程家毕竟是数百年的高门，对江南乃至大晋境内的名门均是知根知底，如果他没猜错，程家恐有秘密运行的情报人手。<br />
他打听得再多，也不如程家的情报详细。<br />
陆栩生抱着文折朝他郑重一揖，“多谢岳丈。”<br />
“最后那个小册子里面记得是我程家麾下豪族的名单，必要时候，你可以拿他们开涮。”<br />
说白了这是程明昱的底牌，一并交给他了。<br />
陆栩生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瞄了一眼，暗暗咋舌，他感受到了程家掌门人的实力。<br />
“必不辱命。”<br />
想起陆栩生要对付那个刺客，程明昱又不放心，从身后的博古架一格拿下一枚类似印信的东西，扔给他，<br />
“程家十三密卫随你南下。”<br />
总不能看着陆栩生以身犯险。<br />
这个陆栩生就推拒了。<br />
“我身旁有人，您放心。”<br />
程明昱还能不明白他身边那些人的底细么，都是白银山遗留下来的铁卫，“那些将士身经百战，能耐无需质疑，不过他们都是硬路子，去江南身边得有些擅长暗杀使毒的能手，我这十三人靠得住。”<br />
陆栩生笑道，“这些人我也有。”<br />
“多多益善。”<br />
陆栩生见说服不了他，只能笑纳。<br />
程明昱又问陆栩生打算如何着手，陆栩生却保留地笑道，<br />
“岳丈先容小婿卖个关子。”<br />
程明昱看得出来他极有把握，就不管了。<br />
程亦安被二人的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里映出陆栩生模糊的轮廓，立即晃了晃神，逼着自己清醒。<br />
“你来了？”<br />
陆栩生见状立即过来将她搀着坐起些，给她垫上软枕，看着她昏昏沉沉的摸样，冷笑道，<br />
“你可真能耐，把自己给整病了，把谁整病也不能把自己给整病不是？”<br />
程亦安瞪了他一眼，见父亲在一旁就没跟他斗嘴，<br />
“你们的事谈清楚了吗？”<br />
陆栩生嗯了一声。<br />
程亦安如今放下了爹爹，又不放心陆栩生，打算回去再同他商议，便挣扎着起身，“我们回去吧....”<br />
陆栩生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岳父很好，也很关怀他们，但陆栩生实在不喜欢程家。<br />
程亦安腿还没挪下塌，那头传来程明昱不咸不淡的嗓音，<br />
“怎么，安安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br />
程亦安顿住，愣神问他，“爹爹？”<br />
程明昱不由分说，“在家里住几日，待恢复如初再走。”<br />
就她现在这个模样，回了陆府保不准还要打点家务，程明昱不放心。<br />
程亦安悄悄瞟了陆栩生一眼，露出求救的眼神，陆栩生只能试图跟岳父谈判，<br />
“我保证照顾好她。”<br />
程明昱很不客气道，“你的保证在我这一文不值。”<br />
陆栩生服气，无可奈何瞥着程亦安。<br />
程亦安不死心，轻轻牵了牵他衣角，陆栩生再度看向程明昱，程明昱干脆别过脸去，不理会二人，一脸没商量的余地。<br />
老仆见状立即打起圆场，<br />
“姑爷，小姐这情形虽然谈不上病，这三日怕是不好下榻，陆府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多少得顾念着当家主母的威严，不如在程家轻便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