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安郡王还不曾下去。<br />
皇帝不耐烦道，<br />
“南安郡王，可还有不服？”<br />
“倒不是不服。”南安郡王先朝皇帝行了礼，忽然调转一个方向，面朝程明昱，<br />
“陛下可知我姑母明月公主心系程大人一事？”<br />
长公主心念一动，看着南安郡王眯起眼。<br />
当年程明昱出使北齐，被北齐明月公主看上，非要留他做驸马，那时长公主也正是少女怀春之时，不顾当时的皇帝反对，悄悄带着府兵杀去边境，要接程明昱回大晋。<br />
两位公主的人马在国境撞上，后来是程明昱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双方才罢手。<br />
据长公主所知，那位明月公主至今未嫁。<br />
比她还有毅力呢。<br />
长公主默默饮了一杯茶。<br />
皇帝皱着眉问，“郡王什么意思？”<br />
南安郡王忽然从腹下掏出一物，这是一个类似海螺的东西，手掌心那般大，南安郡王将之搁在望柱之上，朝程明昱郑重一揖，<br />
“程大人，我姑母缠绵病榻久矣，死前有一心愿，当年程公一曲破阵子助阵两军较武，让我姑母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今日可否请程公再度抚上一曲《破阵子》，我将之收在这海螺里，捎回去以解我姑母思念之心。”<br />
程明昱眉峰微微一动，尚未作声。<br />
身后都察院的几位副官拔身而起，指着南安郡王怒道，<br />
“你把我们程大人当什么人了？他是我大晋文臣之首，程氏家族的掌门人，你让他当众抚琴抚慰你们那劳什子公主，简直是痴人说梦，侮辱人！”<br />
“输了就输了，别想踩着我们程公，给自己找面子！”<br />
“下去，下去，做客当有做客的礼节，你是使臣，可别堕了你们北齐皇室的脸面。”<br />
南安郡王没把这些人的唾骂当一回事。<br />
他诚挚交叉双手，再度朝程明昱施礼，<br />
“程大人，我姑母命不久矣，这么多年一颗心系在程公一人之身，她曾召集北齐境内所有琴手钻研那首破阵子，可惜无人能及程公当年半点风采，她临终仅此一愿，愿程公看在我姑母一番苦心的份上，聊以慰藉吧。”<br />
程明昱声望隆重，让他当众抚琴，实在有失体面。<br />
皇帝想都没想拒绝道，<br />
“南安郡王，此言过矣，朕念在你初来乍到，不予计较，你退下。”<br />
南安郡王却没打算就此放弃，他往上方皇帝拱了拱手，与程明昱道，<br />
“程公，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贵国陛下寿辰，即便不为我姑母，您身为臣子，给陛下贺寿，也是情理当中吧？”<br />
皇帝见南安郡王拿自己做挡箭牌顿时大怒，<br />
“来人，南安郡王喝醉了，将他带下席间休息。”<br />
立即有内侍上前，一人抱着那破海螺扔下去，另两人将南安郡王扯下来。<br />
南安郡王不情不愿下台。<br />
此事本该告一段落，不料程明昱反而起身，缓缓绕上宽台，行至正中朝皇帝合袖一揖，<br />
“陛下，今日陛下寿诞，臣无其他好礼相献，愿抚琴一首，给陛下助兴。”<br />
皇帝只当他被迫，“程公不必如此....”<br />
然而程明昱却语气笃定，“臣是认真的。”<br />
皇帝吃了一惊。<br />
殿内鸦雀无声。<br />
这些年程明昱别说吃席露面，就是书画诗词也极少流传出来，过去只要有长公主在的地儿，他一概借故隐身，程明昱有多高傲，皇帝是知道的，先皇曾问他讨要书法赏给妹妹，被程明昱拒绝。<br />
而今日他不仅来了，还要当众抚琴。<br />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br />
“程公没跟朕开玩笑吧？”<br />
程明昱摇头表示没有。<br />
太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道，<br />
“陛下，程公乃当世音律大家，既然他愿意给陛下贺寿，陛下何不让我等也沾沾喜气，洗洗耳廓？”<br />
说实在的，当年程明昱出使北齐，其琴艺被北齐人吹得神乎其神，后来大晋将士回京也将当年那首助他们破敌的《破阵子》奉为仙乐，大家对他的本事好奇极了。<br />
谁不想看程明昱弹琴啊。<br />
坐在后方的女眷们蠢蠢欲动，<br />
“爹爹一定是被那北齐人逼得。”程亦乔愤愤不堪。<br />
“不见得。”程亦歆总觉得今日爹爹有些反常，“爹爹今日出门时，我瞧见焦叔抱着他那把焦尾琴送上了马车。”<br />
程亦乔吃惊道，“难不成爹爹未卜先知，料到南安郡王要为难他？”<br />
程亦歆耸了耸肩。<br />
那南安郡王见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问道，<br />
“程公，可是打算抚《破阵子》？”<br />
程明昱已着人摆上琴案，那把焦尾琴也被送至台上，他慢身在琴案后落座，目光直视前方，微微出神，<br />
“《破阵子》我多年未抚，早已忘得干净，今日良辰美景，当抚《西江月》。”<br />
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琴弦，稍稍一带，滑出一连串悦耳动听的旋律。<br />
夏芙，约好下回见面与你弹奏《西江月》<br />
一别十九年。<br />
故时之诺，我程明昱今日来践。<br />
第70章 于高朋满座诉说爱意<br />
西江月.....<br />
夏芙低垂的鸦羽微颤, 素来平静的眼眸一度情绪暗涌。<br />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br />
腊月中旬的一日大雪纷飞。<br />
弘农程家堡的宅子外，种了一片枯竹，竹竿被大雪压弯, 伏在地上有如山丘。<br />
她的琴案正对着窗口, 已经是练第七遍了, 快亥时, 她实在舍不得撒手。<br />
他就坐在身侧，一身茶白的厚袍子, 绲边绣着银色竹纹，衬得那张冷白的面孔极其矜贵俊美。<br />
她其实不大敢看他, 那双漆黑的眸眼极具穿透力, 好似被他看一眼, 便无所遁形。<br />
脚边的炭盆火势渐衰，程明昱无奈，从一旁铁桶里钳出几块炭火又搁进去, 炭盆登时发出呲呲声响，火苗窜起来。<br />
“还要弹？”<br />
夏芙明知他已不耐, 却是轻轻抿着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笑, 然后点头,<br />
“是，总感觉我弹得不大对味，少了些什么..”<br />
“家主, ”她忽然偏转过眸，一双秋水般的眸眼盈盈注视着他，<br />
“您能弹一段给我听听么？”<br />
方才他只是信手拨了几个音调，就格外好听，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 明明是同样一把琴弦，为何区别这般大，她想听一整段，当然她更想听一整曲，可她不敢说。<br />
她大着胆子起身，让开位置，亭亭立在那儿，算是在“逼”他了。<br />
程明昱看了一眼她那把琴，暗暗嫌弃了一番，<br />
“这般喜欢《西江月》，下回我捎来琴弦，弹与你听便是。”<br />
夏芙闻言心里滋生一股绵绵的热浪。<br />
她听人说过，家主极擅音律，也收藏了一把举世无二的焦尾琴，这样的人物，用最好的琴弦，再弹一首她最爱的《西江月》，光想一想，夏芙身子都要飘起来。<br />
她立在窗下，低垂着眉眼，按捺住喜悦朝他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br />
余光却见他立着一动不动，夏芙视线偷偷往上移，忽然与他目光对了个正着。<br />
他明明白白看着她，好似<br />
在问她还踟蹰什么。<br />
夏芙眼珠子转溜一圈，才想起二人之间的“正事”，慌忙拍了下脑袋，提着衣摆面颊发烫往床榻去。<br />
害她一时沉迷于弹琴，忘了时辰吧。<br />
这么晚了，他还要回去呢。<br />
夏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走到拔步床，瞥见里头被灯火照得通明，脸上登时一热，立即折回去吹灯。<br />
跟在她身后往这边行来的程明昱，差点被折返的她撞个正着。<br />
他连忙偏过身，就看着她匆忙吹了灯，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整得好似在偷情。<br />
他无奈摇摇头。<br />
熄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各自自在多了，他们习惯了黑暗，均轻车熟路上了塌。<br />
这一回他比往日都要久，那泉眼好似怎么都掘不尽，一泓又一泓溪流漫盖衣裳床褥，她害臊地捂住脸。<br />
他总是轻而易举便能探到底，很想控制住，嗓子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后来回想起她简直无地自容，等他走了许久，她蜷在被褥里想，下回，下回一定要矜持些。<br />
次日醒来人就不大有精神。<br />
心想定是昨夜闹得晚了些。<br />
练琴练得晚，他又要得久，便弄到子时往后了。
皇帝不耐烦道，<br />
“南安郡王，可还有不服？”<br />
“倒不是不服。”南安郡王先朝皇帝行了礼，忽然调转一个方向，面朝程明昱，<br />
“陛下可知我姑母明月公主心系程大人一事？”<br />
长公主心念一动，看着南安郡王眯起眼。<br />
当年程明昱出使北齐，被北齐明月公主看上，非要留他做驸马，那时长公主也正是少女怀春之时，不顾当时的皇帝反对，悄悄带着府兵杀去边境，要接程明昱回大晋。<br />
两位公主的人马在国境撞上，后来是程明昱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双方才罢手。<br />
据长公主所知，那位明月公主至今未嫁。<br />
比她还有毅力呢。<br />
长公主默默饮了一杯茶。<br />
皇帝皱着眉问，“郡王什么意思？”<br />
南安郡王忽然从腹下掏出一物，这是一个类似海螺的东西，手掌心那般大，南安郡王将之搁在望柱之上，朝程明昱郑重一揖，<br />
“程大人，我姑母缠绵病榻久矣，死前有一心愿，当年程公一曲破阵子助阵两军较武，让我姑母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今日可否请程公再度抚上一曲《破阵子》，我将之收在这海螺里，捎回去以解我姑母思念之心。”<br />
程明昱眉峰微微一动，尚未作声。<br />
身后都察院的几位副官拔身而起，指着南安郡王怒道，<br />
“你把我们程大人当什么人了？他是我大晋文臣之首，程氏家族的掌门人，你让他当众抚琴抚慰你们那劳什子公主，简直是痴人说梦，侮辱人！”<br />
“输了就输了，别想踩着我们程公，给自己找面子！”<br />
“下去，下去，做客当有做客的礼节，你是使臣，可别堕了你们北齐皇室的脸面。”<br />
南安郡王没把这些人的唾骂当一回事。<br />
他诚挚交叉双手，再度朝程明昱施礼，<br />
“程大人，我姑母命不久矣，这么多年一颗心系在程公一人之身，她曾召集北齐境内所有琴手钻研那首破阵子，可惜无人能及程公当年半点风采，她临终仅此一愿，愿程公看在我姑母一番苦心的份上，聊以慰藉吧。”<br />
程明昱声望隆重，让他当众抚琴，实在有失体面。<br />
皇帝想都没想拒绝道，<br />
“南安郡王，此言过矣，朕念在你初来乍到，不予计较，你退下。”<br />
南安郡王却没打算就此放弃，他往上方皇帝拱了拱手，与程明昱道，<br />
“程公，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贵国陛下寿辰，即便不为我姑母，您身为臣子，给陛下贺寿，也是情理当中吧？”<br />
皇帝见南安郡王拿自己做挡箭牌顿时大怒，<br />
“来人，南安郡王喝醉了，将他带下席间休息。”<br />
立即有内侍上前，一人抱着那破海螺扔下去，另两人将南安郡王扯下来。<br />
南安郡王不情不愿下台。<br />
此事本该告一段落，不料程明昱反而起身，缓缓绕上宽台，行至正中朝皇帝合袖一揖，<br />
“陛下，今日陛下寿诞，臣无其他好礼相献，愿抚琴一首，给陛下助兴。”<br />
皇帝只当他被迫，“程公不必如此....”<br />
然而程明昱却语气笃定，“臣是认真的。”<br />
皇帝吃了一惊。<br />
殿内鸦雀无声。<br />
这些年程明昱别说吃席露面，就是书画诗词也极少流传出来，过去只要有长公主在的地儿，他一概借故隐身，程明昱有多高傲，皇帝是知道的，先皇曾问他讨要书法赏给妹妹，被程明昱拒绝。<br />
而今日他不仅来了，还要当众抚琴。<br />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br />
“程公没跟朕开玩笑吧？”<br />
程明昱摇头表示没有。<br />
太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道，<br />
“陛下，程公乃当世音律大家，既然他愿意给陛下贺寿，陛下何不让我等也沾沾喜气，洗洗耳廓？”<br />
说实在的，当年程明昱出使北齐，其琴艺被北齐人吹得神乎其神，后来大晋将士回京也将当年那首助他们破敌的《破阵子》奉为仙乐，大家对他的本事好奇极了。<br />
谁不想看程明昱弹琴啊。<br />
坐在后方的女眷们蠢蠢欲动，<br />
“爹爹一定是被那北齐人逼得。”程亦乔愤愤不堪。<br />
“不见得。”程亦歆总觉得今日爹爹有些反常，“爹爹今日出门时，我瞧见焦叔抱着他那把焦尾琴送上了马车。”<br />
程亦乔吃惊道，“难不成爹爹未卜先知，料到南安郡王要为难他？”<br />
程亦歆耸了耸肩。<br />
那南安郡王见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问道，<br />
“程公，可是打算抚《破阵子》？”<br />
程明昱已着人摆上琴案，那把焦尾琴也被送至台上，他慢身在琴案后落座，目光直视前方，微微出神，<br />
“《破阵子》我多年未抚，早已忘得干净，今日良辰美景，当抚《西江月》。”<br />
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琴弦，稍稍一带，滑出一连串悦耳动听的旋律。<br />
夏芙，约好下回见面与你弹奏《西江月》<br />
一别十九年。<br />
故时之诺，我程明昱今日来践。<br />
第70章 于高朋满座诉说爱意<br />
西江月.....<br />
夏芙低垂的鸦羽微颤, 素来平静的眼眸一度情绪暗涌。<br />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br />
腊月中旬的一日大雪纷飞。<br />
弘农程家堡的宅子外，种了一片枯竹，竹竿被大雪压弯, 伏在地上有如山丘。<br />
她的琴案正对着窗口, 已经是练第七遍了, 快亥时, 她实在舍不得撒手。<br />
他就坐在身侧，一身茶白的厚袍子, 绲边绣着银色竹纹，衬得那张冷白的面孔极其矜贵俊美。<br />
她其实不大敢看他, 那双漆黑的眸眼极具穿透力, 好似被他看一眼, 便无所遁形。<br />
脚边的炭盆火势渐衰，程明昱无奈，从一旁铁桶里钳出几块炭火又搁进去, 炭盆登时发出呲呲声响，火苗窜起来。<br />
“还要弹？”<br />
夏芙明知他已不耐, 却是轻轻抿着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笑, 然后点头,<br />
“是，总感觉我弹得不大对味，少了些什么..”<br />
“家主, ”她忽然偏转过眸，一双秋水般的眸眼盈盈注视着他，<br />
“您能弹一段给我听听么？”<br />
方才他只是信手拨了几个音调，就格外好听，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 明明是同样一把琴弦，为何区别这般大，她想听一整段，当然她更想听一整曲，可她不敢说。<br />
她大着胆子起身，让开位置，亭亭立在那儿，算是在“逼”他了。<br />
程明昱看了一眼她那把琴，暗暗嫌弃了一番，<br />
“这般喜欢《西江月》，下回我捎来琴弦，弹与你听便是。”<br />
夏芙闻言心里滋生一股绵绵的热浪。<br />
她听人说过，家主极擅音律，也收藏了一把举世无二的焦尾琴，这样的人物，用最好的琴弦，再弹一首她最爱的《西江月》，光想一想，夏芙身子都要飘起来。<br />
她立在窗下，低垂着眉眼，按捺住喜悦朝他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br />
余光却见他立着一动不动，夏芙视线偷偷往上移，忽然与他目光对了个正着。<br />
他明明白白看着她，好似<br />
在问她还踟蹰什么。<br />
夏芙眼珠子转溜一圈，才想起二人之间的“正事”，慌忙拍了下脑袋，提着衣摆面颊发烫往床榻去。<br />
害她一时沉迷于弹琴，忘了时辰吧。<br />
这么晚了，他还要回去呢。<br />
夏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走到拔步床，瞥见里头被灯火照得通明，脸上登时一热，立即折回去吹灯。<br />
跟在她身后往这边行来的程明昱，差点被折返的她撞个正着。<br />
他连忙偏过身，就看着她匆忙吹了灯，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整得好似在偷情。<br />
他无奈摇摇头。<br />
熄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各自自在多了，他们习惯了黑暗，均轻车熟路上了塌。<br />
这一回他比往日都要久，那泉眼好似怎么都掘不尽，一泓又一泓溪流漫盖衣裳床褥，她害臊地捂住脸。<br />
他总是轻而易举便能探到底，很想控制住，嗓子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后来回想起她简直无地自容，等他走了许久，她蜷在被褥里想，下回，下回一定要矜持些。<br />
次日醒来人就不大有精神。<br />
心想定是昨夜闹得晚了些。<br />
练琴练得晚，他又要得久，便弄到子时往后了。